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逆篡位乃抄家灭祖之大罪,便是萧衍行,也不可能逃脱得了罪责。
但仅凭一则流言便怀疑力挽狂澜的皇长子殿下,这不现实。朝堂上下对萧衍行的推崇,远远超过背后散播消息之人的预估。至少在皇帝清醒之前,任何人都不能擅自处理皇长子和吕贵妃。不过也因为这一则流言,老臣坚持让萧衍行监国一事泡了汤。
萧衍行不能监国,皇帝又昏迷不醒。朝政只能荒废下来。所幸近来朝中无大事。毒瘤早就被皇长子殿下收拾得差不多。一些小纰漏和久久不决的事,靠朝中重臣操持,不会出现大乱子。
然而五皇子一脉人格外的活跃,上蹿下跳的企图联合众臣推五皇子上位。
高家人声称,国不能一日无君。五皇子虽年幼却极擅采纳,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若是能让五皇子听政,自然能解朝堂上无人理政的燃眉之急。高家人如此做派难免会引人遐想。只要有脑子,就该知晓不该这时候跳出来。但他们等不及了,时机不等人。
不过支持五皇子的仍然是少数,更别提有萧衍行在京城,轮不到五皇子出面。
乱了十多天。任高家如何运作奔走,都没能说动朝中任何一位重臣愿意推五皇子一把。
皇帝是三日后清醒过来的。
醒来时,人肉眼可见的衰老了。这大半年的修养好不容易养出来的精神,溃散的不剩多少。经此一役,算是彻底毁损了身子骨。他如今面色如土,两鬓也已花白。脸上虽未长出皱褶,原先一双清亮锐利的眼睛却变得黯淡无神……整个人看上去老了十岁不止。
他清醒的第一件事,命内侍宣众臣入宫,当众宣布了恢复萧衍行储君之位。
第一件事,则是下达口谕,命太子监国。
第三件事,将贵妃吕氏打入地牢,交由大理寺彻查后宫。
三件事一经传达,皇帝就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皇帝的这一次昏迷的时日比之前更久,期间也没有清醒的迹象。哪怕有萧衍行带来的神医日夜不停的守着大明宫,皇帝的情况还是凶险。五脏六腑还是无法遏制的衰败了。若说先前皇帝的底子活到九十岁不成问题,如今破败的身体经不住任何的病痛打击。
只是,就算精心的养着,也不过还剩三四年的寿命。
皇帝身体的急速衰败,让好不容易挽回的局势变得紧张起来。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四天后。十几位太医联手,病症才得以遏制。不过,这之后,皇帝清醒的时日也越发的少。每日最多能清醒一个时辰,更别提起身走动。
大明宫上下的宫人日日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日夜守着龙床,一个照顾不好就要身首异处。
有皇帝当众宣布,众臣佐证,恢复萧衍行储君之位。后续一应事宜,自将有礼部的操持。萧衍行提前监国,暂时离不开京城。
至于后宫吕贵妃涉嫌下毒谋害皇帝一案,有大理寺介入审理。
大理寺彻查后宫,手段就要凌厉残酷得多。
长乐宫的所有人全部被押入天牢,无一人幸免。与长乐宫中宫人往来较密切之人也逃不过关联,也被叫走问话。以及被宫人供出来的绫人羽,因此被押入天牢。如今深宫之中人人噤若寒蝉。宫中吕贵妃用过所有物品被搜罗出来,让太医们一一鉴定。
风光一时的长乐宫一夕之间大厦倾倒,难免叫人兔死狐悲。
经过一个月的仔细排查,贵妃吕氏确实使用了不明熏香。经过太医的几番检验,此香料确实有毒,但毒性并不强。只是用量过度会让人上瘾,一旦停用便会性情大变。估摸着吕贵妃的疯癫便是由此而来。至于陛下中的毒,归根究底,还是废太子下毒所致。
余毒损伤了身体的根基,本就是强弩之末。吕贵妃所用熏香雪上加霜,致使皇帝生命垂危。
此事一经盖章确认,吕黎逃不过一个死。
同样的,涉嫌毒害皇帝,长乐宫中所有宫人都要为此陪葬。
且不说因吕黎一人所为,掀起一片血雨腥风,多少宫人为此葬送性命。就说吕贵妃毒害皇帝一事罪无可赦,她供认不讳。但关于吕氏私藏男子于深宫,秽.乱后宫的罪名。无论如何严刑拷打,她都咬死不认。
哪怕此事有长乐宫宫人佐证,声称亲眼目睹吕氏将一年轻男子掳至宫中。这项罪责推诿不掉。但她秽.乱后宫且与亲生兄长有染一事,确实没有查到实证。
大理寺于是彻查了她的生平,确实没见过所谓吕贵妃的兄长。
这吕贵妃来历颇为曲折。并非木兰猎场脚下村落的医户之女,一年前曾是江南秀女。
说到此事,不免要牵扯到一年前暴毙于冷宫的前贵妃叶氏。
这两人的恩怨从吕氏尚未入宫前便结下了。
一年前选秀,吕氏乃是江南秀女中最被寄予厚望之人。却因叶贵妃忌惮其过人的美貌,以身体不洁为由将她踢出了第一轮。这一举动,致使吕氏无依无靠滞留京城长达四个月之久。吕氏虽被选中为秀女,其实出身平常。一旦离了驿站,身无分文,根本活不下去。她滞留京城的这四个月,愣是靠人暗中资助过活。然后过了不久,她似乎得了吩咐,孤身前往木兰猎场。
这之后次年,吕氏化作木兰猎场山脚下赤脚大夫之女,假借采药之名,在半山腰偶遇了当今皇帝。因其与先皇后酷似的容貌,被陛下一眼相中,带回了宫中。
吕贵妃对叶氏恨之入骨,承宠后,便千方百计地针对叶氏。这也是后来吕氏揭露叶氏与秦莲生的关系,几次三番去冷宫折辱叶氏的由来。
大理寺顺着这条线往下查,分成了两条路走。一是继续彻查吕黎的出身,盼望能揪出她身后的指使者。一是探查吕黎留在京城四个月里,到底是谁在暗中救济吕黎。
然而大理寺顺着吕黎身世这条线,却只摸到了江南一处青楼妓馆。
这青楼妓馆的主人确实姓吕,吕承志,早年曾是京中军户。因任职时曾犯有违反军规的重罪被革职查办。而后被一王姓商贾好心收留,委以重任。然而此人心术不正,贪心不足蛇吞象。在几年后与京中一陈姓商贾合谋害死了王姓商贾,并私吞了王家的产业。
这吕贵妃名义上乃是吕承志的义妹。被吕承志养在家中。
若说她所谓的兄长,估摸就只有这个吕承志。但这吕承志的女儿与吕氏一般大。且据说吕家与吕贵妃并不亲密,只是单纯的买卖关系。名义上兄妹,实则吕贵妃是吕承志送进宫去攀富贵的棋子。再往深了查,就只查这个吕贵妃幼年逃难来此处,北边的流民。
除此之外,别的都查不到,倒是京城这边查出了点东西。
当初吕贵妃滞留京城,被一个叫曹青的人接济。
此人乃是副指挥使曹武的孙子。虽未进入官场,却在操持着曹家名下的产业。吕氏前往木兰猎场也是此人安排人护送。五品副指挥使在高官遍地的京城虽然不起眼,却大小是个手下有兵的武官。最重要的,此人早在六年前便投靠了高家,暗中为五皇子做事。
这么一追根究底,五皇子一脉就炸了。
高家家主跪在大殿之上,义正词严地为五皇子申辩。声称大理寺卿为官行事不公,血口喷人。这曹武明摆着就是旁人故意栽赃的,哪里就当成罪证?五皇子高风亮节,对圣上崇敬至极,根本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德妃也气愤不已,为此跑去大明宫前长跪不起。以此相逼陛下务必还她和五皇子一个公道。
且不说他们如何蹦跶,这一个回旋镖扎得五皇子一脉措手不及。就说后经太医坚定,熏香确实有迷惑人心的作用。吕贵妃发疯强掳男子藏匿深宫,估摸是因吸入熏香过多,疯症发作后的荒唐行径。长乐宫众宫人虽能佐证其一罪责,却没有亲眼看到她与人有过苟且。
换言之,这吕贵妃有疯症,发作起来胡言乱语,她的话并不能作为证据。
也是因此,被关押在天牢受了不少皮肉之苦的新科进士绫人羽才得以洗脱罪名。
吕贵妃掳人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不少人特意来看看被吕贵妃掳进宫的男人到底如何俊美。结果见了真人,确实令人赞叹。绫人羽还因此获得了不少人同情。毕竟年纪轻轻高中进士,大小算是个青年才俊。这样的人本该前途光明,却因为样貌俊美遭此无妄之灾,何其无辜?
好不容易从深宫逃了出来,本以为该过上正常日子。刚被委以官职,还没来得及去上任就被疯癫的吕贵妃牵连剥除了身上的功名,押入天牢。天底下再倒霉的倒霉蛋都没有绫人羽这么倒霉的。不过好在还他清白之后,朝廷将他的功名也还给了他。
这场声势浩大的吕贵妃案,夹杂了一些桃色花边儿影响颇大,因此牵扯出了一批人。
大理寺彻查了所有涉案人员,就追查到了通往西域的商路。也是因为肆意用香,害了皇帝的身体。大庆朝廷因此下令并废除了一条通往西域的商路。吕黎所使用的熏香如今被严令禁止,生产香料的西域小国也被大庆朝廷惦记上了。
也正是因为朝廷的这番动作,让不少以售卖西域香料为生的商户都受到了影响。
没了原料,没了进货渠道,生意怎么做得下去?
这件事里,反而王家作为这个被吕承志暗害的好心商贾人家,获得了不少同情。再一打听到这商贾在大庆百姓受难受灾的日子里慷慨解囊,做了不少好事。王家的名望不降反升。
王家的生意不仅没被打击,反而获了不少实际的利。盖因王家从未掺和过西域香料的生意,一直以来运送的都是珍宝和奇货。虽然商路受到了限制,但并非完全走不通。其他跑西域的商贾因为生意受到了影响,撤出了西域这条商路。王家却趁机抓住了机会,一家独大。
……
轰轰烈烈的吕贵妃案随着吕氏的死,并未落下帷幕。反而将一直藏在暗中的五皇子给拱出来。
德妃以及高家一直以智高一筹的姿态自居,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若他们当真做了另说,这项罪名纯然是污蔑之词。这等莫须有的罪责怎么能单凭一个小小的五品武将的话就能作数?
流言蜚语乃是无根之风,不作数的。
德妃声称这些人胡言乱语,应当被关入大牢,实施拔舌之行。
当真是事情没有落到自己头上时,谁也不觉得这等污蔑之言杀人诛心。当事情真正落到自己的头上,才知流言蜚语乃一把无形的杀人刀。京中的诸多猜测,叫德妃以及五皇子一脉憋屈得吐血。德妃接连多日去大明宫前请求面圣,恳请皇帝尽快还她与五皇子清白。
然而,皇帝根本就不见她。
事实上,五皇子与她这段时日的所作所为,皇帝焉能不知?他虽不出大明宫,但毕竟是当今皇帝。后宫没有名正言顺的后宫之主,其实宫权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下。不仅德妃的所作所为他心知肚明,其他宫女子的小心思,皇帝也清楚得很。
此次被萧承焕下毒中招,属实算是玩了一辈子鹰被鹰啄了眼睛。皇帝的心里一直没怎么看得起萧承焕这个儿子。萧承焕是他教养大的,什么脾性他在清楚不过。以为这蠢货无论如何跳脱,都翻不出他的手掌心。结果萧承焕疯起来不顾父子亲情,给他下毒。
吕黎就更别提了,一个他从民间捡来的不洁之女。身家背景单薄的一捏就死,他当个乐子逗着玩儿。高兴了去逗两下,看她发疯还挺热闹的。结果这疯子也疯起来不要命,给了几分宠爱就忘了自己是谁。
皇帝对这些人所作所为不仅清楚,适当时候还会亲自添一把火,让她烧得更旺。
事实上,他清楚后宫有萧衍行的人。不仅仅萧衍行的手脚,各个妃子背后有谁他多少都知道一点。
似兴庆宫的王如意,就是萧衍行的人。
他当初愿意给王如意一点甜头,其实就是看在萧衍行的份上。不然一个不通文墨的粗俗民间女子,哪里值当他两次给孩子。他就是想看看,萧衍行会不会栽在自己养肥的狼嘴里。不过可惜,萧衍行没栽在他养肥的狼嘴里,皇帝自个儿倒是栽在了疯子的手里。
不过既然中了招,那也愿赌服输。
德妃也该一样,下了赌局,就该有血本无归的准备。
若是她当真有本事将萧衍行弄下台来,他还会高看她一眼,高看老五一眼。没本事把人弄出去,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今才想起来落子又悔,天底下没有这等好事。
皇帝不理不睬,且德妃去的次数太多惹来皇帝心烦,便与当初的吕贵妃一样被软禁了。
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德妃才终于晓得慌了。
此时她才惊觉根基有多浅薄,寄希望于高家能搭救她。然而高家也因为屡屡陷害皇长子,挑拨朝臣霍乱超纲被禁卫军给抓了。高家人一被抓,近一年才聚集起来的五皇子势力顷刻间便土崩瓦解。树倒猢狲散,这些个在朝堂混的人,没有一个不精明的。
没有利可图,谁还将命往里头填?跟当今皇帝和太子作对,他们又不是活腻歪了!
五皇子还没做几天太子的梦就被打回原形,整个人都蔫巴了。
他料想过自己不是萧衍行的对手,却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连一个回合都没对阵下来,就被萧衍行给一锅端了。但他暗中恼恨归恼恨,却不敢轻举妄动。知晓自己此时但凡有一丝不妥之举,必然会受到牵连。他若是被牵连了,德妃和高家的事情就更无人能管。
萧凛煜每日只能充作无辜,一面黯然神伤一面继续在南书房读书。
萧衍行倒也没为难他,南书房依旧开着,让十来个先生教导萧凛煜。不过近来授课的先生都换了态度,不敢再似以往那般倾囊相授。正宗太子回归,他们若敢将五皇子视作储君去培养。这要是被抓住了小辫子,便是有谋逆之心。
任谁再欣赏五皇子好学,也不敢做这种抄家灭祖之事。
南书房彻底成了读书做文章之地,先生们也甚少讲朝政了。五皇子不傻,相反还很敏锐。意识到先生们的变化,心中煎熬难受却也不敢表露分毫。
萧衍行对萧凛煜这个五弟印象不深,他离京时,萧凛煜还在奶嬷嬷怀里抱着。
知晓他有些心眼,但萧凛煜的心眼在萧衍行的眼中还是根本不够看。他十几岁时玩剩下的东西。萧凛煜看一眼就无所遁形。不过放德妃和高家是不可能的。便是皇帝最终看在一十年的情分上放德妃一马,萧衍行也会一点一点拆掉他们的骨头。
皇帝却没打算放过高家。他这个人一辈子体面和尊严高于一切,谁也不能背叛他。
高家在他眼皮子底下搞这些小手段,以为他死了吗?
皇帝命人替德妃剃度,强制送她去白马寺清修,至此残灯古佛后半生。高家人因屡屡挑拨朝臣,动乱局势,被全家流放岭南。到最后,五皇子一人留了下来。
这突然的结果,萧凛煜一下子都懵了。
他不敢相信父皇会这么对他,这太残酷了。他不相信父皇不知道吕贵妃是谁的人?明眼人一眼就该看出来,吕贵妃是太子安排进宫的!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栽赃到了高家人头上?
难道他外祖还能安排一个人进来跟他母妃打擂台么?这与高家有什么好处!再说,就算吕贵妃是高家安排的人,吕贵妃的所作所为也与高家德妃无关啊!吕贵妃自己吸熏香都吸疯了,难道不该追责哄骗吕贵妃用香的人么?父皇怎么能因为喜好,如此冤枉他们?
萧凛煜本来想去求皇帝,求他收回成命。可皇帝对他本就没有多少父子情谊,此时根本不愿意见他。萧凛煜转头又去求萧衍行,然而萧衍行也不可能会伸出援手。
四处碰壁,萧凛煜一夜之间被迫长大。
忽然之间,他的脑袋和认知前所未有的清醒。
如今的局势,就该是如此。皇帝身患重症命不久矣,太子初初回归原位,亟需快速稳定局面。此时,为了大庆长久的安稳,势必会将所有不安的因素清除。
母妃和高家上蹿下跳,不利于稳定朝政,被清除是必然的。父皇没有一杯毒酒送她下黄泉,也没有将高家一家弄死,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他若还不知足,以父皇的脾气,必定会下手更狠。想明白这些以后,萧凛煜没有再去求谁救命,安分了好一阵子。
亲自去送母妃剃度,也亲自去送高家人流放。之后回到宫里读书时,自己提出喜欢兵法。希望往后先生们授课,可以从兵法上多多指教。
萧衍行诧异了一瞬,倒是笑起来。萧凛煜这小子比他预料的聪慧。
时间一晃儿就是小半年过去。
因为突发情况,他们如今已经回不去凉州了。萧衍行名为东宫之主,实则已经在做皇帝的所有事。在凉州的所有势力开始陆陆续续往京城转移。农科属的推广却还在继续。
农科属暂时没办法挪至京城,只能安排更多的人去熟悉模式。熟悉之后,再在各个地区开设农科属。毕竟这等良种,最终是要普及给全大庆百姓的,不可能局限在凉州及西北这一块区域。这个过程可能需要一到两年,其中去凉州农科属学习是其中重要一环。
王姝是必然要回去的。她的试验田在凉州,她的实验团队和实验资料也在凉州。
她需要亲自去安顿。
萧衍行有些不情愿。作为东宫太子,他自然有能力在京城创造一模一样的实验环境。但无论他如何劝说,否打消不了王姝要回去一趟的决心。倒不是说王姝这辈子就扎根在凉州,死都不挪动了。其实要论最佳的实验环境,要属江南。
王姝如今想要料理好主家的事宜和试验田的相关事宜,将实验基地搬去江南。
“必须要回去吗?实验田确定选择江南的了?”萧衍行自然知晓江南好,水土最佳。可是他无法忍受长时间两地分居,“你不是要着重研究小麦的杂交?”
“嗯。”王姝早就打定了主意,谁也改变不了,“萧衍行,我们说好的。”
“五年没到。”
是,五年没到。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人是必须随机应变的。
“我先回一趟凉州。”去年一年的实验结果王姝没能全程跟踪,今年的实验又没有她在。她十分不喜这种远程指导的感觉,即便后世有视频录像她都不喜,何况此时连视频录像都没有。全靠铃兰手绘图案,文字描述,这对于一个严谨的科研人来说,是一种折磨。
萧衍行劝她不住,也生气了。
可他不好对快要临盆的王姝生气,只能自己憋着,愣是憋得满口长燎泡。
王姝想回去,大着肚子是肯定不能赶路的。只能等生产之后。萧衍行以生产在即不能太过劳累,半哄半骗地让王姝住进了他的寝殿。王姝的羊水是在三月破的。破的当晚,差点没把萧衍行给吓死。要知道太子殿下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甚少有惊慌失措的时候。
当他批奏章批到半夜,感受到身边没了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埋头写东西的王姝裤子被血水染红。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吓得抱着王姝就往外跑。
等被王姝掐了一把才意识到糊涂之下做错事,又把人抱回了屋子。
“传太医!”萧衍行从未有这般高亢的嗓音,额头上都是汗,“快!叫太医!稳婆过来!”
王姝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疼,靠在床上任由云雀和姜嬷嬷替她收拾干净。
东宫的产房是早就准备好的,大夫和稳婆也早早准备好了。主殿这么一闹腾,整个东宫都清醒了过来。太医连夜赶过来,隋暖枝也从来不及收拾赶了过来。
东宫又得一子震惊了朝野上下,也是这时候,京中各世家大族才知晓东宫里还藏了个侧妃。
等知晓这个侧妃就是诞下龙凤胎的那位,顿时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好些世家这时候才嚼出失策,侧妃娘娘何时入京?入京多久了?他们竟然一点风声没听见过。先前还只当殿下在京城金屋藏娇,原来是那位侧妃娘娘么?
算算这位怀孕到生产,少不得当初太子进京时就来了。出于各种缘由,侧妃娘娘在人眼皮子底下做着生意,外人竟然无人知晓。知晓这位侧妃是商贾出身,却没有人敢小瞧王姝。毕竟这位侧妃可不一般,殿下身边统共只有三个子嗣,全是出自这为侧妃。
有这等荣光,怕是正妃也得退避三舍!
一时间,京城内外都在议论此事。发觉其他人也没注意到侧妃娘娘的到来,都把心思放到了巴结正妃的事儿。毕竟正妃出自隋家,这可是真正出身高贵。这么一问几大家族都这样,这才放下心。
大家站在同样的起跑线上,倒也不显得慢人一步。不过此时他们想巴结这位侧妃,倒是有些难了。东宫不像外头,没那么好进。身份不够的,根本没可能进东宫去探望。
见不着人,说不上话,自然攀不上关系。
所有人耐着性子等,等东宫小皇孙的洗三宴。可以一堵侧妃芳容。不晓得多俊俏的容貌才能叫那位天之骄子的太子殿下钟情如斯。
众人私下议论纷纷,王姝却没那么多心情去管这些。第一胎生得并不艰难,不到三个时辰便生下来。有了经验,王姝身边人照顾她照顾的十分仔细,她身体也没遭多少罪。就是小梁替她按穴道推拿有点疼,但为了身体能尽快的恢复,这点疼也能忍。
第三个孩子是个男娃娃,生下来也是丑的惊心。不过有了龙凤胎打底,王姝也知道此时越丑,长开了越好看。心态稳得一批。
倒是萧衍行激动得不得了,抱着小孩儿眼眶都红了。
王姝嗦着面看他那模样,啧了啧嘴。
这亲自看着接生的孩子就是不一般,还给这铁石心肠的男人整哭了。
“他怎么这么小?比呦呦当时都小不少,”萧衍行俨然已经忘了龙凤胎出生时的模样,两只手捧着小娃娃担忧得不得了,“是不是养得太弱了?”
王姝喝着汤耷拉着眼皮子,第一胎没耗费多少力气,她生完人还是清醒的。
“你仔细看看,老三可比老大老一大多了!”
萧衍行于是又看了一眼,细细回想。确实。呦呦当时还没老鼠大。
他于是不说话了。
王姝继续吃面,她好饿啊。
过了一会儿,萧衍行又问:“他怎么不哭?我记得呦呦当时动不动就哭……”
“你记错了。”王姝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萧衍行对老三的兴趣出乎意料的大,给孩子起了几个名,如今事到临头又不满意了。他打算再斟酌一一时,难得清醒过来听到消息的皇帝竟一道口谕把这名字给起了。
萧怀瑾。握瑾怀瑜,就这么给定了。
且不说萧衍行被噎得当天晚膳都没用,皇帝倒是因为孩子的出世而精神气好了不少。
龙凤胎的洗三、百日宴、满月宴都没办,老三倒是特殊。因为皇帝的口谕,洗三宴办的十分隆重。
宴请了诸臣,京中有威望的人都来祝贺。东宫上下热闹非常,门口的贵宾络绎不绝。礼部更是按照皇家规制给了方便,阵仗闹得极大。王姝低头看着安安静静的龙凤胎都忍不住心中愧疚。伸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脑瓜,俯身将两人搂在怀里。
“往后你俩的生辰,娘给你们大办特办!”
龙凤胎撅了撅小嘴儿,倒也没哭。他俩已经五岁了,小君珩早慧,已经能听懂话了。
“我们以后去凉州办!娘和舅舅陪着!”
呦呦也一脸大方的点点头,小姑娘年前被封了郡主,赐号昭阳,越发的有郡主架势。
“好。”
王姝才安抚了两个孩子,就听外头姜嬷嬷道:“主子,有女眷来访。”
王姝皱了皱眉,按理说,她是侧妃。虽说是她的大喜之日,但女眷来访,按规矩来说应该是先往正妃的院子去一趟。拜见过正妃后才来这边贺喜,怎么这个时辰就来了?
不过人到了门外,不能拦着不让进。
王姝稍稍收拾了一番,便让姜嬷嬷将人给引进来。
来的不止一个人。以镇国公夫人为首的一众贵妇人们,各大世家的主母们各个携重礼,笑容满面地来了。浩浩汤汤一大批人进了院子,没敢一拥而进的全挤进内殿来。刚生产的,必定是不喜吵闹。她们倒是体贴。刚走大殿门口便将侍女们留在了殿外,只身进来看望。
结果迎面的镇国公夫人还没张口,就被王姝一个照面给惊在了原地,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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