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回:城隍爷雕像有乾坤,风月场瞬变修罗场
因忙着看热闹,陆善柔和魏崔城本该第一对离开城隍庙的,却成了留在前殿最后的人。
陆善柔玩笑说可能会抬错花轿,魏崔城说道:“不至于吧,再怎么盲婚哑嫁,身边陪嫁的丫鬟婆子们不会认错自家小姐。”
陆善柔说道:“普通老百姓怎会过着呼奴唤婢的生活?新娘子嫁过去,倘若送亲的人喝多了没有留意、媒婆只顾着要钱,谁还管新娘什么样子呢。何况新娘的妆容都差不多,脸上的粉比墙皮还厚,红嘟嘟的唇,脸颊上是猴屁股般的胭脂,乍看去长的都差不多。”
当了两次新娘,陆善柔明显很有经验。
魏崔城很认真的说道:“我绝对不会认错我的新娘。”
陆善柔附耳说道:“那得脱光了才能认出来。”
魏崔城指着庙里城隍爷中山王徐达的雕像,“城隍爷听着呢。”
陆善柔说道:“听了也无妨,男欢女爱,人之常情。何况城隍爷也是有老婆子女的,否则大明的徐皇后是怎么来的呢?”
反正说不过未婚妻,魏崔城干脆闭嘴。
这时卖雨伞的摊贩回来了,将散落在地上的雨伞收到货担里,还嘟囔道:“真是见了鬼了,明明看着那个狗日的跑到后面的宫殿,找了半天找不到人影,不晓得跑到那里去了——两位,你们有没有看见跟我打架的人从大殿里跑出去?”
陆善柔说道:“我们光顾着看红白喜事去了,没留意。”
摊贩说道:“定是混在红白喜事的队伍里跑了,我还傻傻的在后面找半天。”
魏崔城看着货担里的雨伞,担心出行时又下雨,就问道:“雨伞多少钱一把?”
卖伞的摊贩说道:“贤伉俪一起出门游玩,应该是同打一把伞吧,那就买一把六十四骨的大伞,给你们便宜点,六十文吧,给我在今天的夜市开个张。”
摊贩递过来一把伞,黑色的油布,桐油刷的很严实,六十四根紫竹做的伞骨,撑得稳稳当当,刮风也不怕,宽大的伞面,别说是给两个人遮雨了,就是三个人也能护得住。
这个价格很公道,比京城便宜多了。
魏崔城给了六十文,摊贩谢过,他清点货担的雨伞,“怎么少了两把?唉,肯定是乘我不在时被人顺走了,今天真是倒霉。”
摊贩跪在蒲团上拜城隍:“城隍爷啊,求您大显神威,让偷伞的贼倒大霉吧!”
摊贩还数了七文钱,投进了功德箱。然后挑着担子走了。
陆善柔看着神坛上城隍爷的雕塑,若有所思。
魏崔城说道:“我们回去吧,天都黑了。”
陆善柔指了指神坛上的某处,低声道:“那里……有脚印。”
魏崔城顺着陆善柔所指引的地方看去,红漆的神坛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香灰,是冰雹时刮起一阵怪风时,从香炉里吹到神坛上去的。
有香灰在,一个个脚印就很清晰了,只是下雨的天气,光线昏暗,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陆善柔刚好是个细心的人。
魏崔城附耳说道:“从脚印的大小看,好像是个女人。”
陆善柔朗声说道:“什么人躲在城隍爷身后?你已经被我发现了,不必藏头露尾。”
城隍爷雕像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魏崔城的手放在了腰间的兵刃上。
一个新娘打扮的少女从雕像后面走出来了!
她的脸果然如陆善柔所说,涂得死白,简直比纸人还白。
嘴巴涂成樱桃小口,脸上的腮红就像猴屁股。
入夜突然看到这样打扮的新娘站在神坛上,看得人瘆得慌,寒毛直竖。
“你……你先下来。”陆善柔说道。
新娘一边走下神坛,一边摘下发髻上的头面首饰,脱下大红通袖袍,里头穿着一件白绫袄,盈盈一拜,说道:
“两位,实不相瞒,我是乘着花轿躲避冰雹逃婚的,我看两位都是面善之人,求你们莫要声张。”
陆善柔问:“你为何要逃婚?”
逃跑新娘说道:“这门亲事是我继母做主定下来的,我是良家妇女,将我送给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当侍妾,来换取继母弟弟的前途,我不愿意,被家里人逼着上了花轿,一有机会就逃了。”
魏崔城问道:“你父亲难道不反对?”
逃跑新娘冷笑道:“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一丘之貉,就指望我当小老婆,给他们争荣华富贵呢,脸都不要了,我还要这种后爹作甚?”
陆善柔听了,唏嘘不已,问道:“你就这样跑了,花轿是空的,城隍庙是唯一停留过的地方,他们很快会追过来,你要逃到何处?”
逃跑新娘说道:“我出身军户,会一些武艺,会女红,也有信得过的朋友,天下之大,自有我的去处。”
陆善柔说道:“人心险恶,你小心被人拐了去。你——”
陆善柔本不想管闲事,就当没看见,但是,良心又冒出来鞭笞她了。
她无法坐视不理。
陆善柔说道:”倘若你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北顶你知道在那里吧?”
逃跑新娘说道:“知道,泰山娘娘庙。”
陆善柔把自己的手帕拿出来,给了逃跑新娘,“你拿着手帕求见北顶文虚仙姑,她会庇护你一些时日。”
逃跑新娘半信半疑的接过手帕,“多谢。请问恩人,您是——”
陆善柔说道:“你从未见过我,我也从未见过你,走吧。”
陆善柔牵着魏崔城消失在夜色中。
逃跑新娘也跟着消失了。
过了一会,脱靴遗爱的宋推官带着家眷箱笼,在三通镖局的护卫下,也从城隍庙里走出来了。
宋推官吩咐镖师,“今天九次脱靴遗爱,耽误了行程,走了一天,连京城都没出去,走夜路不安全,我们就找个客栈住下,明天一早再启程。”
天气冷了,都不喜欢走夜路,镖师们当然同意,宋推官有钱,晚上下榻似家客栈居庸关分店,整个客栈都住满了,有几个镖师不得不打起了地铺。
当然,这一些陆善柔和魏崔城是不知道的,陆善柔当晚睡在魏崔城的房间里,潜心研究和实践着兔子的一百种吃法,忙得很,无暇顾及客栈的变化。
似家客栈房间里青花瓷瓶里有应景的菊花和枫叶插瓶,陆善柔把这些花花叶叶都拿出来的,先把两枝黄菊花放在魏崔城嘴里,“好好叼着,不准花枝落下来。”
魏崔城不晓得她又要对自己做什么坏事,反正她满肚子坏水,他永远都猜不到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但是下一步都会比上一步让他快乐,他就干脆把自己交出去了,像个木偶傀儡一样,任凭她怎么折腾。
陆善柔用两片宽大的枫叶,盖住了魏崔城的双目。
现在,魏崔城不仅仅叼着菊花枝口不能言,眼前也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下子没有了视觉,魏崔城很不安,他想说话,但是嘴巴一动,花枝就会掉下来。
怎么办?
正思忖着,就听到外头楼梯传来杂乱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兵刃相碰的声音!
陆善柔将窗户推开一个小缝,往外看,“外头有很多衙役,打着火把,好像把似家客栈包围了。”
魏崔城立刻想起了逃跑新娘,问道:“会不会是来客栈找新娘的?”
“不太像。”陆善柔说道:“三通镖局的人和衙役打起来了。”
魏崔城也在窗缝里看,果然,双方混战成一团,但是又明显留有余地,刀剑没有刺对方要害,互相碰一碰,意思意思罢了,最多的是赤手空拳,互相推搡。
陆善柔顿时兴奋起来了,“会不会是我们挑拨离间起了作用,宋推官和沈金柄结了仇,沈金柄带着衙役从城隍庙追到了客栈寻仇?”
魏崔城看着楼下犹如孩童打架般类似儿戏的“交战”,说道:“只看到了宋推官,没有看见沈金柄。”
楼下大堂里,宋推官光着脚,没有穿袜子,穿着一双没有后帮的趿鞋(注:也就是拖鞋),被一群三通镖局的镖师牢牢围在中间,气急败坏的指着衙役们骂道:
“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这三年在我手里得了多少好处去!现在我不干了,姓沈的来了,我不过是在城隍庙里和姓沈的吵了两句,他就派你们这群狗腿子来抓我?”
衙役们赶到似家客栈时,宋推官正在泡脚,他这个年龄都有些肾虚畏寒的毛病,泡脚的热水里加了药物,每晚都要泡到鼻子出汗才罢休。
今晚泡到一半,就被敲门声打扰了,镖师们说一群顺天府提刑所的衙役闯进客栈,要拿下宋推官。
把宋推官给气得!连袜子鞋子都不穿了,就这么光着脚,穿着趿鞋,指使镖师们将衙役赶走。
这些衙役以前都是宋推官的狗,都说人走茶凉,我还没走呢,茶就凉了!狗都敢噬主了!
宋推官余威尚存,三通镖局的镖师们训练有素,很快就将前来捉拿宋推官的衙役们击退到了楼下大堂。
一个衙役见双方僵直不下,干脆将手里的兵刃一扔,跪在地上说道:“宋推官,小的们都还记得大人的好,只是这一回,小的们实在没法子了,必须请大人去一趟。”
宋推官说道:“我和那个姓沈的没什么好聊的,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转告姓沈的,别太得意,顺天府的推官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衙役说道:“宋推官,沈推官再也不能和您说话了,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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