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的空间里只有少年暖洋洋的轻音在温和地回旋在各个角落,像阵穿过麦田卷携了清新的芬香微风。
也拂过在场静默无言的两个男人砰砰乱跳的心脏,在意识海里掀起难以平息的巨浪。
听了云焦的回答后,青年眸光闪烁,痴愣愣地看着云焦,褪去了排斥厌恶之后,那对恍惚颤动的褐色瞳孔里只剩下对云焦意味深长的话语的思量和对云焦本人的敬仰。
如伯爵这般地位不凡的上等人,是完全没有必要违背自己本意去撒谎戏弄他的,应该他们自诩尊贵,多看一眼下等人都觉得是玷污了自己干净的灵魂和眼睛。
这样做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益处。
既然打心底里就瞧不上,又怎么可能说得出如此真知灼见的话来呢子,也更不可能有伯爵那般清tou纯粹的眼神。
这番话,就是那些人也从来没有说过。
青年的情绪前所未地放松和愉悦,阴霾肆虐的心底也有放晴的时刻。
伯爵就像被外表迷惑了真实实力的棋士,在一颦一笑间就布好棋局,掌控住了主导权,让人输得心甘情愿。
进入三号审讯室不过五分钟,甚至连审讯都没有正式开始,方才暴躁如雷的青年如同被顺毛的疯狗,安静地收了声。
绝艳的伯爵就只是说了五句话,严刑拷打都未必会说实话的刺头,就乖乖垂着尾巴,俨然是没了先前那份咬牙切齿的凶狠。
克雷格看着青年挺直了腰脊,微昂着头,端端正正地和云焦一问一答。
十分顺利地就问出了他们所需的一些信息,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治安官毫无用武之地。
俊美的男人眼底压不住升腾的阴翳,扣着鞭首的五指一再收紧,突起的指节撑着白手套的软衬,隐忍中藏着蓄势待发的疯劲。
他侧目看向不觉得累,始终站在原地和青年对视交流的伯爵,上翘的角从对话开始就没有折下的迹象。
云焦从青年口中了解到未来传承工会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拉拢了许多像青年这样走投无路沦为混混的下层群众,分散在约德波尔各处充当耳目收集各类情报。
不光是调查伯爵这个重点目标,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贵族富商基本都在观察名单上。
只要有贵族富商表露出对自身美貌的偏执,以及对他人美貌的妒忌行为,都要立刻汇报给未来传承工会的人。
这样的事情他们已经进行了有几个月了,光是青年活动的这一片区域,就递上去几个符合要求的人选了,其他区域还不知道有多少人。
未来传承工会以此去扩张自己在权贵圈子里的名气,借着他们的钱权去对付伯爵。
而青年一众人,被未来传承工会的人打着反抗压迫歧视的旗子,三言两语就被教唆全站在了伯爵的对立面。
自愿且积极地替未来传承工会办事,白白付出,却什么好处都没有得到,到最后还极有可能成为背锅的替罪羊。
云焦心里叹息,弯眉纠结在了一起蹙着。要是青年的同伴里但凡有一个头脑更清醒,有点领导力的角色,也不至于完全被未来传承工会牵着鼻子走。
毕竟如果真要打倒压迫,就应该先团结水深火热的其他同胞们壮大队伍,再搅起权贵们的内斗,而不是本末倒置。
少年故意将约卡夫承诺给管家的变美酬劳说了出去,看着青年茫然懵懂的表情,做了个非常惊讶的反应。
“……你们不知道这件事情吗?”
小伯爵抬手挡了挡自己的,平易近人的微笑弧度也随之抚平。
湛蓝的瞳仁瞪圆了些,里面还盈盛惋惜和哀切:他低声轻语,仿佛在喃喃自语,但青年还是听见了内容。
“这么辛苦替自己卖命,却不把对方当自己人。这也是未来传承工会的阴谋吧……”
青年精神恍惚地摇摇头,动作缓慢而迟钝,似乎关窍在这一瞬间被打通了,陷入了更大的震惊和愤怒之中。
此前在迸发的恨意下被他刻意忽略的怪异地方,现在也逐渐清晰起来。就像一把锋利的镰刀,割断了那些愚蠢的神经,获得前所未有的清明敞亮。
那些人,根本就没打算帮他们,仍旧是攀附上等人利益的爪牙。
而他还傻乎乎地把对方视为兄弟。
去他妈的兄弟!
青年整个人又回归了暴躁的状态,不停地拍打着审讯椅,痛骂着未来传承工会的人,过了半会儿他又想到了什么,希冀地看向面前的伯爵。
“抱歉,你现在还不能离开治安署。”
云焦知道青年想做什么:“你这样怒气冲冲地是想找他们兴师问罪吗?可你势单力薄又能做什么呢?”
少年的话让青年顿时泄了气,塌着肩膀颓废地靠着椅背,垂下的手臂连带着镣铐坠落到地面,铃铃铛铛地短暂的响声。
伯爵说的没错,他什么也做不了,根本撼动不了那些人分毫。
“你们去汇报情况的时候,都是固定的地点吗?”
亚尔特追问青年并不是没有理由的,他在酒馆时无意听见了青年和同伴闲聊时提到过未来传承工会,也就是亚尔特散布的消息正好符合收集情报的要求,所以就随性提了一句,让亚尔特起了警觉心。
云焦让青年按照正常的流程呆在治安署,因为提前释放很有可能会引起怀疑,但他也宽慰了青年一句,承诺如果能从未来传承工会那里得到变美的方法,就先为他的同伴恢复容貌。
克雷格和青年都没想到云焦会如此大方地把这种可能会引起全程暴动的秘方分享出去。
云焦没有去注意两人微妙的表情,只是垂敛着长翘的睫羽,一抹浓密的阴影投在白皙的眼睑上,摩挲了一下蜷起的手指,边又悄悄勾扬出没有什么温度的浅笑。
“未来传承工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总要还份礼回去吧。”
克雷格注视着明显不悦的少年,纵然生气,也依旧夺目,男人一颗心反而躁动得厉害。待人温软的伯爵虽然的确吸引人,但克雷格还是对眼前展露锋芒和锐气的上位者姿态的少年更加动心。
而青年则被云焦略带危险气息的口吻摄住,不过更多的是对伯爵承诺的惊喜,他当下愣滞了一会儿,随即不假思索直接将接头的所有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
云焦不费吹灰之力获取了青年他们和未来传承工会的联络点地址以及对接暗号,也知道了其他区域的一两个点。
因为情报交递是不分时间的,在任何时候都有可能需要汇报重要信息,所以和约卡夫不固定的联络不同,他们的地点是固定和联络人都是固定的。
青年提供的三个点,全都是利用一些偏僻的小商铺伪装,生意和接头两不耽误,还不引人注意。
让克雷格的人在那里安插眼线,跟踪把情况上报的接头人,也能找到未来传承工会的藏匿点。
但云焦没去干预克雷格的安排,对方是治安官,比他专业多了,自然更知道应该怎么做。
青年这里已经没什么新的线索了,他现在需要回家一趟,把得来的信息和亚尔特交代一下。
准备离开审讯室之前,云焦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头又问青年认不认识那个歹徒曾提到过满脸烧伤疤痕的男人,但可惜对方摇头表示从没见过,近两年来也没听说过哪里发生过火灾。
云焦遗憾了几秒,打了招呼后迈步离开,克雷格若有所思地跟在他的后面。
“约卡夫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少年将烧伤男子的线索告知克雷格,让他也顺便调查一下对方的身份,说完就打算告别回伯爵府。
“暴民越发猖獗,连您身边的管家都被收买了,我实在是不放心您的安全,我有这个荣幸到伯爵府上保护您的安全吗?”
克雷格从思绪中回神,眼见着少年要走,立刻自荐想要当云焦的保镖。
云焦被男人灼热的目光紧盯不放,一时沉默。
如果他没有遇到亚尔特,说不定就会答应克雷格。现在亚尔特已经在身边了,而且还伪装成福斯在克雷格面前出现过,万一被发现了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又要浪费时间去说明。
“不……”
克雷格只看他沉默不应答,就知道伯爵多半不答应,在他第一个音节冲出来的时候,就先抢断了他的拒绝。
“我看伯爵这次出来连侍卫都没带一个出来,只有个车夫,万一有暴民趁机攻击,都没有人可以保护您,而且……”
男人站进了一步,凑近到云焦的耳边,暖热的气息就铺洒在敏感的耳廓上,瞬间就看着白润润的耳尖抖了一下,红了大片。
“伯爵说的那个面部烧伤的男人,我好像知道些,不如我们在马车上一边走一边说,如何?”
云焦顿时忽略了那点酥麻的感觉,下意识移着脆蓝的眸子扭头看向男人,结果差点撞上克雷格。
挺翘的鼻尖擦过克雷格的下瓣,让两人的心跳都漏拍了几下。
云焦瞳仁缩紧,赶紧拉远了距离,不再推脱,点头应下了克雷格要随行的请求。
克雷格指腹滑过被偶尔间触碰到的瓣,渊薮的眸底闪着得逞的笑意。
男人找下属交代了一下工作任务,和云焦一同乘上马车,返回伯爵府。
克雷格还特地换下了制服,穿上常服,只是那根鞭子还随身系在腰间。常服色彩更鲜明,没有纯白色带来的违和,将男人的肆邪气质衬托得淋漓尽致。
返程的路上克雷格给云焦说明一下自己知道的线索,很快马车就一路无事地安全返回伯爵府。
云焦本想让佣人先把克雷格领到客房住下,尽量避开和亚尔特见面。
谁想到亚尔特竟然一直在前厅内等着他回来。
看见大门被推开,亚尔特瞬间就迈步去迎接,却看见了跟在少爷身后一同进来的家伙。
克雷格和亚尔特对上视线,轻易就察觉到对方眼里藏都藏不住的敌意。
身形相似,瞳色也都是幽深的绿色,重叠的巧合让克雷格半眯起眼睛,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这位是?”
“他是我的新管家,亚尔特。”
云焦紧张不已,他听克雷格的语气就知道男人产生了怀疑,便给亚尔特提了一个新身份,并示意对方去倒茶,试图岔开话题。
“是吗?”
可克雷格却扫过亚尔特脸颊边的伤疤,暂时压下了伯爵竟然提拔了一位下等人当伯爵的思虑,意有所指地说:“我怎么觉得,”
“管家先生,和前不久在治安署的福斯先生那么相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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