第六十四回:诉委屈赵四真孝女,找机会嬷嬷速验尸
如果赵老太太真&30340;查出了什么,一直陪着母亲&30340;赵四钱无疑有重大嫌疑。
这个结果会影响到赵四钱&30340;继承权,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30340;。
文虚仙姑心虚了,说道:“赵四小姐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是老太太上了我&30340;身,她老人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一概不知。”
陆善柔一脸正气,说道:“我&30340;出身各位都很清楚,当年我父亲陆青天还在时,你们三通钱庄委托三通镖局运送&30340;一笔镖银失踪,是我和父亲一起找到了镖银,揪出了监守自盗&30340;真凶,为你们挽回了损失。”
“别&30340;我做不了,既然让我恰好遇到老太太上身,托文虚仙姑&30340;嘴倾诉冤情,我自不会袖手旁观。我现在还什么都没查,赵四小姐何出此言?”
陆青天&30340;确对三通商号有大恩,当年镖银失踪,影响了京城五家三通钱庄&30340;银票&30340;兑换,一度造成了挤兑危机,引起了客户们&30340;恐慌,三通钱庄门口排队兑换银票&30340;客人排成一条大长龙,从棋盘街都排到紫禁城&30340;承天门了!
无论实力多么强大&30340;钱庄,都害怕客户们扎堆挤兑。原本这个案子是在河北发生&30340;,不归顺天府提刑所管辖,但是朝廷为了避免民心惶惶,下令尽快破案,就要破案高手陆青天去了河北查镖银失窃案。
陆青天对三通虚仙姑一眼,“你早就出家了,是方外之人,但母亲最疼&30340;孙辈始终都是你,念念不忘也是你。可是你来看过老人家几回?可曾亲自喂过汤药?端茶递水?你可曾——”
赵四钱悲从中来,眼睛蒙上一层雾气,她也是坐产招夫&30340;女强人,忍一忍,就把泪水逼退了,她伸出手指,继续说道:
“你可曾用手抠过屎?母亲病重,大便解不出来,我怕丫鬟婆子出手没个轻重,就亲自动手抠。”
对于这些细节,不仅出家&30340;文虚仙姑不知道,就连赵大钱也不知道啊!
赵大钱很吃惊,“小妹!母亲大人她……她病重到这个地步了?”
赵四钱委屈&30340;坐在玫瑰椅上,“是啊,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母亲好强&30340;性格,她都病成那样了,只要见你们,都是好生收拾自己,强打精神,看起来依然是体面光鲜&30340;,起码能活一百岁,其实……”
赵四钱用手帕狠狠压了一下眼睛,“其实背后&30340;痛苦,只有她自己……还有我这个小女儿知道。她肚子胀&30340;时候,疼得冒冷汗都不吭一声,还是我起夜时摸了她&30340;头才发现。”
“我把她扶到马桶上,她解不出来,我要给她抠,她不肯。我说你养我小,我养你老。小时候您给我把屎把尿,何曾嫌弃过我?我当然不会嫌弃您,好说歹说,才让我戴着羊肠子抠。”
“母亲!”赵大钱跪在地上,痛哭不已。
被大哥这样一勾,赵四钱实在忍不住了,也跟着跪在赵老太太遗体前大哭。
赵四钱很委屈,明明她付出&30340;最多,脏活累活都是她做&30340;,谁叫她是唯一&30340;女儿呢?
可是老人家就是这样,对她越好,付出越多,日夜伺候她&30340;人,她往往不是最喜欢。
反而是平时不在身边,不怎么来看,不在旁边端茶递水,三催四请要她早点休息、按时吃药&30340;子女,她反而最喜欢!
就像侄女文虚仙姑,明明把整个家族都抛开了,从未承担过一天孙女&30340;责任,母亲却最喜欢她!
现在文虚仙姑不仅不感恩她这个当姑姑&30340;付出,反而质疑老太太死于非命!
你说气不气人!
家族&30340;两个带头&30340;都哭了,其他人必须得哭,小楼哭声震天。
文虚仙姑也想哭,但她是方外之人,她没有道理哭。
赵四钱这么一说,连陆善柔都被她说动了。没错,赵老太太八十四高龄,一生好强,不想让人看见她虚弱无助&30340;一面,一直假装自己还好。
所以在文虚仙姑看来,老太太病&30340;蹊跷,死&30340;更蹊跷,这个判断有点站不住脚啊。
但是,文虚仙姑是她患难与共&30340;好朋友,又刚刚失去她最在意&30340;俗家亲人,情绪崩溃多疑,是可以理解&30340;。
朋友嘛,这种时候无论占不占理,都要站在她这边。
既然文虚仙姑怀疑,陆善柔至少要证明她&30340;怀疑是错&30340;,让她打开心结,而不是直接否定她。
所以,陆善柔还是想查,但现在没有机会啊,怎么办呢?
这时管家上来说来,“大爷,四小姐,锦衣卫有个魏千户,带着两个锦衣卫小旗,韩举人,还有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来了灵堂。”
这个年龄,这个阅历,眼泪早就收放自如了,赵大钱和赵四钱止了泪水,站起来。
赵四钱问:“是韩冬,韩举人来了?”
管家说道:“是&30340;,韩举人随了五十两银子&30340;帛金。”
赵四钱摇摇头,“他一个穷举人,出手就是五十两,哪来&30340;钱,我下去看看。”
韩冬就是寒江独钓本名,赵四钱和韩冬早在陆善柔所说&30340;三通镖银失踪案就认识了。这个案子也是陆善柔与文虚仙姑相识、成为手帕交密友&30340;桥梁。
否则,陆善柔一个推官之女,文虚仙姑一个巨商孙女,阶层不同,两人是没有机会成为朋友&30340;。
赵大钱问管家:“锦衣卫那个魏千户?”赵家和锦衣卫&30340;官员有过一些人情来往,但是没有魏千户这个人。
不等管家回答,文虚仙姑说道:“是陆宜人&30340;未婚夫,锦衣卫千户魏崔城。那两个小旗是锦衣卫指挥使牟大人&30340;小舅子。两个妇人一人是医婆温嬷嬷,另一个是陆宜人&30340;侍女。”
这个陆宜人厉害了!三嫁又是个五品武官,还是锦衣卫衙门&30340;!
一嫁是个秀才,二嫁是个提刑所千户,三嫁是锦衣卫千户,一嫁更比一嫁强,一婚更比一婚高。
又是千户、又是牟大人&30340;小舅子,赵大钱是做生意,深知和官府搞好关系&30340;道理,连忙说道:“来&30340;都是客,我下去待客。”
兄妹两个一起下楼,迎接前来吊唁&30340;宾客。
两个主事&30340;都下去了,陆善柔意识到现在是个绝佳&30340;机会,她到二楼走廊扶手处,给温嬷嬷和凤姐比了个手势,两人会意,上了楼。
温嬷嬷是贱籍,凤姐是奴籍,两人都没有资格在赵家随礼,就不用在灵棚和陆家主人们寒暄行礼答礼那么麻烦了。
陆善柔要凤姐在门口走廊把风,低声交代温嬷嬷:“快点验尸。”
温嬷嬷是背着药匣子来&30340;,现在要改行做仵作&30340;活计了。
温嬷嬷先观其面,“面色枯黄,肌肤浮肿,看似有黄疸之症。”
拨开老太太&30340;眼皮,“瞳孔散开,眼球还没有浑浊,刚刚咽气吧。”
细细看耳朵和鼻孔,“没有发现出血,没有异物。”
温嬷嬷一边说,陆善柔从单肩烧香包掏出一本小册子飞快记录温嬷嬷说&30340;话。
温嬷嬷掰开赵老太太&30340;嘴巴,先闻了闻,“口气浑浊,有一股烂水果&30340;味道。舌苔黄,且厚。口腔生了口疮,一共有五个疮面。牙龈有溃烂&30340;迹象……怎么牙龈上有点东西,看不太清楚——”
陆善柔从烧香包取出一个西洋放大镜递给温嬷嬷,“用这个看。”
文虚仙姑举着灯笼凑近去,温嬷嬷拿着放大镜看赵老太太&30340;牙龈和牙齿&30340;连接处,“怎么有一条浅灰色&30340;线?是染了什么脏东西?”
陆善柔熟练&30340;打开温嬷嬷带来&30340;药匣子,递给她一个小镊子,和一个小棉花球。
温嬷嬷用小镊子夹着棉花球,擦拭着死者牙龈上&30340;灰线,“擦不掉,好像是从牙齿里头长出来&30340;颜色,不是食物或者药物染上去&30340;。”
文虚仙姑连忙问道:“是老人家牙口坏了吗?她生前很爱干净&30340;,每次饭后都要用竹盐擦牙,今年过年时,还能自己嗑瓜子。”
温嬷嬷摇摇头:“没有,老人家一口好牙,没有一颗松动&30340;牙齿,保养得很好。”
温嬷嬷继续往下检查,赵老太太已经穿好了十三层殓衣,时间紧迫,不好脱衣服,就只能隔着衣服按摸。
“腹部很硬,死前一定有大便干结&30340;毛病吧?”温嬷嬷问道。
文虚仙姑点点头,“赵四钱说老太太解不出来,很痛苦,她用手抠过。”
温嬷嬷按摸完毕,最后看手,刚刚咽气,手指还是软&30340;,没有形成尸僵,“她&30340;指甲苍白……她&30340;大便是黑色&30340;吧,肠道应该出血了。”
“这……”文虚仙姑低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要问赵四钱,恐怕只有她最清楚。”
文虚仙姑很惭愧,除了念经祈福,她没有为病重&30340;祖母做过什么实际上&30340;事情,都是姑姑在默默操劳付出,她还天真以为祖母身体还行。
温嬷嬷叹道:“给小婴儿把屎把尿容易,为老人家把屎把尿难啊,一般人做不出来,赵四钱是个孝顺&30340;女儿。”
温嬷嬷问道:“之前大夫说是什么毛病?”
文虚仙姑说道:“说是中风之症,最严重&30340;时候,两个手都不能动,像是没有力气似&30340;,口鼻一度歪斜,后来针灸好了。”
“有一夜还胡言乱语过,不过第二天好了,哦,有时候还流口水,但是老太太自己感觉不到。”
温嬷嬷沉吟道:“这些&30340;确都是中风之症,大夫说&30340;没错,年纪大了,有这个毛病很常见,可是她&30340;口疮和牙齿……病中也是饭后竹盐擦牙漱口?”
文虚仙姑说道:“是&30340;,老太太&30340;手不方便时,是丫鬟婆子们伺候清洁牙齿,老太太一生都是体面人。”
“这就怪了啊。”温嬷嬷想了想,说道:“咱们都是老熟人了,又事关老太太之死,我就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了哈。”
陆善柔急道:“快说,时间紧迫。”
温嬷嬷问道:“文虚仙姑懂得一些方术和内丹之法,有没有……嗯,有没有给老太太献过仙丹?”
“没有,绝对没有。”文虚仙姑说道:“我不搞那些虚头巴脑&30340;东西,只是制一些人参养荣丸、救心丸、通窍丸、还有上回嬷嬷教凤姐制作&30340;十全大补阿胶膏,从不碰什么金石之药。”
“这就奇怪了。”温嬷嬷说道:“老太太是中风,但是什么东西引起了中风呢?我怀疑她吃过金石之药。因为这类药丸会使得人上火,口舌生疮,大便干结,皮肤变黄,肌肤浮肿,看起来气色很差。更严重&30340;是,年纪大&30340;人服用此药,会引发中风,双手无力,无意识&30340;流口水,胡言乱语。”
“金石之药会伤害肠道,会便血,大便成黑色。这些症状和验尸&30340;结果都对&30340;上,最刻意就是牙龈上一条灰色&30340;线——”
温嬷嬷再次翻开赵老太太&30340;嘴巴,用放大镜看牙龈上&30340;灰线说道:“金石之药里头有很多铅和汞,这些毒物在身体里累积之后,会在牙龈上出现这种灰线。中毒越深,这条线就越明显,老太太牙龈上这条颜色很浅,若不是放大镜,肉眼看还看不出来,以为是生了口疮上火。不过,对于一个八十四岁风烛残年&30340;老人来说,这些毒就足以中风,继而死于中风带来&30340;其他症状。”
“你们可以向经验丰富&30340;仵作们打听,死者牙齿上有这条灰线&30340;人,要么服用过金石之药,要么是长期在存在铅和汞之类矿石里做事或者生活&30340;人。”
“老太太养尊处优,保养得当,肯定不是后者,那么唯一&30340;可能,就是吃过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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