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辉觉得自己病得越来越重了。
即便每天按时服用医院给他开的药,并因为药物的作用勉强也消除了腹部臌胀的饱腹感，但他的身体却在摄入了过量的营养液后，不断变得更加虚弱。
就好像他的身体里藏着什么无法被填满的黑洞,所有滚入食道的食物最后都没能成功抵达他的胃囊。
而且更难以置信的是,医院开出的药物在他身上的作用似乎格外有限，就算是吃了退烧药，他的体温却还在不断继续升高。
有时候躺在自己床铺上,他恍惚都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通电的巨大烤箱中，撑不了多久就会在高热下彻底失去神志。
也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星辉只能再次去医院挂号,和医生寻求帮助。
不知道是不是凑巧，这次给他看病的还是上次的那个医生。
医生看了看他的面色，惊疑不定地出声道：“……怎么又是你？这么久了,你还没退烧？”
显然,面对这么个吃药后依旧没能退烧的病人，医生本人也很惊讶。
星辉强撑着虚弱地笑了笑：“对啊，就是一直没退烧，最近感觉身上一直都很难受。明明每餐都喝两管营养液了，结果时不时还会觉得饿。”
“医生,我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这病究竟要多久才能治好？再请假都该扣我工资了。”因为过去从未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在说明自己的情况时，他心底都有些发虚，总觉得自己一不小心沾染上了什么麻烦的病症。
……虽然就以路比特人的科技来说,在那足以跨越大半星域的技术水平下，不少过去的绝症如今都能轻易解决，但这种稀少的病增突然出现在自己身上，难免还是让人忍不住心生恐惧。
医生闻言犹豫了片刻。
老实说,在上次星辉来到医院里时，他就把能用的药都给对方开了一剂。结果现在星辉吃了药，身体状态反而变得更加糟糕。
他在这之后或许也得尝试一些更加非常规的方式了……
“你先别急，”医生尽可能轻描淡写地说明情况，意图用自己淡定的态度使得对方保持平静，“这样，我给你额外开个单子，现在就用那边的医疗机器人抽一管血，看看能不能通过血检来弄
明白病症出现的原因。”
“等到检查结果出来，我也能更加清楚地知道你身上这个到底是什么病，也方便之后我对症下药。当然，你放心，我们医院的医疗机器人身上同时也设置了血液破坏装置，您的基因绝对不会存在外流的可能。”
星辉闻言，整个人看着都有些像是愣住了的样子。
看得出来，即便医生尽可能保持平静，可这会儿听到医生突然这么说，星辉也是真的有些慌了。
就以平时路比特人对自己基因的珍视程度，再加上体外子宫生殖的技术使得过去时常出现窃取基因、通过繁殖胚胎搞诈骗的新闻，如非必要，就是医院的这些医生平时也不会小题大做让病人抽血检测。
难道他年纪轻轻，不会真的得了什么绝症吧？！
“这……行吧。”星辉咬牙，出于对自己健康的重视，最后还是在些微的恐惧中应了下来。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医生操控医疗机器人从他身上取出部分血液。
得益于医疗机器人出色的分析效率，面带惶然的星辉只是坐着等了一会儿，就等到了自己的血检报告。
对面，看到医疗机器人身上的提示灯由红转绿，明白血检结果已经出来后，医当即生调出星辉的报告数据。
他认真盯着那几排数据看了片刻，几乎没花多少功夫，就大概弄清楚了星辉病重的原因。
医生说明情况：“就这次的血检结果上来看，你的血液中含有大量未知的真菌。就算不知道它们存在的标准，就现在这个大到危险的数字上来看，也远远超出了常规正常的范畴。”
“——这应该就是引起你这次发烧的罪魁祸首了。”
“因为真菌种类无法分析属于未知，看着像是什么过去从来没发现过的新品种。你先和我说说，你最近到底都吃过什么东西？就目前情况上来说，如果正常饮食，你的身体里不该有这种未知的病原体。”他的面色严肃了不少。
……作为医生，在面对着一个并未记录的疾病时，他必须得先弄清楚病症的源头，也好方便之后理顺信息。
问出这样的话时，医生觉得星辉最近绝对吃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然绝不可能会构成眼前这张异常的血检报告。
然而星辉给出的回答却是中规中矩，光从食谱上来看压根想不到其中到底哪个是病症的源头。
星辉开始汇报自己最近的食谱：“我也没吃什么特别奇怪的东西啊。因为前些时候食欲不振，最近又急着想要补充营养，我都是直接喝的营养液。”
“至于更前面一点，那大概就是一些市面上常见的蔬菜，和这些年来一直都很火的猿人了。这里面，无论哪一个看着都没什么大问题吧？”说到最后，出于内心的委屈，他的话语中都多出一份怨怼和愤恨。
医生对这份再正常不过的食谱也算是无可奈何。
蔬菜是过去路比特人的先祖吃了都没问题的东西，而猿人最近兴起这几年也没听说出过什么问题，甚至于猿人肉还能补充各种微量元素和蛋白质，也称得上是健康。
这怎么看都没有得病的可能。
医生思考了片刻，最后决定道：“行吧……那这样，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也算是为了防止治疗过程中出现什么意外，你最近能不能在医院配合治疗待几天，我会试着给你吃一些专门用来对付真菌的特效药，看看能不能解决这些未知的真菌病原体。”
星辉应下：“行……我这情况上班也上不了，请假在医院呆着也正合适。”
“不过这病处理起来是不是很麻烦啊，它具体叫什么病来着？如果全力医治的话，我大概几天能出院？听说这个时代能让人住院的病都是特别麻烦的那种，我这病应该没什么问题吧？”问到最后，接连遭遇血检和住院的处理，他面上的神情看着越发惊惶了，声音里勉力维持的平静也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医生只能笑着继续安慰道：“能有什么问题，说到底这就是个真菌感染病，处理起来能有多麻烦。让你住院就是因为为了以防出现意外，你不要多想。”
“我现在就给你安排住院的程序，晚点医疗机器人会把你带到你的病床上，你就放心等着最后出院吧！”
当然，医生也不敢对眼前这个惊慌的病患说明真实情况。
他总不能因为那个未知的真菌病原体，实话实说地和眼前的病患说，你这个病我也是第一次见，如果运气好，说不定未来还能以你的名字来命名吧……
不过真菌感染
处理起来也确实算不上多麻烦。
虽然病原体未知，不过处理起来来回也就平时的那个路数。
当然，要是发展到最后发现用药也没办法解决，他们甚至还能直接通过成熟的透析技术，直接将血液中的病原体强行过滤出来。
方法多种多样，虽然看着好像很严重，但实际也就那样，应该问题不大。
医生保持着温和的模样，用自己平静的态度最终感染了面前惊慌的病患，一直和满脸担忧的星辉说了许久的具体事项。
全程，也就是考虑到这个星辉的这个情况，再加上真菌并不具备病毒那样恐怖的传染性，于是医生也没额外准备什么其他更加激进的净化隔离手段。
不过这次的这个真菌感染案例看着是有一些不大对劲……
通常来说，真菌感染通常都是出现瘙痒、水泡现象，有时局部炎症发热。
可就现在星辉这个情况来说，总不能说这个未知的真菌随着血液流遍了全身，所以导致身体全身开始均匀发热吧？
只是医生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种真菌感染病例，到底不敢武断做出决定，只能将自己的疑惑放到一边。
从始至终，医生都并不知道，这例特殊的真菌感染病症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来的更加恐怖。
它们不止出现在病患的血液中。
随着眼前星辉的每一次呼吸，那些寄生在肺部的菌丝通过异族的呼吸系统，分散成肉眼不可见的、细胞活性极强的真菌，不断向外扩张。
……
美滋味农场内。
某个用以放置农场新产品的小隔间内，A-19仍在日夜赞颂着神明的恩赐。
因为先前看到的那个无比神奇的消失的能力，在发现自己身体部分部位能够隐形后，A-19的态度显然远比过去还要诚挚得多，只差一点就要在这巨大的生存压力下因此而疯魔，变成楚黎过去无比熟悉的那种狂信徒。
只是贪婪的农场主显然没有这份继续喂养出栏年纪的猿人的闲心。
眼见对方已经能作为合格的商品给自己带来收益，再加上味美饭店对农场这些肉质更好的新产品的渴求，这批被喂食了蘑菇的猿人显然不愁销量，农场主自然也没多少继续往里投
入成本的闲心。
通过以前那段和A-27相关的录像，大致遵循录像中A-27虚弱的时间估算出了额外给猿人喂养蘑菇天数，在眼看着这批新的猿人达到了额外喂食的时间后，农场主当即就马不停蹄地联络了味美饭店的员工，招呼对方过来接受这批才出栏的新产品。
而味美饭店的经理显然也无比怀念当初品尝到的味道，认定了这些肉质更好的猿人会引领着他们的餐馆走上巅峰。
在收到农产主的通知后，当即按照平时餐馆的消耗量，向农场暂时先预定了两头猿人。
而A-19一直都算不上多幸运。
到了最后，还没能A-19的能力彻底觉醒，达到将自己全身包裹直接消失在原地的程度，A-19就被小型飞行器捆绑着拎出了房间，和另外一个同类，一起配合地等待顾客上门。
……对此，当A-19被牢牢捆缚扔在地面上后，他可能也意识到了自己那个半成品异能没有逃脱的可能，过去经历锻炼出来的习惯甚至还让他识时务地老实躺在地面上。
大概此时，A-19身上唯一在表达反抗意愿的就只剩下他那张低声祈祷的嘴了。
“伟大的黎明神啊，”就像是这些天里总是下意识和神明祈求帮助一样，如今面临出栏被吃的危险，A-19第一反应就是再度向那位唯一的神明求助，“我就将被运出农场，即将被当做食物被吃下。我到底要怎么样做，才能从危机中逃脱呢？”
“您能不能再度赐予我逃离的力量，让您这位忠实的信徒成功逃离危险？”
然而神明尚未来得及应答，出声接话的反而是边上另外一个同类。
另一个同类陡然转头看向A-19：“……等等，你也是黎明神的信徒？”
A-19猛地转头看过去。
得益于农场主给农场里的每头猿人都印上了数字编码，即便眼前那张脸无比陌生，A-19也轻易从对方裸露在外的大腿上的数字编码——D-03上，获得了部分对方过去的信息。
……当然，尽管就目前情况来说，这个过去被饲养在农场哪个区域内的信息，实际也算不上多重要就是了。
A-19惊讶于对方也知道黎明神的事情，压低声音询问道
：“难道你也知道黎明神？”
“当然，不然我刚才也不会这么问你。”和A-19的性格不同，D-03的心智显然也更成熟一些。
D-03解释道：“你刚才是不是在向黎明神祈祷？可这个问题我在之前就提前问过了，黎明神让我们用自己获得的这部分能力，自己全力挣扎逃离困境。”
“这个祂不是最开始就说过了么——祂说给予我们摆脱困境的办法，也没说直接让我们彻底脱离危险。如果真要和那些异族对上，最后还是得自己想办法。”
A-19哑然。
他终于等到了蘑菇的些许回复，但他反而因为这个回应变得更加沉默难过。
D-03说的道理他心里自然也清楚。
但道理归道理，黎明神是他从小到大唯一能称作是依靠、并给他带来希望的神明，在遇到危险时，出于这份下意识的信赖，他总是觉得自己能从对方口中得到更多的帮助。
“我知道……”A-19半垂着眼，“我只是盼望，就像是祂最初出现时那样，祂会在绝境中再度给我另一个彻底解决所有敌人的希望。”
A-19对黎明神的强烈依赖，显然时D-03有些不能理解的。
D-03疑惑道：“可是不是已经能直接逃出去了么？我们都有能控制这些铁的能力，只要周围没人，就能打开笼子，想办法逃出去。”
……和生性更加软弱，只想着逃避解决麻烦的A-19不同，虽然同样也是想要逃离农场，但D-03反而更加理智、更切实际一些，他寄希望于能通过操控那些来往于农场天空的小型飞行器，以此来完成逃离农场的目标。
也正是因为出于这样的想法和祈愿，即便他的能力并未彻底觉醒，但他此时已然有了部分能操控金属的能力……
“控制铁？”A-19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D-03，不敢相信黎明神既然赐予了对方这样实用的能力，“……可我不是，我不会控制铁，我只能让自己身体的某个部分凭空消失。”
酸涩的嫉妒情绪在这一刻一点一点涌上A-19的心头。
因为那份对神明的依赖，这让他的心情变得越来越糟糕。
D-03也不知道是真的没看出来A-
19的情绪，还是说他反而因此而生出了难得的得意情绪，他说话的声调微微上扬，和面前这个同类保证道：“是么。那你放心，我之后一定也会找机会把你放出来。”
共同的信仰在这一刻构成了双方新人的桥梁，也让这些过去从来怠于理会其他人的人类开始学会了互相帮助。
“……嗯。”A-19低声应了一声。
……面对其他人的好意，到底还是嫉妒心作祟，即便得到了D-03的保证，他也没有最开始表现出来的那样开心。
……
味美饭店的前来验货的员工很快就乘着飞行器，来到了美滋味农场门前。
在一通来回的砍价交谈，确定好定下的那两头猿人的价格后，农场主拿到了一个勉强还算满意的销售价，在钱款到账后，这才操控着小型飞行器，将那两头提前准备好的新产品猿人弄到了味美饭店运货的笼子里。
就像是先前看到的那些猿人一样，这些被当做是肉畜饲养长大的猿人温顺到近乎于懦弱，即便身上捆缚的网绳被收回，他们还是安安静静地待在笼子的角落里，温驯地等待着被送往餐厅后厨。
——基于过往的经验，味美饭店前来验货的这些异族轻易做出了如上的判决。
在看到A-19和D-03时，负责运输食材的这两个异族都没察觉到这里面存在问题，轻易把这副平静认定是心若死灰的绝望。
“不过别说，合格的产品和之前那个被淘汰的残次品就是不一样。不仅有更加浓烈、诱人食欲的清香，模样和成色看着明显正常健康了不少，相信最后一定能被卖出更好的价格。”负责验货的异族平静地扫了一眼笼子里那两个健康的新产品，最后只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另一个异族闻言也只是赞同地应了一声。
他们都没觉得这里面存在什么异常。
……
A-19和D-03就这么被顺利送进了味美饭店，并被餐厅的员工一路推进库房。
期间，没人注意到笼子里这两个猿人的反应。
哪怕余光扫见这两头肉畜抬起头，认真观察着厨房后台的布置，出于路比特人如今位于食物链顶端的天生傲慢，他们也只觉得这是猿人慌张的反应，从未觉得
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
他们将这两份新鲜的活体肉畜运进库房，随即很快就去忙活自己的工作了。
也就是等到库房内没人后，A-19和D-03这才有了动作。
在库房内所有异族都离开后，D-03当即趴在笼子底部，把自己的耳朵凑到地面上，细听附近的动静。
直到确认了耳边再听不到其他脚步声后，这才直起身，开始用自己的异能，打开自己笼子上的那把锁。
D-03小心捧着那把锁住笼门的小锁，尽可能轻手轻脚地把锁放到地面上，这才小心推开了笼子，来到了A-19的笼子前，用同样的方法把锁打开。
“走，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D-03当即出声招呼，示意A-19也从笼子里走出来，“我还记得刚才我们被送进来的路，我们一定能安全离开。”
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出囚笼，不受任何人的控制，这或许是D-03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什么叫的自由。
再加上期间顺利的逃脱过程，这也给了D-03自己轻易就能逃脱命运的错觉，全然不知道整个过程中最困难的，反而是之后究竟要如何在这个异族的世界里生存。
D-03语气显然轻松了不少，他甚至还有闲工夫对一条挂在库房里的猿人手臂，用心有余悸的语气发表自己的评价：“还好我们有办法离开笼子，不然被挂在墙上的可能就是我们了。”
A-19爬出笼子，他看着墙壁上的那只手臂，过去在农场里看到的一系列“血腥教育”显然让他早早习惯了类似的画面，生不出多少恐惧的心理。
相比起害怕，此时看到这只同类仍然往下滴着血水的手，A-19内心涌出的反而是更加强烈的感激。
他越发真切地领会到了，黎明神的存在对他来说究竟有多重要。
“感谢您，伟大的黎明神，是您赐予了我新生。”他习惯性地祈祷出声，随即才抬脚跟在D-03身后，打算往外走。
然而就在他们靠近门口的同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原定的计划。
那个脚步声不断朝着他们的防线靠近，并在最后停在了库房的门外。
——像是有异族站在门外，正打算推门走进来。
A-19和D-03脸上隐隐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第五十二章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A-19死死地盯着库房的大门,焦虑惊惶之下，无意识中用颤抖的声线诉说自己的恐惧。
如果被发现了，如果被外面的人发现他们从笼子里跑出来了,他们绝对会死的！
就像是那些录像里的同类下场一样,被片成肉片，在绝望与极致的痛苦中死去。
曾经不听话的肉畜都会在农场主手下迎来那样的下场。
可他不想死，他也不能死！
好不容易从笼子里跑出来,好不容易有了逃跑的机会，他决不能在这种时候死掉。
“如果实在没办法的话……”A-19轻易联想到了未来等待自己的死亡,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也不知道究竟想了些什么，陡然发狠了似得说出后面的话，“如果实在没办法,我们就把他杀掉吧。”
“我们有两个人,虽然没什么力气，虽然也没有他们那么厉害的武器，但我们有黎明神的赐福，我们有神明的眷顾。我们一定能赢的，我们一定能用这些神明赐予我们的力量,成功逃出去的！”
生长在农场的环境中，从小就知道自己被当做是肉畜饲养着长大，A-19在很早以前就知道了死亡的意义。
于是，他也无比清楚,当死亡发生在其他人身上后，反过来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不想被杀，于是就转而去杀人。
对于这位从没接受过道德教育的人来说，转换自己的角色,从肉畜转化成杀人的猎人，这样的心理变化对他们来说也属实简单。
不仅是A-19从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就是D-03也轻易接受了A-19的提议。
像是在最后的绝境中找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D-03的语气也急促了不少：“对，你说的对，只要把他杀了，我们就能逃出去了。”
“我们有两个人，我们一定能成功的！”他面上露出了一些真心实意的喜悦，像是很高兴自己能解开这个复杂的问题。
D-03是见过刀的。
在他们这样的肉畜被送进农场后，为了能让他们更加配合一些，农场主自然也给他们看过不少录像。
那种呵护身心健康的猿人是价位更高、专门
提供给有钱人的精细商品，美滋味农场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精细的养法。
在被粗鲁地饲养长大后，D-03自然也知道那些能杀死同类、并将同类尸体残忍肢解的刀具的模样。
虽然从小到大都没近距离接触过那些会给农场造成损失的危险物品，但过去总归还是看过不少录像。
D-03当即快步摸到了笼子边上，他循着记忆里刀具的样子，依葫芦画瓢，用那两把被弄下来的锁，强行控制着捏出了记忆中尖锐刀具的样子。
不过，同样，也就是因为没有近距离接触过那些危险的刀具，他捏出来的成品看着实在粗糙，只单纯外表看着像，实际刀刃甚至都还没有开刃。
不过这足够了……
起码这带来了心理上的安慰。
D-03捏着这柄没开刃的刀，只觉得自己得到了用以保命的利器，比刚才看着有勇气多了。
他把另一把没开刃的小刀郑重其事地交到A-19手上，随即躲在门后，等待着门外的人进来。
门外，一分钟前。
味美饭店的小学徒就已经站在了库房的门外。
得益于经理的推销，那无数的溢美之词足足将美滋味农场的新产品夸到了天上有地上无，最终，那两头花钱从农场买来的肉畜还没在库房内放上多久，就收到一个“炭烤猿人”的订单。
也就是因为这个被经理称呼为“餐厅火爆第一单”的订单，小学徒最后来到了库房前，准备从库房里运出来一头猿人，处理好送到后厨。
在走到库房门外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陡然听到了库房内传出来几声若有似无的说话声。
那声音被压得很轻，穿过库房紧闭的门传到他耳边时，他甚至都没办法听清那些话语的意思，只能大概听出来一点异样的响动，恍惚间甚至还觉得这说话声里还含着异样的轻笑声。
笑声啊……
小学徒准备打开库房门的手陡然一僵，当即回忆起了昨晚陪女朋友看的一部恐怖电影。
有赖于猿人和他们路比特人存在相似的身体结构，以及近乎于路比特人未成年幼童的智商，这些猿人在文明内存在一大票拒吃猿人主义者爱护的同时，也给恐怖片电影的导演
提供了不少的灵感。
就他昨晚看的那个恐怖片，就是一个和猿人相关的题材，说是那些被路比特人吃掉的死去猿人的怨气凝结出鬼魂，最后回来报仇的故事。
这会儿听到了门内的动静，难免跟着回忆起些许电影的内容。
……毕竟就正常情况来说，被运到这里的猿人大都知道自己未来会是个什么下场，别说笑了，平时连话都没心情多说。这就显得此时库房内的动静很奇怪了。
小学徒一连站在门前犹豫了片刻，最后到底是生活的压力压倒了恐惧。
一想到自己再这么浪费时间，晚点又是经理和大厨的双重谩骂，再加上库房里异常的动静很快也跟着消失不见，他很快从惨痛的幻想中得到了勇气，想着“世上哪有真的鬼魂”，最后直接打开了门。
而世上确实没有鬼魂。
被吃掉的猿人不会变成鬼魂回来，只有活着的猿人极有可能找到机会逃跑。
当他打开库房的门，朝着放置活体猿人的位置看了两眼后，出现在他眼前的就是两个空空如也的铁笼。
小学徒的面色陡然苍白了起来。
餐厅花大价钱重金买来的猿人突然消失，作为时常出入库房的人，他几乎已经能想象到，未来这部分损失都被要求由他支付的可能了。
“怎么能消失不见呢……”着急之下，小学徒不可置信地低语出声，当即下意识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想要在笼子边上找找相关的线索。
也就是在这时候，在往前走了几步后，像是后知后觉般，小学徒突然意识到，为防物品失窃，库房在没人后一般都会上锁。
刚才他看到门外是上锁状态，说明如果真的遭遇了盗窃，窃贼这会儿肯定已经离开了这里。
如果没有窃贼……那问题可就太大了。
只是他的理智还是回归得太晚，伴随着一阵风声，有什么硬物陡然戳到了自己后背上。
下意识扭头看过去，一个猿人正拿着一个像是刀具的东西站在他身后，刀具顶点的尖刺在他皮肤上，带来一阵剧痛。
自己后背上一定破皮了……可恶，这个该死的猿人。
被猿人欺凌、被认定的猎物当做是猎物的感觉让他心头陡然涌出一阵
恶念。哪怕跨越了种族，成年路比特人的力气总归比这些十几岁出头的猿人要更大些。
常年在厨房打下手、做粗活，小学徒很是有一把子力气。
他反手抓住了D-03的手腕，直接一个用力就把人活生生提了起来，他直接抢过那把玩具一样的小刀，随即泄愤地把人甩到了一边。
……不管怎么样，猿人到底还是他们餐厅的重要食材。为防影响肉质，他就是再这么生气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而剩下的怒火，就等着之后处理食材的时候发泄……
“不管怎么样，最后还不是得死在我手里，”小学徒像是诅咒一样说出了这样的话，“之后我就把你送到后厨。”
随即，他直接拖着D-03，强制性地把人带到了笼子边上，想要把人弄回到笼子里。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员工的粗心大意，笼子上的锁莫名其妙不见踪影，这让他处理起来难免有些麻烦。
“啧……也难怪猿人会跑出笼子，晚点我就把这事报给经理！”一想到自己这么倒霉就是因为其他人的粗心大意，小学徒气得忍不住骂了几句脏话。
小学徒提着D-03，转而朝着库房内放着绳索的方向走，打算把人捆住再说。
他拽着人，警惕地看向房间内的第二个猿人，唯恐对方趁着这个时候跑出库房，或是和刚才的D-03一样趁机偷袭。
然而A-19看着像是被刚才的动静吓到了一样，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意识到小学徒在看向自己后，他甚至还惊恐地抬头看过来，结结巴巴地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跑。”
说完后，A-19甚至还朝着自己的方向直直走了过来。
小学徒盯着A-19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视线定在了对方消失了一截的手臂上——
这个送进来的猿人——A-19大概就是个残次品，对方手腕之下空空如也，摆明了就是个残疾猿人。
可能这也是餐馆用来开源节流的手段吧……见惯了味美饭店各种节约成本的黑心手段，小学徒几乎立刻就想到了用其他零碎猿人肢体一起装盘，装作是一整头猿人蒙骗顾客多收钱的手段，猜测这是不是又从美滋味农场运来的廉价
食材。
不过也就是因为这个，毕竟残疾猿人动起手来估计也就那样，无形之中，小学徒对眼前A-19的警惕心消散了不少。
“我来帮你。”对面，A-19一边朝着小学徒靠近，一边说出了这样的谎话。
因为刚才D-03的经历，A-19大概也知道他们手里的这把刀比起农场录像中要没用不少。
如果真要动手解决肯定打不过对方，他必须得找到其他更方便的手段。
下意识地，A-19在自己还没意识过来的时候，就下意识动用了自己的能力，遮住了自己的手掌，以及手上拿着的那把钝刀。
当然，也是因为担心自己这样可能骗不过对方，A-19面上带着紧张的红晕，像是欲盖弥彰地遮掩，无师自通地撒谎道：“你刚刚说了，不吃我的对不对？我来帮你，你别吃我。”
“行吧。”小学徒盯着A-19看了一会儿，出于身处食物链顶端的身份的傲慢，他像是认定了自己不可能会被食材蒙骗，再加上那只看着残疾的手臂也给予的无声暗示，他最后居然真的信了对方的话。
“你过来帮忙，我不吃你。”
猿人在他心里的形象大抵都是猎物的蠢笨不堪。
听到A-19这么说，他几乎是下意识觉得对想要像是电视剧里的那些炮灰一样，想要出卖同伴来换取自己的安全。
不过说真的，猿人这么一说话，给人的感觉还真就不一样了……出于对自己认定想法的自信，小学徒在说完后，甚至还有闲工夫在心里感慨，觉得自己好像能理解一点那些拒吃猿人主义者的想法了。
……食物开口说话，给人的感觉还真就不一样。
考虑到这一次经理力求用新菜品打开口碑的想法，也没说什么上菜上残次品猿人的话，应该就是打算把他现在抓住的这头猿人拿来做菜了，他似乎还真能让A-19多苟活一会儿。
——作为食物链顶端的路比特人，他们的怜悯似乎都是高高在上的。
他看着得到了自己的保证后，朝着自己走过来的A-19，从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只是他独独不知道那些最重要的、那些最恐怖的，那些无数堆积在A-19心里的疯狂想法。
A-19装作害怕的样子微微抬头，浑身发颤的外表下，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依旧冷静的理智。
这么没用的刀，到底要刺哪里比较好呢……
包含主要脏器的驱赶？
不行，刚刚D-03就没成功。
存在动脉的脖颈？
不行，他也不一定能保证刺穿对方的皮肤。
人身上到底有哪里柔软又致命呢……
A-19的视线在对方身上来回搜寻了两遍，最后悄无声息定格在了对方的眼球上。
如果能从对方的眼眶里，直接刺进头颅就好了。
应该可以的吧，对方看不到他的手，也看不到他手上的刀，哪怕他举起自己的手臂，对方应该也不知道他的想法。
他应该能做到的。
只要对方想要弯腰把D-03捆住，他就能趁着对方弯腰的机会动手。
他一定能做到的。
毕竟这可是黎明神的赐福。
A-19做出了决定。
他走到了小学徒的身边，装作是帮忙的样子，在D-03不可置信的视线中，用左手帮助对方抓住了D-03的手。
他抓着D-03和对方一起靠近不远处捆缚食材后留下的绳索，并趁着对方弯腰的瞬间，对着对方的眼睛刺出了自己手里的刀。
在出手的瞬间，A-19整个人出奇的冷静。
笃定对方看不见自己的手掌，他几乎是堂而皇之地进行了这次的刺杀。
小刀的尖端在外力的作用下直直刺入了眼眶，担心对方在剧痛之下喊出声，A-19甚至还松开了抓着D-03的手，用自己的左手堵住了对方的嘴。
而边上，D-03也反应过来了A-19的意思，跟着用自己的手用力掐住异族发声的咽喉。
两个半大的未成年猿人几乎是用自己的全部体重压制对方的动作。
A-19一边转动手腕，带动小刀在小学徒的头颅里旋转，也不知道了多久，也不知道他的刀究竟是不是幸运地刺中了什么致命的部位，手下的异族挣扎片刻后，最后终于彻底没了动静。
他们又按着异族等了一会儿，最后确认对方没动静后，这才将信将疑地
松开了手，退开等在一边。
A-19拔出刀，异族眼球碎裂的晶状体混在血液中，依稀还能看到一点约莫透明的轮廓。
异族一动不动地躺倒在地面上，看着和农场里看到的视频里，和那些死去的同类一样。
在这一刻，伴随着异族在他们手下的死亡，A-19和D-03仿佛终于掌控了自己的命运，生出了两者地位彻底翻转的快感。
“原来这些异族也这么容易死掉啊。”A-19兴奋地笑出了声，巨大的喜悦让这张童稚的脸都跟着出现了扭曲。
像是想起了他能做到这一点的原因，A-19高兴的同时，还不忘感谢那位赐予他这个能力的至高神明：“伟大的黎明神啊，感谢您的恩赐。是您赐予了我如今的一切，是您给了我活着的可能与希望。”
也是您，额外开恩赐予了我这么厉害的能力。
最初对D-03的嫉妒在这一刻成为了全然的喜悦，在亲手杀死了异族后，他像是慢慢意识到，自己拥有的这个能力比前者更加出色，对神明的感激在这一刻几乎抵达了顶峰。
“赞美您，感谢您对我的这份恩典。”
是了，就是黎明神的这份恩赐让他有击败对方的机会。
如果没有黎明神，就没有现在的他。
正是因为有黎明神存在，于是他也才能活生生地继续站在这。
A-19越发诚挚地祈祷，带着鲜红血液的面容逐渐涌现出近乎疯狂的感激。
也就是在这一刻，A-19彻底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A-19成为了一位狂信徒。
……
屏幕前，因为无聊时刻关注着这边的楚黎显然也很快注意到了这个信徒NPC信仰程度的变化。
楚黎终于可以实际操控NPC进行行动了。
楚黎当即把主视角换到了这个唯一狂信徒身上，开始操控对方做事。
说真的，就这个谁都能进来的餐厅库房，他早就想操控这两个不怎么聪明的信徒直接走人了。
这要是站在原地多回味一下，说不定下一秒就会被其他异族NPC正面撞上。
想想还是直接走人吧。
至于之后躲在
哪里……楚黎记得街上像是也有井盖这种东西，躲进下水道应该就是这些人类NPC的唯一选择了。
要想不被其他异族撞上，并当做食物弄死，只能暂且躲在下水道苟一苟。
这么想着，楚黎当即操控着这个狂信徒NPC，招呼另外一个信徒一起循着小地图的指示往外跑。
……也多亏了游戏的地图功能，他最后才能在不惊动任何异族的前提下，操控角色躲进下水道。
……
像是最后的隔膜破裂，A-19终于再度听到了神明的声音。
相比起过去听到的古怪语调，此时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声音更加轻柔动听，也更加符合他对神的想象。
“这里时刻会有异族进来，你现在就快带上你的同伴，一起往外逃。”
听到神明的呼唤，A-19当即伸手拽住了边上还在傻了的D-03，打算一起往外走。
然而D-03对此却感觉莫名其妙，甚至还出声发问：“怎么了？”
“走，黎明神告诉了我，这里时刻会有人进来，我们必须得尽快往外走。”说话间，意识到除了自己之外，D-03像是并没有听到神明的指引，紧张之余，他心底也跟着泛上了一种隐秘的快乐。
他拉着D-03的手，一路顺着神明的指引往外逃。
不得不说，真不愧是那位至高无上的神明，在逃跑期间，他们甚至都没撞见过一个异族。
而在之后，反应过来不对劲，意识到这个异族的社会并不允许他们这两个猿人在大街上乱跑，A-19更是听到了神明开恩给出的解决方法。
这就是黎明神啊，这就是他供奉的伟大慈悲神明啊！
怀揣着感动的情绪，他让D-03操控井盖的金属变形，一起费尽打开了井盖，并顺着简陋的梯子，一起下到了下水道里。
之后也不知道又摸索着前进了多久，在一众老鼠昆虫爬动的细碎声响中，A-19和D-03终于看到了一点稀薄的红光。
那是蘑菇散发出来的红光。
神明在人间的化身为他们照亮了前进的路。
顺着当初冲刷A-27尸体的水流，蘑菇的菌丝混在水中流入下水道，并在这里扎根，长出用以
繁殖的子实体。
不知不觉之间，蘑菇已经长在了城市中。
……
小学徒的尸体是在半小时之后才被发现的。
后厨迟迟等不到猿人这个食材，通讯也没人接，出于气愤和不满，大厨这才气冲冲地一路找到了库房，并在这找到了小学徒的尸体。
满地都是异族鲜红的血。
小学徒躺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就像是那些过去被僵硬摆在餐盘里的猿人，彻底没了气息。
“啊啊啊啊！！！”看到小学徒的尸体，就算是过去习惯料理猿人的大厨都难免心生恐惧，发出了尖叫。
直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后，他这才在惊恐中回过神来报警。
而警察也赶到，处理这场命案。
因为死了人，此时餐厅的正常营业也因这起意外而被打断，餐厅里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只好等在一边，等着真相水落石出。
为了方便管理，库房内其实也额外装了监控。
也就是在调出录像后，这些过去一直天生傲慢的异族才发现，他们的同胞最后居然死在了两个猿人手里。
猎物与猎人的身份自此开始颠倒。！
第五十三章
因为死者是一名高贵的异族,警察很快就来到了餐馆，开始为自己的同族主持公道。
办案来回也就是那几个套路，走到了案发地——味美饭店的库房实地侦查了片刻后,看着墙壁上表明了“摄像头监视区域”的标识,察觉到库房内有微型摄像头存在后，警察当即主动和餐厅的经理要求查看录像。
得益于这个时代的科技，警察的要求很快得到了满足。
甚至都无需去到什么专门的监控室,经理只是将某个警察的信号接入餐厅的局域网内，顺带着给了对方查看库房录像的权限,对方就能轻易查看先前库房发生的一切。
为了方便其他同事一起查看,拿到了权限的警察在打开了录像后直接选择了投屏，把录像的事件放回到了一个小时前。
此时是那两头猿人被运进库房的时候，房间内还尚未发生什么异样,一直都只是餐馆的员工进出搬运食材的时候。
所有人的反应都很正常,杀人犯似乎还并未进入库房。
盯着录像看了一会儿，到底没能从中看出来什么问题。警察试着把时间往后调了一下，想要跳过这些状似毫无意义的无用内容。
然而还没等他动手，被关押在笼子里的猿人却出现了异常的举动。
一个腿上印着D-03的猿人突然伸手摸了摸笼子上的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下一秒，那个挂在笼子上的锁就直接被对方取了下来。
“等等——”经理突然的呼喝声打断了警察原本的动作。
经理不满地转头看向那两个负责把猿人推进库房的老员工，指着这两个人有些不满地呵斥道：“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做事的？！我说一进库房内，死人了影响生意也就算了,怎么连高价从农场买来的猿人怎么也消失不见了，总不可能说杀人犯杀了人还要打包活体食物带走。感情原来是你们最开始就做事不认真，导致餐厅莫名出现了额外的损失。”
“不行，这个钱必须得你们赔！这个钱晚点就从你们工资里扣！”大概是过去看惯了猿人死亡的惨状,即便小学徒的尸体就躺在不远处，此时的经理居然还有闲心寄挂猿人失踪的事。
那两个被骂、被要求赔偿的老员工也拉着一张脸。
“这，这我记得看，我之前明明锁好了的啊……”其中一个员工忍不住有些委屈地嘟囔出声，但到底还是没有和经理争辩的勇气。
就是连他们也潜意识认为，这些和路比特人存在相似的猿人就是被一味被驯化得再懦弱不过的食材，他们没有抗争的勇气，他们没有逃脱的能力。
笼子上的锁突然被人拽下来，就是他们最开始不小心没锁好。
此时，没人能把这件事和小学徒的死亡联系到一起。
边上，警察皱了皱眉，对餐馆员工漠视小学徒的死亡有些不满。
但录像还在继续播放中，想想猿人的肉价确实高昂，换做是他丢了两个活体钞票恐怕也会觉得不满，最后斥责的话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只是紧盯着录像继续巡查小学徒死亡的真相。
然而在这之后，直到另外一把不牢靠的锁被D-03拽开，直到两人开心地说着什么什么莫名其妙的信仰靠近库房的大门，录像中都并未显示出异常。
“这也看不出来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啊……”警察没看到半点线索，正有些不耐烦地低语出声时，录像中终于传来了一阵若有似无的脚步声。
那不是猿人柔软肉垫落在地面上能发出来的声音，那绝对是有什么人正朝着库房靠近。
——这一定就是行凶的凶手！
警察觉得自己已经猜中了真相，看向录像的神色当即更加郑重认真了不少。
然而库房的大门尚未被推开，录像中这两个猿人的反应却叫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录像中，所有人都清楚看到，那个编号为D-03的猿人不知道低声而后同伴说了些什么，突然惊恐地摸回到了笼子边上，捡起了那两把被扔在地面上的锁。
正当大家都疑惑他的反应时，却陡然看见那两把由金属打造而成的锁在他柔软的手心里，像是流水一样变换了原本的形状，并在最后变成了两把尖利的小刀。
他们好像终于知道，那两把本该牢牢挂在笼子上的锁为什么会被取下来了。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就在此时出现在了所有人心底——
他们的同类，不会就是死在了这两个半大的猿人手里吧？！
该如何形容此时他们惊
悚的心情呢。
就好像路比特人看见家里喂养的宠物突然学会了黑客技术，用比主人更加强横的智商轻易推倒了技术的屏障，操控着家里的其他智能家居活生生掐死自己。
当他们突然发现这些被当做食物吃了许久的猿人拥有比异族更加神异的科技，甚至可能杀死他们自己后，难言的恐惧感就在此时爬上了他们的后背，不断催动他们回忆起过去所有和猿人相关的过往，所有平凡的日常自此开始变得危机四伏，好似一不小心就会跌落深渊。
“这怎么可能……他们怎么把锁变成刀的？！他不会就是死在这两个猿人手里吧？！”餐厅的大厨惊恐出声，作为过去时常和猿人这位食材打交道的人，当记忆中的食物突然展现出狰狞面目后，他内心的后怕远比其他人都来得更加汹涌。
不只是他，就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内容的办案警察也被惊得回不过神来。
也不知道是安慰餐厅的大厨，还是用来提醒自己，警察宽慰道：“你们放心，应该不是他们。他们的刀子没有刀刃，这砍不死人的，他们的危险性应该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恐怖。”
……好像只要小学徒最后不是死在这两头猿人手上，心里那种仿佛在看恐怖片的阴森感就能尽数褪去，而这些恐怖片的桥段也不会出现在现实世界中。
像是在自欺欺人。
但不得不说，这样的方法确实还算有效。
直到录像中的两个猿人躲到门后，他们最终看清推门进来的人究竟是谁后。
——没有他们最开始预想的那个杀人凶手，来人就是最后的死者。
在推门看到空空如也的铁笼，并陷入了短暂的惊惶后，接下来他们看到的场景，就是最后的死亡录像。
他们看到那把钝刀确实没能划破小学徒的衣服，而他们的同族在这之后也确实制住了对方。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见另一个编号为A-19的猿人手掌在小学徒视线死角突然凭空消失，随即用一个连他们遇上都会被活生生骗过去的谎言，靠近了他们的同族，并在最后用那把摄像头无法拍摄成像的小刀，用力刺入了对方的眼球。
录像中，被堵着嘴、扼住咽喉的小学徒在无声挣扎，而在录像之外，所有等在库房里
的人也跟着陷入了沉默。
这样的死法，就算他们在接连的意外后有所预料，但在看到小学徒最后当真咽气后，还是难免浑身发冷。
“除了库房里……你们餐馆其他地方还有没有布置摄像头。我们必须得弄清楚，那两个逃跑的猿人，现在究竟逃去了哪里。”半晌后，到底是见过不稍大风大浪的警察，最先开口的事前来办案的支队副队长。
副队长咬牙，开始提醒这两个猿人的危险性：“因为种族的不同，他们将是最危险、最疯狂的杀人犯。更何况，更何况他们还有这样恐怖的能力……他们随时能去往任何一个地方。”
是的，在那种无比神异的力量下，他们能打开任何一把锁，他们能杀死任何一个人。
这两头猿人的危险性甚至比一些路比特杀人狂还要高，毕竟就是学识再这么丰富的路比特人，都没有这样可怕的力量。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跟着被惊醒回过神来，面上跟着露出远比刚才还在浓重的惊惧。
是的……他们必须得协助警局抓住那两个猿人。
作为将猿人买来当做食材的餐馆，如果这两个猿人还在外游荡，他们绝对会是最有可能被盯上的那批人。
所幸，他们味美饭店里安装了录像。
那两个猿人怎么可能他们路比特人的社会规则，他们一定能把这两个该死的猿人成功制服。
不过……那两个猿人真的什么都不懂么……
回想起他们全程表现出来的危险性，原本的自信也不免开始消退。
“走廊上，后门上……不管了，我把所有视频都发给你们，一定要把他们找出来！”经理有些急促地说着，当即把录像全一股脑发给了对方。
得益于当今社会里这些摄像头的廉价价格，餐厅内摄像头布设的区域倒还算得上是全面。
按照那两头猿人杀人后离开库房的时间点，从这些零散的录像中，他们很快就整理出来了对方之后的动向。
摄像头零散录入的视频中显示，在小学徒被杀死后，这两头猿人用堪称机敏的反应，巧妙躲过了途中在餐厅里行走的员工，一路从后门离开了味美饭店。
之后就是餐馆外区域的录像内容了。
因为警察的公职身份，他们也很快调动了餐馆外的摄像头，最终确认了这两头按理说对现在社会一无所知的肉畜的去处——
一个路边格外明显的井盖所连接的城市下水道。
难以想象，在人流比餐厅更加复杂的马路边上，这两头猿人居然表现出了更加惊人的机警与灵活，居然一路再度“凑巧”避开了行人，然后弄坏了井盖上的锁，躲到了摄像头并未覆盖的复杂下水道。
……同时，联想他们在之前的表现，这巧妙躲过所有人的手段似乎并不是什么难得的好运气，而是另一项他们所不能理解的特异能力。
库房内是长久的沉寂。
这两头猿人再度刷新了他们先前的认知，表现出来了远比他们先前认定中还要恐怖的能力。
“啧，这就是专家说的，智商只有八九岁路比特人的猿人？！都是在瞎扯淡……这就麻烦了。”一时间，副队长连叹气声都显得有几分虚弱，他转头看向餐馆的经理，最终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这份录像你们方便给我们拷贝一份么，我们还有额外的用处，可能最后还会拿来发出去，预警提醒市民。”
只是没等经理回话，出声的反倒是那个负责接入餐馆系统，选择播放录像的警察。
警察有些犹豫：“副队，这个东西真的要发出去么？”他已经能想象到视频发出去后，城市民众的恐慌了。
副队长叹了口气：“不然呢。以他们在录像中表现出来的能力，他们足以去往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行凶。而过去路比特人对他们的下意识印象，甚至还会助长死亡率的增长。”
“毕竟……如果没看过这段视频，不知道他们的危险性，并在一无所知之下看到两个猿人出现在自己眼前，相比起转身逃跑，更多人应该反而会下意识想要上前，希望捕捉这两只珍贵肉畜吧？”
“我们必须得让所有人都开始重视起这两头猿人的危险性！”他郑重其事地说道。
而警察对此无法反驳。
副队长再度看向餐厅经理，询问对方的意见。
餐厅经理自然是叠声应下。
说到最后，像是担心会被报复，最后还扭扭捏捏询问，问警局会不会对他们餐厅的安全加强防护。
副队
长只是笑着打官腔：“当然，我们最近也会随之加强附近的管控。”
相比起保护餐厅这些人，他或许更应该加强人手，去生产这些猿人的农场附近看看，能不能守株待兔等到人。
真要说起来，相比起餐馆这些人，他们一定更憎恨农场的农场主……
对啊，他们应该直接去农场附近等。
这么想着，副队长出声追问：“对了，方便问一下这两头猿人到底是哪个农场生产出来的么？”
“美滋味农场，这是我们才从美滋味农场弄来的所谓‘新产品’。”提起美滋味农场，像是突然也跟着回想起了当初农场的介绍语，经理说话的语气陡然激烈了起来，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像是所有的恐惧搜找到了倾泻的源头，“我记起来了，出现这种事情，也一定有美滋味农场的缘故在里面！”
“农场那边和我们推销说，这是不同寻常的新产品，有着不同以往的饲养方式。这两头肉畜和以前那些猿人看着那么不一样，一定就是这个原因……我说这些肉畜味道为什么会这么鲜美，感情是农场那边改良出了岔子。”
“绝对是农场那边在改良操作的时候使用了非法的改良手段，导致这些肉畜的基因出现了问题！警察先生，你们一定得把农场那边的混蛋绳之以法！”他像是笃定了农场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发生。
副队长保证道：“好，感谢你们提供的线索，我们一定会去农场那边探个究竟。”
……
因为事关紧急，那两头行凶的猿人至今还流落在外，在这几个人回到警局后，在派人前往农场的同时，这些视频很快也被传到了网上，以此来惊醒市民小心行事。
对此，惊恐害怕的有——
“救命，这就是传说中只有八九岁路比特人智商的猿人？！”
“报复，这一定是我们食用猿人的报复。就像是电影里写的那样，我们都将死于这些猿人的觉醒！”
“我亲戚就是那个被猿人杀死的死者，大家千万要小心啊。”
幸灾乐祸的也有——
“哈哈哈，活该！我就说，吃猿人是不对的，你们对这种和路比特人近似的猿人都下得去嘴，活该最后死在他们手上。”
“
我就不一样了，作为拒吃猿人主义者，过去我一直对猿人友善，最后倒霉的一定不是我。”
还有质疑觉得不对的——
“真的假的？不会是P出来的图吧？猿人怎么可能有这种能力，一定是骗人的。”
“我懂了，不会是拒吃猿人主义者打入了警局内部，以权谋私恐吓民众吧？小心点啊，这可是会撤职的！”
网络上的言论甚嚣尘上，不过也就是因为这个，大家也对食用猿人多了一份顾忌，倒是使得附近农场贩售猿人的数量比以往少了不少。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更多媒体像嗅到了血味的鲨鱼，通过各种手段查到了美滋味农场的名字，一拥而上试图去农场内，查明美滋味农场的所谓“新产品”为什么会这么恐怖。
然而美滋味农场虽然有些地方确实不合规定，但从头到尾也是真的没动用什么违禁的培育手段。
为了摆脱嫌疑忍痛和警方公布他们培育新产品的影像，最后警察发现居然只是给肉畜投喂一种奇特的蘑菇，通过改变实食谱来提升口味。
就像是一些寻常的，通过给猿人上课学习知识系统培育、以此标榜高档猿人肉的手段一样。
农场轻易洗清了嫌疑，警局方也觉得那两头猿人的能力是凑巧出现的意外。
除却留下几个人在农场外监视外，倒也没有其他的什么过激的手段。
只剩下农场主发了疯似得咒骂A-19与D-03，认定了这两个崽种坏了自己的生意。
……因为出了猿人行凶杀人的事，美滋味农场一度被外界质疑饲养方法存在问题。明明是新一批猿人出栏的时候，生意却比以前差了不少。
简直是糟糕透顶！
——无论是美滋味农场的农场主，还是被迫加大了工作量的公职警察，以及那些因此而恐慌的群众，所有人都在心中哀叹愤恨。
但他们并不知道，真正的绝望末日至此才走完了一个开头。
……
医院内，星辉病得越来越重了。
哪怕是使用了透析技术，试图过滤血液中的致病真菌，但最后带来的效果微乎其微。
星辉身上的高烧依旧没有褪去，反而同病房的其他病患、甚至于治疗
星辉的医生护士，周围其他人身上都跟着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病症。
这个致病的危险真菌，以远超病毒传染的速度，迅速侵袭了所有与之相关的人。
到最后，医院高烧的人越来越多。
随着时间的增加，经过几轮传染，不止医院里的人，就是医院外的家属、朋友，甚至于一些只是有过近距离接触的人都跟着感染上了同样的真菌传染病。
这个最初被认为不过如此的真菌感染病，至此终于展现其最为可怕的狰狞面目，使得医院最后不得不向外公开此类传染病，甚至与成立专项研究组，研究抑制真菌感染的可能。
各个新闻频道也开始接连转述这种可怕的真菌，提醒民众出行注意安全，谨记随身携带小型空气净化装置。
如果说之前猿人杀人事件在网络上带来了各异的反应，甚至还被人怀疑真假，那么这个感染性极强的真菌感染，在网络上带来的只有有志一同的惊恐，相关的讨论更是层出不穷——
“老天爷啊，先是猿人杀人，又是无差别的真菌感染，这就是电影里的末日么？！”
“求求了，一定要早点找到治疗的方法和可能啊！”
“听说这个星辉真菌感染极其恐怖，被感染者不仅浑身虚弱无力，而且还高烧不退，身体状态一直都不会恢复，丧失所有工作的能力。那些在治疗过程中不幸被星辉真菌感染的医生，现在都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已经高烧烧到没办法工作，几天了还没退烧，只能躺着等死。”
“救命，我不想死。”
“为什么要给这个病起名叫星辉真菌感染啊？！这么可怕的病，怎么能用这么好的词来当做是名字？！我看应该叫恶魔真菌感染才对。”
“星辉是第一个患病的人，因为第一个在他身上发现这种病，所以以他的名字来命名。听说现在星辉虚弱到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每天只能用高浓度的营养液来吊命，因为病得太厉害，据说连内脏都在这样可怕的感染下，开始萎缩融化……救命，我现在连门都不敢出了！”
“我看这个第一个患病的星辉就该在出生的时候就去死。天知道他以前做了什么，居然给我们带来了这么可怕的传染病，他就该去死！”
他们这般恐惧着，唾骂着，悲鸣着。
全然不知道，这一切最后都映入了祂的眼中。
……
楚黎不断转换主视角，查看这些NPC的反应。
或许很快，他就能让这些异族NPC，巧妙“发现”蘑菇能用来镇痛治病的真相了。
之后这些NPC的反应，才是这局游戏里，他最期待的戏码之一啊。
啊，当然，还有后续可能的猿人异族大战……
他的这两个出逃信徒，也是时候为他杀回到农场里，帮他传播信仰的了。
他们的异能觉醒得应该也差不多了。！
第五十四章
美滋味农场里,警局的警察依旧穿着常服等在农场内，尝试等到那两个潜逃的猿人上门寻仇。
按照警局的专家研讨出来的结果，在取得了足以让自己翻身、杀死过去欺负自己的路比特人的力量后,那两头猿人势必会回到农场报仇,报复自己过去作为肉畜被喂养长大的痛苦与屈辱。
然而事实是，这些便衣警察足足在农场外等了好几天，连带着政府也在下水道间逡巡搜索,无论是A-19还是D-03，他们都没能看到任何一个带着这两个编码的猿人。
像是他们所做的一切都被两双隐匿在暗处的眼睛看在眼里,以至于那两头猿人巧妙躲过了所有的搜捕,至今等不到半点相关的消息。
……要不是最近城市里再没听说过类似的杀人案件，他们恐怕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猜错了那两头猿人的犯案动机，这两个可怕的杀人犯早已将目标放在了其他无辜同胞身上,开始了无差别地杀人行凶。
还是再等几天吧……
毕竟他们也没有其他相关的消息线索,也只能是继续在农场附近苦等了。
……
城市地下，下水道系统中某个还算是宽敞的空间里。
在大片长满了墙壁、地面的奇异蘑菇间，A-19和D-03此时就静静地跪伏在地，开始日常的祷告。
在逃离了农场后，因为路比特人的搜索,为了能让自己的能力彻底觉醒，最近两人一直都辗转游离在这些随机分布在下水道里的蘑菇丛附近。
饿了就在自行请罪后摘下几朵蘑菇食用，渴了就直接喝边上的污水。
……虽然最近日子是比较艰难，但也勉强还算能活得下去。
得益于黎明神给予他们的庇佑,所有身体上的痛苦与疾病都被尽数治愈，即便生存环境恶劣，两人看着倒也勉强还能算是健康。
只是蘑菇似乎并不能供给他们生存必须的所有养分。
即便胃袋被蘑菇填满，仿佛永远都不会褪去的饱腹感让他们再不会觉得饥饿,但在没有营养液喂养的前提下，或许是身体还在发育需要大量的营养，他们的身体还是不免开始虚弱下去，面色跟着不断变得苍白起来。
在结束了日常对神明
的虔诚祷告后，又是一顿鲜美但无甚意义的蘑菇大餐。
D-03实在有些受不了这压抑的环境，蘑菇在黑暗地下不断晕出的红光就像是永远都不会褪色的血光，越长越多的蘑菇也在压缩他的活动空间，这一切都让他恍惚回忆起过去在农场里被喂养的痛苦日子，即便在本身信仰的支撑下也坚持不了多久。
“到底还要等多久才能去地面上啊。A-19，我们的能力差不多在前几天就已经全部觉醒了，现在我们还不能离开这里么？”D-03直呼A-19的编号，他转头看向另一个仍旧真心实意跪在蘑菇前的同伴，出声询问对方的建议。
……因为从小生长在农场环境下，他们从来都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寓意美好的名字，以至于在逃离农场后他们都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对方，最后只能可悲地沿用自己过去的商品编码。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是因为两人在A-19的指示下安全逃离，还是说最开始A-19用计杀死了路比特人取得了威信，最开始显得更加理智成熟、占主导地位的D-03反而落了下风，每每行事都开始询问A-19的意见。
类似的问题他在前几天也问过了好几遍。
只是当时的A-19每次都回答说“神明并不建议”，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得到什么新的结果。
不远处，A-19依旧跪在原地，直到在心里默默说完最后一句真心实意的赞美后，这才不紧不慢地出声回答，转告神明的话语。
“可以了，我们今天就能上去。神明告诉我，如今农场内的其他同胞也都生出了同样的异能，现在正是我们回去的时候。”说着，A-19面上狂热的神情开始变得越来越浓重，此时的他全身心都放到了那位神明身上，“我们一定能联合其他同伴，惩治那些该死的异端，让我主的名号传遍整颗星球。”
“我们一定也能夺回属于我们自己的尊严和自由。”大抵这在他心里就是个不大不小的添头，在他看来远没有前者来得重要，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居然还显出了几分低落，像是提不起多少精神、纯粹只是敷衍同伴的样子。
但D-03显然不介意A-19此时的语气。
得到能离开下水道回到地面上的肯定回答，狂喜冲垮了他的理智。
像是羡慕，又像是什么不可言说的嫉妒，D-03在接连说了几句“太好了”的感慨后，装说是不经意地出声询问道：“对了，A-19，你到底是怎么听到黎明神的声音的啊？明明都是信徒，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诀窍？”
然而A-19的反应看着依旧平静，像是没听出来对方话里的意思，甚至还额外带上了一点近似谴责的意味：“因为你还不够虔诚。”
“你还没有从身到心地将全部的自己献给黎明神，你还不是个合格的信徒。等你什么时候能发自内心地信仰祂，就能我和一样听到祂的声音了。”
和A-19一样么……
D-03回忆着这些天A-19的反应，他看着就不像是个正常的人，所有的欲/望和喜恶全部关注在同一位不存在的神明身上。
而且，他感觉最近的A-19说话的语气也有些不大对劲……像是凭空就学会了很多过去没人教过的复杂词汇，无论是日常对话还是向神明祈祷，有时候有些词句他都有些听不大懂。
就好像A-19在他眼皮子底下换了个芯子一样。
想想还真有点莫名可怕。
这么一想，反正A-19一直在自己身边，对方也不会对自己的生命安危视而不见，能不能听到黎明神的声音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只是这些丧气话他也不敢对着A-19听。
“这样啊……那我以后继续努力。”含糊地应了一声后，D-03不再吭声，装出一副正在祈祷的样子，不再和A-19搭话。
……
明明是在封闭下水道里，但就像是能听到神明的警示一样，A-19也能在这个日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凭空得知外面的天色和时间。
为了尽可能保证安全，在恋恋不舍地告别了那些环绕在周身、拥有神明气息的蘑菇，A-19是等到了外面天黑后，这才叫上了D-03，一起动身前往农场的。
像是有一张城市下水道的分布地图被刻录在A-19的脑海中，他带着D-03，在对方于复杂的管道间尚还一头雾水的同时，最终找到了一个和农场离得不远不近、但却没有监控设备的出口，爬出下水道。
两人一齐朝着农场的方向走。
得益于最近三餐顿顿吃蘑菇、以及在下水道里和蘑菇长久近距离的接触，A-19的异能已经能连带着带上另外一个人一起隐身。
A-19抓着D-03的手，两人在夜色中一齐偷偷摸摸地朝着农场外供农场主居住，同样也是供农场主监控农场、顾客挑选商品的房屋去。
门上的锁凭空化成铁水滴落在地面上，这扇门显然无法阻挡这两个趁着夜色前往的客人。
……虽然不像是A-19这样的狂信徒，更快地获得了更强的力量，但如今的D-03异能也确实有所增长，足以支撑他操控更大数量的金属。
随即，在两人推开门进入房屋后的瞬间，D-03还不忘迅速操控着地上的铁水变回一把没有锁芯的坚固铁块，牢牢替他们把持住这扇通往农场外的大门，以此来防止屋内的猎物逃跑。
在做完这一切后，两人这才朝着屋内的方向去，顺着神明的指引精准找上了监控室内的便衣警察，真正开始动手。
此时，在黎明神不厌其烦的指导下，D-03已经能做出一把像模像样的刀具了。
他们不断靠近坐在座椅上的人，锋利的刀刃在无形之中抵上了路比特人和猿人一样脆弱的脖颈，看不清具体轮廓的手掌精准捂住了对方的嘴。
于是自此，被狩猎的猎物这才发现了猎人的存在。
身下座椅上的金属部件不断扭曲着拉长，看着就像是四五条蜷曲在路比特人周身时刻准备觅食的毒蛇，并在最终不断收紧。
值班的警察甚至都听到了自己的骨骼在金属挤压下发出的哀鸣，怀疑自己最终会死在这冰冷金属的绞杀下。
所幸，伴随着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轻声说出口的阻止语句，他到底还是没被绞断脊椎。
“够了。”A-19如今白得甚至都不像是个活人的脸凭空出现在空中，发白的嘴唇蠕动间不断吐出阻拦的字句，“之后他们路比特人警局那边一定会过问农场这边的情况，现在还远不是对上他们的时候。”
“我们恐怕还得暂时留他一条性命，以此来应对警局那边的盘问。”
“行，那我听你的。”D-03到底还是听进去了A-19的话。虽然心有不
甘，但最后还是压着脾气应了声。
两人额外取来绳索捆住这个值班警察的手脚限制对方行动，之后还不忘取来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切割下分量合适的布料牢牢堵住对方的嘴。
在彻底解决这一切后，他们很快离开了房间，去搜寻此时房子里其他的路比特人。
他们再度凭空消失在原地，就像是最开始进门时继续行动，全然不知道这给这位值班警察带来了多大的震撼。
无论是这个比先前更加强悍危险的能力，还是那句被A-19轻描淡写说出口的和警局相关的内容，这一切都超出了他们先前的认知。
哪怕是警局内部最糟糕的猜测，都没人去想过，这两个理应和外界没什么实际接触的猿人居然懂得这么多。
以至于看着就好像是其他正常生活在城市中的路比特人。
如果不是过去真的看到过这两头猿人在农场里被喂养长大的视频，他怕是都要忍不住怀疑，他们有没有可能是其他路比特人培养出来的专业杀手。
等到这个农场彻底落入那些猿人的掌控中，如果警局对农场内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那这座城市可能就有危险了……
……
A-19和D-03在楚黎的指引下，很快就彻底解决了地图上表明的所有异族NPC。
接连打字吩咐两个信徒控制住所有的异族NPC，楚黎当即马不停蹄地找上其他被专门养在小隔间里的“新产品”，操作着A-19循着他之前看到的异族NPC的动作，把他的这些信徒全都放了出来。
当然，这个游戏的目标就是为了收集信仰度，在做完这一切后，楚黎也不忘吩咐，让他的这些信徒都额外带上蘑菇，去往农场的各个区域给其他人类NPC传教。
在操控着他唯一的狂信徒NPC处理好了农场所有的麻烦事项后，他这才有心思继续推进游戏，让这个世界沿着他的计划进入下一场混乱中。
楚黎操控着狂信徒NPC回到了监控室，单独找上了那个被牢牢锁在座椅上的异族NPC，强行拿过了对方的手机解锁，登上了对方的社交账号。
现在，就是他的蘑菇作为救世主登场的时候了。
……
监控室内，被强
行控制在座椅上的值班警察看到了去而复返的A-19。
明明是被养殖长大的肉畜，对方却无时无刻表现出了自己对于这个路比特人现代社会的熟悉度。
值班警察眼睁睁地看着A-19伸手在自己身上不断摸索，并在最后从他口袋里摸到了通讯器，熟稔地点亮了通讯器的屏幕。
明明有着意味着不同命运的截然不同的身体结构，A-19在此时表现得就像是一个在路比特人社会中浸淫已久的老油条。
值班警察感觉到自己的嘴里塞着的异物被强行扒开，他的脸被迫直直对上通讯器的方向，都没能在解锁上僵持太久，A-19就熟练地通过了通讯器上的面容解锁功能，强行打开了他的手机。
而这一串足以让任何人心惊的操作，至此却还只是将将走完一个开头。
值班警察从未觉得时间会如此漫长而煎熬，当着他的面，他看到了A-19熟练地打开了通讯器上装配的各种社交软件，并开始使用他们路比特人的工具开始交流。
他亲眼看见，没接受过任何教育的A-19打开软件输入了一段文字，随即取出一朵过去被用以投喂农场“新产品”的古怪蘑菇拍了张照片后，用他的社交账号开始向外传播消息——
【#星辉真菌感染#我好像知道患上星辉真菌感染后要怎么处理了……昨天我不小心就被传染患了病，本来高烧不退晚上觉都睡不好，结果机缘巧合之下吃了这朵蘑菇后，没多久就立马退烧了。大家快都去试试啊，这种能救命治病的蘑菇，我真是希望全世界所有人都能知道。[图片]】
这个理应什么都不知道的猿人，居然还会打tag？！
“你在干什么？”值班警察的声音显得无比虚弱，他难以理解如今发生在眼前的这种种画面，以至于生出仿佛生出梦境的恍惚。
不能理解……真的不能理解……
这种蘑菇过去还被当做饲料，被投喂给猿人。如果说想要对路比特人不利，这种无毒的蘑菇充其量最后也就是在路比特人的食谱里额外添加一个食材。
压根就没有用处。
可如果真的没有用处，A-19为什么又要大费周章地用他的社交账号，发布这么一则似是而非的传闻呢？
值班警察人思索许久，最后才勉强找到了一个看着勉强算是合理的原因。
值班警察出声劝告：“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吗？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星辉真菌感染的，但你这是想要把现有的研究引导去往错误的方向上么……你有没有想过，没有意义没用用处的谎言很快就会被拆穿，而且，你们猿人和我们路比特人身体结构相似，你们早晚也会得上这种传染病，最后倒霉的可是所有人。”
和猿人杀人这种小范围事件不同，星辉真菌感染的波及范围甚至能影响全星球的人，出于对种族生命的维护本能，哪怕处于弱势，他还是下意识地说出了这样的警告话语。
“错误的方向？这怎么可能是错误的方向呢，这可是能彻底把我们两个种族联系在一起的办法，这可是能让我侍奉的神明登上至高途径的方法。”狂热在瞬间涌上A-19尚还稚嫩的面容，这种扭曲的神色让他看着无比狰狞可怖。
A-19双手合十，做了一个祷告的姿态，迷醉癫狂的语气将这个本该圣洁无比的画面尽数撕碎，露出底下的歇斯底里：“这是伟大的黎明神赐予这个混乱世界的和平。”
“一样的，我们大家都会是一样的。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吧，我们正在不断变得相似，我们都在成为神的子民。”
“——这怎么可能是没用的谎言呢？”A-19直勾勾地盯着值班警察，因为心情舒缓而放大的纯黑瞳孔正中，倒映出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值班警察被惊在原地。
A-19的话在他听来颠三倒四难以理解，实在无法想象对方究竟出于什么样的逻辑和想法，最后居然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但生物求生的本能却在不断地提醒他、警示他，用近乎惊恐刺耳的尖叫催促他——
“你必须得弄清楚这几句话的意思，你必须得弄明白他口中叙述的究竟是个怎样的未来”
“等等……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值班警察莫名意识到，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他的声音开始变得越来越大，以至于开始刺耳，“你刚刚说的那些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一样，什么和平，什么变得相似。”
“站住，你告诉我，你刚刚究竟说的什么！”
激动之下，连带着
坚固的座椅都被他的动作带着往前挪动。
大抵是他的反应太过突然，一时间A-19居然都没能反应过来，一个不小心磕上了座椅上用来束缚固定囚徒的铁条上尖利边角。
因为过去绝大多数养分都被供给体内菌丝繁殖繁殖，失去营养使得A-19的皮肤开始变得苍白脆弱。
只是这一个触碰，干薄的皮肤就被划开了一个口子，最终流出些许被固定包含在这层皮肤里的事物——
那不是手臂上毛细血管破裂后会流出的鲜血。
没有任何一种生物的鲜血会表现出这样苍白的色调。
它看着像是蜘蛛吐出的白色细丝，它看着像是被风吹落在地的一捧柳絮，它看着甚至像是什么细长成群的白色寄生虫。
它看着独独不像是正常生物会有的鲜血。
白色的菌丝从皮肤的破口出流出，就像是一只破了口不断向外倾倒内里物品的面粉袋子。
它们大片大片地从唯一的破口里流出，就好像这具本该包含着无数结构器官的身体里如今只剩下这个。
失去内里为数不多的填充物，连带着A-19原本看似饱满的手臂也开始不断干瘪下去，最终只留下一层空荡荡的人皮挂在骨骼上。
所幸神明一直都是宽和且慈悲的。
对于自己如今唯一的狂信徒，那位伟大的黎明神显然也很是爱护。
那些垂落在地的白色菌丝像是后知后觉意识到了周围环境的变化，看着祂的狂信徒像是一只漏气的气球一样开始干瘪下去，当即聚合在一起爬上A-19踩在地面上的双腿，顺着身体体表的轮廓不断向上，最后一拥而上从那个唯一的破口往里挤。
A-19的手臂再度恢复了原本的饱满，变回了原本正常的模样。
……得益于神明的眷顾，那个唯一的破口甚至在这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原样消失无踪，像是唯恐内里的组织再度流出。
只是值班警察的状态看着就有些不大对劲了。
……他似乎终于知道A-19面色苍白的原因了。
此时此刻，亲眼见证了这违背常理的一幕，值班警察瞳孔骤缩，只觉大脑一片空白。
他已经没有额外的精力去思索蘑菇和星辉真菌感染之间的关系了。
他脑海中只回荡着一个词——
“一样”
他以后……也会变成这样么……！
第五十五章
“不,不可能……你在骗我对不对？你这一定是在说谎，妄图以此来恐吓我。”在亲眼目睹了那大团取代血肉填满了猿人内里的白色菌丝后，对着这样一个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未来,值班警察惊恐之余,心底只剩下抗拒，实在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怒斥出声，开始笃信这就是对方用来蒙骗自己的谎言：“不要胡说八道了,之后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去相信的！”
只是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心底的真实情绪似乎远没有他话语中表现得这么镇定。
明明口口声声说相信这是谎言,值班警察面上的神色却比他口中的骗子还要来得仓皇。
对面不远处，A-19面上的神色依旧平静。
A-19半垂着眼看着眼前的路比特人，居高临下俯视的姿态让他看着居然也多出了几分悲天悯人的慈悲：“你真的什么都感觉不到么？你真的如你说的那样确信么？”
“算了……无所谓了,这些都不重要,反正所有的一切都会通向最后同一个结果。我等着未来和你一并侍奉那位至高的神明。”A-19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说到最后似乎是想到了未来整颗星球上的人都一齐供奉黎明神的画面，末了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
这反而更让值班警察觉得心惊。
明明没有半句辩驳，明明没有任何争吵，但这个堪称和谐的氛围却只让他心下越发不安,那个带着满足意味的微笑在这一刻彻底冲垮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值班警察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他开始语序混乱地道歉，妄图以此来换取安全：“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放过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变成这样，我真的不想死。”
“我知道我们路比特人过去食用猿人的做法不人道，无论你们生出什么样的念头，想要怎么惩罚我们,这些都是我们活该。但就是监狱都会给死刑犯一个赎罪的机会，我愿意做些什么给自己赎罪，我甚至愿意配合你们行动，你们之后也放过我好不好？”
“我真的，我真的不能变成那样……如果失去了血肉，如果失去了自己……会死的。”无意间，他的本能让他在这一瞬触及了些许最为重要的真相。
然而对面的A-19依旧不为所动。
大抵是过去在其他同类身上见惯了这种面对死亡时涕泗横流的模样，这几句凄惨绝望的哭嚎声在面对A-19时显然毫无用处。
A-19微笑着解释出声：“哭什么，怎么会死呢。”
“只要信仰黎明神，只要愿意献上自己诚挚的信仰，你甚至能获得永生。”说话间，彻底没了温度的指尖轻轻划过路比特人那张类似某些食草类牲畜的脸，高高在上的态度就像是在抚弄一只路边的宠物，直叫人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在这一刻，值班警察听着这全程堪称温和的语气，恍惚觉得自己真的在与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对话。
值班警察下意识压低了自己说话的声音，至此再无法欺骗自己：“可我……可我只想变回原本的样子，我不想获得什么永生，我只想变回原本的样子。”
“星辉真菌感染应该就是你们弄出来的东西吧……你们怎么能用强迫的方式来传教么？一个教派，怎么能不给别人选择的机会，就擅自代替别人做出决定呢。你们就不担心这样得到的信徒，都不够虔诚么。”到了最后，连说出口的威胁都是软弱无力的样子。
究竟是什么时候隐隐意识到的问题呢……究竟是什么时候感觉到自己身体上出现的异常反应呢……
体温开始逐渐升高，哪怕戴上了小型空气净化器也没有改善。
耳边时不时出现嗡鸣，就好像听到什么含糊的絮语。
而那从A-19身体里流出来的大团白絮，又和最近网络上流传的“星辉真菌感染”看着何其相似。
疑似感染上星辉真菌的他，最后会不会成为一个和A-19一样的怪物……
如果这就是那位所谓的黎明神赐给众生的福祉，那他宁愿一无所得。
永生……信仰黎明神，变成那副样子的永生……
最后永永远远活下来的人，真的还能算是自己么？
值班警察看向A-19，可悲地向眼前这位名义上的敌人求救。
对面，A-19沉思片刻：“变回原本的样子么，真要说起来来确实也算是有办法。”
值班警察面上正要露出喜色，就听见了那个对方随即说出来的拒绝话语。
“方法虽然有，可是……”A-19笑着出声，明明面上笑容洋溢看着像是尤为和善的模样，口中吐出来的字句却是冰冷的审判，“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我为什么要满足一个异端的愿望呢？我现在只希望，这颗星球上的所有人都和我一起，共同侍奉那位至高的神明。”
值班警察当即面露绝望。
这份情绪显然依旧触动不了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A-19笑着转头离开，只留下值班警察一个人静默地留在原地。
……
A-19在给出了一个尤为恶劣的回答后，毫不留情地转头离开了。
只剩下值班警察一个人继续被强行束缚着，被捆在椅子上留在房间里。
屋内再度陷入了沉寂。
值班警察被定在原地。
明明屋内的灯没有关，明亮的灯光照亮了屋内的每一个角落，明明屋内的恒温设备并未损坏，仍旧勤勤恳恳地将房间内的温度维持在一个适宜的数字上，但值班警察此时只觉得自己的深陷某个阴冷的沼泽中，看着黑暗一点一点没过自己的头顶。
A-19刚才说的那几句话不间断地从他脑中闪过，这让他的思绪至此乱作一团。
“变得一样”
“世界和平”
“彻底联系在一起”
如果连血肉都会变成一滩纯白的棉絮，成为一只人皮玩偶，世上所有人确实都会变得一样。
如果世上有人拒绝和平，拒绝在共同的信仰下生活，那么面对着那位黎明神的愤怒，他们会不会彻底报废成为一堆废弃品的棉花。
所有人都注定会彻底联系在一起么……
神明真的存在么？
值班警察想起了那个堪称无解的病症，想起了那被白絮填充内里却依旧能反常地像是活人一样活动的A-19，内心的绝望愈演愈烈。
即便他本能抗拒着一切，试图将星辉真菌感染当做是一种纯粹的病症，将其与所谓的黎明神彻底割裂，但理智却依旧在清醒的提醒他——
如果与神明无关，A-19不可能如神迹般，在全身只剩下一层外皮与内里一具骨骼的前提下，依旧像是活人一样行
动。
如果与神明无关，一个普通的真菌感染不可能如此难缠又危险，传染性高到连专家都觉得棘手难缠。
于是，他最后也注定无法从这所谓的星辉真菌感染中逃脱。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无论这么去想，一旦与“神明”这个词汇扯上关系，所有问题与麻烦都彻底没了解决的可能。
以至于在绝境之中，他唯一能想到的，居然就只剩下将希望寄托于那位黎明神身上。
想到这，值班警察心里甚至都生出了一些近乎于破罐子破摔的解脱。
是啊，只要和A-19变得一样，只要和A-19一样成为神明的信徒，对信徒宽宏大量的神明自然也会愿意庇护他。
所有他遭遇的困境自然也能理所当然得到解决的可能。
多好啊，这多好啊……
……
【信仰点+1】
这是楚黎第一个收服的异族NPC。
这也是楚黎关于收服信徒的又一次尝试，
依照之前收服人类NPC的路数——只要成为困境中唯一的依靠，就能获得NPC的信赖收获信徒，这个相同的套路放在这些异族NPC身上也适用。
唯一有些麻烦的是，这些异族NPC的境遇比人类NPC要好上不少，使得楚黎还得额外花费时间，让这些异族NPC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于困境中。
不过问题应该不大，只要让蘑菇长得越来越快，长得越来越多，发展到最后，应该也不用他感化这个异族NPC一样，逐一打字嘴炮“提醒”，他们就能自发意识到危险。
现在要做的就是加点让蘑菇更快扩张！
得益于他的信徒NPC为了摆脱猿人被吃的命运，在农场里以身现法地大肆传教，楚黎短这段时间也收获了大片的信仰点，足以供他加点发育蘑菇。
楚黎点开了进化方向的页面，下意识就想要在“繁衍”上加点。
只是转念一想，那些对真相一无所知的异族NPC可能都不知道这些蘑菇究竟意味着什么。
相比起蘑菇长满遍地的情况，或许身体上的痛苦才能帮助他们更快意识到自己正在身处绝境。
这么看来，相
比起给“繁衍”加点，这批信仰点或许用在“同化”上才更合适。
到时候蘑菇同化能力增强，所有人异族NPC都身处病痛中无法解脱，发现自己身体的内部结构被同化变成菌丝，这时候只要来个谁说只要信仰黎明神就能获得解脱、确保自身的安全，只要还想继续活命，是个人都能轻易从中做出选择。
最后，信徒不直接就大批大批地出现了么？
这么一想，这种挟持式传教的方法还真是合他的心意。
楚黎甚至都想好了之后由谁出面说服那些异族NPC。
——这个才给他贡献了一个信仰点的异族NPC就是后续出面，呼吁大众的一个合适人选。
……毕竟就看那个对方贡献出来的信仰点和之前说的那些话，这个异族信徒对游戏里的那个“星辉真菌感染”估计也算是有了点实打实的了解。
一切都刚刚好。
楚黎当即给“同化”点了十几个信仰点，只等那些异族NPC发现真相的那一天。
……
监控室内，做出了决定的值班警察神色看着轻松了不少。
在作出了选择后，原本的痛苦似乎也随之消弭殆尽。
他甚至开始有心情去回忆今晚A-19的所有所作所为，思考对方去做这些原因。
而在这一切之中，最让他在意的就是那段被发在社交软件里的那段话。
原本引出了后续所有惊惧痛苦的事，这会儿回忆起来却只剩下平静。
值班警察格外理智地去思考A-19的所作所为，联系对方之后说的话，所有的困惑都顺理成章地有了合理的解释。
为了让世人成为神明的子民……或许那朵蘑菇，就是星辉真菌感染出现的原因。
是了，他怎么忘记了呢，蘑菇就是真菌的一种啊。
那层不断从A-19体内流出来的白絮，和他曾经看到的那些蘑菇的菌丝何其相似，只是一个掺杂在泥土中，一个混入了生物的骨血中。
A-19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传播信仰啊。
不过这样也好……
明明A-19的情况真要说起来比患病住院的路比特人看着更严重，但前者反而看着要比后者还要更
加正常。
只要信仰黎明神，大家都会恢复健康。
如此催眠自己，也不知道是真心想让其他同伴恢复正常，还是说在得知了自己“患病”后见不得其他人好，在第二天照常和警局汇报情况的时候，值班警察在被威胁后给出“农场一切正常”的回答的同时，顺带着还不忘额外嘱咐了这么一句——
“副队，知道一种长着红色斑纹的蘑菇么？就那个美滋味农场用来投喂猿人培养‘新产品’的那种蘑菇。昨天我在网上看到说吃这个蘑菇能治病，就顺带着管农场主要了一点。结果昨天本来有点低烧，今天体温就恢复了正常。副队你也去试试啊？”
好似真心实意的体贴提醒。
当然，他的这个举动被D-03认定为不怀好意。
因为不知道昨天A-19用通讯器登上社交软件后的所作所为，也不知道昨晚的那段简短的交流，D-03倒也没想太多，只怀疑可能是值班警察无意间猜中了他们异能的来源。
在结束通讯后，D-03一边动手打人，一边怒斥警告道：“不要妄想重复我们的经历得到神明的赐福，黎明神眷顾的一直都只是我们！”
“你要是再这么胡说八道，我就直接割了你的舌头！”
而对此，即便在痛苦中，值班警察在这接连的警告话语中，还是露出了一个略显扭曲的微笑。
……
味美饭店。
大厨时刻注意着网络上的风向。
由于星辉真菌感染里的“星辉”本人曾在他们餐厅用餐，大厨也担心自己会因为这个过去的间接接触，从而感染上这个麻烦的病症。
在担惊受怕的同时，他每每有闲暇时间，就会上网搜索相关内容，比绝大多数人都迫切地希望治疗药物能尽快问世。
当然，不只是他这样，相信其他和星辉存在过实际接触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的急切心理。
无他，实在是因为那段从医院流传出来的视频实在是太恐怖了。
视频里，高烧不退的星辉面色发白地躺在病床上。
难以想象，一个持续高烧的病患，面色居然会如此苍白，以至于不合常理到让这些看到视频的人都忍不住怀疑，病床上的人是不是真的在
发烧。
直到随即镜头一转，转到边上正在运作中的血液透析机后，他们这才知道对方面色苍白的原因——
实在是因为，面容憔悴的星辉体内已然没剩下多少血液。
是的，重病的星辉体内已经没剩下多少属于自己的血液了。
机器透明的管道里，连接着星辉血管的那一截管道内，内里液体的颜色看着是一种稀释后发白的樱花粉。
肉眼不可见的真菌凝结出实体，取代了原本理应出现在血管里的红色鲜血，在星辉体内循环往复。
于是，当着大片凝结出实体的真菌被血液透析机过滤掉后，那些属于星辉自己的血液只剩下可怜的一点，以至于医生不得不混着医院储备的血袋里的血，再一次灌回到血管中。
而在这之后，因为视频剪辑了部分内容，也不知道血液透析机究竟运行了多久，星辉那张发白的脸这才多了一抹稀薄的血色。
这个最先换上星辉真菌感染的人，现在已然离不开血液透析机了。
……听说医院那边的血液储存已经告急，甚至还为此额外多买了几台造血机以及相关的造血原材料，光是想想都觉得害怕。
大厨看着重病的星辉，就像是看到了未来患病后的自己。
而最恐怖的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自己这两天有点头疼难受，时不时就会出现耳鸣的症状。
吃了所有能吃的药，这对他来说都没用。
……指不定就是因为过去的那个间接接触，导致被传染得了病。
“真晦气，星辉就该早点去死，但凡他那天没走进餐厅，我这会儿也不会被传染得这种病。”大厨一边咒骂，一边焦虑地逐一点开通讯器里的这些社交软件，期待着能有奇迹发生。
在又一次搜索“星辉真菌感染”，在众多相关话题评论中漫无目的地搜索自己想要的讯息时，一段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言论很快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星辉真菌感染#我好像知道患上星辉真菌感染后要怎么处理了……昨天我不小心就被传染患了病，本来高烧不退晚上觉都睡不好，结果机缘巧合之下吃了这朵蘑菇后，没多久就立马退烧了。大家快都去试试啊，这种能救命治病的蘑菇，我真
是希望全世界所有人都能知道。[图片]】
将信将疑点开评论区一看，底下的留言似乎也给这段言论额外增加了可信度。
【有用，真的有用！蘑菇是白天吃的，晚上我就退烧了，这真的有用！】
【还没见效，打算再吃一段时间看看。】
【这个蘑菇有没有售卖的店铺啊。家附近长出来的都快薅完了，现在就想买蘑菇吃。】
【姑且不说能不能治病，光从味道上来说就是超绝好吃！今天第一次吃这种蘑菇，感觉舌头都要鲜掉了，这么美味的蘑菇为什么以前都没人告诉过我？！】
【无论哪里都买不到类似的蘑菇……明明感觉很常见的样子，为什么会买不到呢。】
【哪里网上买不到，我看到了，今天星光农场的网店里就有卖的，就是卖的有点贵，看着都和猿人价格有的一拼。感觉这些农场卖不出去猿人，现在就指着卖蘑菇挣钱了。】
大厨盯着评论若有所思地看了许久，看网上说好像无论怎么样都不算亏，当即也跟着生出了尝试的想法。
话说就图片上这个有点奇特的红色斑纹的蘑菇，他在味美饭店附近的绿化带上就看到过。
反正也不用钱，就摘下来吃着试试吧……
这么想着，大厨当即摸出了餐厅，去绿化带上薅了好几朵下来。
借用餐厅的厨房，很快弄熟了吃进肚子里。
别说，蘑菇的味道尝起来是真的好，网上的评论还真没夸张，就算是不能治病也算值了。
大厨把盘子里的蘑菇吃得一干二净，很快又出了味美饭店，把他刚才看到的那几朵蘑菇全都小心翼翼地摘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也就是在吃了蘑菇后，原本头疼的状况当即好了不少，最后的那一丝痛苦也很快从他身体里尽数消退。
这玩意儿难道还真的有用？
大厨惊喜地看着自己手里的蘑菇，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治病的良药。
……
或许是附和的人多了，再加上追捧意图赚钱的人也不少，随着热度的增加，“蘑菇能治病”的相关讨论也跟着不断增加。
在吃完了家附近长出来的野生蘑菇后，不少人在被它不知真假的疗效吸引后，更是被蘑菇本身的美味所迷惑。
因为蘑菇供不应求，它的价格在这之后一路飙升。
不少农场更是专门清出了一片地来种植蘑菇，就为了能借此赚到更多的钱。
网络上相关的衍生商品更是屡见不鲜，一时间更是有人跟风弄出来了什么“萃取蘑菇营养成分”的保健品。
南风生物医疗研究所内。
荣光——一位药学博士，自然也听说了近来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相关言论。
因为目前几乎所有抑菌的药物对星辉真菌都没多少实际用处，在听到“蘑菇能治病”的话题后，荣光自然也对此上了心，为了证明相关言论的真假，甚至还额外买了几朵蘑菇回来研究。
只是，谁能来告诉他……
蘑菇的细胞，为什么会和星辉真菌看着如此相似，连里面的遗传物质都一模一样？！
第五十六章
这些被如今的路比特人认为是治病良药的蘑菇,居然就是星辉真菌感染的致病原本身？！
饶是荣光过去见惯了大风大浪，但在多次检验确定了蘑菇的细胞和星辉真菌的相似性后，还是难免因此而生出强烈的后怕。
作为一个现代社会下生活的路比特人,再加上近来因为民众的恐惧而叠加在“星辉真菌感染”这一话题上的热度,就是荣光自己也会时不时上网，搜索其他研究所或是医院有没有找到治疗疾病的可能。
也正是因为这个，关于近来民众对于那朵古怪的红色斑纹蘑菇的狂热态度,他自然也了然于胸，甚至自己险些也差点融入这些疯狂的民众之中。
被商贩炒作成新型的保健品,被农场认为是创收的关键,被民众当做是从痛苦中解脱的良药——这一切都被堆叠在这些蘑菇上，以至于绝大多数的民众都在这股风气下，无知无觉地吃下了蘑菇,心甘情愿地吃下了星辉真菌本身。
想想最近在社交网络上接连po出蘑菇照片,把购买蘑菇当做是一种炫耀资本、以此来进行攀比的民众，荣光猛地打了个寒战。
像是连带着回忆起了最近自己和蘑菇之间存在的间接接触，甚至于从记忆中的路边、家附近或多或少都搜寻到它的身影，出于对患上星辉真菌感染的恐惧，荣光下意识伸手去摸佩戴在领口处的小型空气净化器,哪怕再三确认了机器正在工作中，还是不免觉得胆战心惊。
……就以他刚才观察发现的真菌繁殖扩散的速度，以及对方哪怕在高温处理后还能保有部分原本结构作用的超强活性，不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就无知无觉地被星辉真菌感染了吧？！
还有那些在这段时间里无比追捧蘑菇的民众……想来在这之后，这个城市的绝大多数人都感染上了星辉真菌，就以如今城市的医疗设施，怕是也负担不了这么多的病患,甚至于这座城市本身也无法允许这么大规模的停摆。
荣光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
星辉真菌感染至今还没有找到有效的治疗方法，他几乎已经预料到了这座城市经济长时间停摆的可怕未来。
只是未来再怎么恐怖，这座城市里的人都必须得去面对。
害怕归害怕，为防那
些民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下更多的蘑菇、患上更重的的病症，好不容易从自己的恐怖想象中回过神来，荣光当即就将这个重要的消息直接上报给了南风生物医疗研究所的所长，希望能尽快悬崖勒马，避免未来可能遭遇的更大的损失。
而在收到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南风生物医疗研究所的所长也很快动用了自己的所有关系，紧急将这个消息传到了市长耳边。
……
蘑菇的食用狂潮还没来得及登至最为狂热的顶峰，“禁止食用蘑菇”的消息很快就被数个官方账号，用不同的口吻和行文迅速传达到了城市内这些路比特人眼前。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蘑菇好像真的对高烧、头疼的情况格外有效，再加上起初担心引发民众恐慌，官方写得确实是有些隐晦。
当社交软件上看到第一条相关的言论时，有不少在食用蘑菇后恢复了些许健康的民众还不愿意相信这个消息，觉得这是什么无良媒体蹭热度，或者说这里面存在什么误会，纷纷为蘑菇摇旗呐喊。
直到后续官方大概也是看见了评论区大片“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吃蘑菇就退烧了啊，蘑菇就是有用”之类的言论，不得已跟着贴上南风生物医疗研究所的研究报告，并放弃了委婉的言语直白说明真相后，所有路比特人这才不得不开始选择接受这样一个惨烈的结果。
在这一瞬间，网络上充满了各式各样消极、崩溃的言论——
“政/府干什么吃的？！这么久才找到了星湖真菌的病原体，我每年交上去的税款养出来的就是这么一群废物么？！”
“怎么办，救命，我这几天吃了不少蘑菇，刚刚催吐什么都吐不出来，我不会也和那个星辉一样，只能在医院病床上等死吧？！”
“没救了，这个世界真的没救了。这就是报应，这就是我们破坏环境、食用猿人的报应！我们都会死在星辉真菌感染上！”
“为什么这么晚才把这个消息传出来？！‘蘑菇治病’的传闻几天前就有了，你们为什么现在才正式研究蘑菇？！那么多的蘑菇出现在路边，为什么政/府一点面对危机时的敏锐度都没有？！”
“我知道，这是阴谋，这是一定是政/府的阴谋！近来路比
特人人口增加，现在还没找到其他合适的宜居星，政/府也一定是觉得自然资源有限，于是索性拿我们这一个城市的人来说生化实验！把我们所有人都当成了试验新武器的试验品！”
“这也许是其他星球文明的暗算投毒！他们一定是觊觎我们路比特人能在宇宙中找到这么多合适的宜居星，于是在嫉妒之下选择了痛下杀手！”
“再见了，这个绝望的世界！与其痛苦等死，不如我现在直接自我了结。”
“政/府快点行动起来啊！听说有不少路比特人准备报复社会，想要把星辉真菌感染带到其他城市里，感染其他人，我看就该直接封城。”
“所有患病的人就该直接烧死！这么久都没研究出来治疗的药物，说明这病可能压根就治不了。我觉得，在这个问题进一步扩大前，就该直接处理掉所有相关的人和物！”
“连高温都没办法完全破坏结构的恐怖真菌，你们不会真觉得有什么现有药物能对它起效吧？果断点尽快做出选择啊，政/府是还想要他们这些病患，还是希望我们这些健康的路比特人继续活下去，把资源投入到后续的防治上。”
各种阴谋论更是层出不迭，路比特人的想象力在绝望情绪的催化下，在此刻几乎抵达了巅峰。
网络上大片唱衰的声音，仿佛路比特人即将迎来最后灭族的时刻。
……也正是因为这个混乱的局面，在短时间内，蘑菇一度成了封禁词语。
而在网络之外，所有与蘑菇相关的产品都被直接下架封禁。
才被农场主小心栽培勉强长出来一点的蘑菇被直接销毁处理，市面上所有基于蘑菇制作而成的保健品也被尽数销毁。
在市场监管部门的监管下，这些被收缴的相关物品都被放入了上千度高温的燃炉中，直到最后被烧得连灰都没剩下，这才勉强作罢。
……当然，对此，作为近距离接触蘑菇的市场监管部门的相关工作人员，出于求生的本能，所有人都装配了密闭的一次性贴身过滤防护罩——它们会像是透明的水流一样将使用者全身包裹，算得上是精度更高、作用范围更大的小型空气过滤器。
这座城市对蘑菇的清剿行动，至此就轰轰隆隆地拉开了帷幕。
……
屏幕外，在转换主视角观察游戏局势时，楚黎难免也注意到了这些异族NPC毫不收敛的举动。
这和他预期中的计划截然不同。
在楚黎原本的预想中，这些NPC应该在更晚的时候才发现蘑菇的问题，而不是在困境尚未搭建成功前，就直接展开行动选择拒绝蘑菇。
……这么早就意识到危险的源头，这搞得他之后在异族NPC之间的传教行动，估计还得额外绕上好几个弯。
好烦啊，他也是真没想到游戏里的研究所居然还真能拿出研究成果来。
楚黎盯着屏幕里的异族NPC，相信在意识到蘑菇存在问题之后，基于如今对蘑菇的抗拒，说不定在未来，哪怕确定自己感染上了星辉真菌感染，这些异族NPC也会处于对蘑菇的厌恶而选择硬抗。
还得想别的办法，他必须得将这些异族NPC逼至更加绝望的境地……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这些异族NPC更加绝望、以至于认定自己脱离了蘑菇后就再无存活的可能呢……
楚黎认真思考片刻，许久后勉强也算是有了点自己的思路。
直接当着这些异族NPC的面，让患病的NPC原地解体消失无踪，让他们意识到反抗就意味着死亡？
不行，这样的做法可能太过绝对了。
他这样或许能收复这个城市的异族NPC，但同样也会引起其他城市异族NPC的拼命反抗，甚至还会间接逼迫这些异族NPC把事做绝。
他必须得让现状勉强维持在一个让异族NPC觉得抗拒，但又不得不选择依赖蘑菇、依赖黎明神的程度上。
整理如今异族NPC的态度，对蘑菇的恐惧已经有了，剩下的就是怎么让这些异族NPC，像是那些人类NPC一样选择依赖蘑菇了……
也就是在此时，在发愁的同时，不久前给自己贡献了一个信仰点的异族信徒的反应，也在思索到“异族信徒”这个关键词的同时，跟着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话说那个异族NPC到底是怎么成为信徒来着……
发现神明存在、意识到自己被人类NPC俘虏随时可能面对死亡、发觉自己正身处绝境——绝对的困境、拯救者、逼迫者必须缺一不少。
现在那些异族NPC面临的问题是，蘑菇作为逼迫者，营造了困境，而必须的拯救者却同样因为研究所的研究报告，在民众强烈的排斥感中无法再被归类到黎明神身上。
……毕竟就现在这个情况，哪怕直说了蘑菇就是黎明神，在没有其他危机的前提下，那些异族NPC可能更会直接把这视为邪/教吧。
楚黎迅速整理好了自己的思路。
他现在需要做的，或许就是给那些异族NPC找到其他更加危险、也更加致命的逼迫者，以此来恰到好处地让蘑菇成为未来的拯救者。
至于那个接替蘑菇给异族NPC营造危机感的人选，楚黎很快选定了合适的NPC来担任——
毫无疑问，这当然得是那些获得了能力、急于向异族复仇的人类。
相信过去作为肉畜被蓄养长大的仇恨感会让他们去向路比特人复仇，对其他同等境遇下的同类的怜悯也会让他们之后选择动身去往其他农场。
在行动的同时，这群拥有特殊能力的人类NPC，自然也会给异族NPC带来更多的压迫感。
而这些人类NPC向神明祈祷获取能力的动作，想来也将很快被异族NPC注意到。
……毕竟，从敌人口中得到的消息线索，这在那些异族NPC看来肯定足够可信了。
只要让这些异族NPC看到感染后依旧能继续存续的可能，以及信仰黎明神后就能拥有同样的特异能力，异族NPC的信仰岂不是直接手到擒来。
逻辑上还真能说得通。
依照这个思路，那他现在必须也得让这些人类NPC的能力变得更加厉害出众，甚至于能直接硬抗异族的武器，这才会给对面的异族NPC带来足够的震慑，让他们也跟着被迫选择信仰神明获得能力才行。
这么想着，楚黎当即给“异化”和“治愈”上各点了十几个信仰点，以此来间接加强人类NPC的能力。
相信很快，人类NPC和异族NPC就将迎来双方第一次正面公开的对战。
……尽管发展到最后，实际情况和预想中还是存在不同，但游戏么，出现意外很正常。
反正他想看的场景都已经出现过了，蘑菇被追捧、被异族NPC无知无觉
吃下的画面也不是没看到过，这会儿意外走上另外一条道路，迎来另外一种通关的可能，倒也还算是新鲜有趣……
……
美滋味农场。
市场监管部门的工作人员驱车来到了这座郊外的农场前。
因为近来对蘑菇的严格管控，即便心里清楚绝大多数路比特人在知道蘑菇的危害后，相信很快就会随之做出正确的选择，为了自身的安全而和蘑菇割席，但架不住危机之下总会出现一批不要命的反社会疯子，他们还是得循着网上整理出来的信息，一个一个地接连拜访，以此来确保蘑菇彻底消失在路比特人的食谱上。
而美滋味农场作为一个在危机之初，就用蘑菇来喂养肉畜的农场，自然也躲不过这一道程序。
考虑到美滋味农场内恐怕有相当一部分猿人被用蘑菇喂养长大，担心农场主狠不下心销毁这批不合格的商品，并因为这个举动导致蘑菇间接流落到市场、进入市民口中，这一次专程赶到农场的工作人员数量看着显然不少，足足坐了两辆四座悬浮飞车，这才勉强塞下这些人。
到达目的地后，两辆悬浮飞车上的工作人员很快下车。
在确认了自己身上装配的设备都处于运行中并未损坏后，他们这才拨通了农场主的电话。
和农场主进行交流的工作人员尽可能克制住自己对于这种“高危蘑菇房”的恐惧，压抑住对“农场主利用蘑菇这样的毒物来谋财”的不满，最终拿出自己的职业素养，礼貌客套地和对方进行交流。
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您好，请问您是美滋味农场的主人么？我们是市场监管部门的工作人员，因为近来关于那份和蘑菇相关的报告，再加上意外得知过去您曾用那些有毒的真菌喂养农场内的猿人，我们今天为此专门过来了一趟，来对您的农场进行又一次新的评估。”
然而，通讯器对面是一片沉默，只剩下一段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像是拒绝交流的样子。
工作人员从这份短暂的沉默中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得，这群该死的奸商，还真是要钱不要命。
这副无声拒绝的样子，摆明了就是舍不得这些投入了成本的违禁商品。
别不是想等着未来
治疗星辉真菌感染的药品出现后，再把这批曾被感染的商品换个包装，再混进市场里卖出去吧？
因为过去的工作内容，他以前老是和这些商人打交道，工作人员觉得自己已经猜出了此时农场主的心路历程。
行，不应就不应，等他走完固定的流程，要是到时候对方还不开口，他们回头就当对方在私藏蘑菇，直接报警处理，强行打开农场的大门……
这么想着，工作人员面色不变，唯独话语中多出了一副威胁的意味：“请问您方便出来一趟，和我们进行信息上的对接交流么？当然，因为事关紧急，如果你不愿意和我们进行交流，我们会认为您仍在从事偷藏蘑菇的罪行，随即直接拨通警局的电话。”
“无论是主动配合还是强行配合，为了所有路比特人的未来，您总归是得配合我们的行动的，希望您能再好好考虑一下。”语毕，在威胁结束后，他相信通讯对面的农场主应该很快就能做出明智的唯一选择。
而最后的结果果然也不出所料。
伴随着对面几句有些嘈杂的话，听着像是有什么人在劝说的样子，片刻后，农场主略有些惊慌的声音很快就结结巴巴地出现在了他的耳边，在威胁下最后还是选择了同意。
农场主：“行……行吧，我现在就立马出来，配合你们的行动。”
农场主的声音里带着点惊恐的意味。
想来这个农场内恐怕也不怎么“干净”，导致只是听说了他们这些市场监管部门的工作人员到来的消息，就提前开始慌了。
“好的，我们现在就在农场门口，希望您能尽快出来和我们见面。”工作人员心下不屑，说完这句最后的通告后，在听到对面应了一声好后，很快挂断了通讯。
只是美滋味农场的农场主虽然答应说了很快就会出来，但在通讯结束之后，门外等着的工作人员还是又站着等了将近十几分钟，才等到对方真正走出农场的大门。
工作人员看着农场主此时面上的慌乱的神色，已经能隐约猜出来对方磨蹭这么久究竟是什么原因了——
想必一定是听说他们到来的消息后，想要在农场内紧急处理遮掩那些违法的毒蘑菇，以及其他与蘑菇有关的人和物。
看来这一趟进入农场
后，他们也必须得仔细搜查，这才对得起对方花费的这份“苦心”啊。
不少工作人员都默默在心里这么想着，做好了和农场主斗心眼的心理准备。
为首的工作人员主动上前打招呼：“您好，我们就是市场监管部门的工作人员。我们现在就得进入您的农场，实地观察农场的经营情况，确保农场内并未存在任何违法乱纪的情况。”
“您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当然当然。”面对市场监管部门的请求，出乎意外的事，农场主很快叠声应下，甚至语气里还带上了一种迫不及待的意味，只是看着依旧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视线在面前这足足有八个的工作人员身上扫视了片刻，随即像是从这个人数上获得了什么安全感，面上跟着露出了些许喜色，但依旧毫无动作。
就在其他工作人员因为他迟钝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动作，因为这个反应而觉得莫名其妙的同时，农场主一个激灵突然往前快步冲撞，像是想要把自己藏匿于草叶间的兔子一样躲在人群中。
“快跑，那些有特异能力的猿人就在农场里，我们必须得跑！”农场主双手用力拉扯边上两个工作人员的衣服，好以此来保证自己不会暴露在某些人的视线中。
说话间，他甚至不忘一边拉扯着周边的这两个人，一边尝试朝着不远处悬浮飞车的方向去。
只是周围其他工作人员显然不能理解他此时的反应。
就算是那些有特异能力的猿人真在农场里，可是视频里显示的异能不是只能隐藏自己的一只手，或是让金属存在部分扭曲变形么？
周围空空荡荡，怎么可能会有人。
难不成这是什么用来逃脱罪责、掩护农场内其他人处理蘑菇的办法？
而且说真的，那两个猿人如果真的在农场里，对方怎么可能敢把农场主放出农场，给他们面对面交流了机会。
现在他们人数占优，虽然是郊区，但附近时不时也有行人路过，这么看都不像是有危险的样子……
总不能说，在这点时间里，那些过去花费十几年才能拥有些许异常能力的猿人又迎来了新一轮的改变吧。
这怎么可能？
毕竟按专家说的，那两个猿人能觉醒这点异能就已经能算是奇迹。除非神明降临，否则他们的能力短时间内绝不会迎来质的飞跃。！
第五十七章
“冷静点朋友,你看看周围，周围什么都没有。”市场监管部门专门派遣到美滋味农场的这些人之中，为首的那个工作人员静静地扫视了一圈农场附近依旧和平的氛围,因为双方之间信息的不对等,他几乎已经认定了眼前这位农场主意图蒙骗他们的念头，言语间不免透露出些许轻视嘲讽的意味。
“相比起临时找什么借口妄图支开我们，不如好好思考思考,自己农场里的毒蘑菇和生病猿人有没有尽数清理干净。”
像是觉得对方的谎言实在虚假过头，为首的这个工作人员说到最后甚至还直接露出了笑容,神情中不自觉带上了一种在面对低级谎言时的无声轻蔑：“而且真要说起来,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假使那两个猿人当真在农场里，想必你这会儿也没办法活着走出农场,和我们说出这些不知道真假的说辞了。”
然而即便是被当面戳破谎言,农场主的表演依旧没有停歇，像是打定主意要一条道走到黑的样子。
“相信我，他们就在我们身边，他们就悄无声息地藏在我们周围这片空气中。”因为对方这段言论，农场主越发用力地拉拽边上的其他工作人员,像是只有这样才能从周围同类相同的体温、以及逼仄的环境中感受到难得的安全感。
他仓皇地抬头看向周围空荡荡的空气，惶恐苍白的面容让他的这份“表演”看着越发真实。
农场主几乎是哀求出声，眼泪不断从眼睛里滚出：“求求你们了，带我离开这里吧,他们真的就在农场里，那些猿人都觉醒了异能！就算你们不愿意相信，只要你们愿意把我送到悬浮飞车上，我就把这座农场的全部权限都朝你们开放,无论是想弄垮这座农场，还是走遍农场里的每一个房间，无论你们做什么我都愿意答应！”
周围的这些工作人员听着对方真情实感的言语，不由面面相觑，就是那两个被拽住衣服的路比特人都跟着停下了自己原本掰开对方紧拽自己一角的手。
为首的工作人员看着农场主的那张写满了诚恳的脸，原本心里的念头更是因为对方刚才的话有所动摇。
难道这座美滋味农场里真的藏着什么危险……
他被农场主的反应彻底唬住，无意识间甚至还跟着对方朝悬浮飞车的方向
走了两步。
然而，也就是因为他们这个无意识退怯的举动，异变就此出现。
这个被农场主拉拽着一起往后退的动作，似乎朝周围旁观的什么人释放出了逃离的信号，使得那些藏匿在附近的人跟着做出了些许过激的反应。
像是有什么看不见形貌的东西从人群的缝隙中擦过，不少人都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手边走过，带出细微的风声的同时，连带着和他们的肢体也有所碰撞。
而那两个被农场主拉扯住衣服、与农场主靠得极近的工作人员感知中，这种无形中与人擦肩而过的异样感更加强烈。
像是有一个活生生的人挤到他们身边。
在这一瞬间，他们甚至都能感觉到些许隔着衣服传到他们皮肤上的恶心温热感。
就好像在这片看着什么都没有的空气中，有一个活人正堂而皇之地站在他们的手边。
众人脸上接连露出了不同程度的惊愕神色。
不过这个错愕惊讶的表情到底也没能在他们脸上停留太久。
很快，几乎是当着他们的面，伴随着一声冰冷刀具穿透皮肉的“噗嗤”声，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原本面色惊惶的农场主浑身一僵，原本完好的胸膛上猛地出现了一个鲜血淋漓的伤口。
完好的皮肤被强行穿刺，鲜血在外力的作用下泼溅开来。
它们有些顺利落到了地面上，有些则是凭空滞留在了空中，像是被什么无形的物体强行挡住。
此时此刻，这些鲜红滚烫的血液就像是什么红色的颜料，并最终在众人惊骇的视线中，凭空勾勒出一只持刀的手掌，以及一个就站在他们附近的陌生身影。
“是的，你说的对，”那些停留在空中的血痕微微动作，看着像是有什么人突然抬头看向为首的那个工作人员，微微扭曲的血点就像是一张张蠕动的嘴唇，不断吐露出赞同的言语，“如果我们真的在农场里，他确实没有逃脱的可能。”
“既然真的没办法瞒下去了，那你们就都永远留下来吧。”靠近面部的血点开始横向拉长，像是一张狞笑的嘴。
伴随着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些暴露身形的血痕也在逐渐减淡跟着消失，说话的人再度隐匿在了这片无形的空气中。
这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的离奇画面彻底打碎了他们原本的认知，对未知的恐惧让人群纷纷开始骚动起来。
就好像他们过去的祖辈一样，这些路比特人被围困在无形的空气中，瑟瑟发抖的样子就像是猎场里惊惶的猎物，并在猎人再度发起进攻的同时发出一声声毫无用处的尖叫。
直到片刻后，在农场主再度被人捅了一刀后，这才有人勉强恢复理智，出声提示道：“去悬浮飞车，只要能躲进悬浮飞车，我们就还能有救。”
……方才农场主说出口的话，此时也无意识地浮现在了他们的脑海中，仿佛真的成了他们目前唯一的逃跑机会。
“他只有一个人，身上还沾了血，走动的时候勉强能看出来一点痕迹，只要认真观察，能确认对方的位置，我们一定能活着逃出去的。”相比起反抗，他们还是选择了更加轻松的逃避。
说话的这个工作人员在喊话的同时还不忘紧盯地面。
他最先注意到了那些随着对方走动间，因为脱离A-19体表滴落到地面上，于是显出了些许痕迹的血点。
血色的模糊脚印正不断在他们身边出现叠加，意味着对方正游离在他们附近预备下一次动手。而那串滴落地面连成一条直线的血迹，却是直接一并显露出了对方大致的站位。
……现在周围地面的足迹还不算太多，观察起来应该还算容易。
他咽了口口水，喊话间率先做出了行动，当即避开了地面上那些新增的血迹，大步绕开那片血迹突然出现的位置，扭头朝着悬浮飞车的方向狂奔而去。
周围其他人似乎也纷纷从中得到了启发，争先恐后地跟在对方身后往前跑。
是了，那个隐形人身上带着血，足以让他们由此确定对方的位置，只要确定了对方的位置，逃跑岂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事情……
喜悦跟着从他们面容中浮现。
这一刻，他们似乎都没能想起刚才农场主说的那个关键信息——“那些猿人都觉醒了异能”。
话里的那些，可不是指单单的那两个啊……
他们显然没能继续高兴太久。
没跑出多远，又一只持刀的手掌凭空出现砍伤了那个刚才喊话、同时也跑在了最前面
的哪个工作人员。
又一道指引方向的血痕出现在地面上，就像是两条斑斓的毒蛇。
他们附近的隐形人不止一个！
看着地面上那两条不断朝着自己靠近的血色路径，难以想象附近总共潜伏了多少人。
“啊啊啊！不要过来，都离我远点啊！”
“怪物，滚开！”
人群中陡然爆发出了比刚才更加激烈的尖叫声。
他们不断疯狂挥舞着手脚，想要打开那些可能围在自己身边的怪物。
但这崩溃之下的举动似乎并没有多少用处。
伤口照旧接连出现在他们身上，未知的攻击不断消磨的他们的理智。
也不知道苦苦撑了多久，终于有人在崩溃之下做出了过激的反应。
作为带队的小领导，为首的工作人员几乎是下意识蛮横地抓住了手边一个受伤虚弱的同事，陡然爆发出来的力量让他牢牢扣住了对方的肩膀，强行把对方挡在了自己面前，随即一边惊叫着一边朝着悬浮飞车的方向靠近。
求生欲作用下，他跑得飞快，甚至于在额外带上了一个人形盾牌的前提下，也能不断逼进悬浮飞车的位置，靠近自己逃生的最后机会。
肌肉开始发酸发胀，但所幸在体力彻底耗尽前，他成功跑到了悬浮飞车边上。
悬浮飞车依靠使用者的生物信息解锁，只要伸手触摸车把手按下自己的指纹，他就能成功打开车门，随即坐上悬浮飞车逃之夭夭。
快一点，他必须得快一点离开……
为首的工作人员急不可耐地伸手握住悬浮飞车的车把手，想要直接拉开车门。
然而冰冷的固态金属却在这一刻，显示出了其本身在常温状态下压根不存在的柔韧特性。
手下的金属车门上陡然延展出了十数条金属触手，像是有意思一般兀自将他牢牢捆缚在原地。
反光的金属触手不断收缩，它们在尖叫声中不断收紧带来剧痛。
伴随着一阵骨骼被彻底碾碎的“咔拉”声，被金属触手困住的人在此刻也彻底没了声息。
这场惨烈的单方面屠杀在这之后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只是农场主以及赶来的农场的这些工
作人员全部死在了农场门前，就是那些路过郊区时被这边动静吸引的普通行人，也因为这份不合时宜的好奇心，因为靠近农场而彻底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过去的美滋味农场里，到处都充斥着人类绝望的情绪。
而如今的美滋味农场外，遍地都是异族的残肢与鲜血。
也就是从这天开始，人类和异族正式开始了对立。
……
美滋味农场内。
值班警察在听到农场主惊慌的声音在走廊里远去时，就意识到农场附近可能出现了什么变故。
作为一个过去食用过猿人的路比特人，他自然也清楚，如果真出了什么暴露农场情况的意外，使得农场内的这些猿人不得不撤离农场，那他们这些被困在农场里的路比特人也将注定迎来死期。
……毕竟农场情况暴露后，他们这些被用来敷衍外界的路比特人也彻底失去了原本的用处。在双方种族彻底对立的作用下，失去作用的俘虏将迎来怎样的未来，这个问题的答案光是随便想想就能得出那个唯一的答案。
值班警察已然提前知晓了自己的未来。
“呵……这下是真的没救了。”值班警察苦笑一声。
作为一个路比特人，在这点最后的时间里，他也决心要为自己的种族搏一个未来。
此时周围静悄悄的，显然那些猿人都更乐于去围捕绞杀其他更加活跃的猎物。
值班警察看着那只被放在不远处的通讯器。
也不知道是意外不小心，还是A-19料到了他的内心想法于是刻意留在附近，此时他的通讯器就被放在离自己不远的操作台上。
不过说真的，就看A-19当初偷偷用他的社交软件发布的那段言论，就冲对方恨不得全世界都和他一起信仰黎明神的劲头，指不定这还真是故意的……
值班警察清了清嗓子，开始出声意图启用通讯器的语音操控功能：“进入语言输入模式。”
“打开通讯器内所有和社交有关的软件，输入并将以下的这段话发布到各个平台上——”
【危险即将到来，请务必记得向黎明神祈祷，吃下更多的蘑菇获得神明的赐福。这才是唯一一个能让所有人从困境、从恐慌中逃脱的
办法！】
好在通讯器内确实支持语音转录文字的功能，通讯器里的语音助手也能支持这类复杂的操作。
于是这段提醒的话语，也得以在值班警察最后仅存的这点时间里，被成功发布在各类社交软件上。
不过可惜的是，如今的路比特人显然无法理解这段话的真实含义。
通讯录里的亲人朋友在收到这段话时，都纷纷疑惑反问——
【怎么又让我们吃蘑菇了？这难道是什么内部消息么？】
【真的假的，可现在网上不是说吃蘑菇不好么？】
看到这段话的同事上司跟着皱起眉头，转而痛斥对方传播谣言——
【你这是怎么回事？！作为警察，居然还知法犯法，小心被队长看到了直接把你开除！】
【你这是什么鬼话？！只是去农场值几天班就开始求神拜佛，思想这么不正常，晚点交一份三千字的检讨上来！】
网络上的陌生网友更是忍不住直接开骂，面对这份和主流思想相悖的言论，更是直接激情开喷——
【你这过分了啊。之前看你说吃蘑菇有用，我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原谅你的同时还帮你说话。结果现在研究报告出来了你还这么说，说信仰什么什么黎明神，你别不是什么反人类的邪/教教徒吧。】
【网警快来看看啊，这有一个知法犯法传播谣言的，还不快过来直接拿下这个现成的业绩！】
【骗子就该去死！】
【你个散播谣言的混蛋怎么还没死？！之前那么多人被你骗着吃下了蘑菇，我看你这样的人就该被直接枪毙！】
这大概是值班警察的通讯器最为热闹的时候了。
不少软件图标的右上角冒出带着数字的红点，示意不断有新消息发过来。
只是可惜的是，通讯器的主人最终没能亲眼看到这一幕。
在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后，很快就有人走进门，直接了结了这个再没半点用处的俘虏。
他的呼吸彻底断绝，死在了血泊之中。
……
屏幕前，楚黎大致了解了一下剧情，简单看了眼那些倒地不起的异族NPC。
老实说，在看到自己那个唯一的异族信徒
被人类信徒弄死后，楚黎其实是想过阻拦的。
不过在双手触摸键盘即将打字阻止人类信徒的同时，楚黎也恰好回过神来，意识到因为计划中途改变，导致对方也没了最开始构思里的重要性。
相比起阻拦这些疯狂的人类信徒，使得这些人类NPC未来可能会因为他今天打下的这几句话，从而束手束脚影响未来对付异族NPC的疯狂情绪，进而影响到他的新计划，那还不如趁早直接做出合适的取舍。
而且说真的，在这个游戏背景中，异族吃人，人类反击，这都是背景设定中重要的一环。
要是他眼睁睁地看着路比特人食用猿人，但反过来却阻止这些猿人因此对路比特人实施打击报复，那这对这些人类NPC来说岂不是很不公平？
在这个设定中，两个种族无论怎么对掐都算正常。
如果真要让这两个种族停下互相的敌视，除非他们都变成同一种生物，变成内里一样的人。
……想想他现在那个不断传染NPC、把他们全变成小菇人的同化蘑菇，指不定他这还算是另类拯救世界、维护和平呢。
楚黎颇为感慨地这么想着。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快到自己吃晚饭的时候了，游戏里也没出现什么特别需要他帮着操作的剧情，楚黎最后看了一眼在游戏里不断搞事的人类NPC，确认他想要的游戏剧情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出现，索性直接关掉了电脑，去厨房给自己准备晚餐去了。
……
在解决了所有上门的路比特人之后，美滋味农场里的人大概也逐渐意识到了，农场的环境对他们来说已然不够安全。
在将农场里的俘虏尽数杀死后，他们很快离开了美滋味农场，通过路边的井盖躲进了四通八达的下水道里。
在这座数百万人生活的大城市中，美滋味农场里原本饲养的这几百个猿人就像是一滴水融入大海，彻底分散消失在了城镇中。
于是，当那些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加急时间赶来的路比特人在到场之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空荡荡的农场。
他们唯一能知道的，就是那一场通过执法记录仪看到的单方面屠杀。
录像中，那些猿人表现出来的特异能力实在令人心惊，以
至于路比特人看着就像是一群羸弱的待宰猪狗。
那两头在十几天前尚还只觉醒了部分能力的猿人迎来了实际上的飞跃，甚至于农场里相当一部分的普通猿人也都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通过未知的手段觉醒了类似的能力。
——这和专家一致推测出来的结果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据专家原本的推测，那两头觉醒了特异能力的猿人应该是在绝境中逼出了自己的潜力，这才导致奇迹的发生。
但就看现在这几乎笼罩了整个农场所有猿人的奇迹，相比起什么绝境中突破自己的扯淡言论，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这个结果，这所谓的“奇迹”或许更近似于什么猿人间通用的未知窍门。
这些猿人应该就是意外得知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东西，这才拥有了这些反过来报复他们路比特人的能力。
事情真的变得越来越复杂糟糕了……
早知道当初的那点小意外会发展现在这个样子，早在得知猿人觉醒特异能力的时候，他们就该大量销毁城市里的这些猿人。
一步错步步错。
因为最开始没能豁出去狠下心动手，导致这批猿人如今都顺势流入了城市，这些逃窜的猿人随之也给民众带来了更多的恐慌与灾难。
伴随着人去楼空，当美滋味农场里的所有猿人都彻底融入在这座巨大的城市中后，紧接着出现的就是路比特人越发频繁的死亡。
所有遇上猿人的路比特人都会死。
无论是年幼的孩童，还是年老的老人，他们似乎认定了路比特人肮脏的血肉中混着过去同胞的尸体，所有被他们撞见的路比特人，都会被这些猿人用格外残忍的手段杀死。
因为死者太过随机，所有死者之间除了“倒霉撞见猿人”外，看着简直毫无规律，没人知道那些猿人会从城市的哪个角落出现，转而又会随机杀死哪个路比特人，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所有市民都被迫生活在恐慌之中。
这就是来自于猿人的明晃晃的报复！
……特别是这些猿人之中，有几个看着像是学会了使用他们路比特人的通讯器，在录完全程的屠杀视频后，还会用受害者的账号发布到网络上。
看着那些充斥着鲜血与哀嚎的视频，看着同族就这么轻易死在那些猿人手中，所有看到视频的人都为之而胆寒……
随着时间的增加，眼见那些猿人残害路比特人的手段再度升级，而他们原本信赖的政/府时至今日都没能为他们抓到哪怕一个罪犯，民众彻底失去了安全感，也无法避免地开始了暴/动。
这所城市自此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
第五十八章
当然,面对这些四处作恶的猿人，路比特人也不是没有做出过自己的努力。
因为死亡率太高，再加上猿人随机杀人的做法平等地给所有路比特人都带来了同样的恐惧,政/府自然也曾试图出手阻止。
无论是通过网络上流传的杀人视频确定作恶者的大致位置,然后派人专门上前围堵，还是保守地通过增加巡逻班次，以此来试图保障民众安全,这种种举措最终似乎都没带来任何实际的作用。
前者往往遍寻不到猿人的踪影，在偌大城市里寻找一个没有生物信息的猿人的难度,和在城市里准确找到一只灰皮老鼠没什么区别。
后者反而使得巡逻的士兵跟着遇害,相关的视频被上传到网络上后，反而引得民众陷入了更加浓重的绝望之中，无法想象没有武器、没经过训练的自己,在对上那些猿人后都会遭遇什么。
因为实在没有办法,事情发展到最后，政/府只能不得已发公告，用其他农场里的肉畜当做现成的俘虏，以此来警告那些在外胡作非为的其他猿人。
但这似乎并没有多少用处。
这个岁数的孩子心智本就算不上成熟，过去没有经受过多少教育,也让他们对其他不相干的同族没多少同理心。
妄图用道德来欺压一群没多少道德感的人，这显然是一步烂棋。
这样的做法反而激起了那些猿人更加旺盛的报复欲，他们纠集其他同伴，反手直接炸毁了城市的市政大楼,甚至还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不少人的面，炸掉了城市的地标性建筑。
面对着这些堪称疯狂的报复，一时间所有旁观者都不免咋舌,本就犹豫的其他农场主更是不敢随意处置农场里的猿人，生怕自己无意中惹上什么麻烦被猿人针对。
甚至还有一些农场主专程为此操控小型飞行器，试图亲口和农场里的猿人面对面讲道理，给他们提供更好的环境的同时，意图用自己的口才来说服这些可能对自己心怀不满的肉畜，劝说对方放弃动手的心思。
……别说，因为年纪不大，有一些才被买进农场的猿人还真就信了他们的邪，懵懵懂懂地出声应下。
时至今日，这些路比特人似乎终于承认了那些猿人的智慧，开始把他们都
当做是真正的“人”来看待。
而伴随着城市中一部分人陷入了恐惧与绝望，自然也有另一个群体陷入狂欢。
在这个阶级固定的星球上，猿人作为一个突然的变数，他们神异的力量也给了一部分抱有侥幸的疯子带来了希望。
就在一个新上传的视频里，就有这些脑子不太清楚的路比特人主动找上了那些作恶的猿人——
“现在我们普通人的权利越来越小，生存环境也越来越恶劣。富豪开车撞死人连牢都不用坐、废除死刑后导致作恶者更加猖狂……说什么人道主义，这些所谓的人道主义都是给那群位于星球顶端的人享受的。”
“作为普通人，我们能看到的，只有被财阀资本垄断的一切。是的，所有的一切都被他们尽数掌控！以前还有不少普通平民能通过层层选拔进入政坛，给我们这些人普通人争取权益，但你们看最近的这些人，那些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平民的政客身上的名牌衣服，谁敢说他们是平民，谁能说他们能站在我们这一边？！”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真的不一样了……”视频开头，拍摄视频的路比特人咒骂着所有他看不惯的一切，情绪激动时一度为此而掉下眼泪来。
他勉强定了定自己的情绪，转而面露期待地说出了后面的话。
和其他正常人排斥的反应不同，这位拍摄者几乎是迫切希望这些猿人出现，并为此而感到欣喜：“现在改变这个糟糕透顶但又永恒不变的世界的变数出现了。是的，就是那些猿人，那些猿人一定能为我们这些普通人改变这个世界。”
“早在猿人这门生意出来的时候，当时还是个孩子的我就觉得残忍，但那些为了赚钱无所不用其极的资本却硬是让无数人给他们站台，宣称和我们路比特人近似的猿人智商低下，把他们当做肉畜对待只为了能赚到更多的钱！”
“当年在最初知道猿人的时候，那些猿人临死时和路比特人近似的尖叫、以及明确说出口的求救语言，都让我恍惚觉得是什么有智慧的路比特人被推上了刑场，以至于我至今还是个坚定的拒吃猿人主义者，甚至每年都会和协会的其他人一起游行。”
“现在不一样了，猿人开始反抗了，我们也要开始反抗了。猿人大面积地觉醒特异能力，这其中
一定存在着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窍门。我一定能从他们口中问出相关的消息线索，然后和他们一起，让这个恶心的世界重新洗牌！”
“大家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我前几天就看到了猿人出没在附近，我今天一定能找到他们！”他似乎笃定了那些猿人会放下种族之间的成见，转而过来帮助自己。
只可惜在录制这段视频的时候，拍摄者担心被警察抓住并未取用直播的手段，这也使得民众错过了劝告对方的机会，导致最终悲剧的发生。
之后就是一段有些长的搜寻录像。
拍摄者估计是把开启了录像功能的通讯器方在了自己胸口的口袋里，紧接着就是以拍摄者为第一视角，在城市的深夜中搜寻那些猿人的踪影。
正如拍摄者之前说的那样，可能那个过去出现在猿人确实并未走远，半小时后，那在路比特人审美中头部显得有些过于扁平的猿人，终于出现在了拍摄者眼前、出现在了视频中。
看腿上裸露皮肤上的编号，居然还是那个尚还算是小有名气的D-03。
“D-03！我终于找到你了！”虽然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但光是听这个说话的语气，就能听得出来拍摄者此时激动的情绪。
也就是因为这份情绪上的激动，他甚至忽视了此时对面D-03身上表现出来的异常。
和寻常市面上见到的那些猿人不同，此时的D-03面色尤为苍白，就好像身体里再无一滴红色的鲜血。
苍白的面色配着一双漆黑到仿佛黑洞的双眼，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一张被强行出来两个洞的白纸。
他的眼球看着莫名有些凸出眼窝，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把它们往外顶。
此时，那两只凸出眼眶的眼珠就在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
看得出来，对于拍摄者的反应，D-03看着也很惊讶。
不过他很快平静了下来。
或者说以他的实力而言，这座城市里只要还有金属存在，他就能全无半点顾忌。
D-03笑嘻嘻地出声发问，尖利的笑声配合着他如今的面容，叫人轻易就能联想到一些恐怖片里的桥段：“是我，所以呢？求饶的话就不用再说了，无论你说什么，既然你倒霉撞上了我，我就不可能
再把你放走。”
脱离农场后，在与正常社会接轨后，D-03如今说话也流畅了不少，甚至都能用上一点过去不知道的高级词汇了。
同样，也正是因为与正常社会接轨，知道这些路比特人究竟过得有多好后，他对这些人的仇恨也跟着愈演愈烈，只恨不能出手把这个欺压自己的种族尽数绞杀。
“我知道，我知道你对那些糟糕资本的仇恨……”拍摄者居然还不知道害怕逃跑，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美好想象中。
他一连絮絮叨叨地把视频开头的话又愤恨地说了一遍，转而期待地看向D-03，反复重复道：“我们是一样的，我们是一样的。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我们一定也能成为同伴。”
“我想和你们一起，去向这个恶心的世界复仇！”
然而D-03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话，只是笑着又说了一遍刚才的说辞：“我都说过了，求饶的话就不必说了。”
如果是A-19，或许还有可能会出于自己对神明无私的敬爱，勉强把人放走。
但如果撞上了D-03，那无论是谁，只要是个路比特人，那就注定只能在他手里迎来死亡。
D-03甚至都没理会拍摄者之后说的话，伴随着路边的路灯一阵扭曲改变形状，并快速朝着拍摄者的方向靠近，一条鲜活的生命自此逝去。
视频中没能呈现出拍摄者死亡的模样，但只要听到那骨骼崩碎的声音，以及戛然而止的哀嚎，所有看到这段视频的人都能认定，拍摄视频的人肯定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伴随着一阵重物倒地的钝响，视频的画面陡然变换对准了天空。
然后就是接连靠近的脚步声。
可能是离得近难免沾上了点血，脚步声中还夹杂着几声水声。
“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什么拒吃猿人主义者，说自己爱护猿人，怎么以前在农场里就没见过这几张脸，还想从我这里问出消息……”一声不屑的嗤笑，D-03的脸陡然出现在视频中。
他黑洞洞的双眼直勾勾地注视着正在录制中的通讯器，随即伸手拿起通讯器。
也就是在拿起通讯器后，他才得知对方也在录制视频。
于是D-
03的语气也更加冷漠了，他当着通讯器的摄像头，对着未来所有可能看见这支视频的人警告出声：“话我放在这里了，无论你们是什么人，无论你们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你们最好都收收自己的小心思。”
“如果你们真的对我的过去抱有怜悯，但凡你们为此而感到羞愧，就该直接去死偿还罪过，而不是跑到我面前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鬼话！说是为了猿人，实际都是为了自己吧，无论是为了活命还是为了获得力量。你们的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
在D-03说完后，视频就此结束。
视频拍摄者已死，这段视频显然是D-03上传到网络上的。
这些路比特人也越发清楚意识到，这些猿人不会听任何一个路比特人的话，遇上猿人最好还是趁早逃跑比较好。
最后的侥幸没了，“拒吃猿人主义者”的名头压根不可能成为免死金牌。
在激起又一阵民众的恐惧的同时，也再度激发了这些人对于力量的渴求，意图以此来自保。
压力再度给到了政/府这边。
……
城市的居民区里。
在这片住了不少人的小区内，市长此时就和其他人一并挤在这几栋居民楼中。
因为办公的市政大楼的垮塌，包括市长在内，所有人都只能是在家办公。
按理说，就算是没了市政大楼，市长也该住到单位提供的住宿楼，或者直接去自己名下位于别墅区的一处房产。
只是那些猿人动起手来实在不讲理，他们毁坏路比特人所重视的一切，以此来作为自己娱乐的项目。
市政大楼显眼，单位提供的住房显眼，城市里的贵价宽敞别墅区同样也显眼。
无论是住在哪里，这三个地点都被默认为这个城市决策者的住所，在那些猿人看来也更加可恨，更值得动手摧毁。
于是不得已，市长只能和自己的助理一起，搬出这几处高危的位置，转而和其他普通民众挤在一起。
他们甚至都不敢曝光自己的身份，就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被盯上的目标。
政/府的尊严在这一刻被践踏至尘埃。
也不怪网络上其他人骂得这么难听了。
时至
今日，一想到隐匿在城市里的那几百个猿人，市长光是一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头大，忍不住出声抱怨，期间甚至还夹着几句脏话：“真是够了，这么多猿人，他们还有这么多异常的能力，这怎么可能是我们一个城市就能轻易解决的问题。”
“上面说得简单，换他们过来，换他们在这座城市里，指不定现在就已经死在那些猿人手里了！”
光是想到上面指派下来的指令，他就觉得烦。
……要是光这么一直逼他，就能让他像是那些猿人一样爆发潜力解决灾祸，他也不至于这会儿怕到连家都不敢回。
当然，作为市长，他倒也不是没想过解决麻烦。
只是解决麻烦需要不少人力物力。
附近其他城市的管理者估计也觉得害怕，无论他怎么来回游说，死活都不愿意松口分出那些正常运作下多余的人力物力，出手帮助他们解决困境。
导致发展到现在，这件事就这么一直不尴不尬地僵持住，没有其余解法。
……不过对于其他城市的人来说，这就是个茶余饭后消遣时间的话题，但对于这座城市的人来说，所有人包括市长本人在内，这一切都切实影响了所有人的生活与状态。
别说，也不知道那些流窜作案的猿人是不是借鉴了一些处理、虐待猿人的手法，那些猿人的手段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残忍了……
光是想想在网络上流传的同族死亡视频，就是现在门窗紧闭也觉得心慌，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有猿人破门而入。
“要不直接把下水道炸了吧……没有下水道，我们处理起来估计会容易很多。”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下，他甚至想到了一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
边上，市长助理忍不住叹了口气。
虽然他确实很想这么做，但这种事光是想想就知道不可能，只能在旁尽职尽责地违心劝说道：“恐怕这不大可行，上面可能不会同意您的这个想法。”
就是他们想这么做，其他人也不会允许他们粗暴毁坏城市中花费巨额打造的下水道系统。
“行吧，那只能换个路子……”市长沉默片刻，突然出声问道，“那换个别的方法……你说，如果我们和那些猿人承诺，表示只要把他们送回原本的星球，让
他们回归自己原本的族群，你说他们会答应么？”
市长助理看着有些疑惑：“这恐怕不大可能吧……不是说这些猿人都是从其他文明输送过来优级牲畜么？就算是回到原本的环境中，他们在危机环境下刺激出来的智慧，恐怕也不会继续容忍自己作为牲畜存在吧。”
确实，最初，这些猿人都有着自己的语言系统，只能像是寻常的牲畜宠物一样说出自己那些不能被路比特人理解的语言。他们都是在被路比特人蓄养后，这才跟着学习了部分路比特人的言语。
也就是因为这个，在如今大众的想法中，他们现在的所有能力都是在刺激下进化出来的。
“那不一定……”市长意味不明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因为家族的权势，市长其实隐约听其他人说过一些不知道真假的消息。
在其他上层人士口中，据说这些猿人本身来源于另一个未知文明。
不过应该也是假的吧……毕竟只是一些猿人，虽然肉质是好了点，虽然管理起来也确实比其他听不懂话的肉畜好管理不少，虽然他们因为和路比特人身体结构的相似性更便于用来做实验……但那些人也不至于做出这种违反伦理的事情来吧。
总不可能说贪图人家的居住星吧……
别说，光这么随便一想，资源总是不嫌多的，好像还真有这种可能……
这已经不是他一个普通市长能沾染的事情了。
市长突然改口：“不过你说的也很有道理，确实是我考虑得不够充足。”
“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果然还是得看看，能不能从其他城市调来物资……或者更直接点，看看城市里养的那些‘专家’这一次能不能给出一个有用的说法，弄清楚那些猿人到底是怎么做到大规模觉醒特异能力的。”
……
某家快捷酒店内。
因为市政大楼的垮塌，再加上他们的单位住所看着好像被那些猿人盯上，不只是市长选择了规避风险，有相当一部分人也跟着搬出了原本的住处，跑到其他看着更安全的地方住下。
这其中就有疾风。
在他们路比特人的文明中，“风”意味着自由。
疾风一字，大概就是他们父母希望他能
赶上时代的浪潮，以惬意的姿态跨越原本的平民阶级。
不过阶级未来能不能跨越另说，他倒是真能在市政大楼遇到危险时，像是疾风一样第一个跑路。
当时危险出现的时候，疾风就在市政大楼里。
因为办公室的位置有些靠里，彼时和他同一个办公室的人几乎全都没能从市政大楼里逃出来，就他一个拼尽了全部潜力，一马当先跑出了大楼。
其余同事在猿人的围攻下或多或少都遇到了伤亡，但他偏偏运气好遇上了前来帮忙的士兵，侥幸全须全尾活了下来。
在逃出了市政大楼后，同样也是担心回去后会被盯上，他直接在路边找了家快捷酒店住进去。
和其他路比特人一样，在恐惧的同时，他也迫切地想要知道猿人觉醒异能的真相。甚至于他最近的工作任务，就是在一众相关录像中，搜寻排查猿人异能的关键。
尽管疾风本人觉得，异能这种神异的东西，不是他们光看视频就能看出来问题关键，可上面既然给他指派了这样的任务，就算是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他也必须得照着上面的吩咐做事，表现出自己懂事听话的态度。
作为公职人员，他的这个身份能让他们在遇到危险后有更好的优待，再加上这个职位本身就是他好不容易拿到手的，现在就算是末世降临，城市化身灾难片现场，他也必须得为了这份福利好好工作。
疾风打开了新传过来的这部分视频，在和其他同事上司连线工作的同时，装出正经的样子继续自己的工作。
他盯着视频看了许久。
由于这些视频是如今的路比特人观察那些变异猿人的唯一办法，他们也必须得看得仔细认真。
疾风一直看得很认真，甚至还无意识记下了视频内的一些细节内容。
在接连看过几个视频后，当各不相同的场景和主人公纷纷从他眼前闪过后，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习惯了这些画面后，疾风突然捕捉到了一个或多或少出现在这些猿人身上的小细节——
在这些猿人受伤后，虽然伤口往往都会很快愈合，但在那一闪而过的皮肤裂口中，几乎所有猿人的伤口都或多或少地存在反常发白的现象。
——这有可能是猿人获得异能的关键么？！
第五十九章
疾风当即选择了放大视频画面,想要以此来看清那些猿人伤口上的异样。
得益于当今社会摄像头的清晰度，即便是将那些猿人的伤口放大几十倍，观看视频的人依旧能看清伤口的具体模样——
和过去市面上常见的鲜红血肉、细密肌理不同,那些猿人的伤口里都是大片反常的白色,它们取代了原本的结构，像是棉花一样填充在这些猿人的身体里。
结合他们身上异常的能力，以及远超过去的伤口愈合速度,这一切都让这些猿人看着不像个正常生物。
疾风放慢了视频播放速度，开始观察猿人伤口愈合的整个过程。
……也正是因为这个,在视频被放慢了百倍后,当疾风近乎于一帧一帧地去看这段视频时，他终于看清了那些猿人的伤口究竟是怎么在瞬息间愈合完毕的。
就像是做手工时穿针引线修补破口的经历，那些填充在猿人体内的白絮自发延展变形,从体内额外分出几条柔软的白线。
看着有些像是从伤口里裸露出来的几条触手,在完美的伪装外表碎裂后，终于向世人露出原本的狰狞面目。
它们在不到半秒的时间里穿破伤口两边的皮肤，就像是缝补一样将破开的人皮强行朝中间拉扯聚拢闭合，并在之后短暂到转瞬即逝的时间里，改变自己的形貌,变得和猿人的皮肤近似，彻底融入其中。
这整个过程进行得快速又隐秘。
使得在外人看来，那些猿人身上的伤口就像是魔法作用般快速愈合，全然想象不到治愈的过程实际有多骇人,好似额外多看一眼就能给自己带来一阵感官上的幻痛。
“嘶……他们真的还能算是生物么……”疾风见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无意识间低声喃喃出声。
他被这个意外的发现惊在原地，片刻后才勉强克制住自己心底的那份惊悚感。
潜意识告诉他，他刚才的这个小发现应该还挺重要。
——这或许就是那些猿人获得特异能力的关键。
这么想着,疾风顺应自己的感觉，当即选择沿着这个方向继续深入探究。
所幸，尽管政/府目前尚还没有找到什么和猿人在城市中正面硬碰硬的方法，不过得
益于城市内遍布各个角落的摄像头，类似拍摄的视频倒是管够。
在一众视频中简单筛选了一会儿，疾风很快就找到了几段因为和城市巡逻队撞上、于是在短暂冲突后受伤的猿人相关视频。
当这些数量繁多且各不相同的样本视频被挑拣出来单独放在一起后，其中所有的相似与不同自此也能被观察者更快得知——
在接连看过十数个猿人身上类似的伤口后，疾风这才知道，原来也不是每一头猿人的身体结构看着都那么超出常理，也不是所有猿人身上的伤口只能飘出白絮。
在部分猿人身上，他们身上的伤口中除了显现那些诡异的白色絮状物之外，还残留着一些这个物种本身的的血肉肌理。
红色的鲜血伴随着白絮在血管中一起流淌，并在暴露在空气中的同时在白絮表面形成一层稀薄的血膜，将其晕染成一种甜美梦幻的粉色。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画面看着有些熟悉。
循着那点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疾风皱眉继续往下思索。
大概是即便面对着疯狂猿人，他们也还得每天打开自己身上装配的一次性贴身过滤防护罩，这已然进化成城中每一个路比特人日常习惯的步骤给了疾风些许提示。
屏幕上那些被晕染成粉色的白絮很快与记忆中另一段视频的画面无限贴合，最终让他记起了那个躺在病床上生死不知的星辉，以及星辉真菌感染的病重症状。
如果忽视猿人和星辉截然不同的状态，这些猿人看着还真像是得了星魂真菌感染的样子……
这个念头无端出现在疾风的脑海中，并在之后转瞬间侵占了他的所有理智。
是啊，这些猿人身上的情况看着和那个躺在医院里的星辉实在太像了。
那些被血液透析机过滤出来的杂质，如果现在还填充在星辉体内不断繁殖扩张，估计差不多也就是现在这些猿人的情况了。
听说这批猿人最开始都来自于美滋味农场。
作为第一个为了培育“新产品”，于是用蘑菇喂养猿人的农场，这样的培育方式确实能让这些猿人通过蘑菇轻易沾染上星辉真菌。
再加上猿人本身也没有多少对抗星辉真菌感染的防护，得病也
是在情理之中。
他之前还想过，这些猿人为什么身强体壮从没被星辉真菌感染。甚至一度希望这个可怕的传染病能作用在那些猿人身上，成为生化武器直接让那些猿人重病去世。
但现在看来……这些猿人恐怕不是没被星辉真菌感染，也不是星辉真菌只作用在路比特人身上，而是那些猿人最开始就已经感染上了星辉真菌，于是才得到了这些特异能力。
那些星辉真菌的本体——蘑菇，或许就是这些猿人进化的契机！
这个念头出现得莫名其妙，甚至听起来还有些不合常理。
科学压根无法解释，为什么同样是患病，作为路比特人的星辉躺倒在病床上，而那些按理说同样患病的猿人看着却毫无影响，甚至还被激发了特异能力。
但无端的，疾风却莫名笃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这一切一定和星辉真菌有关！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他们也再找不到其他类似的古怪病症了。
……因为同样的，科学同样也无法解释，为什么理论上来说，血管被肉眼可见的菌丝填充堵塞，血液中稀少的血红细胞压根没办法维持日常的氧气输送，星辉却依旧保有生命体征，至今还能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
疾风陡然想起了自己过去在网上看到的一段话。
最开始他还觉得这段话狗屁不通没有道理，现在想想，这可能就是作为普通人的他们最后与猿人对抗的希望了——
【危险即将到来，请务必记得向黎明神祈祷，吃下更多的蘑菇获得神明的赐福。这才是唯一一个能让所有人从困境、从恐慌中逃脱的办法！】
作为内部人员，他自然清楚在网上发出这段言论的人究竟是谁。
那是一个在猿人离开农场前，奉命去农场监视值班、却倒霉被猿人俘虏的警察。
想来应该就是作为俘虏和猿人近距离接触，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了猿人进化的关键，于是才在最后，拼尽自己的所有气力发出了这段话警告世人。
先前这段遗言被专家判定为精神失常下的产物，当时他还觉得专家说得挺有道理。但现在反过来再去看这件事，那些专家之前就没说中过什么事，想来这段话应该就是在直白说明猿人获得异能
的方式。
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只是，世上真的有神么？
向黎明祈祷奇迹降临啊……
疾风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最后还是选择将自己的这个新发现上报。
只是这个说服了他的结论似乎并不能说服他的上司。
他的上司直接将他的报告驳回，并近乎是发泄地，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你自己看看，你自己看看你写的这些都是什么鬼东西！向神祈祷？异能是神迹？这都什么年代了你居然还给我搞这一套？！”
“我警告你，你要是在这么瞎编消息，在这个特殊时间点，我可是有权让你直接滚蛋的！”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对此，疾风也只能道歉。
只是嘴上道歉归道歉，他心里其实还是认同自己推演得到的这个消息。
毕竟就以过去猿人被圈养的处境来说，除了神迹，也确实没有其他可能，能让这些羸弱的生物获得这样超出常理的能力，以至于最后反过来欺压他们这些路比特人，并最终搅得满城风雨。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如果黎明神真的存在……求求您了，求您给予我一点保护自己的力量吧……
疾风在心里无声地祈祷着。
处于绝境之下，在绝望之中，眼见那些猿人在这片钢铁丛林里肆意搜寻玩弄猎物，甚至部分视频看着也就是在附近的街区内拍摄录制，他也只能尝试向神明祈求继续活下去的希望与可能。
至于吃蘑菇……他现在已经感觉自己有些发烧了，星魂真菌应该已经在他体内快速繁殖了吧……
……
图南市。
楚黎吃完饭，照例邀请自己的朋友——银翼，和自己一起打游戏。
大概是因为上次帮对方吓跑了意图不轨的小偷，打游戏期间，银翼甚至还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一些和自己相关的事情。
听对面的银翼说，他最近专门请假，去图南市周边最灵验的寺庙里求了一块开过光的玉佛，虽然楚黎很想吐槽，一度想直接告诉对方，那些什么开光玉佩都是骗人的，它们甚至可能都不是什么正经的玉石，而是注胶的树脂产物，但听对面的语气很是激动开心，隐约还带上一种
彻底解脱放松的意味，最后到底还是忍住了自己的吐槽欲。
算了算了，这个时候说这种败兴的话真的不合适。
不是说“有钱难买我开心”么，就当他这个朋友花钱买开心吧。
反正最后都买到开心了，这钱花得也算是有价值。
楚黎这么想着，再不在这件事上做多余的评价。
只是游戏打着打着，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对面的银翼不知道又哪里不对劲了，游戏里的角色莫名出现了好几个失误不说，说话的语气也听着有些不大对劲。
银翼颇有些心神不宁地开口说道：“总感觉有哪里不舒服，感觉游戏也打不下去了……黎明，我先下了，我明天还得上班呢。”
楚黎强烈怀疑，对方这反应，应该是在花了大价钱买了寺庙的开光玉佛后，到现在终于回过味来，知道心疼自己的钱包了。
“行吧，那你下吧。”楚黎没提银翼的这件伤心事，想想当时银翼和他朋友之间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颇为贴心地没发出自己作为缺德玩家的嘲笑声。
在银翼下线后，楚黎又继续单排玩了会儿游戏。
在玩得差不多后，眼见差不多到了自己平时睡觉的时间，这才按部就班地退出游戏，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很快睡着。
今晚，没遇到什么别的意外，心情也同样平和愉悦。
今天似乎是个难得的平安夜。
窗外所有的惊恐与绝望，都在神明的睡梦中远去。
……
次日，楚黎按着自己的生物钟，一觉睡醒起床。
只是在睡醒吃完早饭后，不同于平时直接坐到电脑前开始游戏的动作，今天的楚黎收拾打理好自己后，反而拿起了自己的手机钱包准备出门。
因为家里的菜都要吃完了，于是他也必须得为此专门去趟菜市场。
楚黎朝着记忆里菜市场的方向走去。
他走过一条条熟悉的街道，在走到附近的公园时，倒是偶然看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物——
是三四辆载满了人的面包车，其中有一辆面包车的车窗被摇下来，露出车里人画着戏曲妆容的脸。
因为对京剧没什么了解，楚黎也认不出来对方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只能勉强猜测对方应该是个花旦。
……当然，这个花旦也是他瞎猜的，毕竟他对戏剧女角色的认知也只有花旦这个名词，原谅他在戏曲上的无知。
大概是他盯得有些太久了，被他注视的哪个花旦也跟着扭头，和他对上了视线。
看得出来，对方应该也有些惊讶，看向楚黎时还下意识瞪大了眼。
不过这也算正常。
在这个节奏还算快的城市里，除了他这个职业轻松的人之外，这个点其他过路人都忙着去上班，就算是看到有什么剧团的车停在路边，也担心错过上班时间不敢分出自己的视线。
眼见有人不上班，而是停在路边直勾勾地看向自己，确实是该觉得有些奇怪。
对面的花旦眼见有人为自己而驻足，不由跟着露出了一个有些开怀的笑。
只是她好像有些笑得太开怀，大笑时嘴巴裂开的模样有些惊人，楚黎甚至觉得自己能把自己的手塞进那张大张的嘴里。
花旦笑着，打开了车门。
她婷婷袅袅地走向楚黎，瘦弱的样子走在路上，那个飘忽的小碎步叫人忍不住怀疑对方会不会被一阵风吹跑。
不过听说京剧里好像有什么让人觉得是在飘的步法，忘了是鬼步还是飘步来着。
楚黎以前刷视频的时候看到过类似的情况，感觉还是种挺高深的步法。
或许眼前这花旦就是一边练功一边朝自己靠近……要真是这样，那这花旦还挺用功。
那花旦很快就走到了楚黎面前，依旧是那个开怀夸张的笑容：“你刚刚在看我？”
“是啊。”楚黎应了一声。
不过可能是他个人的怪癖吧……光用眼睛看还行，但要是用嘴说，还必须得和对方进行交流，那他用不了多久就会觉得烦。
楚黎随口接了一句话，客套地问了句没什么用的废话：“你们来这演戏啊？”
他决定了，不管对方之后说什么，在随便说几句尽完自己的礼貌后，就直接说自己忙必须得走人。
“是啊，我们这次来，就是专门为你们演戏的啊，”花旦笑着应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笑得太开心了，这会儿说话间口水直往下淌，“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
楚黎没听清对方说什么，他的视线下意识瞥向了对方不受控制往下流的口水。
我天，说着说着口水都流到下巴了，这画面他看着都替对方觉得尴尬。
对面估计也是感觉到不对劲了，当即面色大变。
花旦面露恐惧，双眼瞪大看向楚黎，期间甚至还被惊得往后退了几步，说话语气都结结巴巴不大流畅：“您……您也爱看戏啊？”
得，都被尬得忘记刚才的话茬，甚至都开始说敬语了……
楚黎心生怜悯，配合地应了一声：“还行吧。你们好好演，我期待你们的演出。”
“对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啊，你们加油！”说着，就像是最开始打算的那样，再加上这会儿要是再留下，估计对面的花旦还会更尴尬，楚黎委婉说明了自己想要扭头走人的想法。
对面的花旦不吭声，估计是联想到什么事不好意思了。
这事楚黎也算知道一点。
面对看到自己糗事的人，越想越觉得难为情，导致最后甚至都不乐意吭声，这事也算是正常。
楚黎难得体贴地直接扭头离开，只剩下花旦留在原地。
……不过说真的，最近是有什么特别的节日，还是说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么？
他以前可没听说市区里有什么类似的节目和习俗。
这种请人来唱戏的事，反倒是在附近的乡镇里比较常见……
片刻后，在楚黎的背影彻底消失后，花旦这才有了反应。
花旦一个踉跄险些倒在地上，头上精致的朱钗突然崩裂掉了一地。
面上原本堪称完美的妆容一阵扭曲，歪曲出可怖的模样。脖颈上也莫名多出了一条血痕，她已然开始虚弱到遮掩不住自己的死相了。
“……现在怕是真的要留在这里唱戏了。”
应该是无意中报复她的不敬，力量削弱的同时还被祂用语言轻易控制约束在了附近。
难以想象，下次再遇到祂后，她……或者说它，它还会额外遭遇什么。
……
告别花旦后，楚黎径直去了菜市场。
他对戏曲没什么兴趣，简单客套后就直接把那个偶遇的剧团忘在了一遍，暂
时没有去理睬的心思。
楚黎买完爱吃的蔬菜后，就径直去了平时熟悉的肉摊。
因为光顾的次数比较多，他一般都是去那个熟悉的肉摊上买的，也算是额外省了每次讲价的功夫。
楚黎走到肉摊前，习惯性说明了自己的需求。
“我要一块肉，肥肉少点的那种。”楚黎说完一抬头，却发现肉摊的老板好像换了个人，看着就不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
行吧，希望对方实诚点，不要切肉手抖，事后切完卖块肉还非要讲什么卖肉的规矩非要给他搭点什么，好像全城肉摊都是他家开的一样。
要是真这样，就算是切好了他也不要。
肉铺的新老板看着像是有点呆，他直勾勾地看向楚黎，片刻后开了个压根就不好笑的玩笑话：“买肉么？那你要什么肉？猪肉，羊肉，牛肉……还是人肉？”
这不搞笑么，一猪肉摊不卖猪肉还能卖什么。
就这么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楚黎连拉扯自己的嘴角，出于礼貌简单配合都做不到。
楚黎只能冷淡回答道：“猪肉，你这也没别的什么肉吧。”
“怎么会……”对面的猪肉摊老板估计也是反应过来，这会儿真不是开玩笑的好时机，面上的表情彻底僵住，看着还有点滑稽。
肉摊老板：“怎么会……这都被您猜中了啊，我们这确实只有猪肉。”
“您稍等，我马上就去给您拿您想要的猪肉。”说着，老板一个转身，转而去了其他摊子上。
楚黎看着摊子上摆出来的肉，又看了看转头走人的肉摊老板，看着对方莫名其妙的反应，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合适。
……不是，怎么突然就走了？肉摊上摆着的不就是出来卖的猪肉么？！
楚黎看着空荡荡的肉摊，回想肉摊老板反常的反应，面对这“独特”的待客之道，已经有点想直接走人了。
就当他犹豫着准备离开时，肉摊老板终于急匆匆地回来了。
“客人，等等，您要的猪肉……”肉摊老板拎着块梅花肉回来了，一脸歉意地开口说道，“抱歉啊，让您等太久了，这块肉就送给您了，请您务必原谅我的失礼。”
“我就是想到一定
要让您满意，这才专门去车上给您找了块符合要求的好肉，实在是让您久等了。”
“这样啊……”楚黎还是第一次遇到肉摊老板这么郑重的对待，甚至第一次在这个点进菜市场，在那些老爷爷老太太都逛完一遍后，还能买到这个部位的好肉。
面对肉摊老板这样的好意，楚黎当即掏出自己的手机，说一定要付款。
奈何老板盛情难却，死活不肯收钱，张口闭口就是说“客人你太面善”、“相逢就是缘”。
整个肉摊上更是连一个付款码都没有，最后楚黎也只能姑且作罢。
楚黎提着被硬塞到自己手里的猪肉，最后也只能憋出来一句：“那就多谢你了啊，我以后一定会再来照顾你的生意的。”
话音落下，肉摊老板当即被他感动到说不出话来。
肉摊老板震惊地看向他，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不断流转。
好半晌，肉摊老板这才堆出了满脸笑，用带着点哽咽的声音附和道：“是么，那可真是……那可真是太好了。”
“您真是我见过的最心善、最完美的顾客了，欢迎您下次再来。”说到最后，甚至还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就差原地感动落泪了。
楚黎光看着都觉得有点吃惊。
不是吧，这也太郑重了点吧……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这个肉摊老板来说，会是个这么重要的顾客。
楚黎应了几声，最后这才提着猪肉离开。
他离开肉摊前，再度顺畅地融入了人流之中。
只是他并没有看到，周围的其他行人不知为何都避开了刚才的那个肉铺，无意识间绕开了那个“善良”的肉摊老板。
就好像从始至终都没看到对方一样。
不过这对楚黎来说并不重要。
楚黎买完菜，顺利回到家。
和以前一样，楚黎继续自己平静的日常。
今天又是平静的一天呢……当然，或许还有一丢丢额外的幸运。！
第六十章
楚黎回到家,很快坐到电脑前，准备继续自己的游戏。
据他观察，就以昨晚游戏剧情的进度来看,他应该很快能等到属于自己的第二个异族NPC信徒。
于是在打开游戏后,为了确认目前游戏的进度，尽可能快地确认那些异族NPC有没有相信他第一个异族信徒临死前发出去的那段话，楚黎在上线后,直接就点开了游戏的信众列表，想要以此来判定最后的结果。
点开游戏的信众列表,因为游戏里远比现实要快得多的时间流速,只是这一晚上，大概这些人类NPC靠着异能又攻破了好几个农场，列表里又多出了一串新的人类NPC,信仰点几百几百地往上涨。
所幸异族NPC的名字在一众以编号为名字的人类NPC中尤为显眼。
拉着滚动条粗略打眼一扫,楚黎就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异族信徒的名字——疾风。
“怎么才一个异族NPC啊……”就是楚黎也没想到，一晚上过去，居然只有一个异族NPC选择交出自己的信仰。
按理说，混乱最容易收获信仰。
在这个人类NPC四处作恶的前提下，这些异族NPC理应也该是迫切地想要获得保护自己的力量才对。
难道是这些异族NPC在尝试后,发现自己对黎明神的信仰毫无用处，于是很快又抛弃了自己的这个信仰？
哇……虽然他现在的“异化”技能采用了手动开启的模式，在他下线后，这批新的信徒确实不大可能得到什么异能,但这么快就直接选择了放弃，这未免也太功利了点吧……
楚黎在心里如此谴责了片刻，末了才尝试着把主视角换到了疾风这个异族NPC上，对顿对方使用了“异化”、“同化”和“治愈”这三个技能。
考虑到他这会儿在线,之后无论发生什么有趣的戏码都能及时看到，他在这之后顺带着把技能的触发方式由主动改为了被动，并将唯一的触发方式更改为了“成为蘑菇的信徒”。
在这之后，就等着他的这个异族信徒在得到异能后，把获得异能的方式上报，帮他传播消息收服更多异族NPC了。
这么想着，楚黎本想转换主视角，静等剧情默默发展。
只是盯着屏幕上这个被他寄予了无数希望的异族信徒看了片刻，很快意识到了计划中存在的些许小问题——
通常来说，尽管之前在“异化”上多加了十几个信仰点，如今他的这些信徒获取异能的速度比以前快了不少，可无论怎么快，信徒进化出异能、并意识到自己能使用异能，这中间怎么着也得额外花费一段时间。
……更别说眼前这个名为疾风的异族NPC看样子好像还是个文员，这会儿上班的地点看着怎么着都不像是什么正经办公室，遇到危险爆发异能的可能性看着也不怎么大。
这可不行啊……
收服异族信徒、推进任务进度就看这一波了。
要是这个异族信徒什么都不知道，导致发现事情真相的时间无意中被再度拖延，那他岂不是还要额外花时间等上许久，才能看到自己的信仰收集进度条往前挪动？
说真的，在这一局游戏里，他等待的事件未免也太久了点。
感觉每天上线除了打字和信徒交流、偶尔操控狂信徒NPC逃离危机外，就是在边上看游戏剧情，一点额外的参与感都没有。
楚黎已经有些厌倦这种在边上等待游戏剧情自己往前推进的游戏模式了。
相比起上一轮游戏进行到后期后，游戏中被信徒NPC触发的各类游戏副本关卡，现在这局游戏中，他如今的这些信徒NPC就显得有些太过“自私”了。
这群NPC天天就知道自己出门搞事娱乐，反而把他这个正经玩家放到一边。
他之后必须得更主动一点。
……或许在下一轮游戏中，他也可以试着改变一下推动剧情完成任务的方法，给自己额外多增加一部分实际操作的戏份。
不过……如果他现在就想看到那些异族NPC对自己俯首称臣，那他之后到底要怎么做才合适呢？
楚黎盯着屏幕中的异族NPC思索了好一会儿，片刻后终于有了点想法——
虽然因为时间太短，他的这个信徒NPC现在还没办法在“异化”下进化出属于自己的异能，但“治愈”的技能他已经给对方了啊。
只要他的这个异族信徒受伤，发现自己身上伤口愈合速度远超以往，想必一定就能意识到自己获得了黎明
神的信徒。
为了和那几百上千位在城市中为非作歹的人类信徒作对，想必对方也会明智地选择说出自己这个小发现，教其他异族NPC一起成为他的信徒。
这么想想，好像还真有不小的可行性，实际可操作的空间极大！
——果然，相比起默默等待剧情自发出现，像他这样的玩家还是更喜欢自己着手推动剧情。
楚黎这么想着，当即来了兴致。
他通过游戏里的地图，很快确认了此时屏幕中这个异族信徒如今身处的位置。
随即，他径直转换了自己的主视角，换到了自己为数不多能操控的几个狂信徒NPC身上，开始尝试操控这些NPC朝着异族信徒的坐标点靠近，打算以此来让对方“意外”发现自己身上的不对劲。
别说，应该是在黎明神的帮助下切实摆脱了自己原本的命运，过去的绝望跟着孕育出了更加诚挚的信仰，一夜过去，楚黎现在能操控的狂信徒数量，都比昨天下线前多出了不少。
楚黎在这些狂信徒NPC中精挑细选了许久。
考虑到自己不清楚那个异族信徒的房间号，再加上专门暗杀某个特定NPC也确实容易引起其他异族NPC的怀疑，他最后在这些狂信徒NPC之中，选择了一个能在城市中引发大范围攻击、异能为“控火”的NPC。
到时候他只要躲在下水道里，朝那家住着异族信徒的快捷酒店放把火，专门朝着那个信徒的方位烧，相信在这之后，他的这个异族信徒很快就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自己从黎明神那得到的优待。
简直完美！
楚黎越想越觉得这事靠谱，当即操控着这个精挑细选后选中的狂信徒，朝着那家快捷酒店的位置靠近。
……当然，同时也是担心那个异族信徒最后一不小心真倒霉到死在火场里，在正式动手前，楚黎还不忘在“治愈”上多点了几个信仰点，唯恐出现意外。
……
某家快捷酒店内。
疾风还在照着上司吩咐下来的任务，盯着那些猿人搞破坏的视频看。
如果说最开始他还能对视频里的建筑损毁、路比特人绝望死亡的画面感同身受，生出些作为旁观者的悲悯情绪，那么事情发展到
现在，疾风已然能麻木到对此无动于衷。
此时播放的视频中，一个和他隶属同族的路比特人正在被猿人虐待。
路比特人痛苦的哀嚎声以及猿人兴奋下的尖锐笑声不绝于耳，屏幕上显示的影像更是因为录制视频的猿人的恶趣味，大片大片尽是受害者剧痛下扭曲的面容。
但就是面对着这么个实打实的虐待视频，疾风却还能在装出正经工作模样的同时，分心摸鱼思考自己最近的现状。
因为怀疑那些猿人就是通过向黎明神祈祷，从而获得了超乎想象的特异能力，这几天，疾风也出于自己的这个猜测，跟着尝试信仰那位传说中的黎明神，甚至每天还额外抽出一段时间用来赞美神明。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做错了哪个祈祷的步骤，期间一直都没看出来多少成效不说，甚至自己的体温也跟着升高，从低烧变成了高烧。
更倒霉的是，因为现在所有人都居家办公，他和他的同事上司都各自在住所里网络连线工作，压根没有互相传染的可能。
他的上司见状简直一点都不体谅他的身体情况，哪怕知道他高烧不退，嘴上说着体谅，假惺惺地说什么“哎呀，那一定很辛苦吧”的话，最后还是念着“现在情况特殊，你再坚持坚持”，让他带病继续工作。
疾风当时都要对这份工作绝望了。
就当他在病痛的折磨下，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是要命还是要钱，是直接辞职还是咬牙继续干的时候，他终于最后幸运了一把，体温在一觉睡醒后回归了正常的范畴，总算是勉强赶着崩溃的临界点退烧了。
只是他现在既然成功退烧了，这是不是也说明了他没有被星辉真菌感染，而是在巨大的压力下免疫力降低，普通地发了个烧生了个病？
……难道他现在祈祷失败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体内没有感染上星辉真菌，想要证实自己的猜测还得额外再吃一朵蘑菇么？
这就不要了吧，他还没有这种放手一搏的勇气。相比起主动吃蘑菇试验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他还是想等到下一次高烧、疑似感染星辉真菌后再尝试……
疾风一边看视频一边发呆，脸上不自觉露出纠结的神色。
就在他开始想着要不要暂且放下求神拜佛的心思，脚
踏实地地苟着继续活下去的时候，意外就在此时出现。
房间内的温度在这一瞬间飙升至顶点，伴随着火灾警铃急促地响起，尖叫声后知后觉地从酒店其他房间内传出，寓意着灾难本身的红色火焰很快跟着出现在疾风眼前。
和任何火灾发生的情况不同，忽略了火灾形成时火苗由小到大的变换过程，它甫一出现，就表现出了燎原的态势，好似最开始出现的目的就是想把酒店内的所有人都活活烧死。
酒店走廊、房间里的防火喷淋器，齐齐在感知到火灾出现的瞬间开始工作，不断喷水试图浇灭这场大火。
它们像是雨点一样从高处落下，最后却在落入火焰的瞬间，以违反物理规则的形式成为了火焰燃烧的燃料，让这场大火烧得越来越旺。
防火喷淋器喷出来的这点水显然无法浇灭这场大火，反而使得这场火开始烧得越来越大了。
猿人用异能杀死路比特人的新闻、视频近日来接连出现在网络上，那些犯案杀人的猿人甚至把这当做是荣耀的勋章。
于是时至今日，事情发展到现在，只是看着眼前这场反常的大火，几乎酒店附近的所有路比特人都瞬间联想到了火灾出现的源头——
猿人。
一定又是那些毫无同理心的猿人出现了。
他们以路比特人的绝望与哀嚎声取乐，动手杀人甚至都不需要什么其他的理由，堪称是随心所欲地在这座城市里四处破坏狩猎。
此时此刻，那个放火烧人的猿人一定就躲藏在附近，操控火焰意图烧死酒店里的所有人！
人群疯了似地往外挤，疾风自然也不敢在火场中停留。
疾风甚至都没心思理会他那些同事好奇的询问声，他快速挂断通话，拿起边上被水浸湿的被褥裹在身上，就像是一些防火防灾视频里教的那样，颇有些生疏地冲出房间，和隔壁其他人一起，顺着人流就想要直接往酒店外冲！
……因为如今自动防火设备在城市里的普及率，自然火灾烧死人的案例几乎已经是半个世纪前的新闻了。这些灾难过去离路比特人实在太遥远，以至于现在他们尝试逃离火场时，甚至都没什么经验常识，慌乱之下甚至忘记了视频里说的“弯腰靠墙”的要点。
不
过问题不大，以防被星辉真菌感染，如今所有路比特人都随时装配着小型空气净化器，也算是补足了这部分的缺陷……
疾风和其他路比特人匆匆逃离火场，只是他过去专门挑选出来的房间位置，反而成了自己如今逃跑的阻碍。
因为担心楼层太矮会直接撞上那些冲进门杀人的疯狂猿人，疾风专门挑选了四楼的房间。
现在整座酒店都陷于火灾中，这也意味着他要是想逃跑，就必须得在火灾中跑过这四个楼层……这怎么可能？！
火烧得越来越大了。
疾风披着被子往外跑。
被裹在湿水的被褥中，他几乎是亲身感受到被褥中的水汽在高温的作用下快速蒸发消失，就好像自己不断流逝的生机。
高温一度走廊里的空气跟着扭曲，水泥浇筑的楼梯在火焰中若隐若现，故事中的地狱在此刻和周边的景物几乎完美重合。
“啊！”
周围开始传来剧痛之下的哀嚎声。
最开始倒霉的，就是这些在慌乱中忘记了火灾逃生要点，没有额外带上湿水棉被、没有来得及让自己身上的衣服充分沾染水分，就匆匆从房间里冲出来的路比特人。
火焰顺着干燥的织物一路往上攀爬，并在最后直接烧灼路比特人的皮肤与血肉。
火焰烧灼带血皮肉的“滋啦”声接连响起，酒店里的所有人都像是一块被架在火架上烤制的带血肉排，空气中充满了蛋白质烧灼后特殊味道。
疾风披着被子，路过那些被火焰爬满全身的同类，惊恐之下只能一路咬牙往下跑。
随着时间的拉长，他感觉自己身上的被子已经被火场里的高温烘干。
火苗已经爬上了作为可燃物的织物表面，离他越来越近。
疾风只能选择丢弃自己的被褥，单独在火场中不断冲撞着继续往外跑。
酒店里的火烧得更厉害了。
疾风大步往前，周围其他同行的路比特人一个接一个倒下。
被火烧到只剩下骨骼的枯瘦双手绝望地前伸，最后再彻底失去意识后，因为火焰的烧灼而无意识蜷缩，像是想在临死前还执着地想要抓住什么。
情况显然不容乐观。
不
只是这些路比特人被火烧死，现在那簇寓意着死亡的火苗也已经落到了疾风的衣摆上。
火焰舔舐疾风的皮肉，外层的皮肤已经沾染上了火焰。
他甚至能感觉到火焰包裹了他的全身，从最外层的皮肤一点一点深入内里的神经血肉，剧痛在这一瞬间席卷了他的神经。
但即便如此，疾风依旧不敢停下。
只要逃出酒店，只要他在脱离火场后还能保有意识，在如今科技的作用下，他就还能勉强保住自己的性命！
他必须得活着，他决不能死在这。
抱着这样的信念，好像身上的剧痛都开始变得麻木，疾风带着一身的火，风一样地冲到了酒店的一楼，并在最后冲出了酒店。
当他逃出火场的时候，因为身上的伤实在太重，看着就像是一条被包裹在火焰中的黑色骷髅。
酒店外惊慌失措的路比特人见状，甚至一度怀疑这是不是猿人发动特异能力的新手段，看见疾风居然直直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跑过来，还下意识尖叫着四散逃开。
“救……命……”
片刻后，直到被火焰包裹全身的疾风艰难开口，周围的其他路比特人才意识到，眼前这具黑色的骷髅居然是自己的同族，居然在被烧成了这幅凄惨的样子后还保有自己的意思。
边上围观的路比特人当即拿着灭火器冲了上去，浇灭了疾风身上的火焰。
而当火焰彻底熄灭后，所有人这才直观看清了此时疾风身上的惨状——
被烧得糊成一片的面部无法辨认出五官的位置，原本耳朵的位置现在看着只剩下光秃秃的一片，这些东西都被永远留在了火场中。
原本还算健壮的身体被熔炼浓缩成一块焦炭，此时疾风的手脚看着就像是四条干瘦脆弱、彻底失去了水分的树枝。
……毫不怀疑，这会儿要是有谁不小心踩到疾风的手臂，那干瘦到只剩下骨头的细条，会不会像是树枝一样被轻易折断。
看见此时疾风的惨状，周围不少路比特人都跟着流下了动容的眼泪。
“这，他这要怎么办啊……”
“除非神迹降临，不然就他这情况，恐怕也活不了久……唉，好不容易跑出火场，结果最后只能徒劳地看着
自己所有努力都毫无用处，难以想象他此时的绝望。”
“可他刚才甚至都还在拼命和我们求救……呜呜呜，怎么能这样对他啊。”
“愿天堂没有猿人。”
但凡有点常识的路比特人，只要看清此时疾风身上的情况，恐怕都会做出同一个决断——这人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对方能用这幅样子跑出火场，这在其他人看来都已经能被称作是奇迹，被当做特殊案例写进新闻里了。
不少人甚至都已经不忍心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为这个可怜的同族默默哀悼。
然而就是在此时，更大的奇迹……不，是神迹，更大的神迹真的降临在了眼前这个可怜的同族身上。
“天哪！”
伴随着一声短促的尖叫声，周围闭眼默默哀悼的路比特人下意识睁眼看去，并在之后清楚看清了神迹的模样。
柔软的白色丝线自疾风体内延伸，交错向外编制出一层完整的人皮，并在最后幻化出疾风的面容和身体轮廓。
疾风陡然睁眼，伴随着被火烧毁的眼球一并逝去的视野跟着出现在他面前。
疾风下意识抬手看了看自己完整的手臂。
他看着自己恢复原样的身体，恍惚中甚至觉得自己刚才的那段经历，只是一段逼真的噩梦。
疾风的视线对上周围其他路比特人不敢置信的双眼，片刻后缓缓移向那片依旧澄澈湛蓝的天空。
“赞美我主……感谢您赐予我新生。”
疾风轻轻叹了一口气，已然意识到了神迹出现的源头。
……在刚才，他甚至清楚感受到了体内的菌丝在肌肉间游动变幻，并为他缝补这具躯壳的整个过程。
于是他在最后，心悦诚服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赞叹。
原来黎明神真的存在啊……
疾风发自内心地感谢祂的存在。
在他的幻想中，此时的黎明神带着万丈圣光，正温和地赐福于他。
他全然不知道真正的神明此时究竟做了什么。
……
“……是的，据今日从酒店大火中逃生、并在众目睽睽之下于神迹中活下来的疾风先生所说，伟大的黎明神会宽和公平地给予每一个
信仰祂的人保护自己的力量，那些蘑菇就是祂在人间祝福的化身。”
“只要吃下更多的蘑菇，只要虔诚地向祂祈祷，我们也能获得足以保护自己的力量。这就是我们未来和那些该死的猿人唯一对抗的可能！”屏幕里，新闻频道的女主持用激动万分的声音大声呼吁道，“就让那位伟大的黎明神看到我们的诚心，就让我们也觉醒这份伟大的力量，保护这座城市，保护我们自己！”
之前的绝望在这一刻反而催生了更多的信仰，这位女主持或许也已然成为了黎明神的信徒。
不过也是，这座城市谁会不信仰黎明神呢。
那位伟大的、能给予所有人力量的神明，值得被所有路比特人推崇！
无数肉麻的夸赞被女主持接连说出口，但这些赞美的话，屏幕前的D-03已经听不下去了。
“砰”
仍在播放新闻的通讯器被用力地砸在地上，在这空荡的下水道中接连带出一串朦胧的回神。
D-03回忆着刚才看到的那段视频，此时仍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不可能……这不可能，宽和善良的黎明神怎么可能会赐福那群该死的恶棍。假的，假的，这一定一定是假的！”原本飘忽的语气随着每一次重复的自我肯定而变得笃信。
就好像他已经开始笃定神明会遵循自己的判决。
……他似乎从没想过，如果黎明神当真宽和善良，又怎么可能容许他们在这座城市里肆意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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