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27被带进了味美饭店的库房,和其他食材待在了一起。
血淋淋的人猿肉就挂在他眼前，光裸的属于人类的四肢被铁钩子高高吊在墙壁上，腿部的一个数字编号表明了这份食材生前可能就和A-27来自同一个农场……毕竟附近也就是美滋味农场和餐馆的位置离得最近了,方便进货。
这些过去属于同类的新鲜血肉不断刺激A-27的神经,配合着那饱腹感越来越强、好似下一秒就会被结结实实撑满的胃部,A-27自此之后也让变得越发虚弱了。
来自肉/体和神经的双重打击让他神色看着越发低落苍白，眼底浓重的青黑更是让他显出一份与怯懦的猿人截然相反的歇斯底里，以至于路过库房的员工看着都觉得有些莫名心惊。
就在他们看着A-27越发疯狂的姿态与那不断虚弱的身体，开始忧虑这个带病的猿人会不会在顾客点餐前就自己断气,对餐馆造成损失时，味美饭店终于等来了点得起一整头猿人的顾客。
只是大抵顾客也有些信不过餐馆提供的肉源，担心饭店里的猿人肉会不会不新鲜,结伴前来用餐的顾客自带了一头活生生的猿人过来。
——这也正方便了餐馆偷天换日调换猿人。
……相比起把A-27肢解贩卖,这样用生病猿人替换正常猿人的做法赚得才更多。
……
“……可是，我看他和库房的那个猿人看着体型有些不大一样啊,这要是顾客问起来怎么办？”库房的走廊外,听完了饭店经理的嘱咐,才进味美饭店的小学徒推着推车，在把推车上的健康猿人往库房里推的同时，颇有些惴惴不安地问出声，犹豫地和餐馆的老员工说明了自己内心的忐忑。
“这有什么,”大概是过去做惯了类似的活计，餐馆老员工轻笑一声，提起这个话题时的态度颇为随意,轻描淡写道，“猿人这种东西么，身上的毛发一刮,腿上的编号再额外处理一下，就光看它们那张弄熟后烤焦的脸，谁能认出来餐盘里装的是不是自己最开始带进来的那个。”
“反正做熟了怎么吃都差不多是一个味道，再加上猿人之间本身味道也存在差异，那群穷鬼怎么可能光用嘴就能尝出来问题。”
“行
了，后厨一直催着呢，一会儿你就直接把库房里的那头猿人拖出去宰了处理好，其他什么都不用管。”这位餐馆老员工也算是老油条了，说话间直接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把处理猿人的麻烦活推给了对方。
不过学徒么，就是来餐馆做活的，无论做多少事都是活该……老员工这么想着，随意打发了小学徒将那头放在库房数天的生病猿人带走，并在最后看到对方当真老老实实地把A-27推出去后，直接在库房摸鱼消遣时间。
另一边，小学徒将A-27推出了库房，直接把他送到了餐馆内后台，专门为了满足食客挑剔于是装上的无痛电击器前。
真要说起来，在如今的这个技术飞速发展的时代，无痛电击器实际整体并不算太大，约莫只有拳头大小。
但就是这个堪称迷你的小玩意，在安在到专门配套的笼子上后，就能在瞬间发出足以杀死猿人的高压电流，在不损坏肉质的前提下给予使用者最为轻松的体验。
小学徒把无痛电击器安在了专门配套的笼子上，最后看了一眼可怜的A-27，在不忍中打开了无痛电击器的开关。
几乎只是在开关后，电击器上的警示灯由绿转红不到半秒钟的时间内，笼子里的A-27便在顷刻间丢掉了性命，四肢直挺挺地僵直倒在了笼子里。
还好味美饭店就是再扣都不忘装上一个无痛电击器，不然要真让他自己拿刀动手，他还不一定真能下得去手呢……小学徒看着笼子里瞬间死亡的A-27，颇有些庆幸地这么想着。
……毕竟，猿人的身形和他们路比特人存在相似，真要是直接持刀动手，他还不一定能打得过眼前这头濒临疯狂的肉畜。
不过在猿人彻底咽气后，之后就是有些略有些麻烦的处理工序了。
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小学徒很快没了想七想八的闲工夫。
他拿专门的工具除去了猿人体表影响口感的毛发，然后才做足了心理准备，在猿人脆弱的脖颈上开了个口子使得血液流出后，拿着手里的刀剖开了A-27大到不正常的腹部。
锋利的刀刃划开A-27的肚腹，于是小学徒也终于知道了这头猿人究竟得了什么麻烦的病症。
在肚腹被剖开的瞬间，鲜红的血夹着类似于
棉花的白絮，从破开肌肉内的毛细血管内不断流出。
而他腹中所有的脏器自然也无法避免类似的情况，血肉中甚至还夹带这次肉眼可见的可怖白点。
“嘶……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啊，难道是什么新型的寄生虫？以前也没见什么猿人肚子里长这样啊。”小学徒有些不满地看着手下明显不正常的皮肉，只觉得有些恶心反胃。
他用手上的刀挑拣地按压那些带着白点的血肉，看了片刻最终选择拨通通讯，直接将这个异常报告给饭店的经理。
通讯接通的瞬间，大概是小学徒自己心里也觉得有些慌，几乎瞬间就调换了摄像头，一边小声说明情况，一边让对方亲眼看眼前的景象。
小学徒也知道餐馆做得不地道，这会儿连说话都下意识压低了声音：“经理，这怎么办啊，这头猿人病得太厉害了，这身肉压根就没用了啊？！”
“啧，我就说美滋味农场里的那个吝啬鬼怎么会这么便宜就把猿人出售给我们，感情这猿人病得都要影响使用了……”餐馆经理不清不楚地骂了句脏话，片刻后给出了和农场主近似的处理办法，“当做没看见得了，反正寄生虫这种东西，煮熟后吃了也没什么问题，说到底都是肉。”
“你就按平时处理那样，弄干净地推到后厨。又不是自己吃，随便糊弄糊弄得了。”
小学徒犹豫应声：“……行吧，那我一会儿弄干净了就送到后厨。”
为了生计，他到底还是昧着良心选择了糊弄顾客。
在弄清楚自己之后得这么做后，小学徒很快挂断了电话，忍着脾气尝试用大量的冷水把肚子里的这些白絮冲刷干净。
而在这之后，这些白色的菌丝就这么混着血水，循着地漏流入下水道，并通过复杂的地下管道迅速流过了大半个城市。
小学徒也不知道自己花费了多少功夫，这才勉强把猿人的肚子冲刷了个干净。
在情况看着勉强能让人忍耐后，他这才像是处理其他牲畜一样，干脆利落地处理好了眼前猿人的各个器官，并在最后忐忑地将手伸向最为臌胀的胃部。
……回想刚才在破开肚皮后看到的种种，此时看到这个被异常撑开的胃袋，他几乎已经能想象到，大片恶心的白絮状寄生虫在胃袋破
开一个口子后像是气球一样爆裂破开，胃袋里恶心的玩意最终无法避免地溅到自己身上的画面了。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当他做足了心理准备剪开A-27的胃袋后，胃袋里的真实情况却和他所有想象中的画面都毫不相同。
在A-27的胃袋里，只有无数朵纵横着、霸占挤满了整个胃囊的蘑菇。
明明是在贮存酸液的极端环境下，这些蘑菇却还能肆意生长，牢牢地贴在胃壁上。
当整个胃部被剪裁摊开在地面上后，看着像是什么兼具童趣与恐怖的立体画。
“这到底是什么……不会是农场主为了加重于是使出的小手段吧……”小学徒半晌挤出这样一句话，惊疑不定地伸出带着塑料手套的手，轻轻按了按那些不知道为何会在胃袋里肆意生长的蘑菇。
而最后的结果出乎意料。
指尖那种柔软的触感摆明了这就是什么寻常蘑菇——那种稍微一用力就能直接压碎的货真价实的蘑菇。
除了它本身不同寻常的出现方式外，如果它们不是一直挂在胃壁上，看着和其他普通蘑菇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这是什么新型蘑菇么……小学徒有些疑惑地想，他以前怎么没见过这种花纹的红色斑点蘑菇？
长久的凝视中，可能是他在处理猿人这一项上实在耗费了太多时间，后厨突然打过来的一个通讯，彻底打断了他的疑惑，让他没有继续好奇的余力。
大厨暴躁的言语在接通的瞬间径直响在了他耳边：“你怎么还没处理好猿人？！手脚这么慢还出来学手艺，你到底还想让我们等多久？！”
“md爱干干不干滚！”
小学徒当即回过神来，讷讷出声：“抱歉，马上好，马上好。”
他彻底没了寻根究底的心思，直接将那些挂在胃壁上的蘑菇扯下丢进垃圾桶，在用冷水再度冲干净剩下可食用的部分后，忙不迭地将这份最重要的食材运到了后厨。
只有那些蘑菇静静地躺在垃圾桶内。
……
味美饭店的某个包间内。
星辉和他的朋友们待在包间里，焦虑地等待着自己的大餐。
眼见时间远过了平时等待猿人美食的事件，星辉忍不住发出不
满的轻啧声：“啧，早知道这地方上菜这么慢，我就该多绕点路，找其他能帮忙加工的餐馆帮忙做饭的。”
边上朋友看了看时间劝道：“这么久过去应该快了，想想猿人这会儿都已经被肢解好了，后悔也没办法。还是再多等等吧，听说这家店的炭烤猿人味道不错。那么大个猿人，全部弄熟应该也挺耗时间的。”
星辉也不好对自己的朋友发火，只能笑笑装作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坐着等待正餐出现。
好在朋友的预估并未出错，很快，伴随着一些内脏制成的菜品，正餐被摆放在一个直径一米多的盘子内，终于被摆上桌面。
菜品发散出一种炙烤后的油脂芳香，哪怕离得远也能闻到这个美妙的香味。
也不知道大厨究竟往里额外添加了什么香料，油脂香味里还夹杂着属于植株的鲜活气息，光是闻着就很符合他们路比特人的口味。
看着侍者将正餐摆上桌面，见那被烤制焦脆的外皮，朋友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食欲，手中的刀叉就要直接划开熟成的皮肉。
也就是在时候，星辉却突然出声阻拦了。
星辉：“等等，这看着好像不像是我们买下的那只猿人。”
因为猿人价格的高昂，再加上餐馆内长久的等待，这让钱包大出血的星辉不免对这道菜品额外多出了一份挑剔，在菜品上桌上先于落刀前多看了几眼。
也就是多看的这几眼，星辉陡然发现了餐盘里的异样。
“这不是我们买下的那只猿人，我们买下的那只猿人要眼前这个更加肥壮一些。还有这里……”星辉直勾勾地盯着被摆上桌的A-27，从剖开的裂口中看到了一些本不该夹带在血肉中的东西。
星辉拿起餐刀，直接剖开了A-27的胳膊，指着皮肉间随着肉汁一齐浮现的絮状异物，皱眉道：“你们看这里是什么。我感觉这盘菜里到处都是寄生虫，我们买下的健康猿人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朋友也跟着发现了问题。
在细细盯着桌上的猿人看了一圈后，他当即不满地摔下手里的餐刀，对着包厢外不满地大喊：“服务员，你给我过来！你这是怎么回事？！”
……作为出钱和星辉共同购买猿人的人，意识到自己的权益
被侵害后，他也表现出了和星辉近似的愤怒。
在朋友大声的呼喊声中，餐馆的服务员很快进入了包厢。
服务员礼貌问道：“怎么了，客人？”
星辉愤怒说明情况：“你问我怎么了？我还想知道你们做什么了呢！你看看这盘猿人，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你们别不是把我们带来的猿人用什么残次品掉包了吧？把你们经理给我叫过来！就现在，不然我们就报警了！”说到最后，担心自己这样的普通消费者会被这家餐馆直接忽视，他最后甚至还严厉警告出声了。
在这样气急的指责下，眼看包厢外也有不少顾客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好奇地转头看过来，味美饭店的口碑岌岌可危，服务员忙不迭地找来了经理，让那个资历更老的上级来处理这个麻烦。
而之后，经理也很快到场。
即便是面对着挑刺的顾客，经理依然能露出和气的微笑，好像从未生气过似的：“您好，客人，您这的情况我已经听我们的服务员说过了。您是怀疑我们餐厅掉包了您的猿人，并且以次充好么？”
“可我们味美饭店的口碑一直很好，像我们这样的老店压根就不可能做这种败坏口碑的事情。”即便满口谎话，他已经能保持从容，好像他们从始至终当真清清白白，“而且就您刚才说的这个白色絮状物，其实是我们这里专门用来腌制处理的调料，甚至其中还有一些是猿人本身炙烤后剩下的油脂。”
“这都是正常现象，您也不必太大惊小怪。”
“腌制的调料和剩下的油脂？”星辉被经理这幅死不认账的样子直接给气笑了，“你当我们瞎？！还真是难为你临时瞎编出这番话了！”
“这种不明不白的东西都敢端给顾客吃？我看就是你们自己，怕是都不敢吃这种浑身寄生虫的食物吧？”
经理依旧维持着自己脸上的笑容：“怎么能说是不明不白的东西呢？我能保证，我们所有售出的商品均无任何问题。”
星辉和这种装聋的人实在没有继续交谈的兴致。
大概是火气上来了，看着经理那张不动如山的脸，他在最后直接说出了一些平时都不会说出口的逼问：“行啊，保证没问题是吧……那你有本身就把这个被你自己叫做是
调料的东西吃下去，别光在这张口胡说。”
“好吧，如果客人您坚持的话。”经理面色不变，为了这份高昂的工资他显然也能豁得出去。
他走到餐桌前，慢慢拿起一份客人没用过的刀叉，小心地切下那片带着异常白絮的肉，并在最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吃下了肚。
也就是在这时候，经理神色中隐约的紧张不安也跟这次变成了十足的惊艳。
“好吃！”经理是真的觉得刚才吃下的那口肉美味无比，整张脸上的神情都跟着一起舒缓了下来，他甚至忍不住在心里怀疑，他们餐厅大厨的手艺难道真的在短时间内迎来了飞跃，“这就是调料和油脂。”
“甚至出于对客人您的尊重，本店的大厨也在这次发挥出了自己最好的手艺。如果这都能被说是有问题，那我们味美饭店都能直接倒闭了！”
大抵是经理面上的真诚太过浓厚，惊艳的反应看着也真实无比，眼见着对方还真就把那片不对劲的猿人肉吃了下去，全程都并未作假，星辉以及他的朋友都跟着露出了将信将疑的神色。
他们跟着拿起刀叉尝了一口，并在最后跟着露出了同样惊艳的神色。
毫不夸张地说，这真的能算是他们截至目前为止吃过的最好吃的猿人料理了。
星辉和他的朋友也在惊艳后，跟着露出了讪讪的神色，略显歉意地结束了这次的闹剧。
……
星辉和他的朋友吃得无比满足。
结束后，甚至还找服务员要来了打包盒，将A-27剩下的残肢都打包带了回去。
结账的时候，星辉不好意思地道歉道：“抱歉啊，之前是我们有些过激了……你们这的炭烤猿人这么好吃，我们下次也还会再来的。”
说着，大概是有些难为情，不等其他人给出回答，他就扭头提着打包盒，和自己的朋友匆匆离开了味美饭店。
看完全程的服务员几乎是瞠目结舌地看着对方截然不同的反应，颇有些惊叹道：“不是吧，真的假的啊这个反应。”
……要不是不认识星辉，再加上那头生病的猿人就是被卖给他们的，他都要怀疑这两人是不是经理找来一起作秀的了。
经理认真道：“真的。不是我吹，感觉今天的
那道炭烤猿人里真的额外加了什么秘制调料，味道不是一般的好。这都是后厨的功劳啊……不行，我得和老板说说，让他以后一定允许后厨这么做菜。”
说着，他直接干脆利落地联络了味美饭店的真正老板，并在得到同意后将这个消息转告给了后厨的大厨。
然而大厨的反应却叫人大吃一惊。
在用餐高峰期过去后，大厨终于有功夫吃饭。在听清经理的话后，他当即就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什么秘制酱料，我就和以前一样做饭啊，味道应该也没什么实际差别，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
众人四目相对，看着一个比一个懵逼。
“不是你的手艺问题？那还能是什么？”经理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真的弄不清楚今天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总不可能说，这是那头生病猿人的问题吧？”
说到这，大概是觉得好笑，连他自己都有些克制不住地笑出声了。
然而话说出口，却听到一个有些青涩的声音跟着帮腔。
“如果真有经理你说的这么好吃，这也说不定啊……”小学徒再度回忆起那些从猿人胃袋里掏出来的蘑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理随口说的一句话，从而理顺了它们出现的原因，“我今天在处理猿人的时候，就从他的肚子里掏出来不少蘑菇——它们现在还被扔在垃圾桶里呢。”
“我之前就觉得，蘑菇怎么可能这么大朵大朵地完整出现在胃袋里，现在看来……这可能就是美滋味农场的农场主专门放进去、提升猿人肉质的东西吧。”
经理皱眉：“可之前他就说了是折价的生病猿人啊，应该不是吧？”
相比起此时经理的反应，厨艺毫无提升的大厨反倒是觉得自己突然有些理解对方的意思了。
“我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大厨突然笑道，“在这之前，市面上压根就没有这样的猿人，可能这就是农场主自己折腾出来的野路子。折腾到最后看猿人不吃东西了有些虚弱，就觉得这可能是失败染病了，这才让我们低价买到了手。”
“这么看来，那两个顾客反倒是占了我们味美饭店的便宜。”
周边大家都这么说，经理闻言也有些动摇了。
经理踟蹰了片刻：“真的么……难道这真是什么肉质更好的新品种？晚点我去问问美滋味农场吧。如果真是这样，或许以后我们餐馆还能靠这个，和农场一起出名。”！
第四十六章
一想到这个未来能让味美饭店更加火爆的可能,经理不再犹豫，当即拨通了美滋味农场的通讯号。
电话刚一接通，他就有些克制不住地主动开口询问农场的新产品：“您好,请问你们美滋味农场,最近是不是在尝试开发一款市面上从未出现过的新产品？”
而对此,眼见味美饭店那边的人一开口就问出来这样极具暗示性的话，农场主也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会是前几天卖过去的生病猿人真出了什么大问题，剖开后看着不正常到难以处理，想要和他退货吧？
类似的念头第一个出现在了农场主的脑海中。
这可不行,他低价把这么贵的猿人卖出去，就是因为对方得了重病，这可不兴退货！
不过为什么非要问是不是什么新产品……
在最初的冲动过去后,农场主心下不住生出疑惑,这让他不由开始思考起了对方会这么问话的原因。
难道说那头生病猿人病得特别有特色，以至于都能让人联想到刻意培养的方向上了？
能问是不是有“新产品”,而不是直接开口就骂猿人的品质,说明那头生病猿人身上一定有哪里不一般。
或许他这会儿直接应下,试探试探对面是个什么意思比较好。
这么想着，即便美滋味农场一直都是个缺乏进取心、只知道埋头饲养猿人的农场，在面对这似是而非的问题时，农场主还是抱着点侥幸的念头,直接出声含糊应了一声：“嗯，不过你们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对面，味美饭店的经理在得到这样的一个回答后,神情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不少。
“这样啊，我就知道……”经理笑着恭贺道，“我只是想出声恭喜一下你,你们农场的新产品正式成功了！”
“尽管前几天从你们农场收来的猿人看着像是重病了的样子，但他被制成菜品真正品尝起来时，味道确实不同一般得好。你们农场目前的培育方向显然并未出现问题！”
农场主闻言一惊。
这是什么意思？那头生病虚弱的A-27肉质居然误打误撞地变好了？
作为一个成熟的商人，农场主在这一刻敏锐地捕捉到了商机。
……而且，既然餐厅的经理会专门说出这样的话，那就意味着A-27被剖开后肯定有哪里看着特别不对劲，这样才会被误认为是农场在专门培养。
类似的念头在心里快速来回转了两圈，农场主心跳不断加快。
他的眼皮下意识快速眨了几次，斟酌了片刻言辞后，尽可能让自己看着足够有底气地把话问出口，试探对方的反应：“这样么，那就好。”
“不过这可是我们农场的商业机密。你们究竟在那头猿人身上看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我警告你们，这可不能对外乱说的啊！”手掌紧张地攥拳，他迫切希望对面能在接下来的话语中透露出些许讯息，这样才能让他们农场未来真上市一个受欢迎的新产品。
对面，伴随着一个略显青涩的声音惊惶说着“我不会出去乱说”的保证话语，经理打圆场的话也跟着一并被说出口：“怎么会啊。”
“之前见那头猿人肚子里有那么多可食用蘑菇，我就知道这有些不对劲，类似的消息我们味美饭店肯定不会出去到处说。”
“而且说真的，那个蘑菇本身看着也就像是你们农场专门引进的新品种吧，其他人就算是知道了也没用，想必也没办法复刻你们农场的新产品。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就算是未来新产品上市，其他人也没办法模仿！”
他极有技术地说出了这一串保证的话语。
说到最后，最开始的保证也在最后成了“就算说出去也没人能模仿”的吹捧，并以“商品上市外面一定也能猜到一点”的话，暗地里将餐厅直接摘了出去，表明就算是外面就算知道也和他们味美饭店无关。
可谓是全心全力地想办法让餐厅从中轻易脱身。
唯一可惜的事，对面美滋味农场的农场主显然没什么要继续追究的意思，满心只想弄明白新产品的关键。
农场主心头狂跳，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有这样逐字逐句分析的天分。
猿人体内有蘑菇——那就应该是猿人吃了蘑菇才导致A-27看着像是生病虚弱的样子，暗地里却提升了猿人的肉质。
疑似是新品种的蘑菇——那就应该是蘑菇的外形很奇特，至少在味美饭店那一众相关从业人员看来很特殊。而一朵能让餐馆觉得
特殊的蘑菇，其外形恐怕也不同于市面上其他可食用菌菇，找起来应该也比较容易。
“嗯，那就好。”农场主找到了方向，艰难克制住自己语气里的激动应了一声。
正要挂断通讯，对面的经理却又开始攀关系。
在把过去和农场的合作经历又用追忆的语气说了一遍后，经理这才慢吞吞地说明了这通通讯的真正来意：“……对了，话说你们美滋味农场的新产品到底什么时候上市啊？”
“你们农场的新产品上市后，能不能先给我们餐馆供货？我之前可是和顾客夸下了海口，以后都用这种品质的猿人做菜的啊。”经理状似不经意地问着，“就以我们以前的交情，这点小事应该也没问题吧。”
农场主闻言自然也连声应下，他从经理的试探中越发坚定了“让新产品真的上市”决心：“当然当然，就以我们以前的交情，当然第一个给你们供货。”
双方之后又笑着聊了些别的有的没的，这才挂断通讯。
而在通讯挂断的瞬间门，在味美饭店的经理露出轻松笑容的同时，美滋味农场的农场主也很快有了行动，开始调动小型飞行器在农场内四处搜寻蘑菇的踪迹。
想想那头被卖出的生病猿人编号是A-27，那么搜索的位置可以具体定位在农场A区，配合摄像头的智能搜索功能，找起来应该会比较轻松……
这么想着，农场主操控着小型飞行器飞遍了整个农场A区，并在所有被扫描搜索出来的蘑菇中，一眼就看中了那朵长着奇异红色斑点的蘑菇。
……因为细胞的活性比寻常蘑菇要强得多，在蘑菇长出散播孢子后，一直到现在，最初的本体周边也跟着生出了一些新的小蘑菇，并使得农场主最终顺利发现它的存在。
看着那个过去从未见过的特殊的蘑菇，农场主欣喜地想，这应该就是味美饭店那边说的什么新品种了。
毕竟也只有这样看着古里古怪的陌生蘑菇，才能被强调表示过去从未看见过。
唯一有些麻烦的是，因为蘑菇品种特殊市面上买不到一样的，再加上农场内搜索出来的蘑菇数量也不多，他在推出新产品猿人前，或许还得额外想办法培育这些蘑菇。
撒一些蘑菇专用的高级培养液应该能行
吧，毕竟蘑菇出现在农场，也说明了他们农场里的环境适合蘑菇的生长……农场主默默地这么盘算着，一度想要求稳多找几个专门的蘑菇培育农民。
……当然，如果他知道，那些出现在A-27腹中的蘑菇不是如他想象一般，被嚼碎吞入腹中，而是整朵整朵地像是鲜花一般在胃袋里盛开，或许他此时就不会生出这么迫切的情绪了。
无论是美滋味农场还是味美饭店，所有人都在兴奋地想着发财。
……
另一边，深夜。
洗漱完毕准备睡觉时，星辉在躺上床铺时突然感觉到腹部有一种隐约的刺痛。
只是当星辉转而去专门细细感知时，那点若隐若现的刺痛感又很快消失，像是从始至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会是什么静电吧……那点刺痛太过细微，星辉很快也把这点小事放到了一边，不再理会。
只是他不知道，保鲜的冰箱里，那些从餐馆打包等着明天吃的猿人肢体上，被称作油脂、秘制调料的白絮静静趴伏在血肉上，以一种肉眼不可见的缓慢速度，继续壮大自己的身形。
……
游戏之外，图南市内。
即便游戏玩家已经熟睡，这座城市也没有和楚黎一起陷入沉寂。
特异处理局的员工——苏云和与观真和尚漫步在深夜的街头，继续自己昨天并未完成的事业，搜寻解决那起名为“死亡来电”的事件，解决那个通过电话线杀人的恶鬼。
大抵是时机足够合适，一身道袍的苏云和的术法一次性成功成型，手中捧着的罗盘上霎时浮现出一点萤火般的微光，原本无序乱转的指针霎时固定指向了一个位置。
“成了，”苏云和惊喜出声，示意观真和尚和自己一起出发动身，“观真，跟在我身后，我们一起追过去，今天一定得把这事给解决了！”
说着，他便主动循着罗盘指针的方向往前走。
“嗯。”观真很快也应了一声，当即跟在了苏云和的身后。
两人循着罗盘指引的方向，一路沿着街道往前，并在最后走向了一个路边的公交车站点。
和昨天罗盘指向的居民小区不同，深夜的街道只有路灯照明，周边除了他们自己之外看不见一个
活人。
“真的是这里么？”苏云和抬头看了眼周围的布设，转头又迟疑地看向自己手上的罗盘，像是不大确定这就是罗盘指引的目的，“这什么人都没有啊，会不会是找错地方了。”
“之前‘死亡来电’发生在居民楼我是相信的，但就这个马路牙子边上，公共电话都取缔了，哪来杀人的电话鬼啊，总不可能说这次我们是鬼怪杀人目标吧……哪有这么低级的自投罗网被我们撞上。”
观真斟酌片刻后答道：“确实有些不太对劲。不过可能也不是它自投罗网，也有可能是它意识到了我们搜寻它的动静，做好了准备对我们下手。我们这次必须得小心点……”
话没说完，后面的警示话语就被一阵突然出现的脚步声打断了。
处于警惕状态的观真和尚当即停住自己的话，与苏云和一齐朝着声源处抬头看过去。
视线所及之处，一个看着二十几岁出头的青年有些纠结为难地望向他们所处的位置。
大概是不怎么懂人情世故，眼底也带着一种清澈的愚蠢，他面上犹豫嫌弃的表情很明显，即便本人有刻意压制，还是能清楚传达到两人眼中。
以至于此时只是看着青年面上不对劲的表情，苏云和都能直接猜出来对方这么表现的原因。
估计就是周围的环境太过安静，再加上他们刚才见四周无人，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刻意压得太低，或多或少都传到了青年的耳边。
大半夜的，半路上突然遇到一个穿着道袍拿着罗盘的道士，与一个穿着袈裟的秃头和尚神神叨叨说着什么鬼啊怪啊的，换谁怕是都会有些迟疑，怀疑自己是不是撞上了什么神经不正常的人。
苏云和讪讪一笑，当即拉着观真朝边上挪了挪，示意自己没什么坏心，开始压低声音，用气音商量之后的对策。
苏云和：“那人看着也就是个普通人，好像也没什么问题。要不要晚点再过来？他好像很怕的样子。”
观真：“不管怎么样，还是在这等着吧。罗盘指着的就是这里，说明这里阴气最重，指不定我们刚走就出事了。”
“行。”苏云和应声。
迫于有其他普通人在场，两人三言两语就结束了交流，唯恐自己的形象在对方眼中变得更
加不堪，明天就能在论坛上搜到一个和自己有关的帖子。
两人沉默地站在公交车站点的一段，竭力让自己看着像是个等车的正常人。
不远处，原本纠结为难的青年像是也跟着做出了决定。
附近没什么车，唯一最近的公交车站点也就是眼前这个。担心自己会在最后错过回学校的末班车，青年最后还是忍下了刚才看和尚道士说驱邪的古怪感觉，选择走向了站台。
只是他的不适应到底没能全部压下去。
道士和尚站在公交车站点的一边，他就直接站到了公交车站点的另一边，实在不敢离得太近，就怕出现什么意外。
所幸之后，道士和尚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表现出来的样子看着还算是正常，到底让他好受了不少。
青年掏出手机，一边装出玩手机的样子，一边用余光观察不远处两人的动静。
也不知道如此煎熬了多久，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终于响起，一辆公交车终于开了过来。
余光瞄见公交车熟悉的外形，这也让他终于跟着松了一口气。
只是不知道算不算是错觉，有那么一瞬间门，他恍惚觉得自己看到公交车上写着“4路”的样子。
好在这应该只是太晚了神经紧张，一不小心看错后的结果。
一眨眼后，公交车上的标号变回了他熟悉的“3路”。
这就是能把他送回学校的车！
总算是不用继续和那两个看着不正常的道士和尚待在一起了……
青年稍稍松了一口气。
正准备直接上车，然而只是他把自己的手机塞回裤兜的这个空档，自己肩膀上却突然搭上了一只被夜风吹得微凉的手掌，把他吓了一大跳。
下意识扭头看去，刚才还自觉站在公交车站点另一边的两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凑到了他边上。
那个道士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两人压根就算不上多熟悉，对方居然直接跨越了正常陌生人的社交距离，直接凑到了他耳边说话。
苏云和压低声音：“别上车，车上有问题。”
嘶……救命……
青年下意识往边上躲了躲，面上原本还算冷静的神情彻底绷不住了。
还车上有问题，我看你们才有问题，不然怎么会大晚上穿着道袍袈裟到处乱跑。
担心话说得太难听会有冲突，青年最后的那点理智让他克制住了自己吐槽的欲望，用不耐烦地眼神斜了对方一眼，径直坐上了公交车。
看得出来，那道士对此还想再说些什么。
好在他走得快，直接上了公交车，选了一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只是今晚是不是真的有些太冷了一些，在他坐下的瞬间门，只觉得一股冷意顺着接触的皮肤直接涌到天灵盖。
今晚真的是有些太冷了……
与此同时，车外，苏云和与观真和尚是真的有些慌了。
“怎么办？他上车了。”早在公交车进站的瞬间门，苏云和就发现了这辆公交车的不对劲。
在公交车进站的瞬间门，车上属于鬼怪的戾气冲天，他几乎能看见车上那几个零星乘客与司机狰狞的面容，看见猩红的血与破败的锈迹布满这辆公交车的表面，在进站的同时在马路上留下两条连绵血痕。
可惜的事，闹鬼这种事究竟不能在鬼怪面前直说，再加上他们刚才表现出来的不靠谱，哪怕他事先凑到了对方身边小声提醒，对方显然没理会他的话，直接就坐上了这辆怕是能直接夺人性命的灵异公交。
说到这，气急之余，苏云和都有点想骂人了。
这个图南市究竟是什么养鬼的风水宝地啊……
来这两三天，继“死亡来电”、“女寝惨案”之后，这会儿又来个“灵异公交”，一入夜感觉到处都塞满了怪异。
现在怪异爆发的程度真的有这么夸张么？
简直要命！
相比起有些气急败坏的苏云和，观真和尚倒勉强还能保持平静镇定。
观真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样，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对方去送死吧。我们还是得先上车，不然一会儿公交车就这么开走了，怕是那人真就要死在这车上了。”
“如果不是正面冲突的话，只要摸清楚一点基础的规则，只是救个人的话应该问题不大。”
……就好像一些特定的程序，怪异也有属于自己的杀人规则。民间门怪谈里的鬼怪通常都会先吓人让人害怕然后占据
身体，或者说杀死一些能看见自己的人，这就是一些鬼怪里比较常见的杀人规则。
只要尽可能保证不犯事，让自己看着足够正常镇定，如果只是上车而不是除鬼的话，这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不过这车上的数量确实有点多，图南市的问题也是真的大。等之后下车了，我们必须得尽快上报具体情况，喊来其他人一起帮忙。”想想这几天在图南市的复杂经历，频繁到真像是活在梦里一样。
“确实得多摇点人。”苏云和也跟着叹气，他不再说些别的什么，看了眼驾驶座上面容苍白僵硬的死人司机，转而直接攥紧浮尘上了车。
……想想刚才罗盘的反应，感情那指针指着的不是他们预想中“死亡来电”的电话鬼，而是直接引着他们来这等公交见鬼的。
苏云和和观真和尚一起上了车。
为了能尽可能保障车上唯一普通活人的安全，苏云和也顾不上什么看着正常不正常的了，无视对方身上强烈的“不要过来”的无声暗示，直接走到了对方边上，坐到了青年旁边的位置上。
连带着观真也为了安全，选了个近一些的位置，直接坐到了苏云和后面的座位上，就在青年的斜后方。
就光是这个选座上看，两人摆明了就是冲着青年来的。
显然，面对这样的情况，青年本人看着也有些不大适应。
青年很快意识到这两个古里古怪的道士和尚摆明了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因为不想理人也不想说话，为防止尴尬，青年装作是在玩手机的样子，转而点开了手机里的某个APP，手指不断在屏幕上上下滑动，假装在忙着刷视频娱乐。
苏云和看对方这副拒绝交流的反应，也算是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究竟有多奇怪了。
他抬头粗扫一眼周围的情况，车上的这些鬼怪都在若有似无地关注着他们这边，显然对他们这几个活体肉食很有兴趣。
不过它们的这个反应同样也意味着另一个好消息——
鬼怪贪婪，但并没有选择直接动手，说明他们现在还没触碰到这些怪异的杀人规则，目前情况还算是安全的。
只要能及时下车，他们或许就能带着这个普通人彻底摆脱这起灵异事件。
这么想着，苏云和正盘算着之后究竟要怎么装作没事人一样把人糊弄下车，还没等他想明白，琢磨自己究竟要怎么开口才算合适，身侧陡然传来一阵远比车内所有鬼怪戾气都要更加蛮横的无形威压。
下意识扭头去看，视线所及之处，青年正在播放视频的手机上，一个简单粗暴的标题映入了他的眼帘——
《点击就看“导/弹传教”冥场面》。！
第四十七章
视频看着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游戏玩家搞事录屏。
正如视频标题简单粗暴的概括,游戏中，伴随着鼠标的几下轻点，以及几句被打在对话框里的指令,玩家操控着游戏里的NPC,将一枚枚缠满了骇人红色眼珠的导/弹发射上天，并在最后精准地飞向了一个人类聚集地。
伴随着导/弹落地后骇人的爆炸，众多红色的眼球落地,化作噬人的波涛。
聚集地内所有的人类都在无尽的红色波涛中彻底迷失了自己。
伴随着红色的潮水褪去，原地只留下一众改换了自己原本的立场,高喊着“赞美我主”的虔诚信徒。
因为是公共场合,青年哪怕是看视频也额外用了静音功能，以防打扰到车上的其他人。
但饶是如此，即便手机本身并未发出任何声响,苏云和看着眼前的这支视频,耳边却仿佛真切捕捉到了视频内那些NPC灵魂深处的哀嚎，乃至于神志都在这凄厉的尖叫声中生出恍惚。
“啊，不要过来！放过我！”
“我不想变成那样的疯子，我不想……”
“好痛，好难过,为什么会有导/弹突然落在基地里？！”
“那朵该死的……不，那正是一位合该被全世界赞美的至高神明！”
扭曲的尖叫哀嚎似乎跨越了手机本身的约束，接连出现在苏云和耳边。
就好像他此时正身处与那片红色的地狱之中。
而那无数只红色的眼球，也跟着一齐穿透了物理的限制,以视频作为载体，最终穿透屏幕和他对视。
苏云和这会儿甚至都没工夫再去管别的什么东西了。他已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只能惊恐地僵在座椅上。
整辆公交车上自此彻底陷入了沉寂。
不远处，公交车上那些原本还觊觎着这几个鲜活人类的鬼怪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它们忙不迭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跟着露出了诚惶诚恐的样子。
此时，相比起这些灵感强盛、早早意识到问题的怪异与特异处理局专业员工，作为普通人的青年依旧无知无觉，迟钝地并未察觉半点异常。
只是车上的氛围实在太过冷凝，边上那个看着古里古怪的道士现在
更是面容狰狞，死死盯着自己的手机表情看着越来越不对劲，好像下一秒就要在车上直接发病的样子。这也让离得最近的青年心底也随之生出的惶恐，不安地跟着往车窗边上挪了挪，下意识想要拉远距离。
不会是对方想抢自己的手机吧，不然为什么会一直死死盯着不移开视线……青年不知道此时的苏云和已然失去了部分身体的掌控权，心里下意识生出了这样的猜测。
正感慨着“世风日下，小偷居然还假扮道士行窃”，想要把自己的手机塞回口袋，下一秒，青年听到了苏云和近乎于用气音说出口的话——
“快把视频关掉，视频有问题！”
此时公交车上是诡异的安静，连寻常的发动机运行噪音，以及车轮滚过地面的摩擦声都彻底消失不见，以至于这会儿苏云和语气虚弱到不行，声音低到接近于无，他的话语还是或多或少传到了青年的耳边。
而这句警醒的话，也是苏云和今晚犯下的最大的一个过错。
“……视频能有什么问题？”青年莫名奇妙接了一句。
他看着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下一秒，像是这个世界随之揭去了部分虚假的、哄骗世人的面纱，最终露出了底下布满血痕的狰狞真相，原本不以为意的态度在耳边骤然炸响的尖叫声中彻底消失无踪。
苏云和那句警醒的话让他无意识注意起了手机上仍在循环播放的视频，而在意识到视频可能存在问题后，他也失去了用以自保的灵感上的迟钝，彻底暴露在了视频内那一只只红色眼球的视线中。
真实的哀嚎声出现在他耳边，视频中的NPC仿佛化作真实的绝望人类出现在视野中，大片无意义的呓语彻底填满了他的大脑，这一切都让青年脸上也跟着生出了近乎于茫然的痛苦，连绝望都因为失去目标而显得毫无意义。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青年迷茫地呢喃出声，过分的无知作为过去保护自己的屏障，却也让此时的他对现状一无所知。
伴随着这句带着抱怨语气的话说出口，原本平滑行驶在街道上的公交车在这一刻像是突然碾过了什么路障，在颠簸的瞬间，熹微的红光透过透明的车玻璃照在了所有人和物惊惶的脸上。
车外的景物就在这一刻开始变得朦胧，
一层朦胧的虚像跟着罩在了原本的建筑之上，并逐渐开始变得凝实，显出这个世界表象下的一角真实——
空荡荡的街道上没有半条人影，原本温柔的暖色路灯被另一重更加绝望的色调所掩盖。
红色的眼球静静地停驻在街边的草木上，并在发现新事物的瞬间好奇地转动眼珠看了过来。
于是在这之后，像是所有的无聊情绪自此都有了合适的发泄口，挤满了路边破败大楼的红色眼球汹涌地从大敞的推拉门里涌出，翻滚着朝着马路上的这辆“玩具车”靠近。
……因为此时这些画面还未彻底凝实，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重叠着一齐显现，这也让这个世界看着越发扭曲可怖。
整车人都开始慌张了。
“住口！谁给了你评判那位大人的资格？！”因为内心的慌张，离得最近的那个鬼怪形貌看着越发古怪狰狞。
嘴角的缝合线彻底断开，青白的面容上不断渗出黑红的血。
它惊恐地朝着青年的方向靠近，直接伸手想要抢下青年手里的手机。
然而无论是青年，还是那两个在上车前无比警惕小心的和尚道士，他们此时此刻却都像是彻底失去了神志的样子，毫无反应，只知道愣愣看着视频里的内容。
鬼怪伸手直接夺过了青年手上的手机，因为违背了自己原本的杀人规则，规则的反噬连带着让它的身形变得更加稀薄，像是下一秒就会彻底消失在原地。
但是它显然也没工夫在意这点小事了。
“啪”
像是什么软体东西直接撞在了附近的车窗上，不只是车上的这三个活人跟着手机一齐看向自己，车窗外已然轻易追赶上公交车的眼球也跟着不满地贴在了窗玻璃上，静静地看向它。
在双方对视的瞬间，在这片受控于神明的空间内，它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键盘上跳跃，在手机即将脱手而出落在地面的瞬间，打下了一句连它自己或许都没意识到的赞美语句。
好在这与神明产生了些许联系的手机最终还是被它狠狠砸到了地面上。
作为重合锚点的手机最终落到了地面上，被狠狠砸碎。
原本仍在播放视频的屏幕图像扭曲了一瞬，并在最后得以彻底消失在屏幕上。
……但凡它的动作稍晚了片刻，或许那些红色眼球就该彻底侵入这辆公交车内部。
若隐若现的虚像彻底消失在窗外，这辆灵异公交终于侥幸得以离开那个恐怖的世界。
车上的这些鬼怪算是彻底没了狩猎的心思，再加上刚才违背规则的举动，在到达了下一个公交车站牌后，车门顺势打开，三人最终得以顺利离开这辆公交车。
……
苏云和与观真是在恍惚下车后才找回了自己的神志。
很难形容刚才在车上那段短暂的经历。
明明理智上知道自己正处于危险中，但在耳边那随着时间、不断由哀嚎变作祈祷的话语声中，即便古怪的红色眼球当真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浑身上下满溢着的却也只剩下难以言喻的安心感，提不起半点戒心，只差和视频里的那些人一起喊上一句“赞美我主”了。
“麻烦了啊，这个图南市是真的越来越麻烦了……”在后知后觉找回自己作为人类的警惕心后，苏云和回想着刚才视频里的内容，他仿佛从中看到了属于他们的未来。
不过，如果只是多出来一个信仰的神明，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苏云和在回忆起视频内容的瞬间恍惚生出了这样的念头，直到又过了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问题。
得，这下灾难怕是真的要降临了。
苏云和苦笑着，和观真一起将依旧神志恍惚的青年带回了酒店。
因为今晚的遭遇属实太过可怕，他们甚至跳过了平时惯常的报告流程，连夜将这个消息上报给了自己的上级。
……希望之后特异局能多派点人过来，不然就他们两个，怕是也遭不住图南市内这接连的异常事件。
……
图南市，清晨。
楚黎一觉睡醒。
大概是因为昨晚睡眠质量一般，于是连带着睡醒后的表情看着也不大高兴的样子。
楚黎只觉得自己昨晚似乎是做了一个让人有些烦心的梦。
虽然记不大清楚梦里的具体内容，但总觉得现实有只蚊子一直在自己耳边瞎嚷嚷，实在闹心得很。
就算梦里的自己心烦意乱想要动手，但那只该死的蚊子实在跑得太快，反
而在他决定出手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导致他现在睡醒后都有些不大高兴。
楚黎一脸烦躁地起床，这份烦躁感一直持续到他吃饭时都没有消失。
因为心里实在不得劲，吃饭的时候，出于心底的这些郁闷，楚黎开始给自己找乐子，顺带着打开了某个视频APP，想要看看最近网络上流行的短视频段子来作为消遣。
只是才打开APP，还没看几眼，就看到了自己后台显示收到了不少新消息。
打开一看，原来是自己前段时间上传到网站的视频等到了其他人的评论和点赞。
除却少量觉得搞笑的“哈哈哈”讨论，一排看着像是在学NPC玩梗的“赞美我主”的评论齐刷刷地整齐排列在评论区里。
如他所料，看来大家都觉得他上传的这段游戏录屏很有意思么。
楚黎在心里这么感叹着，这会儿总算是从其他人的夸赞中得到了些许成就感，勉强觉得满意了。
他转而放下手机专心吃早饭，并在吃完饭收拾好餐桌后，准时坐到了电脑前，忘记了自己睡醒时的那点不高兴，继续自己昨天没能打通的游戏。
与此同时，某家酒店的房间内，被苏云和放在背包里的罗盘就在这一刻直直指向了某个方位，像是预告了这座城市未来可能遭遇的不幸。
所幸主宰一切的神明很快恢复了自己的好心情，于是罗盘的指针很快也恢复了原本令人心安的混乱状态。！
第四十八章
楚黎很快登上了游戏,继续自己昨天未完成的事业。
在一晚时间过去后，除了农场里的蘑菇长得更多更快外，游戏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半点其他的改变。
蘑菇还是长在原地,他那第一个信徒似乎真的坚守住了自己的信念,在面临被异族吃掉的风险下，依旧正直地选择保卫了蘑菇。
实在可敬可叹。
就以对方表现出来的这个对蘑菇的信仰程度，说不定在他离线的时候,那个名为A-27的人类NPC还真听了他的劝，在他离线的时候确定了自己乐于助人的美好品质,顺带着帮他发展其他信徒了呢……
楚黎这么想着,率先点开了信众列表的页面，想看看一夜过去他到底多了几个能给他提供信仰点的信徒。
然而事实证明，他还是把游戏里的NPC想得太美好了。
点开信众列表一看,信众数量不止没有增加,反而他原本的第一个信徒都跟着彻底消失无踪，列表空空荡荡，仿佛这会儿还是游戏开局。
等等，他的信徒呢……别不是在他下线的这段时间里，直接选择了背叛神明,从信徒又变回了普通NPC吧？
楚黎皱眉，转而点开了页面里唯一一个和“找人”稍微能挂上钩的功能，打开了游戏的地图。
游戏的小地图内，楚黎也不知道昨晚具体都发生了什么情况,明明信众列表内没有一个NPC，地图却反而呈现出了一种不对劲的异常状态，不仅解锁的区域超乎寻常地大，甚至于直到此时还在沿着街道不断向外解锁扩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黎心里隐约生出了些许相关的念头,只是因为线索实在太少，最终没能串联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试着开始在游戏中搜寻更多的相关线索，并在最后直接转换了主视角，尝试搜寻其他线索。
……毕竟就现在这片地图解锁的区域和速度，虽然不知道蘑菇到底是怎么离开的农场，但他现在又没有能给他开疆拓土的信众，就小地图的解锁范围来看，农场外此刻肯定已经长了一些蘑菇。
或许只要转换主视角看看情况，他就能知道昨晚下线期间究竟发生些什么了……
楚黎转换了几次
主视角，伴随着屏幕上的画面不断变化，从灰暗的下水道变成堆满了垃圾的垃圾桶，又从垃圾桶变成了一片血肉的鲜红，他总算是大概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他这会儿应该是到了这些游戏NPC的的体内了……伴随着几句随着一片血肉红色跟着出现在屏幕上的对话，看样子像是NPC上班的正常交流问好，楚黎大概算是知道一点昨晚的剧情发展了。
消失的信徒NPC不是因为背叛了自己的信仰才消失在信众列表里，感情这是被异族NPC吃掉死亡，这才彻底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他的信徒NPC到底还是没能抵抗住自己内心的贪婪，直接抱着独占的念头把他吃进了肚子里。
不过这样也好，也算是帮他完成了一次繁殖和扩张。
就现在这个情况来说，寄生在NPC体内反而还能帮他解锁地图繁殖扩张呢。
想想那几朵不知道为什么被扔进垃圾桶的蘑菇，或许他也可以试着废物利用，让它们变化成更加细小的菌丝，尝试通过空气传播，尽可能找到更多当做培养皿用来繁殖的NPC。
不过这样靠感染繁殖确实还是有些太慢了，之后等到收服新的信徒拿到信仰点后，可能还是得额外点一下繁殖。
楚黎构思着蘑菇未来的进化方向，正打算回去继续转换主视角，看看能不能再蹲守几个送上门的人类NPC发展信徒，出现在屏幕上的对话反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力——？？：【早上好……等等，星辉，你这是怎么了？我看你这个精神状态看着有些不大好啊，是生了什么病么？】
星辉：【不知道，可能是着凉了吧，感觉这几天都有点莫名其妙的低烧，有时候身上也莫名其妙感觉到疼。前几天还好一点，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从第一天低烧的时候就额外注意了，最近却反而病得越来越严重。我打算之后找医生开点药，之后这要是影响上班就不好了。】？？：【确实，生病了确实得早点看病，不然之后病得太严重了反而得花更多钱。我看你这一生病啊，最近脸色都虚弱了不少，得多吃点好好补补。今天食堂据说有猿人肉，虽然饭菜是要比营养液贵一点，但猿人最补了。】
星辉：【我还是喝营养液吧…
…最近饭菜是真的吃不下，可能是我前几天因为贪吃，和朋友足足解决了一整头猿人，再加上猿人确实很补，我感觉我最近都不怎么觉得饿。】？？：【一整头猿人？老板大气啊。】
星辉：【哪里哪里，攒足了钱两个人一起合买的吃得很开心。对了，话说回来，要是找餐厅加工，我推荐你们去味美饭店，那边大厨的手艺是真的好！】
之后就是些没多少意义的闲聊。
不过楚黎大概知道了，这个叫做星辉的异族NPC应该是机缘巧合之下吃掉了他的信徒NPC，这才导致他现在看着NPC体内的血肉，实时收听双方的对话。
至于这个异族NPC为什么会觉得吃不下饭？
楚黎看着已然填满了小半个胃袋的蘑菇，心想这要是还有食欲就奇怪了。
想到对方之后可能会去医院找医生看病，当即让大块的蘑菇变成小小的菌丝，尽可能低调地填充胃部。
然而在菌丝状态下，可能蘑菇本身细胞活性比较充足，这些菌丝越变越小，最后居然直接穿透了胃壁，就像是扎根一样深入血肉开始汲取更多营养。
也就是在这之后，蘑菇寄生的NPC再度开始了新的一轮对话——？？：【天，星辉，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你的状态看着怎么突然就变得更加糟糕了？】
星辉：【不知道，感觉体温变得更高了，肚子也越来越疼了，像是针扎一样。不行，受不了了，我现在就得请假去医院看看！】
肚子疼？针扎一样？
楚黎看着从胃部不断试着往外钻的菌丝，陷入了沉默，似乎明白了这个NPC感觉身体不太舒服的原因。
听说发烧本身就意味着身体的免疫系统在对抗外来的病菌。
现在这个NPC发烧，不会是因为他这些外来的蘑菇在这具身体里扎根，所以连带着引发出来的病症反应吧。
哇，那还真是不好意思……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似乎也能成为蘑菇繁殖扩张的条件。
如果……楚黎颇有些异想天开地想，要是蘑菇寄生时带来的病痛能被当做是什么棘手的病症，如果他之后额外给蘑菇在“治愈”或是“同化”上加点，尽可能
减轻本身的排异反应，那到了最后，岂不是直接就能迎来人人争相培育蘑菇，并把它当做是治病的良药主动吞服么？
有趣的剧情再度增加了呢。
想好了合适的剧情，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想办法挣到下一个合适的信仰点了！
楚黎心满意足地转换主视角，再度将视角转换到了另外一朵蘑菇上。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凑巧，当他选择了转换主视角后，他正巧看到了一个人类NPC在农场主的指示下，在战栗的同时吞服一朵新鲜的蘑菇。
联想刚才那个名为星辉的NPC说的话，加工后变得尤为美味的猿人，他似乎知道了一点这些异族NPC到底是怎么加工猿人的了——
说不定就是让人类NPC吞吃他的蘑菇，这才使得那些异族觉得猿人味道更佳。
……想想被他加点过数次“细胞活性”、变得更加鲜活的蘑菇，新鲜的食材会让人觉得好吃，这个逻辑倒也没什么大毛病。
继续就着这个思路想得更深一点，估计这片农场的农场主本身就已经在帮忙培育、繁殖蘑菇了。
只是农场主应该也没有那份闲情逸致到处说明自己的商业机密，区区一个农场主能培育出来多少蘑菇啊，再加上循着这个路线继续往下，每一次蘑菇在人群中的扩张或许都得伴随着一个人类NPC、甚至是信徒NPC的死亡，这代价实在有些太大。
如果想让蘑菇进一步繁殖扩张，或许还得套用他刚才那个把“邪恶蘑菇伪装成治病良药，让所有人自愿吞服”的计划。
——如此理顺了逻辑，楚黎迅速给自己找了个继续恶趣味的借口。！
第四十九章
作为被农场主专门挑拣出来的猿人,A-19在前几天时就被关在了一个单独的狭小房间内，并以另一套不同以往的食谱来培养。
最开始的时候，喝着口感上佳的营养液,甚至于第一次接触到营养液外的实体食物时,A-19一度怀疑这会不会是自己的最后一餐，他很快就会被农场主打包送走。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眼见自己依旧并未被送离农场,除却不同以往的食谱和居住环境外似乎也没什么其他的不同，A-19很快也恢复了平日里的麻木,继续有一天是一天地在这个狭小单间里混日子。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天生命贱,这辈子就过不惯好日子，在按照如今的新食谱连吃了几天后，这具适应了廉价营养液的身体反而开始有了不良的反应——
明明身体在营养液和蘑菇的培育下,从始至终都并未感觉到饥饿,但他的身体却开始不可控制地步入衰弱，发展到最后虚弱得连有时候站直了都觉得费力。
而伴随着身体的虚弱，随之出现在他身上的就是异常的发热。
……大抵是在高级营养液的培育下，足够康健的身体免疫系统也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并在最后随着体内真菌的入侵而出现了强烈的排异反应。
他感觉自己身上的温度越来越高,不断上升的体温一度让他神志恍惚，难以保持清醒去思考任何事物。
就在A-19被高温烧得大脑一片空白时，也不知道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神志恍惚的同时,一个听着尤为古怪的声音骤然出现在了他的耳边。
失神地抬头茫然四处张望，他最终在最后找到了声源的位置——
是他那个不知为何，诡异隆起了一个圆润弧度的腹部。
有什么东西正藏在他的肚子里，和他进行对话。
因为大脑实在不大清醒,在意识到这一点后，A-19表情空白地怔愣了许久后，面上这才像是后知后觉般露出了惊惶的神色。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A-19勉强提起精神，在高热下近乎于色令内荏地强撑着质问出声，“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在我的肚子里？！”
那个古怪的声音再度从他腹中响起：“你还记得你最近除了营养液
都吃了什么吗？不过如果真要说，我可能也是唯一一个能让你摆脱困境的人了。”
数十个嘶哑的声音凑出同一句话，以扭曲的言语告知他一段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话。
A-19显然没信：“摆脱困境？你要是真的帮我摆脱困境，又怎么会被喂到我的肚子里？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
古怪的蘑菇笑笑，原本还算是平和的语气在古怪的音调中显得格外诡异：“这就是我拯救你、给你希望的办法啊。”
“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个小房间里，为什么又会被额外喂下蘑菇？A-27到底是没办法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你了，现在就由我来告知你未来可能的遭遇吧。”
“在这之前，为了获得摆脱农场的能力，他在献上了自己的信仰后，迫于时间紧急将我吃了下去。那些异族似乎从中得到了经验，自觉自己知道了提升猿人味道的办法，所以现在你们也被关在了这里，被尝试着投喂蘑菇。考虑到A-27吃下蘑菇后被带出农场的时候，你恐怕也在农场里待不了多久了。”
“不过幸运的是，现在，真正的希望就贮藏在你的身体中，你现在只需要每天赞美颂念我的名讳，将我视为你人生中唯一信仰供奉的神明，就能获得逃离的可能，取得能让自己摆脱困境的异常能力！”
“你愿意相信我么……啊，忘了，就你现在这个情况，你愿意从什么时候开始按我说得做呢？”它语气平静，三言两语说清楚的目前的情况，姿态从容到像是笃信会按照自己说的那样行事。
而A-19确实也只能选择相信它。
因为对方说得句式实在太复杂，脱离了他们这些猿人平时惯常使用的语句，A-19几乎是连蒙带猜地去听对方话里的意思。
而在大概弄清楚大致的情况后，作为农场内时刻会被卖出的肉畜，A-19更是没有去质疑的底气。
……就以他现在的情况来说，如果摆在他面前的是两个不知真假、一好一坏两个消息，那他只能选择去选择那个唯一的坏消息——哪怕它糟糕透顶，决不能抱有半点与身份不符的期待。
甚至都不用额外的劝说，他几乎就已经是轻易选择接受了蘑菇给出的信息。
“……现在。”A-19苦
笑，用力闭了闭眼，“我该如何称呼你？”
和A-27的情况存在不同，彼时A-27还有质疑的时间，但A-19被关在这个狭小房间内定时投喂，唯一得知的消息又被叙述得如此可怖，他已然接受了事实。
……如果学过什么语言上的敬语，在比A-27更快认清现实后，他或许会直接说出更加恭敬的“您”。
他肚子里的那朵蘑菇似乎终于开始觉得满意了。
“黎明，你可以称呼我为——黎明神。”
伴随着这最后一句话被说出口，A-19看见自己微微凸起的腹部恢复了平静，近日来的异常饱腹感消失，终于恢复了生物本能的食欲。
这算是无声地威胁么……A-19叹了口气，从这个无声的动作里意识到了那位自称为黎明神的家伙的可怕。
不过，既然那个黎明神哪怕在被吞吃入腹后，好保有对他身体的控制权，或许就像是对方刚才所说的那样，真的能有让他脱离困境的办法，这也说不定呢……
恐惧之中，些微的信仰逐步随之而生。
……
与此同时，屏幕前，相比起NPC的小心思，在成功说服了对方后，楚黎反倒更关心另一个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蘑菇技能的释放问题。
也就是在说服了人类NPC成为自己的信徒后，逐渐将自己的心神从“诱骗NPC吃下蘑菇”与“劝说眼前的人类NPC成为自己的信徒”这两点上移开，楚黎才有额外的心思关注另外一个有些麻烦的问题——
那就是在“细胞活性”作用下，在胃部继续生长发育、并在最后撑满整个胃部的蘑菇。
为了保证他的预备信徒在被蘑菇撑死前，为他在其他NPC之中发展信徒，他必须得保证蘑菇化作菌丝填充在NPC体内，而不是直接长成硬邦邦的蘑菇，最后塞满整个胃袋。
而这就意味着，他未来必须得单独给每个吃下蘑菇的NPC进行操作，额外花时间用“变形”让蘑菇变成菌丝。
在这局游戏步入中后期可以随意放在一边不用理会前，无论是保住他的预备信徒的性命，还是避免那些异族NPC发现问题、保证自愿吞服蘑菇，他都必须得重复数次类似的繁琐操作。
这个工作量楚黎光是想想都觉得烦。
属于是能直接消减他对游戏的兴趣，要不是心里的那点作为玩家的恶趣味强撑着，他都能直接麻溜退游的程度。
“好烦……连个客服都没有。游戏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更新？游戏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更新出我想要的功能？”楚黎忍不住出声抱怨出声，“感觉游戏就和半成品一样，玩起来真是不方便。”
“……到底什么时候更新啊？！”
楚黎这般抱怨道。
话才说完，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本人对游戏的美好祈愿使得他心中生出了错觉，不顾知道为什么，楚黎总觉得自己很快就能等到游戏的更新，他的所有问题都能被切实解决。
就好像当初从大学毕业后，因为不想工作于是很快继承了一栋楼收租前一样。
不过，应该就只是错觉吧……
思绪莫名其妙发展开拓到这，楚黎慢慢意识到自己想法的不切实际，无声笑笑很快就把它放到了一边。
毕竟，世上哪有这种心想事成的好事呢？
就算游戏真的更新了，就算游戏真的碰巧解决优化了他的紧要问题，相比起是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好运，或许实际情况更有可能是游戏制作者在游戏上市有了玩家数据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在设计游戏时的不足，并随之而跟着填补功能缺陷开发更新包。
……
图南市某个县城内，一个名为池东村的村庄里。
因为苏云和与观真和尚连夜上报的消息，特异处理局很快也跟着派遣了相关的专员，就着夜色赶往了这座小村庄。
带着特异处理局专门分发给专员用来遮掩真实身份的警察证，专员顺利进入了池东村中，并顺理正章地得到了池东村村长的协助配合。
“……我们这个村子也没什么特殊的，至于这个村子的名字，都是因为以前就在村外那个现在被用作是水库的水池的东边，所以随便取的一个还算过得去的名字。”村长颇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实在不知道警察为什么会突然来他们这个平平无奇的小村子里，“我们村子里最近也没听说有谁犯了事，你们突然来我们这是干什么？”
“能和我们稍微透一下底么？起码也得地让我知道
发生了什么事吧。”
专员扫了村长一样，状似平静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甚至为此还额外给自己胡编了一个不知真假的理由：“我前些时候听说，有人举报你们池东村信仰的教派有些不对劲。我这一趟专门过来，就是为了弄清楚这件事的真假的。”
说话间，他双手抄着口袋，渗出汗液的双手下意识分别抓住自己放在口袋里的折叠小刀与一些符纸，看似漫不经心的表面下，实际却在时刻防备意外的发生。
就以这位专员过去探访这些小众信仰的村庄的经验来看，在面对这些可能早已被迷惑着失去理智的村民时，所有人都必须得时刻做好动手的准备。
……毕竟，在不知道村庄现状的前提下，可能他们随便说出来的某个字眼都能轻易戳中引发人群的疯狂，导致意外的发生。
就以他刚才出于试探时说出口的“信仰教派不对劲”的话，放在以前就足以引发不少疯狂教徒的愤怒。
然而和他想象中村民的疯狂反应不同，村长此时的应对反应却是意外得正常。
村长认真解释道：“在一百多年前，甚至还没建国的时候，我们池东村早就有了这样的信仰，这也是以前老祖宗专门传下来的东西。”
“而且和那些电视新闻里宣传的□□都不一样，我们村子里供奉的这个神明既不骗财，也不骗人送死，就和一些什么什么特别的土地庙一样，除了信众少一点，这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教派。”
“除了我们这些村民，就以前我们那些老祖宗里，也没听说有谁因为信仰那位至高的神明，从而神经不正常到处作恶的啊。”
因为信仰比较小众，再加上流传下来的故事也不像其他传说一样正派，这也使得池东村的村民在周围一种信仰道家、佛家的人群中格外显眼。
想来村长以前也是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于是这会儿再被问及类似的问题，几乎算得上是熟练地说出了提前准备好的回答。
专员时刻注意着村长的反应，自然也能看出来对方的反应从头到尾都很正常，从没像是其他被怪异蛊惑的人类一样，三言两语就会因为某个特定词汇，出于对所谓神明的坚定信仰而陷入癫狂。
看着就是正常人对待信仰以及神明的态度，
……在这之前，专员在进入村庄的这段时间里，也已经大致将这个村庄的布局、以及村民精神状态看了一遍，如果不是苏云和上报的消息，以及那个相关的女寝死亡案件中唯一幸存者不大正常的反应，可能他也会把这个小众信仰视为寻常，下意识认定这个信仰本身并未存在问题。
专员想，说不定池东村的问题比他们先前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这样啊……”专员装作是把村长说的那些话都听进去了的样子，他面色看着轻松淡定了不少，可后面说出来的话实际却还表明了自己意图继续探寻的真实想法，“那你能带我去你们村子里的祠堂看看么？”
“来都来了，怎么着也得看看你们村子那位未知神明的神像吧？我之后还得写报告，或许还得去亲眼看看神像的样子，可能还得额外再拍个照片什么的。”
听到专员的请求，到了这会儿，村长面上的神情终于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这……警官，你这个要求我们可能没办法全部满足了。”村长劝阻出声，“我们祠堂其实也就那样，里面的神像还没其他什么土地庙看着精细，拍照看神像什么的，要不就算了吧。”
专员闻言，反倒是更来劲了。
专员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不行啊，要是就这么走了，我之后写报告都写不完整。”
“我这要是没弄好，可能在我之后还会有其他人因此继续进入村子里。以后要是来回这么折腾，不仅是麻烦我们警局，你们村子以后恐怕也会觉得特别烦。”专员意有所指地说道，“如果你们祠堂真的没问题，就让我过去额外看几眼，这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村长闻言犹豫了片刻。
像是在警察连番的询问下终于定下了自己的决心，他踟蹰了片刻，最后咬牙选择应了下来：“没问题……我们的祠堂绝对没问题，你要想跟我去看看也行。就是祠堂里规矩有点多，就当做是尊重我们这些信徒，你应该也会遵守我们这边的规矩吧。”
“如果警官你这趟来不是调查，而是直接闹事的话，无论之后再怎么麻烦，我恐怕都不会答应让你去祠堂了。”
专员爽快地应声：“当然，我一直尊重其他人的信仰，自然也会遵守你们这边的规矩。”
……不过答应归答应，到时候进到祠堂里具体会怎么做，这些就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村长显然不知道专员心底的盘算，闻言看着算是松了一口气。
村长开始和面前这个外乡人说明祠堂的规矩：“那就好。就像是一些寺庙都不给拍照一样，我们村子里的这个祠堂也不允许拍照，无论任何形式的影像都不允许拍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等到走到了神像面前时，千万不能抬头去看神像的脸……不，不只是脸，你就当是我们这边的风俗吧，在进入祠堂后，最好全程低着头，无论是神像的哪个部分都不要看。”他的表情看着格外严肃，像是眼前的专员这会儿不答应，他就绝不会同意把人带进祠堂。
“什么都不要看？”专员下意识反问了一句，“如果连神像哪里都不能看，你们以前到底是怎么清洁祠堂的啊？”
“以前不是这样的……”村长面色有些难看，但也不知道出于什么顾忌，可能是担心自己在专员心底的形象越来越不正常，到底没继续往下说，只是再度厉声重复道，“不管怎么样，千万不能看向神像！你答应了我才会带你过去看，你要是实在不愿意，今天恐怕就只能是这样了。”
“无论之后再怎么麻烦，就算之后再来警察调查也无所谓，你必须得答应我，不然一切免谈！”
专员看着村长郑重其事的反应，至此算是清楚认识到了问题所在。
只是……
通常来说，信徒不都是希望自己信仰的神明会被更多人供奉么？
如果祠堂里的那座神像当真存在问题，村长不该反而希望所有的来客都直勾勾地看向神像，这会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才对么？
——总不能说，面对着祠堂里供奉的那位未知神明，村子里的这些人反而希望信徒越来越少吧？
专员试探问了一句：“能问问为什么吗？”
村长面露犹豫。
相比起自己给人的神神叨叨的印象，他反而希望在进入祠堂后，这位警察真的能听进去他的话，竭力避免让自己的视线落在祠堂的神像上。
于是，纠结了片刻，村长最后还是选择出声解释道：“‘不可直视神’——这是我们村子里的一条所有人都必须要
遵守的规则。”
“神明至高无上，祂的存在超出人类认知的水平。假使人类当真窥见祂的真容，就会因为那份巨大的、超出认知的信息量，从而陷入疯狂。”
“而在祠堂中，即便那只是一尊用以供奉神明的神像，哪怕与祂隔着一重泥塑神像，祂也会以各种形式，影响到周遭所有与祂存在任何形式接触的人——哪怕那只是一个寻常的对视。”
“千万不要看向祂，千万不要呼唤祂的姓名。我能感觉到，我真的能感觉到——祂已然从沉睡中苏醒了稍许。”说到最后，村长的神色中满是惊恐与惶然。
他是真的在真心实意规劝眼前这位外乡的来客。
专员也是人生中第一次遇到这样出声提醒、防止外人中招的信徒。
……看来村子里的这些人是真的希望信徒越来越少好啊。
专员的世界观在此时受到了强烈的冲击，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违背了他过去在特异处理局内所接触到的那部分信息。
神志恍惚间，他下意识问出了声：“如果真是这样，你们又为什么要信仰祂呢？”
质疑信徒信仰神明的原因……这近乎算得上是冒犯了。
然而对此，村长只是苦笑着，出声解释道：“为了知晓祂的存在，为了得到祂的庇护……同样，得益于祖辈的信仰，于是现在的我们再无挣脱的可能。”
“父神在上。”！
第五十章
如果是普通人,在听到村长这些神神叨叨的话后，大概十有八九会觉得这是村子的老旧习俗，甚至于最后反而因此生出更加强列的好奇心,并因此自动违背规则。
但此时站在村长对面的是特异处理局的专员。
作为常年接触灵异鬼怪的专业人士,他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听人劝，既然村长这会儿说了村庄内的禁忌，那他绝对会将其牢记在心中并极力遵守。
专员认真观察眼前池东村村长的精神状态,确认了对方神志清楚，身上也没有多少被怪异纠缠的迹象后,选择交付出自己的信任,暂时遵守村长说的这几条规矩。
只是，同样也因为村长这会儿表现出来的这个并未被怪异迷惑的神态，甚至于对方还理智地劝告他不要靠近神像,专员错估了村庄所有人信仰的那位未知神明的实力,在再三斟酌比较双方的实力后，最终还是想着被派发给自己的任务，坚持想要去村庄的祠堂里亲眼看一看。
“好的，我记住了，我当然也会尊重你们村子老一辈的这些习俗。”为了保持自己普通警察的人设,在说话的同时，专员还不忘装出一副困惑的模样，就好像自己真是个什么都不懂、单单只是因为尊重老人，于是才选择应声的门外汉。
专员想,还是专程去看一眼吧。
就以现在这个村庄的情况，无论是村长还是其他村民，所有人都神志清明，想来对方的实力应该也在他能应付的范畴里。
……如果真出了什么问题,以他过去处理其他怪异的经验，只要能摸清楚对方的杀人规则，应该能避免悲剧的发生，甚至于还能将这些村民救出苦海。
专员理所当然地这么想着，最终跟在了村长的身后，一路去往了位于村庄中心的祠堂。
两人来到了祠堂前。
祠堂并不算很大，看着也就是寻常村庄城隍庙的大小。
因为祠堂内供奉的从头到尾只有一个连叫什么都不知道的未知神明，祠堂里也没什么花样繁复的壁画神像，唯一供奉的神像也只是一个轮廓模糊的人形石像。
专员跟在村长身后，低着头走进了这间堪称“素净”的祠堂内。
按照过去面对怪异时的经验，他以为自己在进入祠堂后
，就会遇到什么明显的属于怪异的气息。
然而祠堂内却是出乎意料的干净。
不只是祠堂内的每一个角落都被村民们清理得干干净净，就是这个被村长所恐惧的神像上也没什么明显的不对劲。
……如果不是过去作为特异处理局的专员经历过数次生死危机，心里也清楚知道遵守规则的重要性，他这会儿可能都会忍不住抬头，去打破村长言明的规则，看一眼那个被严令禁止观察的神像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专员低着头，在祠堂内细致地转了两圈，最终没发现任何异常。
“……好像确实也没什么不对劲。”专员自言自语。
正当他琢磨着要不要最低限度地碰部分规则，引出怪异的气息，或者再看看能不能从村长口中问出来更多的信息，结果耳边陡然捕捉到一阵肉\\体触碰坚硬地面的钝响。
扭头微微抬高视野一看，刚才原本还好好站在原地的村长突然跪在了地面上，正用发颤的声线低声絮絮说些什么。
恭敬低垂的头颅遮挡了对方面上的表情，以至于此时专员难以看清对方面上的神情，只能尝试从对方的言语猜测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让您生出了不悦，我一定好好反省自己，下次绝不再犯……求您再度赐予您这位卑微信徒改过自新的机会。”
村长反反复复地类似的道歉的话。
即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过去究竟都犯了什么过错，但他如今却也只能恳求那位至高的神明，再度宽容赐予自己另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专员心里一紧，这个慌乱的反应……
难道说那个藏匿在村庄内的怪异已经现身了么？
可他为什么从始至终都没感知到半点属于鬼怪的阴寒气息？
还没来得及生出半分疑惑，就在他后知后觉从村长的反应中意识到“怪异出现”的事实时，一种强烈的、像是正在被什么东西凝视的感觉陡然罩住他全身。
耳边陡然响起混乱的呓语，那些无意义、无法被人类认知的言语在这一瞬间强制侵占了他的所有注意力，以至于他甚至无暇感知自己此时的状态，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双膝磕倒在地面的声响。
就像是那个垂首跪在地面的村长，专员的身体在这一刻就像是彻底断开了控制的木偶，无力地瘫软跪倒在地上。
专员几乎是无意识地试图去听清耳边那些混乱无序的语言。
和过去遇到怪异时的谨慎反应不同，那位至高的神明像是正在愤怒不满，像是正在渴求些什么东西，于是连他的大脑都脱离了本能的控制，仿佛其他全心全力意图为神明献上一切的信徒，被另一个高于人类的生命操控着，竭力实现“祂”的愿望。
“……■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我想要的……”
“……到底什么时候■■■……”
夹杂在一众超出人类大脑处理范围的混乱呓语中，在大脑因为过载的信息量一度无法运转的同时，专员终于从中捕捉到了几个能被理解的字句。
祂究竟在渴求些什么？
祂究竟想要什么东西？
他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完成祂的期望？
专员的大脑中挤满了相同的疑惑，它们违背理智、违背人类本能，彻底侵占了他的所有意志，以至于他甚至没有半分余力去思考其他。
他的双眼无声地看向地面，也不知道究竟恍惚了多久，几颗仿佛红宝石般漂亮的红色眼珠滚落自他眼前，正中仿佛深渊般深黑望不见地的瞳孔皱缩，嬉笑着和他对视。
此时此刻，作为特异处理局的专员，在亲眼见到这诡异的一幕后，他过去的职业素养在这一刻却毫无半点用处。
专员依旧呆愣地垂头看向地面。
此时这些怪异的眼珠出现得越来越多了。
他看着这些异常的红色眼珠密密麻麻地从祠堂的地面上、从祠堂的神像脚边浮现，朝着祠堂外不断扩张，最终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只留下一片仿佛没有尽头的红色。
而即便身处在这片红色的汪洋中，即便将彻底迷失在这无数双看向自己的眼瞳中，他那颗像是老旧处理器的大脑依旧像是先前一样，同样塞满了莫名其妙的迫切感，不断逼迫着他为那位至高的神明解决麻烦。
他究竟要怎么样才能为祂解决所有问题呢……
专员沉默地跪在这片红色的汪洋中，唯一仅剩的求生本能只能
勉强维持现状，让他继续困惑地跪在原地，让无知成为自己最后的保命符。
但这份稀薄的本能显然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对不起……父神在上，我愿献上我的全部，只为了您能达成愿望。”
不知道苦苦坚持了多久，身后不远处，村长高喊出的狂热言语骤然炸响出现在他耳边。
于是，专员苦苦维持的无知与困惑也跟着尽数化作虚无。
是啊……
人类如何触及神明的领域，人类又如何能解决神明的麻烦与疑惑？
但作为信徒，作为祂忠实的仆从，只要献上自己的全部，只要汇聚所有人的力量，就一定能齐心协力完成祂的期许。
是的，作为信徒，这就是我该做的……
专员的神志越发不清醒了。
在得到问题的答案后，他感觉自己的心头不断涌出一些本不该属于自己的狂热情绪，一点一点彻底填充心脏。
大抵算得上是回光返照，在意识彻底沦陷、彻底沉入这份狂热中的最后一秒，他脑中陡然生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这个村庄真像是祂的储备粮啊。
在不被要求时，所有人都能侥幸保有神志。但在神明报以期许之后，所有人都将为之献上所有。
区别于其他普通村民，作为特异处理局的专员，远比其他人更高的灵感让他短暂清醒了一瞬。
当然，也只是短短一瞬。
也就是从今天起，特异处理局内多出了一份新的档案——
【名称：迷失村落】
【等级：A级天灾】
【地点：图南市池东村】
【概述：一个原本存在特殊信仰的普通村庄，拥有着属于自己所崇敬的神明。伴随着神像复苏，狂热的信仰最终感染了村子里每一个角落，感染了村子里的每一个人。所有靠近村庄的人，都将彻底成为那位未知神明的信徒。】
【杀人规则：未知（或者宽泛到在领域内，存在本身就是在违背规则）】
【解决方案：不要靠近！不要进入！不要踏足！】
【注意事项：被感染后，村落内的村民依旧保持原有的生活作息，一无所知地继续原本的日常
，看着好像就是群普通的人。但请千万记得，时刻保持警惕，拒绝谈论任何关于“神明”的话题，否则同样存在被感染的风险。】
——这也是特异处理局发现的第一个无法处理、无法被解决，等级为【A级天灾】的怪异。
也就是在这之后，这个世界开始迅速跌落疯狂。
……
电脑屏幕前，楚黎耐着性子又说服了几个人类NPC。
他不断重复着同样的麻烦操作，来通过“变形”让蘑菇化作菌丝，尽可能消除NPC胃部的饱腹感，勉强让这些NPC多出一些行动力。
就在楚黎照例开始觉得烦，一度将打开游戏商场，看看有没有什么游戏制作者的联系方式时，游戏更新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尊敬的玩家：
您好，万分抱歉打扰了您的游戏进程，给您带来了不好的游戏体验。
在观察玩家数据、得知玩家游戏体验后，我们也知道了游戏内的存在的巨大问题，遂决定更改游戏技能的使用形式，由玩家自己来设定游戏技能的释放方式。
为了表示我们的歉意，我司将为您奉上五个信仰点作为补偿，祝您在这之后有个美好愉快的游戏之旅。】
说曹操曹操到，这不，楚黎刚觉得游戏制作组在拿到足够的玩家数据后，会因为游戏内玩家的表现和需求对游戏进行小范围的更新，游戏就刚好更新了最重要的那部分内容。
不过话说回来，直接更改游戏技能的使用方式——按照目前游戏表现出来的可玩性来看，这几乎已经算得上是大改了整个游戏吧。
估计为了保证这次的游戏更新，游戏制作组也废了不少功夫。
至于游戏制作组给的这五个补偿信仰点……最开始楚黎还觉得有些不高兴，嫌弃制作组给的少，但放到现在，在游戏开局就有十个信仰点的前提下，楚黎倒觉得这个数量正巧合适，多了游戏难度降低，玩着也没多少意思。
楚黎速度下载了新的安装包，重新进入游戏。
本次游戏更新的内容直接表现在进化方向的界面里。
只要单击页面里的标签，除却原本显示加点的界面外，额外还多了两个“主动”与“被动”的技能释放选择，
以及一个录入默认技能释放方式的记忆按键。
这意味着所有标签技能都将变得可控，他完全能选择随意在这些NPC身上使用技能，而不是眼睁睁看到部分技能被动辐射到全体。
至于那个录入默认技能释放方式的记忆按键，楚黎大概试了一下，就像是一些软件只要录入就能批量处理文件的操作，只要录入作为标准答案的操作，当标签技能作用到这些NPC身上后，就能按照范本自行运作。
楚黎在“变形”的记忆按键里录入了一段操作，使得蘑菇在被吞食进入胃部后，就会化作更加细小、更难察觉的菌丝，在扩散至全身的同时，通过肺部的循环系统，跟随呼出的二氧化碳一齐融入空气中。
……相信在这之后，当游戏里有更多异族NPC被蘑菇感染后，他也就能更加顺理成章地使用其他技能，装出蘑菇能治疗病症的假象，等待更多人种植蘑菇并且将其心甘情愿地吃进肚子里了。
在解决了蘑菇堵在NPC胃袋里的麻烦问题后，楚黎终于有心思去琢磨，游戏这次更新给的这五个信仰点到底要怎么用了。
为了能尽快看到这些被饲养食用的人类NPC尽快成为自己的狂信徒，楚黎把这其中的三个信仰点都用到了“异化”上。
得益于游戏更新的这部分内容，他把异化的技能释放形式改成了“主动释放”，由玩家自己来操作决定技能释放目标。
因为之前自己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逃脱困境的希望，考虑到那些异族NPC手里拥有人类NPC没有的科技的力量，楚黎暂时将“异化”技能的使用范围固定在游戏里的这些人类NPC上。
当然，也是考虑到“希望”多了就会显得不值钱，楚黎甚至都没有额外使用新更新的记忆按键录入操作范本，而是自己手动挑选合适的NPC释放技能。
在花费了这三个信仰点后，剩下的两个信仰点，楚黎决定在“治愈”和“同化”任意选择一个来加点。
——这也是为了方便之后蘑菇被奉上神坛，同时也是为了能让他的这些预备信徒状态更好些，能更快脱离目前暂定的困境，获得部分自由为他发展其他信徒。
到底选哪个好呢……
楚黎开始了艰难的选择。
如
果选择了“治愈”，那么就像是这个标签名称这样，顾名思义应该能让这些NPC恢复健康。
……只是因为病原体就是蘑菇本身，楚黎也不免担心在使用了“治愈”技能后，会不会反过来使得NPC的身体排出体内的菌丝。
如果选择了“同化”，那么按照他的思路，只要将人体内的部分免疫系统同化成蘑菇的菌丝，身体感觉不到自己正在被蘑菇入侵，那么身体的高温应该也会很快消退。
……可同样的，因为这个具体操作要求太过精细，楚黎很担心自己能不能做到预期中的操作。
在这两个不同的技能效果上犹豫了好一会儿，楚黎最后还是做不出他想象中合适的选择。
实在不行，就在“同化”和“治愈”上各点一个信仰点吧。
真要有病就直接治，要是蘑菇反而因此被排斥，那就顺带“同化”排斥的那个部位。
随缘了，实在不行，他以后就把信仰点都点在“同化”上。
等到未来，NPC的血肉组织都变成菌丝，别说生病了，身体是不是自己都不一定。
楚黎轻易生出了如上的恶劣念头，直接选定了剩下两个信仰点的去处。
将“同化”和“治愈”技能都设置成主动技能，楚黎选择了预备信徒之中最为听话的那几个NPC，直接释放技能。
……
对于古怪蘑菇给出的那些说辞，A-19一直抱着将信将疑的念头，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思，在绝境中赞颂那位黎明神的功德。
……不过说真的，如果真的只要随便夸上几句，就能获得摆脱困境的希望，别说嘴上夸赞了，他能直接成为一个真正的信徒。
A-19只能选择相信。
狭窄到看不到日光的房间里，A-19也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能力，只能勉强从那份定时被送到自己嘴边的营养液里，大致判断时间流逝的速度。
也不知道在那次和蘑菇的交谈后，他在这之后又接连喝下了几管营养液，当自己身上的病痛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自愈完毕时，A-19终于感知到了些许“希望”的具体模样——
某天，在再度生出逃离农场的念头，思考希望何时实现时，A-19看到了黎明神赐予
他的能力——一份让自己的部分肢体消失在原地的能力。
……大抵农场里的这些猿人从小到大都在异族的统治下，长时间的屈服难免让他们身上都存在着近乎相同的怯懦。
和之前的A-27一样，相比起直接和异族硬碰硬，A-19的精神在无意间还是选择了逃避……
也就是在此时，眼睁睁看到神明赐下的福祉，A-19选择彻底交付了自己的信任，并在痛苦中献上了自己的信仰，成为了这位黎明神的信徒。
A-19看着自己消失在空气中的双手，神色从惊惶迅速变作惊喜。
“伟大的黎明神，”就像是这几天做的那样，此时的A-19更加恭敬地跪在了地上，强行克制着自己声音里的激动，开始询问神明的提议，“我看到了，我看到您赐下的‘希望’了。感谢您愿意帮助我。”
“那我之后到底要怎么做？到底怎么样，才能更快获得全部的‘希望’，才能彻底摆脱农场呢？”
年轻的信徒诚恳地祈求他唯一信任的神，想要从那位至高的神明口中，得到更多摆脱困境的可能。
然而，他年轻的生命到底还是没能教他学会分辨善恶，单薄的人生阅历更是使得他轻易相信了神明的每一句言语。
神明轻笑出声，诡异的声调让他此时的话语听着近似于诅咒：“如果想要加快异能的出现，你在这之后必须得吃下更多的蘑菇。”
A-19选择了信任。
“感谢您，”到了最后，他甚至还磕磕巴巴地诚挚道谢，“感谢您愿意出声教导我，感谢您愿意牺牲您自己，给予我逃出农场的可能。”
“赞美您的无私。”
……
无私么？
坐在电脑前的楚黎挑眉，并未作答，只是平静地转换了自己的主视角，转而观察其他NPC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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