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素娟正在客厅泡茶呢, 就见程听言提着两袋子馍馍和生煎包从卧室出来了。
人出来了，早饭放桌上了，人却没走, 还坐下开始吃生煎包子了。
陈素娟朝程听言那敞着门的卧室看了一眼：“卯卯呢？不下来吗？”
“她在上面吃。”程听言说罢, 咬了一口生煎包。
拇指大的生煎包, 依旧是底脆皮薄肉汁满满, 但是……好像没有以前的那么好吃了。
“怎么了？你们俩……闹矛盾了吗？”陈素娟谨慎地放软了声音问道。
“嗯？”程听言不解抬头，“没有啊。”
“哦哦, 那就好那就好。”猜错的陈素娟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也不怪姥姥多问这句哈，主要是你们早饭不是一起在上面吃就是一起在下面吃……这还是你们第一次分开吃早饭, 我都有点意外, 有点不习惯。”
“她们家有点事, 她就在上面吃了。”程听言多解释了一句。
习惯么……好像她也已经习惯了。
可习不习惯的，总要习惯自己吃的。
以后还不知道是离了多远的, 各吃各的呢。
“好好，那姥姥给你泡个豆浆哈。”陈素娟转身去旁边的柜子里拿豆浆粉, 打开柜子看到里面的粉蒸肉调料包又笑道, “诶呀, 上回卯卯说想吃粉蒸肉，我这料包都买了快半个月了, 怎么一直老做别的, 这个都没给她做上呢。今天也不行了，排骨都买好了，明天说要做黄焖鸡, 看来要后天了……言言你帮我记着点啊，后天咱们做个粉蒸肉, 叫卯卯下来吃。”
“别后天了，今天做个粉蒸排骨吧。”程听言筷子拨着碗里的小笼包，渐低了声音，“今天之后都未必能吃上了。”
“今天就做吗？粉蒸排骨我没做过……不过，排骨和肉片也差不多吧，今天做也行。你后面说什么今天之后什么？”陈素娟顺手把粉蒸肉料包也拿了下来放到了桌上，避免遗忘。
程听言摇了摇头：“没什么。就今天做吧。”
说不定今天做都吃不上了……
何荣正都上门了，应该是要做亲子鉴定了吧。何荣正肯定会走加急，估计几个小时也就有结果了。
也就是说……
程听言夹起碗里的小生煎包塞进了嘴里。
挺好的，卯卯就要有一个很厉害的姥爷了。有了何荣正，卫家上一世的那些事，应该不会再发生了。他们会离开这里，去更安全的地方，有更好的生活。
嗯……今天的小生煎包，为什么真的没以前好吃呢……
手表亮起，是卫卯卯发来的信息。
【卫卯卯：言言，今天你自己上学哦，我家里有一点事不能去幼稚园啦。】
奶呼呼的声音，小小声。
嗯……
程听言放下筷子，正视内心。
哎，果然还是挺舍不得那可可爱爱的小胖兔兔啊。
但是，人总会别离，只能希望以后还有机会相聚了。
楼下，程听言一顿拇指生煎包吃出了许多惆怅。
楼上，卫卯卯却是在另外三人简短的介绍完情况之后，就从桌上抓了个馍馍，一边咔嚓咔嚓啃一边走到了门边。
“卯卯你去哪儿？别乱跑。”卫承礼快走两步，一把揪住了小胖团子的领口。
卫卯卯冷冷回头。
卫承礼手一抖，立刻松开了，且弱弱地抚平了领口：“爸爸的意思是，现在家里这个情况，你乖乖坐下吃，别乱走哈。”
“走啊，不是说去做实验，看你是不是我姥爷吗？”卫卯卯没理卫承礼，伸出沾着馍馍碎的胖爪对轮椅上的老人招了招手。
“走走走。”红着眼圈的何荣正飞快地驱动轮椅跟上。
“卯卯，等等，我们再问问。”章诗兰还没消化好之前和何荣正对上的那些细节。
“如果是我姥爷再问吧，不是我姥爷，都是白问。”卫卯卯看了一眼偷偷抹眼泪的老人。
之前这人边自我介绍边打开了百度百科，企业网站，展示了几张银行卡的存款，还带了两个月前的体检报告。
人是真的集团董事长，千亿级别的富人，不是整容的骗子。身体虽然大小毛病不少，但是都不是需要捐器官的病。就是轮椅，也不过是身子弱，怕今天又忙情绪波动又大才坐着，平日里若无事他还是能拄根拐棍自己走路的。
至少现在看起来，不是来骗钱的，也不是来骗器官的。
嗯……就是在确定亲属关系之前，连银行卡和体检报告都带，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不过……大概是因为很急切地想要证明身份，去亲子鉴定吧。
虽然连着昨天提前了十年出现的鲁石金来看，这个上一世自己没印象的何荣正也挺奇怪的……但是鉴定就鉴定吧。没有结果，现在说什么都是虚的。
小小只的胖宝咔嚓咔嚓地啃着脆皮馍馍，大号的小胖仓鼠一般站在门口催促着。何荣正就看着，那两个之前自己说了半天都一脸震惊反复印证细节的大人，就那么真被催站了起来，开始换衣服拿包了……
何荣正也是没想到啊，一家三口，两大一小，这个小的反而是对事情接受度最高，能当家做主的那个。
其实亲不亲子鉴定的，都只是走个流程，给大家一个最后的安心。昨晚何荣正第一眼看到章诗兰的照片，就觉得应该就是她了。那眼睛，那鼻子，那神情，都和当年那人，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会儿屋里，两个大的恍恍惚惚地去拾掇自己，客厅这边何荣正就看着那小胖宝宝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已经大半个馍馍吃下肚了，忍不住开口道：“那么大个馍，都能吃了吗？”
“嗯。”卫卯卯抹了抹嘴巴，继续啃。
这两天的事情发展的方向越来越奇异，后面要遛出来的是骡子还是马都不知道呢，怎么的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遛啊。
“我来了，你爸爸你妈妈都吃不下早饭了，你还能吃这么多呢？”何荣正笑道，“小宝宝想的少，可真好啊。”
卫卯卯这就不爱听了，这不能是个待定的坏姥爷吧？
眼见着小胖宝宝投来的目光带了些不太高兴，何荣正忍不住继续逗这个胖乎乎的，胖到他怎么仔细看，都看不出那人眉眼的小家伙，“宝宝，吃太多胖胖，爸爸妈妈会养不起的哦。”
待定坏姥爷进度条飞速上涨。
卫卯卯垂下了抓着馍的手，皱起了眉。
“哦哦，吃吧吃吧，我逗你的哈。”何荣正微笑。
“我懂的，很多爷爷奶奶老了都舍不得花钱，银行卡里很多钱都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还会去捡纸箱子卖，买坏了的馒头吃。”卫卯卯抬起手，继续咬了一口馍，同情地看着轮椅上的老人，微笑，“这个馍好吃呢，一块钱一个。如果你真是我的姥爷，我以后会给你买的。不要去捡纸箱子哦，有很多虫虫，妈妈不喜欢的。”
何荣正没提防，被噎得一窒：“……我不是那种爷爷！”
“嗯嗯。”卫卯卯假装理解且敷衍地点了点头。
是的，你不是那种卖纸皮买坏馒头吃的爷爷，你一看就是那种随便逗小孩，不考虑别人心情，在家像土皇帝一样活着的爷爷。
钱这种东西，上一世穷过的卫卯卯自是觉得多多益善。
但是吧，这一世她现在也是有事业的人了！餐饮店的股份，综艺和电影剩余的片酬，之前《土兔历险记》后台还有好多来买版权的呢，她为了保密……嗯，当然也是因为不好意思卖那个渣画风，都没回复。
这一世，她都不指望卫承礼挣钱，只要卫承礼不像上一世那么负债，她都能让家里过上正正常常的好日子。
既然如此，有个好姥爷是锦上添花，要是这个姥爷不怎么样，她也不惯着。
都重来一世了，她，就想做个宝宝！不受气的宝宝！
说来也是何荣正倒霉，前一天的鲁石金刚把卫卯卯激出了累世的怨气一身的尖刺，他今天就带着在家时一贯随便逗弄孩子的模样来了。
看着明显没被自己说服，敷衍着点头，但是满脸还写着“别去捡纸盒哦”的小胖宝宝，何荣正忍不住拍了拍心口顺了顺气。
何荣正下意识地想到了家里那些子侄，侄孙侄孙女……
不管是已经长大的，还是现在还小的，平时哪个不是乖乖巧巧地围着他的，他要愿意多逗哪个两句，他们开心还来不及，哪儿有这样顶回来的。
这个小胖宝宝就……
嗯……刚才是在怼自己吧，不能是真的觉得自己会去捡纸皮吧！
说起来，之前资料上那个综艺，宝宝去哪儿是吧，他还没来得及看。这孩子在综艺里也这么厉害的吗？
啧，胖乎乎的，看不出那人的眉眼，这小脾气，倒是有几分像。
这就是隔代遗传吧！
一定是！
不愧是她的外孙女啊。
“宝宝，光吃馍馍噎不？喝点水吗？”何荣正从轮椅侧边掏出一瓶水，递，“没开封的，新的。要姥爷给你打开吗？”
“咳咳……”卫卯卯差点没被这变脸吓得呛着，震惊地看向一下子变了脸的老人。
搞什么哦，之前还一脸没话找话说的随意调侃，转眼就变成了和蔼可亲的姥爷了吗？
当然，和蔼可亲不和蔼可亲，尚待确定。
但……挺有效率的。
午饭前，新鲜出炉的亲子鉴定结果，就到手了。
三家机构，三份报告，结果一致。
前一晚得了章诗兰出自孤儿院的资料，何荣正就哭了一场，今早听章诗兰亲口说出母亲已经去世了，又已经哭过一大场的老人，现在捏着几张亲子鉴定报告，又继续在酒店包厢里嗷嗷大哭……
山河湖海一般流不尽的，是被时代携裹无奈分离的泪，是久久寻觅却一次次失望的泪，是故人再不得相见的痛苦，是与亲人相逢的激动，也是沉积于心的这许多许多年……
包厢里，何荣正哭得昏天黑地，章诗兰亦是泪流满面，情能动人，卫承礼与卫卯卯自是免不了眼眶红了又红。
待一场分别的泪，重逢的泪暂抹去，一早上都在忐忑赶路的一家人总算能吃上一口热乎饭。
诉了半生，哭了一场，累累地拿起筷子，倒是安静了下来，吃出了几分生疏的尴尬。
席过半途，一片安静中，何荣正看了一眼腮帮子鼓鼓的卫卯卯，招来服务员低语了两句。
不过一会儿，一盘玉米馍馍就挤进了已经摆了满桌的宴席。
还红着眼眶的何荣正转动转盘，把那盘馍馍转到了卫卯卯的跟前，轻咳了一声劝馍道：“宝宝啊，吃馍啊，吃你最爱的馍啊。还是我们宝宝聪明啊，早上吃了个馍，要不这顿都两点多了，该饿坏了。再吃一个，多呢，爱吃几个吃几个，姥爷绝不嫌你吃的多。”
夹着一口鱼片的卫卯卯：“……”
虽然气氛是不怎么热烈，有需要的话，自己被当工具人用一下也不是不行……但是这位姥爷，这么尬聊真的很可怕好么！
“吃呀。宝宝想吃几个吃几个~~~”何荣正一脸慈祥地小角度转了两下转盘，笑道，“姥爷不去捡纸盒也能给你买好多馍馍哦。”
那盘玉米面馍馍就在卫卯卯的面前晃荡了几圈，又稳稳地停住了。
“嗯，你真的是我的姥爷，我以后也给你买馍馍。”卫卯卯无奈地放下筷子上的鱼片，接住了老人拼命尬聊的话头，续上了出门前的谈话。
何荣正颇有兴趣地继续逗小胖宝宝：“那宝宝给我买几个馍馍啊？”
“你给我几个，我就给你几个。”卫卯卯重新夹起鱼片塞进了嘴里，然后按住又开始被何荣正晃动的转盘，认命地戳起了一个玉米馍馍。
眼圈的红还没褪去的何荣正笑了：“那姥爷能给你的馍馍，可比你能给姥爷的多得多啊。”
卫卯卯抬眼看了老人一眼。
这就是富豪的新计量单位么……馍。
“那我能给你几个，你就给我几个好了。”卫卯卯顺着老人随口道。
不似早晨刚从打坏人的睡梦中醒来余怒未消，也不像在家时一切都还没确定就被随便调侃。
现在脑子冷却了一上午，又听了那许多往事，得了确定关系的卫卯卯，对这个真姥爷的包容度还是上升了些的。
尤其是……卫卯卯看了一眼同款红眼圈的章诗兰，妈妈看起来好像还挺开心能找回这个姥爷的。
爱屋及乌，她是个友好的好宝宝~~~
只正低头啃沾了大骨头汁的馍馍的卫卯卯不察，那何荣正得了她随口一句话，竟愣了许久，才缓缓地吐了一口浊气出来。
“像，宝宝啊，你这脾气啊，真像你姥姥啊……”何荣正抹了抹眼，抹去了忍不住又上涌的泪意，“卯卯啊，你真是姥爷的好宝宝，是姥爷最好的宝宝啊！”
卫卯卯被麻得抖了一下，梗着脖子把嘴里的馍吞了下去，迫不及待地伸手指向了旁边的章诗兰，转头对新出炉的姥爷大声道：“姥爷！看清楚！你最好的宝宝在那呢！”
章诗兰脸蹭地一下红了，红得连之前眼圈的红都看不出了，忍无可忍地伸手拍了臭宝宝的胖背背一下。
倒是何荣正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红了脸的女儿，笑着更正道：“对对对，兰兰才是我最好的宝宝，卯卯是除了兰兰以外那个最好的宝宝！”
“噗……”卫承礼捂着嘴都没憋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还没原谅卫承礼昨天引狼入室之举的卫卯卯不满转头，“你，礼礼，除了兰兰和我之外，姥爷最好的宝宝，礼礼你笑什么？”
救命……被叠字范围攻击到的卫承礼直接笑得脑袋嗑到了桌上。
这次就连章诗兰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伸出去的手都挨着胖宝背了，又实在拍不下去了。
这家庭地位，何荣正看了这一上午，也看得七七八八了。
嗯……新加入这个家庭的自己，当然女儿是最重要的啦。小卯卯看起来……嗯，像她姥姥，也是比不过啊比不过。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微生物……
那么……怎么自己也不能做那个底层微生物对吧？
“礼礼啊，让你再开心几分钟吧。”何荣正接了胖宝的称呼，然后有些怜悯地看了卫承礼一眼，“一会儿啊，我怕你再开心不起来了。”
卫承礼：“？？？”
不是，这后半句话听起来比新出炉的岳父叫他“礼礼”还可怕是怎么回事？
吃得差不多，席面刚撤去，投影仪就连着幕布被推了进来。
何荣正接过送进来的电脑，正坐着切换到了办公模式。
投屏亮起，一排排配了名字连了线的照片出现在了屏幕上。
“这些，是我这边的亲戚，兰兰你们可以先看照片认一认。”何荣正晃动鼠标，开始对那满屏的照片一一介绍。
章诗兰：“……”
漫长的认脸结束后，何荣正也没管他们认识了多少，轻点鼠标，切到了下一张。
新的页面，只有一张照片。
“礼礼，认识吗？你的新朋友鲁石金，哦，你叫他鲁智田，就是昨天去你们家想偷兰兰头发的那个。”何荣正挥舞着鼠标在鲁石金的照片上画了几个圈。
卫承礼：“……”
“哦，是我那个好侄女何岚溪派去的。”何荣正切回上一页，点了点上面何岚溪的照片，又在其他人的照片上画了一个大圈，冷呵了一声，“当然了，其他这些，也不是什么好的。”
卫卯卯：“……”
等等，从认亲成功到豪门大战，只隔了十六道菜两汤一馍吗？
第182章
从鲁石金的照片在投屏上出现开始, 接下来何荣正说得每一句话信息量都多得惊人。
原本瘫在宝宝座椅上随便听听亲戚介绍的卫卯卯攥紧了小胖拳头坐得笔直，既骇然那鲁石金竟是何家那边的人派出来，又为这位新出炉的姥爷这一夜的效率而震惊。
在卫家时, 何荣正只简单说了几句, 他那多年方向错误耗资巨大的寻觅, 终结于某位匿名来电, 不求回报甚至挂完电话没多久再回拨就是空号的好心大师。
而现在，他说的, 是除了他寻找的妻子与孩子的情况以外，大师在电话里严肃告诫他的另一桩事。那两个……不友善的名字。
得大师点拨，当时还在饭店的何荣正泪未尽, 心仍疑, 但依然迅速坚定地放出了一条假消息, 将大师判定的坏人之一，这些年最得他心意的侄女何岚溪催上了飞机, 支去了两千公里外的苍山，是横跨了大半个国家的遥远。
人虽然是打发走了……但是这些年, 只要何荣正在国内, 何岚溪就爱往何荣正的老别墅跑。年轻时候是自己跑, 后来是带着老公跑，到现在有了儿女, 还会带着儿女去老别墅常住。
集团的核心事务何荣正倒是一直抓在自己手上的, 因为还是想找到妻子孩子，多少还是防着些，不敢养大子侄辈的心。就算这几年心力够不上了, 何荣正宁可找了职业经理人撑起来，也没放手给子侄辈, 何岚溪也是接了旁支的业务，像是出版社和这两年新搞起来的娱乐公司在做。不过何岚溪住在老别墅，何荣正有时候回集团处理事情，她要陪着，何荣正也就让她跟着了。
何荣正人老了，家里公司里那些人这几年见风使舵地想和他的那些子侄辈打好关系，不过是些人情上的小往来，何荣正一直也是没多管的。
这里里外外的，可以说何岚溪作为最得何荣正看好的子侄辈，与何荣正身边人的交集实在太多。
结果就造成了，如果那大师说的都是真的，何岚溪要真有问题……何荣正一时竟难免疑神疑鬼，看身边哪个人都不是百分百的可信了。
又正是急着用人的时候，何荣正枯坐在酒店，把能用的人扒拉了又扒拉。
和何岚溪常有交集的自是第一批排除了，见过面的也……很可疑。如果最疼爱的侄女有问题，那么其他的侄子侄女呢……那与他们有交集的那些人，最好也别用……
这么一排除，哪儿还有人可以用。
手下那些不说了，就连本市那几个常来往的老朋友，谁不是看着他那几个子侄辈长大的……逢年过节，何岚溪还会代表他带了东西上门去探望。
废了废了，都没用了。
金子一般的信息捧在手里，何荣正却寻不到替他验金的人，再想想旧日里自己的信任和放纵，真是差点没气出个好歹来。
当时餐厅包厢里，人都散了，杯碗倒是还在，何荣正怅然发呆的时候，甚至一度把主意打到了沈江河的身上。上网搜过一番的何荣正总觉得，沈江河和沈子霖去年才和章诗兰的丈夫女儿参加完综艺，这回又是在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得了自己的女儿可能是章诗兰的消息，也未免有些太巧了。再想想，他和沈江河不过在几年前一次商务酒会上见过一次，后来便多是只闻其名，没什么交集，这次沈江河突然要见面聚聚，也的确有点……
从巧合，到回忆席间种种，何荣正的直觉告诉他沈江河就算知道点什么，应该也是友非敌。不过可惜，他和沈江河实在太不熟了，只靠直觉，他还是没办法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放在沈江河的人手上。
最终何荣正还是千挑万选地从外市刨了个年少时一起在商界起起落落过，后来年老了各有领域和生活，见面少了不过还时常活在微信里的老朋友。
嗯，一个应该没被子侄辈，尤其是没被何岚溪攻略过的，对他们而言可能后续价值不高的老朋友。
不得不说，朋友还是老的好。
昨天晚上从老朋友手上借到的那批人，查到的信息源源不断地汇来，今天早上老朋友人也过来了。
早上何荣正借着见老朋友的机会，甩脱了惯用的保镖和司机，直接从酒店后门带着昨晚新聘的那批人，换了老朋友的车，去了卫家。
老朋友办事得力，就是那张嘴实在不饶人，把那假发和口罩拿出来的时候，直言何荣正一把年纪的人了，还瞻前顾后那么小心。知道的是他在防子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搞谍战呢。
何荣正被说得脸红，不过到了卫家楼下，还是戴了假发墨镜柱了拐杖，又让保镖提了轮椅和自己分开两拨进了楼。
老朋友昨晚借了人，连夜跨市来给何荣正查事情，还礼貌地表示这段时间人就给何荣正用，除非何荣正自己要说，他不会去问那些人做的事情。何荣正能怎么说呢，难道和他说，何家这烂摊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比搞谍战还乱了么。
不似早些年还有些乱的社会，查人要摸不着源头，再有钱也是海底捞人。现在只要知道最关键的人，以何荣正出的价，后面抽丝剥茧，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以何岚溪，章诗兰为主，白蕾为辅，其他子侄辈的为次中之次，这些人的关系网放射性开查，昨晚何荣正就找到了鲁石金。
鲁石金准确地说，应该是白家那边养着，去为白家做些不可为外人道的事情的人。这回被白蕾找了去，让他去接近卫承礼，不管是从卫承礼身上，还是混进卫家，尽快偷拿到那家女主人或者是小女孩的头发。当然，只去过卫家一次的鲁石金尚未成功。
但是，已足让何荣正震惊。
人是白蕾安排的，但是白蕾后面的人是谁，可想而知。这鲁石金都已经登堂入室了！这还是偷头发，要是不是偷头发，而是直接让人……岂不是已经被一锅端了！何荣正可不觉得何岚溪瞒着他去偷章诗兰母女的头发，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
鲁石金的嘴，还是有点严的。反正昨晚磨到很晚才断断续续地说了那么些。到何荣正今早带着三人鬼鬼祟祟跟着老朋友的安排游走于三个亲子鉴定机构的时候，那边才多问出了两句，关于鲁石金被白蕾约出去接任务时，不小心听到的白蕾和白蕾女儿程容容的对话。
大意是白蕾的那个女儿在说还可以去什么出版社那边问章诗兰有没有一个什么月的小说。如果有的话，基本八九不离十了什么的。
当时鲁石金也就含糊听了两耳朵，很多字都没听清，他一走过去两个人就立刻没继续说了。
就算后面鲁石金听到自己的目标之一就叫章诗兰，也没问她们之前说的话。倒也不是鲁石金是多么敬业，不多问不多嘴的人，实在是……鲁石金虽然是替白家办见不得光的事情的人，但是吧，他还挺喜欢讨吉利的。当时他走过去的时候，恰能看到白蕾那个小女儿的脸，怎么说呢，她说那话时的恨意与恶毒毫无掩饰，配着那小小的年纪，一丢丢大的身形，着实有些诡异。
这也是鲁石金没多问，却记住了那几个含糊之词的原因。
何荣正这一夜加一上午的经历，除了某些老泪潺潺和被老友吐槽的部分，其他关键的基本上都和这面前的三人说了。
其他子侄也被查出了不少问题，也有对他以前那些年收到的线索做的一些手脚，但是目前来看，都和章诗兰这边没什么关系。只有何岚溪，白蕾，哦，现在还加上一个白蕾那个奇奇怪怪的女儿，这条大师提到的线，联系到了章诗兰。
“我这边问出来，鲁石金是在十月四号被白蕾叫出去的。而按白蕾和他的说法，从十月二号早上开始，就让人在你们楼下蹲点了，不过那两天除了礼礼，你们两个都不出门，他们没办法接近，所以才让鲁石金去接近礼礼。哦，当然你们放心，今天早上我已经让人巡过场了，你们楼下蹲点的人已经不在了。可能是任务已经压到了鲁石金那边了。”何荣正说着，忍不住深深地看了低下头的卫承礼一眼。
嗯，快乐不起来了吧。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何荣正说罢这一夜半日的奔波，看了面前同款愣愣的三人一眼，总结道，“现在就是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先我一步怀疑到兰兰的……因为怕打草惊蛇，我暂时还没使力往深了查。我就先问问你们哈，你们回忆回忆，这次十一之前，就最近哈，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比如说参与寻亲话题啊，和别人聊起兰兰父母啊，和别人聊起兰兰小时候的事情啊，当年我和你妈妈去的那个岩牟村有没有人来联系过你们？就相关的，可能会让人联想到兰兰和我关系的事情，你们好好想想，最近有没有？哦，还有那个白蕾的小孩说的，什么出版社，什么月？什么小说？”
“什么月的小说，是《青丘之月》吗？”急于想戴罪立功的卫承礼灵光一闪，一下子抬起了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了何荣正。
“青丘……之月啊。”何荣正恍惚了一下，下一秒便激动地看向卫承礼，“对，青丘，我和兰兰妈妈那晚开玩笑说，她就像青丘逃出的狐仙，踏月来度我这庸俗的凡人。那晚……那晚……礼礼你说的那个小说……”
“哦，那是……”卫承礼终于有了在新岳父面前拿分的机会，立时撸了袖子，就准备来给岳父好好说上一说。
只说时迟那时快，一只臭胖团在旁边的儿童座椅上站了起来，开口便是力压群场的超大声：“爸爸妈妈，我要上厕所！”
“咋回事呢，上厕所叫什么爸爸……让妈妈带你去。爸爸和你姥爷说话呢。”被炸了一耳朵的卫承礼伸手掏了掏被喊得都有点疼的右耳，无语地瞥了小臭团子一眼。
章诗兰看了一眼站在儿童座椅上的绷紧了身子的小胖宝，这僵硬的……简直像在冬夜插雪地里冻了一夜的年糕条。
只不待章诗兰开口，那僵硬的年糕条就抬起了胖胳膊指向了她那今天的确不太聪明的丈夫。
“姥爷，你看啊，我爸爸不带孩子，就知道让你的女儿带孩子！”卫卯卯气鼓鼓地控诉。
“好好好，我带你去，我带你去！你这去年就会自己上厕所洗澡的家伙，今天见着姥爷就退化了啊？”卫承礼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状给气笑了，站起来一把将小臭团子从儿童座椅里拔了出来，又转头对何荣正笑道，“等我回来再和您说那个……”
“就是我最近有个小说在构思，取材于我妈在我小时候说的你们两的故事。暂定名字就叫《青丘之月》，不过刚写了个开头，还没和出版社提过，除了承礼，应该还没别人知道这个。”章诗兰含笑打断了卫承礼的话，又趁着何荣正似短暂陷入了回忆的片刻，深深地看了卫承礼一眼。
眼前，是刚刚撒谎了的妻子，深深告诫的一眼。怀里，是某只超臭团子，毫不留情地一拧。
卫承礼还能怎么的，当然是把那句“中秋那天你也和言言说了啊”给咽了回去。
这被一瞪，又被一拧，急于在岳父那里把引狼入室减掉的分数重新补回来的卫承礼也冷静下来了。
这么一想，虽然的确不止他知道，但是这时候要是提到言言……白蕾的继女，程容容的继姐，好像是不太好哈……
至少，这只超臭团子肯定觉得不好。
卫承礼觉得胳膊肉被拧得着实有点疼，也不敢多留，赶紧地抱着据说要上厕所的超臭团子出去了。
第183章
卫承礼急匆匆地抱崽而去, 包厢的门开了又关，顷刻间偌大的包厢里只剩下了还有些陌生的父女二人。
何荣正看了一眼尚在晃动的包厢门，轻咳了一声对章诗兰解释道：“我之前想着, 卯卯虽然还小, 但是有的事情她听不听得懂的, 都还是该一起跟着听听。不然要是以后有借着是亲戚就往她身边靠的, 她一点防备都没有也不好。不过……我刚才会不会说太多，有点吓着孩子了？”
“没事的, 她胆子大着呢。”章诗兰微垂了眼眸，这话说得半虚半实。
那小家伙吓估计是被吓着了些，胆却肥得很, 当场捞人要出去串供这种事都做得出……章诗兰真想看看那聪明的小脑瓜里一天到晚都装着什么。
哦, 都装着楼下的言言是吧……
何荣正看着多年才寻回来的女儿, 自是千好万好，得女儿这么一句, 自是没再觉得那小胖宝刚才有点奇怪的表现，是被世界的阴暗给吓得憋不住了。
也是, 随了那人的脾气, 怎么也能得几分那人的胆识, 万不是自己那几句话能吓得憋不住的。嗯……一定是刚才的汤水喝多了。
何荣正止了想那小胖宝的心思，又把话题拉回了这回十一前后的异状上。
说实话, 章诗兰是真想不到什么可能被联想到何荣正与她关系的事情了。
作为一个深居简出的居家作者, 章诗兰最近几个月在现实生活中外出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幼稚园门口，菜场和周末偶尔的商场，绿地公园的野炊, 还带着孩子去了回游乐园……接触的人来来去去也就那些，聊得最多的反而是线上的一些作者和编辑, 不过也都没涉及太多三次元的事情，更别提身世这种私密的事情。
两人对着复盘了半天，唯一在时间和场合上最值得怀疑的，就是十一那天的路演了。章诗兰虽然没有上台，但是何荣正在老友手下搜罗来的资料里，看得最清楚最多的章诗兰的视频内容，都是来自那天的路演。很多粉丝都是一路一直拍到她抱着卯卯上了车，把她拍得非常清楚。
何荣正觉得哈，章诗兰和他长得还是挺像的！
加上资料里显示，那个白蕾的孩子和卯卯参加过同一个综艺，她们家关注到这个电影是很可能的。虽说从长相就联想到他，是有点离谱，不过白蕾和何岚溪关系不错，也是见过他几回的，很难说有没有这种可能。
何荣正分析得头头是道，章诗兰虽然吧……觉得她应该比较像妈妈，不是很像面前的何荣正，但是听着听着，又好像有点道理。
不管怎么说吧，没再停在那个《青丘之月》是否有别人知晓的话题上，就算是让她松了一口气了。
章诗兰慢慢松弛下来，两人又从深刻的寻找异常的话题聊歪到了卯卯参演的电影和之前的综艺上。小胖宝宝何其可爱，章诗兰一开始说，挂在嘴角的笑就落不下去了，加上何荣正听得认真又兴致勃勃，时不时地还追问几句，包厢里生疏的气氛一下子就那么散去了。
包厢里的父女两逐渐融洽了起来，包厢外的那父女两就……
卫卯卯本想着带着不靠谱的父亲出去偷偷说两句话，结果一出包厢门，她就发现外面多了很多……
嗯，有点奇怪的人。
就挺像今天跟着他们在亲子鉴定机构之间奔走的那几个何荣正带着的人那种感觉。就非常注意和关心她的感觉……
尤其是靠门站着的几个，卫承礼和她一出来，就有一男一女两个明打明地靠过来了，一直跟到了厕所门口。
甚至在卫承礼把她放地上之后，还抢先了一步拦了她，先去洗手间里看了一圈，才让她进去。
这悄悄话，卫卯卯最终还是没能和卫承礼说上，于是更生气了！
回去时，卫承礼伸出的抱崽之手，被小胖爪无情拍开了。再看看那抿紧了嘴唇，鼓鼓的小脸，哒哒哒背着手每一步都踩着不开心鼓点的小河豚，卫承礼还能怎么办呢，当然是立刻表态自己绝不会做一个诚实的人啦。
“只有爸爸知道妈妈写的那个《青丘之月》，但是爸爸没有告诉任何人哦，只有爸爸知道哦。”卫承礼弯下腰，小碎步跟在小河豚身后，凑在鼓鼓小脸边真诚低语，并且强调重点。
不开心的鼓点停住了。
小小的胖宝抬起了头，扬起了手。
卫承礼只觉之前被拧过的胳膊条件反射地一痛，一时还以为自己猜错了某只小臭团子还在生气的原因。
不过下一秒，原本被拧的胳膊，这回就被轻轻地拍了两下。
“我相信你，爸爸！”
卫承礼：“……”呵，今天也是靠言言苟且偷生的一天呢。
谁爱女儿？反正他不爱了，哼！
卫承礼一脸无奈地提起重新变得礼貌乖巧的小臭宝宝回到了包厢，然后就看里面有的老父亲和女儿正聊得一脸开心，这心啊，顿时更酸了。
重逢的时间过得那么快，仿佛一个晃眼，几句聊天，累年的生活不过才对彼此揭了一个小角，一下午就过没了。
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何荣正去查，去办。就算再不舍，他也得放人离开。
“等过几天事情解决了，你们就可以搬来家里住了。小卯卯，听说你有一只猪没地方养，养在了别人那儿。等你们过来住就有地方养了，我们家的院子很大很大哦，后面有一整片的草场，还有小马。你要喜欢，不止可以把小猪接回来养，还可以养小猫小狗，你想养什么都有地方。”何荣正有些不舍地伸手想要再摸摸小胖宝的软乎乎头毛。
然后……
下一秒某只之前还总乖乖被摸的胖头灵活地闪避了。
“我不搬。”卫卯卯言简意赅，缩去了章诗兰怀里。
“哈哈哈，不急不急，等回头你来看了，就知道喜欢了。”何荣正没把小孩子的拒绝当回事，又看向了章诗兰，“兰兰啊，虽然何岚溪还在沧山那边，应该一时回不过神来，但是为了安全起见，这两天你们还是小心些，别和别人说起我们见面的事儿。就先委屈几天，等我这边处理好了，咱们就能团圆了。”
“嗯，我知道的。”章诗兰轻轻捏了捏怀里小胖宝的肉肉胳膊，至于有的宝知不知道就不怎么好说了。
“还有你，礼礼……”何荣正最后严肃了几分，看向卫承礼。
卫承礼端正坐直，举手保证：“我肯定不说，什么都不说，谁都不说。”
何荣正：“……”
卫承礼想了想，正色补充道：“我以后绝不乱交朋友！”尤其是一见如故那种……
何荣正看着这不太聪明，但好像很得女儿心意的女婿，暗叹了一口气。罢了，日子还长，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再慢慢教吧。
“姥爷，你会怎么解决啊？让外面的哥哥姐姐一直跟着我们吗？”卫卯卯不是很想过那种生活。
“暂时的，等以后就不用留那么多。你要不喜欢，就都会在暗处，你都不能发现的地方。”何荣正笑道。
“那，那个让坏人去我们家的何岚溪呢？她还会让坏人来吗？”卫卯卯又问。
说实话，卫卯卯其实是很心烦的。
饭后何荣正刚用投影打出鲁石金的照片，卫卯卯一时还被那突如其来的信息打得有点懵。但这一下午，足够她想清楚了。
虽然何荣正还没来得及从鲁石金那边问出更多。但是如果这一世的鲁石金真是白蕾的人，间接接受了何岚溪的命令来取她们的头发。那么上一世呢？上一世的十年后，鲁石金还是白家养着的人吗？他还是为白蕾和何岚溪而来吗？卫承礼那些巨额的负债，她那些年快要负荷不了的生活，是因为那个何岚溪吗？
还有……妈妈……
那扇正被吊起入户的巨大落地玻璃，真的是因为意外才落下吗？
有的事情，简直不敢往深处想，但是一旦往深了想，面前的这位姥爷……代表的就不只是一份亲情，还有巨大的危机。
虽然不是何荣正的错，但是卫卯卯一想到上一世的种种可能，还有那曾经煎熬的日日夜夜，就很难不对和鲁石金有着关系的何岚溪生出更多的厌恶。
提到何岚溪，何荣正就沉默了。
还好，在卫卯卯失望之前，何荣正还是及时开了口。
“说到底，不管是何岚溪，还是我的那些其他的子侄，想要的都无非是我的钱。我原以为，这么大的家业，我人人都提携了，大家都过得不错，我的东西留给我亲生的孩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平日他们帮着寻人，也是出钱出力，还陪着我飞了很多次。但是……”说到此处，何荣正自嘲地冷笑了一下，“我真是一把年纪，还活得天真。”
章诗兰见着何荣正落寞低沉了下去，有些不忍心，轻轻地捏了怀里的小胖宝宝一把，示意她少说两句，别逼得太紧了。毕竟，也是从小看到大，真心疼爱过的孩子们，总要给人一点时间消化一下落差。
上一世吃够了苦头，又开始怀疑悲剧源头的卫卯卯生不出章诗兰这份善心。
当断不断，后面谁知道还会有什么麻烦。
要是像上一世那样……卫卯卯真的很难想象，自己会怎么发疯。
卫卯卯没开口，只认真地看着何荣正，等一个准确的回答。
何荣正自是看到了。
四岁的小孩子啊，倒是比这两个大的还敢说。
何荣正苦笑了一下：“小卯卯你也别怕，他们为了钱罢了。本来我也是有点想法，想等所有的事情都理清楚了，再和你们提的。既然你现在问了，我们现在聊聊也可以。”
卫卯卯在章诗兰的怀里正襟危坐，只希望何荣正别是用钱来打发人那么简单粗暴又无效。
何荣正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收回所有在那些子侄，亲戚手下的产业，无论大小，全部收回。另外成立一个基金，按月给那些人发点钱。当然了，钱是没多少钱的，比不得他们现在能从那些产业上赚的。不过蚊子再小也是块肉，算是一点生活补贴吧。另外如果孩子里有学业有成的，需要在学业上进步的，基金可以考核过后另外拨一部分钱。
总的来说，维持不了他们现在奢侈的生活，但是维持生活总是可以的。
然后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的财产，只会留给自己的亲生血脉。一旦他没有了亲生血脉，那么所有的财产就全都按他另外的遗嘱，拆了，各种途径捐了。
而给亲戚的那份基金的运作，依靠的是他亲生血脉这条线的寿命。
也就是说，在目前的情况下，一旦章诗兰不在了，基金发放的额度立减三分之一，为了女儿的心情，卫承礼也可以代表三分之一，然后要是卯卯也不在了，那基金就没了。
当然，这些都是按目前的情况来说的一个想法。以后兰兰要是想再生，卯卯要是长大有孩子，又怎么分配这个保障基金持续运作的配额，细节可以再商榷。
重点就是，他这一脉有人活，活得越多，基金就能留得越久。那些或许为了钱想伤害他后代的人，以后只能求神拜佛，希望给他们发钱的人能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何荣正一语毕，又看了一眼面前沉默的三人，叹了一口气又道：“基金这个东西，的确有点拿钱喂白眼狼的意思。但老人不有句话说么，狗急跳墙。不过九牛一毛的东西，就当根骨头喂了他们，他们不饿了，也算个牵制。要是真一根骨头都不给，说不好他们这些年被我养大了胃口的，会做点什么。吃肉的嘴，先喝着汤，后面习惯了，喝粥喝水，不也慢慢会习惯的么。到时候过两代，就真是旁支了，就算再红眼，也够不上来了。”
理论上，卫卯卯觉得何荣正说得都对。
但是感情上，卫卯卯很难接受还要给何岚溪发钱，即便是只够生活的钱。
不过……那是何荣正的钱，她管不上。就像她也管不上何荣正是否还对那个侄女留着几分情谊。
如果按何荣正的意思走，大家把条款都写进遗嘱里，公开到所有亲戚面前，至少后面的日子的确能安生些了。
至于上一世的那些猜测，那就是她长大后，自己要处理的事情了。
因着卫卯卯最后的灵魂质问，最后几人没能在之前的欢声笑语与慈爱叮嘱中散场，而是带着沉思匆匆别过了。
女儿一家离开了，何荣正独坐在包厢许久，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不多时，包厢门被敲响，何荣正才发现已经过去十多分钟了。
“怎么，他们刚上车吗？”何荣正对来人发问。
“是的。小小姐走之前去前台打包了一份八宝饭，还买了一罐子糖金桔才走的。”中年男人毕恭毕敬地回道。
“是么……真可爱。”何荣正想着那小胖宝吃饭时鼓鼓的小仓鼠一样的腮帮子，便是之前心情再差，也不禁露了几分笑意，“这么爱吃么，之前不说呢。早知道让店里给他们做几个爱吃的菜一起带走，晚上回家直接就能吃上了。糖金桔是吧，我们走的时候也带两罐吧，过几天她回来也能吃。”
何荣正说罢，就见面前那人嘴唇轻动，似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话说。”何荣正催道。
“那糖金桔……是后厨自己腌来做甜品的，不直接卖的。小小姐靠……卖萌买到了一罐。”中年男人回忆了一下之前那小小只的小姑娘抱着人老板娘的手哄着摇着求了一罐子，然后把自己换位到小姑娘的位置，不禁打了个寒颤，“我觉得我们需要加钱。”
顿了顿，中年男人想着这家酒楼的装修档次，补充道：“要多加点。”
“哦，那你加。钱的这些事不用特地和我说。”何荣正没想到这人支吾半天说的是这种小事，“还有什么事吗？”
然后何荣正就见着中年男人似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
这……可据说是老朋友用得最顺手的人啊。
何荣正实在有点……
“你有事你就说。”何荣正叹了口气。
“就是……小小姐自己买的单。那个八宝饭和糖金桔。”中年男人飞快说完，又捂了一下嘴巴，“啊，您说钱的事情不用和你说。但是我这人真的，就是有事憋不住……”
何荣正：“……”看出来了！所以这人不会是因为特别八卦才得用的吧！
但是，自己买单的么……
何荣正手指轻敲着轮椅扶手，不行……他这个姥爷，除了钱，还有什么。如果不花他的钱，他还有什么用……
嗯，看来他在她们车里放的礼物还不够多，得让小胖宝感觉到他这个姥爷出钱上的靠谱才行啊！
重逢时短，分别时长。
就在何荣正一边处理着子侄那边的事情，一边苦思冥想，为何他请吃饭小胖宝却要自己买外带，该如何拉拢一颗小胖心的时候，实验小学门口，程听言放学了。
是蜂拥而出的学生，是翘首以盼的家长，是一点都没有意思的又一天。
程听言厌厌地闷头往前走，走向姥姥习惯停车的方向。
然后……
“言言！”
一只小胖兔兔左手抓一饼，右手提一杯，努力地从幼稚园方向的家长堆里挤了出来。
嗯，快乐的一天~~
程听言快走了几步，好气又好笑地扶住了眼睛滴溜溜只在她和杯子间打转，完全没看地上，差点被绊倒的小笨兔兔。
第184章
车里, 驾驶位上的卫承礼喝了两口热乎乎的豆浆，砸吧砸吧嘴，打开杯盖看了一眼：“今天这豆浆……怎么喝着还有点稀？啧啧, 这味儿……”
“放学前才过来, 满打满算进去了半个小时, 从磨豆子到煮开能做出这么多杯很不容易了, 有的喝你还挑。”章诗兰隔着车窗，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马路开始涌出学生的小学校门, 敷衍回道。
真麻烦啊，保镖的建议是出去的人少更好保护，万一她是目标一起出去, 反而会连累卯卯。但是真麻烦啊, 就算有保镖跟着卯卯, 她现在不出陪着，心里还是焦虑。
“我不是挑……”卫承礼一脸冤枉, 晃了晃手里的豆浆杯道，“时间紧来不及磨很多豆子多加点水, 稀了也正常。但是吧, 怎么会是咸的, 咱们家不都喝甜豆浆吗？说起来，标准的咸豆浆加的也是酱油不是盐吧？你尝尝啊, 味道是不是挺奇怪的？”
说罢, 卫承礼小心地放下杯子，从一直握着杯子的章诗兰手里把杯子接过，打开了盖子吹了两下, 凑到了她的嘴边。
“……”章诗兰无奈地分了些神喝了两口，顿了顿, 微睁了眼眸，偏头看了卫承礼一眼，“不挺浓郁的吗？甜的啊。”
卫承礼：“……”
夫妻间也不讲究餐饮礼仪，卫承礼直接缩回手，喝了一口小臭团子刚才发给章诗兰的这杯。
豆香浓郁，口感顺滑，是恰到好处的微微清甜。
“你这杯怎么这么好喝！”卫承礼缓缓转头，盯向两人之间杯座上的另外两杯，“不会只有我的这杯不好喝吧！”
“可能你的那杯放错了糖和盐吧。”章诗兰伸手拦了一下卫承礼看向另外两杯的视线，“那是卯卯给言言妈妈姥姥做的，你可别好奇倒出来尝，一会儿卯卯发现了，肯定会生气。”
“哼，我才不好奇。”卫承礼端起自己的那杯，一手一个杯子，左看看右看看，微微侧倒再对着光看看，鼓起腮帮子哼哼道，“你看嘛，就是你的比较浓！你的还是甜的！坏宝宝是不是故意的？说好的雨露均沾呢……不知道言言的那杯是不是最甜最浓的，她还给言言带了一块土豆丝虾仁饼，我们都没有……哼哼哼！你说坏宝宝是不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对不对！”
“……”章诗兰转头看了一眼满脸写着等一个安慰的卫承礼，诚实点头，“嗯，我觉得她就是故意的。”
卫承礼愣了一下，轻咳了一声：“也不一定是故意的……可能就是最后一杯不满了加了点水，然后不小心错放了盐。”
“不，她就是故意的。”章诗兰坚定道。
“诶，你……”卫承礼被噎得连灌了两大口咸豆浆，才顺了这口气，扭头看向窗外道，“不，宝宝一定是不小心！这个咸豆浆……也挺好喝的！你说宝宝坏话的事情，我就不告诉她了！”
“得了吧你。”章诗兰被气笑了，伸手就在卫承礼腿上打了一下，“别自欺欺人了。卯卯就是故意给你做的，谁让你之前差点告诉咳……嗯，就是爸……言言那个事儿。还想喝甜甜的浓豆浆呢，给你喝点这个就不错了。”
卫承礼无辜脸：“你们不让说，我不就没说了么……我就是一时想到了言言，也没多想，毕竟那不是你爸我岳父么。我那也不是撒谎啊，不过后来想想，言言和那边关系的确挺微妙的，是不说比较好。但是吧……我也是后面琢磨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应该不是言言的，你还有小臭宝宝，你们两个相信言言的速度也太快了吧？你们都不用思考一下的吗？显得我怪不友好的……”
说到后面，是卫承礼郁闷小声的嘀嘀咕咕。
“我倒也没那么快……”章诗兰对着卫承礼也没啥可隐瞒的，无奈笑了一下，“是卯卯太快了。今天下午说了那么多事儿，那会儿说起我那文章的时候，我脑子都有点晕晕乎乎的了，根本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了。结果卯卯蹭地一下就站起来了，紧张得像根大冬天插雪地里冻严实了的年糕条一样，那小嗓子一上来，把我一下子给震清醒了。”
“那我们两半斤八两，我也是晕晕乎乎的，岳父问什么我下意识地就想着赶紧回答了。”卫承礼得了点儿安慰，松了点劲儿，抬手就又两口，喝干了杯里最后的那点儿豆浆。
然后，下一秒被杯底的最咸的那口给咸了个激灵。
身体受到了攻击还没完，心灵的攻击也是说到就到。
“谁和你半斤八两。我可是一清醒就知道该怎么说了，你还在那儿傻乎乎的呢。”章诗兰瞥了又偷偷喝她甜豆浆的卫承礼一眼，“反正现在我们统一了说法，回头也别说漏了。”
卫承礼喝了两口甜的，嘴里才缓了些，闻言却是顿了顿：“那就……一直骗岳父啊？”
“也不算骗吧，就是隐瞒了这一点……这一点点。”章诗兰微垂了眼，“毕竟，那是言言啊。你就没想过么，那个鲁石金如果是那个什么也挺有钱的白家一直养着的做见不得光的事情的人，能那么容易一晚上就什么都说了吗？不说以前的，这次鲁石金不过是到我们家走了一圈，什么实质性的事情都没做，你觉得……这是可以报警把他抓进去然后审出来的么？”
“你是说……你是说岳父用的是非正常的途径？”卫承礼愣了一下。
“十有八九吧。”章诗兰觉得按何荣正今天说话的那个语气态度，不大可能是走的官方路径，“不过爸是为了我们的安全，什么途径，我不想过问。我只想我们一家还有爸，都能平平安安的。但是，那是言言啊……如果爸知道了中秋时言言就知道了我那文章的事情，万一……我是说万一。你知道的，人有逆鳞，爸要是为了我们，在查证的时候伤害到了言言，那卯卯的反应，可想而知。我们这个家，还没拆了外面的威胁，直接就能从内部散了。”
卫承礼想了一下那种可能性，不自觉地后背一凛。
“而且我们都知道不可能是言言，只是爸还没和言言相处过，他还不知道言言是什么样的好孩子，还不清楚言言和卯卯是多好的朋友。即便我们能和他说，和他解释……但是万一他不信呢？毕竟这才是我们和他见面的第一天。我还来不及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我太了解卯卯了。”章诗兰有些疲惫地靠在了椅背上，“那时候你就快提到言言，卯卯立刻就打断了你，那个紧张劲儿……我看要是卯卯有一百万，言言要八十万，她眼都不眨就能立刻给言言八十万。言言是个聪明孩子，就算她知道我和爸的关系，卯卯和白蕾，谁能给她更多，她还能分不清么。说言言会给白蕾那边通风报信，都没说言言是那个匿名大师来得靠谱。你说是吧？”
说罢，章诗兰侧过头，看向旁边正在啧啧的卫承礼。
“我说，你说得对。不过我觉得吧，要是卯卯有一百万，她不大可能给言言八十万，她应该会给言言一百零五万。”卫承礼啧啧道，“必然要从我这里坑走五万补给言言的。”
章诗兰气得打了卫承礼一下：“我和你好好分析，好好说事儿呢，你脑补什么分支剧情呢！”
“诶诶诶，我就这么一说么。我后来也是这么想清楚的，不过我也觉得言言虽然聪明，但是不至于听了你那故事就能联想到岳父。我觉得这事儿和言言就没啥关系。反正岳父还要往深了查的，到查到白蕾和程容容，我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卫承礼说着，又偷喝了一口章诗兰的豆浆，咂咂嘴道，“程容容啊，在节目里就挺……有点挺怪怪的。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卯卯浴室摔了的那次，我就觉得她不是什么单纯的小孩。”
程容容是个什么样的小孩，章诗兰就没再和卫承礼继续聊下去了。
因为某只笑嘻嘻的小臭宝宝，已经带着她的言言过来了。
两个小朋友上车，跟在卫卯卯后面的两个保镖也上了后面的那辆车，一行人很快往家开去。
就是可怜了卫承礼，一边开车一边就听着后面自家臭崽可可爱爱地在问言言豆浆好不好喝，是不是甜甜，又问饼子热不热，脆不脆……然后王胖卖瓜自卖自夸地嘀嘀咕咕，说那豆浆里面加了她从糖金桔罐子里扒拉出来的散着的带着金桔味儿的糖粉，又说那个老师留给她的午饭饼子，她热的时候撒了一点点的五香粉。
金桔味儿的豆浆，五香味儿的饼子，他也想吃的啊！
含泪开车的卫承礼表示，他一点都不羡慕，他……他下车就去买了吃！
车到门前，卫承礼终究还是跟着一起下了车，不过这回没上楼，而是跟着小臭宝宝一起进了楼下言言家。
卫卯卯一人发了一杯豆浆，噔噔噔地拉着程听言去了卧室。
豆浆到陈素娟和刘琼芳手上时还温热着。
卫承礼眼见着两人都喝上了，状似无意地就走到了陈素娟的身边，轻声开口道：“陈阿姨，好喝吗？”
“好喝！”陈素娟相当给面子地竖了个大拇指，“我们卯卯磨的豆浆就是香，比豆浆粉好喝一百倍。”
“……”卫承礼过滤了夸夸信息，追问道，“浓郁吗？甜吗？咸吗？”
“浓哦，都是豆香味，甜得刚刚好。”陈素娟说罢，疑惑地看了卫承礼一眼，“你刚是问甜还是咸？怎么会咸？”
“甜，我也觉得甜得刚好。”章诗兰实在看不下去，打了卫承礼一下，就要把人拖走。
卫承礼脚是跟着老婆动了，眼睛却是不甘心地看了刘琼芳一眼。
“……”一心礼佛，已经很少与人交流的刘琼芳被迫礼貌开口，“好喝，浓郁，甜，不咸。”
卫承礼含泪顺从地走出了认命的步伐。
被章诗兰拉上楼，中途还挨了好几下的卫承礼到了家，方才弱弱开口：“卯卯不回来吗？爸不是说让我们保密，她在下面……”
“随她吧。你能拦着她现在不说，你能拦着她半夜不从卧室跳下去吗？”章诗兰把卫承礼推沙发上，从包里翻出个小塑料袋丢他怀里，“你也别难过了，要还难过就看看这个吧。好歹你还喝了杯豆浆，爸没来，就只有这个。”
卫承礼抛了抛掌心里的那一小把干黄豆。
行吧，雨露均沾，到自己这里好歹还有点雨露，到岳父这里就只有“干”了。
楼上的卫承礼在千万般惆怅中寻得了一丝安慰，而楼下的卫卯卯却是……
“谢谢姥姥，爱姥姥~~~粉蒸排骨好香啊！”卫卯卯雀跃地看着陈素娟端进卧室的一大盘粉蒸排骨。
谁家下午茶是吃粉蒸排骨这么奢侈！言言家！嘿嘿嘿~~~
“慢慢吃，烫哈，骨头丢这个小碗里。”陈素娟慈爱地摸了摸小毛毛头，又道，“我本来说后天给你做粉蒸肉呢，言言说今天就得给你蒸上，就做了粉蒸排骨。”
“嗯~~爱言言~~言言最好了~~”卫卯卯笑嘻嘻地在旁边程听言的胳膊上蹭了一下，然后趴桌边深吸了一口粉蒸排骨的香气，嗯，这么一说，好像更香了。
陈素娟笑着退了出去，给她们把门带上了。
程听言掏出手绢，利索地在某只小馋兔兔嘴边擦了一下，把兔按在了座位上塞筷子：“吃吧，别看了。”
“我们吃了这些，晚上再吃一点我带回来的八宝饭吧。”卫卯卯一边吹排骨一边道，“可好吃呢，上面的糖金桔丝特别好吃，就是我拿回来那罐糖金桔的那个做的……就是包包里。”
“你吃。”程听言好笑地看着一边急急吹排骨一边还要胖爪去翻包的小胖兔兔，拍开胖爪，帮她把罐子拿了出来。
“给你，都给你的。”卫卯卯把罐子往程听言手里一推，完全没了刚才翻包的着急，开始一心一意吹排骨。
糖金桔罐，玻璃的，有点重。没有标签，看起来像是私人做的。是何荣正那边的么……
程听言轻轻摩挲着手里的罐子，顷刻间想了很多，只是她却什么都不能问。越是富余的人家，有的事情越不可为外人道也。
有的人，十分自制。
而有的人……
“吹好了，言言吃。”卫卯卯把吹凉的排骨放到了言言的小碗里，然后夹起了另一块，一边继续吹一边道，“你吃着，我给你说啊，我这一天啊，太吓人了。早上那个坐轮椅的老爷爷是我姥爷呢，出门就带我们全家去做亲子鉴定。嗯……亲子鉴定就是医生看大家是不是亲人的地方，我们一去就是三家，最后我妈是亲的，他亲的女儿哦，然后我们……”
完全没来得及阻止就已经听完所有重要内容的程听言：“……”
当然，此时的程听言不知，刺激的部分还在后面呢。
第185章
“我新姥爷说他的那些侄子侄女都不是好人, 里面有个侄女哦，叫何岚溪，超坏的……”卫卯卯一边啃着排骨, 一边迫不及待地与程听言分享这一日受到的种种冲击。
程听言就看着面前这小胖兔兔鼓着腮帮子, 红润的小嘴巴一会儿啃啃啃, 一会儿说说说, 忙得停不下来。就……又好笑又可爱的，让人不忍心打断她的任何一项“工作”。
伴着卫卯卯的嘀嘀咕咕, 程听言拿起手绢，见缝插针地在那忙碌的小嘴巴上拂过，而后手绢换成了筷子。纤细修长的木筷, 轻拨开热气腾腾的米粉, 寻到香酥软烂的肋排薄处, 筷尖压下快速划过，用巧劲儿一挑, 整根的骨头就被翻了出来。
“前几天何岚溪让一个叫鲁石金的人，骗我爸爸昨天下午带他来家里偷我和妈妈的头发……”
筷尖微微顿, 很快又动了起来, 被拨开的米粉重新覆上, 一整块去了骨的肋排肉被程听言夹到了卫卯卯的小碗里。
因为克制的用力，程听言的手被筷子硌得有些疼, 但再疼也抵不过她此时的心惊。
怎么可能……现在不该是何岚溪对章诗兰生疑的时间点啊, 至少上一世不是。要不然，按何岚溪的个性，不可能蛰伏那么多年。而且怎么会这么巧, 她这边是前几天刚知道，何岚溪那边也是前几天找的人……
不待程听言理清因为互斥的信息太多而有些混乱的思绪, 旁边卫卯卯就继续叭叭叭地说了下去。
“程容容和她妈妈也超坏，姥爷说坏蛋鲁石金是程容容的妈妈白蕾家养的人……”
事情和白蕾总是脱不了干系，这个程听言是知道的，但是程容容……
“鲁石金听到程容容让白蕾去出版社问我妈妈有没有一个什么月的小说，如果有，我妈妈就是我姥爷的女儿……”
程听言忍不住了，开口打断道：“程容容问的？”
“嗯，程容容问的。”卫卯卯点了点头，夹起碗里的无骨肉肉啊呜一口吃了。
“她怎么会知道……”程听言皱起了眉头，喃喃自语着，却是没忘了再选块排骨继续剔骨。
“姥爷还在查呢。”卫卯卯咽下肉肉，伸出手手，在程听言的眉间按了一下，“言言不要皱眉毛，会有皱纹。”
程听言：“……”这种时候，谁还在乎这个。
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
“你姥爷说过那个侄女是什么时候找的人去接近你爸爸吗？程容容那出版社的话又是什么时候被听到的？”程听言总觉得事情有些过于巧合了。
“何岚溪一开始还不是找鲁石金呢，她先找的别人来楼下蹲我和妈妈，那是十月二号吧。没蹲到，十月四号找的鲁石金，也是那天鲁石金听到的程容容说的话。”这种关键信息，卫卯卯记得可清楚的呢，说完低头，看着碗里新出现的香喷喷肉肉，啊呜一口又吃掉。
好的，加上时间，事情已经巧到程听言觉得有点荒谬了。
“章阿姨那个《青丘之月》的文章，还和别人提过吗？她合作的出版社的人，还有网上会一起聊天的那些作者……”程听言试图寻找到一点事情发展至此的合理性。
卫卯卯本就想着要潜移默化慢慢地提到这个话题，没想到言言问了两句，这话就到这儿了，自是停了筷子郑重道：“姥爷也问了，妈妈说没和别人提过。只有我和爸爸两个人知道……”
“还有我。”程听言的目光微沉，“十一之前那天，就是中秋那天晚上，我……”
“不，没有你。”卫卯卯飞快道，“没有你哦言言。你没有听过妈妈那本书的事情，任何事情都没听到哦。妈妈爸爸也和姥爷说，书的事只有爸爸知道。”
“……”程听言沉默了一下才轻声开口问道：“为什么要说谎？”
当时中秋那晚她就章诗兰那本书的事情问了很多，的确是她的一个漏洞。但是没办法，她当时必须问清楚，才能理清情况，考虑清楚下一步。
程听言原想着，她藏于暗处，推着那父女提前相认。到时候都大团圆了，何荣正也许会觉得那“大师”有些奇怪，觉得事情有些巧合，但应该也能分清好赖，执意深挖的概率不会太大。她对外不过才七岁的年纪，就算日后章诗兰无意与何荣正说起她曾问过书的事情，问题也不会太大。实在不行，反正她做的也算是好人好事，要真被顺着她没收拾好的蛛丝马迹找上她，大不了装神弄鬼糊弄一通，总不能因为她做了好事就对她如何吧？
这些，都是程听言在决定与何荣正通话前，想好了的，愿意承担的风险。
但是程听言没想到，何岚溪居然会提前这么多年，还凑在这个时间……
而程听言更没想到的是，明明危机已经都临门一脚了，却没到自己眼前就被人挡了。
为什么要说谎？是她们怀疑她可能做了什么吗？是她有哪里表现得不对吗？还是当时沈子霖在场，让她们想到了自己……
信息量很多，因为这些信息生出的思考与疑问更多，程听言觉得脑子都快被烧干了，完全没法好好思考。不过，至少有一点她是知道的，这个谎言，应该是为了保护她，而不是伤害她。
很快，卫卯卯接下来的话，就印证了程听言想到的这一点。
“不是说谎哦，这是不需要多说。”卫卯卯微扬了油乎乎的小胖脸，义正言辞，“姥爷要去查的事情很多的呢，我们都知道不可能是你告诉程容容和她妈妈的啊，多给姥爷说个你干啥，浪费姥爷去查坏人的时间。”
心里猜到是一回事，听到小胖兔兔亲口这么说又是另一回事，程听言按了一下微微抽动了一下的心，却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们……就那么相信我吗？”
“相信啊，言言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就算全世界都会欺负我，言言也不会欺负我。”卫卯卯一脸认真，郑重补充道，“如果连你都不能相信，这个世界……咳，也太可怕了吧！”
如果没有程听言，上一世的她估计没有办法爬起来，从地下室一步步爬上去，还清债务再次站到阳光下。她估计会直接在那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阴暗萎靡地霉掉。
本来卫卯卯下意识想说的是“如果连你都不能相信，这个世界还是毁灭吧。”
不过考虑到七岁的言言，卫卯卯还是做出了稍微积极向上一些的表达。
程听言看着面前这张……嗯，有点点油乎乎的小胖兔脸，那双清澈的眼啊，满满都是对自己的信任。
自己何德何能呢，能被这么信任着。
“嗯……不是我。”不自觉地软了心肠，柔了目光的程听言伸手捏了捏小油兔脸脸，笑道，“世界还是好好的。”
因为有可爱的小胖兔兔，这个世界真的很好。
“我姥爷以后可能还会来，你不要说知道妈妈文章的事哦。”卫卯卯从脸上把程听言的手抓下来，强迫勾住小手指，“拉钩！”
“什么文章？”程听言无辜笑，配合地先一步失忆了。
于是下一秒，原本还一脸严肃的小胖兔兔又一下子恢复了叭叭叭模式：“言言我和你说哦，姥爷给我们派了一车的保镖，放学跟在我们后面那个车啊……”
耳边是软糯糯的兔言兔语，筷下是香喷喷的喂兔排骨，程听言一边给肋排去骨，一边听着想着……
很多的事情，都能翻出点前因后果，但是唯独……
程容容。
出版社，《青丘之月》，上一世被何岚溪和白蕾炫耀讽刺着说起的东西，很可能是卫家一切悲剧源头的东西，这一世为什么会出现在程容容的嘴里，被她提起。如果是何岚溪和白蕾告诉程容容的，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会想着再反过来提醒吗？
也不是不可能。但是，真的太奇怪，太奇怪了。
上一世，程听言已经习惯了程容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奸险，深知程容容从来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单纯善良。程容容那些所谓的好运气，好人缘，也少不了背后的小手脚小动作。
但是……会奇怪成这样吗？
和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商量闺蜜家找回继承人的大事？
总不能何岚溪家也有小胖兔兔这么话……咳，这么可爱的小孩，什么都和程容容说吧。
程听言一边思考着，一边想把新剔好的肉肉夹到小胖兔兔碗里，结果两双夹着肉肉的筷子在半路相遇了。
“言言闭上眼睛！”卫卯卯弱弱开口。
只自己一个人吃怎么行呢！嗯……就是自己弄得没言言的那么好看，有点乱乱的。但是只要闭上眼睛，就是香喷喷的，一样的肉！
程听言：“……”
有些人热热闹闹，一份粉蒸排骨也能吃出几种新式花样。
而有的人……
“何阿姨为什么去沧山了！现在她最该做的不是赶紧处理了章诗兰吗？”听到何岚溪昨天晚上就飞了，还是去了横跨了半个国家之远的地方，程容容简直晴天霹雳，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刚才和何岚溪联系才知道这件事的白蕾情绪也不太好，闻言瞥了程容容一眼：“怎么处理？亲子鉴定还没做呢，她怎么可能凭你那一两句话就冒险。她现在去沧山那边，也是得了消息，那边有个叫张游已的人可能是何老爷子要找的亲人。”
“不可能！”程容容立刻激动反驳道，“何家要找的肯定就是章诗兰，什么张游已，我都没看……我都没梦到过！”
小小的磕绊，白蕾听到了，不过没追问，只道：“现在章诗兰的亲子鉴定没有，她常合作的出版社那边也没打听出她除了童书以外的作品。事情总是要一步一步做的，什么证据都没有，你指望你何阿姨靠我两句不知道从哪儿得的消息就把章诗兰如何怎样嘛？要是老鲁不行，就等你何阿姨回来，再看要不要从幼稚园那边入手，先测卫卯卯也行。”
“她刚去，等她回来那得是多久。”程容容虽然知道时间还有很多，甚至论年计算还能有好几年，但是莫名的，她心里总觉得急迫，“那两个出版社没打听出章诗兰童话书之外的书，可能是她还在写，可能是她写完了没想着出版，可能是她想去别的地方出版还在投稿。我们不要等啊，我们让她的编辑去主动问，就说最近有年代文的征文，问她有没有成稿，有没有这个写作想法。”
白蕾微掀了眼皮，淡淡看着这个因为着急，马脚越露越多的女儿。
梦么，梦里教得还挺多啊，出版，投稿，征文，什么都教的么？
“爸爸……你让爸爸去吧。他上次不是说卫卯卯就住在程听言的楼上，让他去程听言那边，说不定会遇到卫卯卯和章诗兰。”程容容其实早就想过这个主意，只是自从综艺回来，这一年多白蕾已经和程飞英彻底闹翻，虽然两个人都没离家，但是各自早出晚归。之前还吵吵架，最近这大半年已经发展到当对方是空气了。之前程容容想等着何岚溪提，结果人没提反而走了，她不得不自己开口。
程容容这话一出，白蕾就笑了。
原本还依着酒柜慢慢喝酒的人，高跟鞋轻响，几步就到了程容容身边。
“小朋友，我帮你，是为了让你踩死刘琼芳的女儿。但是看看你，这一年多拍了不少电影，剧，综艺，广告吧，加起来有程听言那一部电影的水花大吗？”白蕾伸出早晨刚做了美甲的手，捏住了程容容的脸颊，微微用力，“好好想想，你能做到什么，而不是教我该做什么。你说，一个不能给人带来惊喜的人，是不是有点浪费粮食？要不你去吧，你去找你那姐姐，说不定还能有机会去把楼上的头发拔了。”
生活，真是又越来越没意思了。
自从知道那原本苍蝇盯鸡蛋一样盯着程飞英的刘琼芳，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单方面断绝了和程飞英的联系，而且是真断了不是耍花腔的那种之后，白蕾就开始觉得，对让程容容打赢刘琼芳女儿的兴趣，开始降低了。
现在听程容容提起程飞英，提起程听言，白蕾非但没生出什么斗志，反而觉得有点烦。
白蕾嫌弃地说完警告，饮尽杯中酒，甩手而去。
独留程容容颤颤许久，才抬手捂住了自己还疼得很的脸。
第186章
十二月的冬风卷来了阵阵寒凉, 也为某些蔬菜注入了几分特别的甘甜。
胖胖的白萝卜去了皮，细细地刨成了丝，用少少的盐花挤去了多余的水分, 加入绞好的肉糜和剁碎的虾米, 又混了调好的葱姜水与作料, 搅拌上劲儿就成了冬日里一盆上好的萝卜丝肉馅儿。
陈素娟弄完馅儿, 伸手按了一下旁边另一盆正发酵的面团，抬眼看了一下外头墙上的挂钟。到底是有些上年纪了, 动作慢，早上七点不到起来干活儿，现在都快八点半了。
洗了手, 加快了些脚步, 陈素娟在程听言的卧室门口站定, 抬手轻轻敲了敲门：“起来了吗？”
不过几秒，卧室门就被打开了。
“嗯。”程听言一边梳头, 一边把卧室门给敞开了。
“今天姥姥做了萝卜丝肉馅儿啊，晚点咱们可以包萝卜丝包吃。今天周六, 卯卯一会儿得去那边吧？我先给你们包一份吧, 要是你们想吃饼子也可以做。”陈素娟笑眯眯地压低了声音道。
“不用先包一份, 卯卯上去了，现在估计已经走了。”程听言利索地扎了个马尾, 看向陈素娟, “等我洗个脸刷个牙，和你一起包。”
“不用你……”陈素娟下意识地拒绝，只看着程听言平静的侧脸, 顿了顿又改口道，“那行, 你来帮姥姥一起吧，我先去把面团分一分，你慢慢洗漱哈。”
回到厨房的陈素娟，听着外头微弱的电动牙刷的声音，抬手戳了戳面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这个外孙女啊，什么都好，样样都好，就是实在太独了。
这学都上了一年半了，从来没在家里聊起过学校里的朋友，更别提什么去别人家玩玩或者把人带回来玩玩了。当然，这里面有跳级换了班级的缘故，但是之前的那一整年，也是什么都没有啊。
和综艺里的那几个小朋友倒是常联系，但是大家离得远，除了那个叫温东东的小朋友，其他人想见一面也不是那么容易。
只能说，还好有卯卯。
现在卯卯找到姥爷了，听说还是个非常有钱的姥爷，有别墅有庄园有上市公司的那种。
十月末听章诗兰说起这事儿的时候，陈素娟一边为她们高兴，一边就想着楼上估计是要搬走了。
没曾想，后面一日拖一日的，这都快两个月了，人还楼上住着呢，只是周末会出门去那姥爷那边两天，住一晚。
虽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原因，但是陈素娟当然是觉得晚点搬走是好的。
平日里两家相处得就不错，卯卯又那么可爱，就算不说这些，就说言言……陈素娟都来女儿外孙女身边一年多了，可以说看得很清楚了。卯卯在的时候，言言多半时间都是笑着的，就算没在笑，那嘴角也没落下过。要卯卯不在，言言就要平静很多了，基本上没什么表情，就很冷静很平淡地做作业学习看书……小小年纪活得比自己还像个无趣的老太婆。
但是，卯卯他们，总是会搬走的啊。这么和那边磨合了两个月了，估计也快搬了吧。这小区，房子都很不错，但是他们总不能后院都能跑马的大别墅不住，还在这边简简单单的三室两厅窝着吧。他们愿意，那边也不能愿意吧……
这么想想，陈素娟就觉得，得给言言再找点别的快乐。别卯卯一搬走，家里这个就真成孤独老太婆了。
“这一盆都包包子吗？”程听言擦着手进了厨房。
“你要想吃点饼子也可以做点，回头煎一下也能好吃。”陈素娟说着，飞快地又分出了几个面团。
“做点饼吧，做这么薄薄的。”程听言说着，捏起手指给姥姥比了一下薄的程度，又道，“多放点油，煎得脆脆的，卯卯喜欢吃这样的。”
“……行。”陈素娟分面团的手顿了一下，再看向程听言时，忍不住地就带了几分怜惜。
世上的事啊，就是这么的突如其来，变幻莫测。可怜的小言言，小卯卯，总是想着对方的两小只，很快小小年纪就要学会接受分别了啊。
“煎嫩火一些，卯卯说要一开始就煎得正好，回头热的时候会糊。”程听言不知陈素娟此时心中的感慨万千，只想着一会儿要做的饼子，拿了个面团按了按又道，“姥姥你做饼子吧，我怕饼子被我做露馅儿了不好热。我来包包子吧。”
“……”刚才还惆怅万千的陈素娟一下子气笑了，都顾不上手上已经沾了面粉，伸出指尖就在程听言的眉心点了一下，“你还知道自己手艺不行啊？的确哦，上次你帮我包豆腐包就露了好几个。但是饼子怕露馅儿，包子就不怕了呗，一会儿露的都给你吃哦。”
下一秒，陈素娟就看着程听言乖巧点头，半句都没反驳地开始按面团了。
于是怅然再起……
看看这孩子啊，别家孩子被这么半真半假地开玩笑，怎么也得气呼呼回几句嘴啊。要不也得耍个赖什么的……
就是卯卯那么乖的小宝宝，估计也得说一句“露馅的都给爸爸吃”，就言言……好像什么都可以，都不在乎的样子。
哦，在乎的，在乎卯卯……不过……
“哎，早知道再早点起床了。”陈素娟有些懊悔地开始揉面团，“不是我自夸，我做的萝卜丝包还挺好吃的。以前单位上的同事，街道里的邻居，吃过的都说好，还有说我做的比店里好吃，过年前想出钱聘我帮忙蒸一些的。”
“姥姥做的馅儿都好吃，菜也好吃。”程听言不知陈素娟的不开心从何而来，不过顺着夸几句，让姥姥开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陈素娟听了，却没有更开心，反而更懊悔了：“哎，就该早点起。还能让卯卯带点过去。”
“不用给她带，她明天下午就可以回来吃了。”程听言完全不曾觉察陈素娟婉转言语下的心思，只伸了手边勺馅儿边道，“包子蒸好，我们放几个在冷藏，到明天下午不过一天，回锅热一下还是很软乎的，和刚做出来的也差不多。”
虽然她厨艺一般，但是吃多了小胖兔兔从幼稚园带回来的东西，这些加热相关的事情倒是记得挺多。
陈素娟无语地看了一眼满口都是卯卯，完全和自己在鸡同鸭讲的笨蛋小外孙女，叹了口气，继续伴着惆怅压饼皮。
钱她是没有多的，但是这做包子饺子的手艺她还是有点儿的。
哎，也是她不好。之前总觉得卯卯的姥爷那边那么有钱，她没攀附的心思就不要做奇怪的事情。但是现在想想，怎么也该在两个孩子分开之前，和那边打打关系，回头言言要还想和卯卯见面，也能容易点。
要是楼上家搬了，学也转了，要是那姥爷嫌她们家穷的穷病的病，都不用多说，只给下面的人说句拦一拦……两个小的就算再想见面，也难有方便。
陈素娟其实心知自己这点手艺估计也不够人家家里看的，但是她也没别的更好的了。于是这面团啊，真是越按越沉重。
程听言小心翼翼地包出了个包子，又细细地整理了一遍东倒西歪的褶子，抬头才发现姥姥不知道在想什么呢，一张饼皮已经被她擀得比纸还薄，下面砧板的颜色都看得清晰无比了。
“姥姥，薄饼，但也不用这么薄……会漏的吧？”程听言又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在知识的盲区里谨慎开口。
“嗯？”正沉浸在思绪中的陈素娟缓了缓神，低头看了一下手下的巨大面皮，沉默了一下，把它揭起来又重新团了。
“……”程听言看出来了，这是走神了，“姥姥你有什么事吗？有事可以和我说。是她的检查有什么问题吗？”
这一年过去，刘琼芳已经去做了两次手术，恢复的情况不错。但是因为本身问题比较复杂，能不能站起来，还要看明年最后的那次手术。最近每个月都只是去做一些例行的检查和按摩理疗。程听言算了一下，上周刘琼芳正好是去检查了一次。
这是程听言想到的，陈素娟连做饼都会走神的最可能的原因。
“谁？检查？”然而，程听言这话一出，陈素娟却是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摇头道，“不是，她检查没问题。”
“那是有什么别的事吗？”程听言又问。这家里就三个人，要有什么事最好都尽早说出来，早出现早解决。
陈素娟看着一脸严肃，似乎一秒进入了待战状态，小大人一般的程听言，无奈笑道，“没什么事。我就是在想，以后……嗯，要是以后卯卯每周去她姥爷那多住几天。你要想见卯卯，不是不方便了么。咱们家也没什么好和人家走动的东西，我这不想着多少送点吃的，不值什么钱，但也是些心意。哎……我的意思是，要一点都没走动过，你以后要是想去那边见见卯卯，不是有点……”
“你是说卯卯家会搬过去？”程听言听懂了陈素娟的意思，心里一暖，嘴巴却是依旧冷静得很，“我不会去那边的，我可以和卯卯在外面见，放学的时候也可以见一会儿。”
“哎，我这不想着，万一卯卯要转学……”陈素娟狠狠心，还是把预防针给打了。
“……”程听言愣了一下，她好像还没想到这一点。
“也不是说你就要去他们家见，这不是以后卯卯来，也得让她家里同意么。你卫叔叔和章阿姨应该都会同意，不过他们各有各忙，我估计以后卯卯在那边，和她姥爷相处的时间应该很多。我想着，总也得让她姥爷对我们家有点好感，你们才能方便走动……卯卯还小，要是你们总见不着……”陈素娟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有时候想着有些事不和言言说透吧，可是聊起来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就说了。
明明是个七岁的小朋友，却让人忍不住地用上了商量的口吻，甚至寻求建议的态度。
但是陈素娟还是理智地把最后那句“久了卯卯是不是就不记得你了，但是你大些说不定还会一直记得她，那你多难受啊”给咽了回去。
“那我也是和卯卯走动，不是和她姥爷走动。我不去那边，不用她姥爷对我有好感。姥姥你不用担心这些，我们家挺好的，不用那样。”程听言已经听出了陈素娟未尽的意思，笑了一下，“卯卯虽然还小，但是我们要是见不着，她应该是不会忘了我的。等她大一点，我们还是能见面的。”
或许，在综艺那村子的最后一夜，六岁的她曾经有过那样的担心。
但是这一年多过下来，程听言觉得，那只小胖兔兔的记性，或许比她们想象的都要好。
只是程听言这么简单的一句，显然没能安抚陈素娟，她投来的目光，依旧是心疼的担心。
“放心吧姥姥。你不知道吧，卯卯去年就在写日记了。哦，应该说是画日记……”程听言想着上回看到的，卫卯卯涂出来的那两个奇奇怪怪又手拉手的小人，忍不住就弯了嘴角柔了眉眼，“就算一时不记得了，但是总会记起来的。”
只是这回，程听言倒是领会错了陈素娟此时眼中心疼和担心的意思。
“言言啊，你是……不喜欢卯卯的姥爷吗？”陈素娟听得出程听言完全没有以后会去那边见卯卯的意思，似乎完全排除了那个选项，这让她有点担心，“你上个月和她们一起去卯卯姥爷那边，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卯卯的姥爷不喜欢你吗？是说你什么了吗？”
急转的话题，让程听言愣了一下才摇头道：“没有啊，我们就刚见面和走的时候说了几句打招呼的话。”
“真的没事？”陈素娟认真追问道。
“真的没有。”程听言郑重回话，又疑惑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你前一句‘我不会去那边的’，后一句‘那我也是和卯卯走动，不是和她姥爷走动’，说得那么冷淡，那么斩钉截铁的，我听着还以为你上回去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呢。”陈素娟仔细分辨了一下程听言的神色，缓缓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心口。
然后胸前白花花的五指印，让陈素娟更无语了。
冷淡，斩钉截铁么……
她的态度，不小心被听出来了啊……
程听言微垂了眼眸：“没有的事，上次去和卯卯去后面看小动物，玩得很开心。卯卯姥爷人看着也……很好。”
看着很好，也让人感觉很危险。
反正，程听言是不想再见何荣正下一次了。
还好，后来卯卯也没约她过去了。
第187章
程听言十月十一日在楼上意外见了来亲子鉴定的何荣正一面之后, 再见何荣正，已经是十一月末。
中间那一个多月，虽然一直没见到真人, 但是何荣正一直存在于小胖兔兔和她每晚的夜聊之中。
亲子鉴定那天之后, 何荣正只是每天都会打电话给章诗兰, 没有再过来过。
后来, 小胖兔兔也有差不多半个月没再见到她那个新姥爷。倒是章诗兰因为觉得何荣正的身体看起来不怎么好，担心他处理那些侄子侄女的事情时心里会太难受, 还出去见过何荣正几回。
小胖兔兔那些夜晚趴在被窝里嘀嘀咕咕的话，基本上都是从章诗兰那儿搬运回来的。托小胖兔兔的福，程听言也一句都没漏地听了。
何荣正那些侄子侄女被查出来的小动作挺多, 从公事上一般可见的捞钱插人, 到私事上对何荣正身边的人各种拉拢探风, 手段一般动机分明。何荣正也不是傻子，以前不过只当那些是人有私心, 不过一些捞小钱的事和一些争夺他好感的小手段，没想着把锅盖子揭了给大家不好看。
结果这回借着翻何岚溪的事, 顺手查了, 就真是……
人有逆鳞, 在何荣正查出来那些侄子侄女居然曾经都对他的寻亲事务或隐瞒得讯或提前接触，多多少少都动过一些手脚之后, 他就真是又后悔又后怕。
他虽有防备, 一开始就压下自己这一辈的亲戚，只肯用下一辈的孩子们，结果还是养大了狼心。
那些侄子侄女与何岚溪一样无视了他这些年的痛苦, 只看着他袋子里的钱，肆无忌惮地想抢先一步夺走他的希望。
事查至此, 何荣正只能庆幸一声，还好，他们那些隐瞒和阻拦，都只是错的人。
那些侄子侄女与何岚溪一样，又不完全一样。
因为，何岚溪这次，是找到了对的人，只是被那匿名的大师快了一步，让何荣正有机会造了个假消息把人支走，压下了那个什么鲁石金。
亲子鉴定成功的那天傍晚，何荣正再一次试图打那大师的电话致谢，又一次听了那无法接通的声音之后，就直接先以“平平凡凡的算命人”的名义捐了几笔钱出去。
如果他如大师说的那般，是因为做善事与大师结缘，那么他以后会做更多的善事，十倍百倍的善事……以，大师的名义。
即便大师单方面与他缘尽，他仍想为大师做一点微不足道的功德。
刚从小胖兔兔那儿知道捐款的事，程听言有一种……怎么说呢，有点感动。虽然是她随口瞎扯的骗人话，但是在何荣正的手里结出了善意的果，实在是歪打正着，好得很。
当时，程听言为何荣正的善意所感动，觉得小胖兔兔有这么个姥爷，除了比上一世更好的生活，应该还能得到多一份的满满的长辈慈爱，实在很好。
只是没两天，小胖兔兔再带回来的消息，就是这个慈爱长辈的雷厉风行，果断干脆和冷酷无情。
之前认亲成功的那天下午，小胖兔兔边吃着粉蒸排骨边说起何荣正要把那些亲戚从公司全部清出去，用按月支付的基金来保障他那一脉的安全时。程听言虽觉得那主意实在妙极，但又总觉得何岚溪都已经把手伸到章诗兰这边了，何荣正居然还要按月给何岚溪发钱，实在是……有点心慈手软，让人心里不是很爽。
然后没几天，爽的就来了。
之前何荣正用一条沧山市张游已的消息把何岚溪支走，程听言只当重点是在横跨了大半个国家的沧山市，不曾想重点居然是在张游已。
早些年，何荣正捐助了很多和自己那个未曾有缘相见的孩子同龄的小孩。
一个早年受过何荣正捐助，成年后加入当年在中间帮过她的慈善机构，这些年代表机构和他在捐助事务上有所对接的姑娘。那时何荣正接完匿名大师的电话，在陷入对世界的怀疑，觉得身边何岚溪见过的这些人都不可靠时，想到的人。
张游已很快回应了何荣正的求助。
当然，何荣正为了以防万一，在何岚溪离开当时一起吃饭的西餐厅之后，就立刻给张游已请了一队沧山本市的保镖。
一开始，何荣正只是借了张游已的名字，相近的年龄，孤儿的身份，去把何岚溪支走，请保镖不过是他习惯事无遗漏。
但是后来……他得到了更多的帮助。
何岚溪，是这些年何荣正最疼爱的侄女。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与妻子分别时，那孩子才刚刚怀上，何荣正就是觉得那很可能是个女儿。那会儿他还和妻子讨论孩子的名字，不过只来得及讨论了一次，选几个好听的字，都还没组成名字呢，就失散了。
何荣正还记得，讨论孩子的名字那天，他们坐在院子里，天蓝地广。于是那些字里，有“兰”也有“岚”。
那么多个侄子侄女里，何岚溪是最贴心的那个，因着名字里的“岚”字，何荣正也总忍不住对她高看一眼。
这次，匿名大师的前一半话，已经在三张亲子鉴定上得到了印证。何荣正觉得后半句，应该也不能假。
往日的情分，不能抵消她对章诗兰伸手的行为。
何荣正就是想知道，她这手会伸到多长。
如果她知道章诗兰是自己的孩子，她会怎么做……
当时何荣正在老友的帮助下已经有了足够多的可信人手，他本想着派人再去别的地方，把何岚溪再支去，让专业的人冒专业的险。
结果乌龙的事情出现了。
何荣正甚至没来得及再布一局，何岚溪就不知道找了什么地下鉴定机构，居然用张游已的头发和她自己的鉴定出了亲属关系。
只能说……还好，何荣正一开始就派了一队保镖在张游已身边。
那扇坠下的窗户，没有砸到张游已，只是有一片蹦起来的碎片划伤了扑上去的保镖的手。
呵呵，楼道窗户老化在风雨中自然坠落……谁会信呢。
何荣正已经知道何岚溪的手能有这么长，自是立时当早年的情谊喂了狗，送人进去吃沧山公家饭去了。
最可笑的是，万无一失起见，何荣正让人送了张游已的头发回来测了一下，结果居然还真是他们何家的人，不过是他隔了房的亲戚家的孩子……何岚溪折腾了这一场，让他看清了人，还让张游已认祖归宗了……简直是祖宗开了眼了。
那头何荣正大刀阔斧，毫不留情怒斩了那越界的长手，这头程听言却是听得攥紧了心肠，凉了脊背。
上一世，程听言只听说章诗兰是在看一个学区房还是离学区近的房子时，在小区遇到意外死的。但是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她就不知道了。但是，这次何岚溪对付张游已也是在住宅区……让程听言忍不住去想，上一世章诗兰的意外是不是也是像张游已这次这样。只是上一世，章诗兰没有保护她的保镖……
还好，这一世何岚溪彻底没了夺家产的资格，何荣正也丝毫不因旧日情谊动摇，毫不留情地把人塞进去吃公家饭了还没完，还把他这些天查到的何岚溪从前的手脚都翻出来了，估计够人在里面好好待个够的。
不过后来程听言也没法多想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晚的话题太沉重太可怕，搬运信息的小胖兔兔明明在被窝里塞着呢，还有些抖抖索索的。程听言只忙着哄兔拍兔了。
若说爽到此处，尚可。
可后面就……有点爽过头了。让程听言觉得何荣正干得实在好之余，又难免有些如芒在背。
当初匿名大师给了何荣正三个名字，一个女儿，真的……一个侄女，真的坏……还有一个……
何岚溪“好事”在前，何荣正当然不会对同样被大师点名要小心的白蕾轻轻揭过。不只是白蕾，他从鲁石金那边知道的白蕾的女儿程容容，听着也不像是个善茬。
虽然何岚溪在张游已那边的事情，白蕾没有参与，无法一起送进去。但是何荣正找的人，查出了别的。
联合综艺副导演对继女下毒手这种事情，怎么能只有那副导演一个人背锅呢？
不就是一双儿女被送到了国外，把柄去了别人手上，不得不一个人背么。他给找回来不就完了，反正在国外找孩子这种事，谁还能有他熟。
程听言没曾想，还能再听说关于金有良的事儿。更是没想到，何荣正为了翻白蕾的老底把她“合理”送进去长教训，为了弄清楚程容容的奇奇怪怪，为了避免再出现张游已那次猝不及防的危机，居然找了人开始跟着白蕾和程容容，不止跟着，还越界黑了她们的手机电脑全方位监视了……这个监视，甚至可能是无期的。
白蕾和程容容可不用靠何家的基金过日子，不会像何家那些被压住的亲戚一样祈祷何荣正这一脉都长命百岁。虽然没了何岚溪，但是恶人行在前，现在何荣正的谨慎，是应该的。
就真……让人又放心又害怕。
程听言无法避免地，从程容容想到了自己。
之前小胖兔兔啃着粉蒸排骨说起鲁石金听到程容容说可以去出版社问章诗兰有个什么月的小说，又说如果有那就十有八九。程听言听着，第一反应就是上一世她最后听何岚溪和白蕾说起的，应该从出版社发现章诗兰小说，才联想到何荣正的事情。
程容容奇怪么，说这话，实在太奇怪的。
程听言甚至觉得，程容容是不是重生了，带着上一世知晓她妈和何岚溪合伙害人的记忆重生了。
但是那晚，程听言去找了之前卫承礼无意提过的程容容综艺之后参拍的两部电视剧，忍下厌恶找程容容的镜头看，又去搜了程容容的最新情况，去找了她最近边拍边播的那部网剧看，看完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又觉得不能。
如果程容容也重生了，是什么时候呢？
在程家的时候，程容容那幼稚又无聊的恶意，与上一世小时候的一样一样的。如果是重生回来的程容容，上一世她的手段可是越来越高明，不至于重生一回连脑子都变回小时候。
拍综艺的时候，如果程容容是重生的，那她上一世三岁半都玩儿得转的场子，拿捏得住的人，重来一世难道就不行了？只能无能狂怒，怎么看也不像是她上一世长大后三言两语就能颠倒黑白的水平啊。
还有那两部程容容参演的电视剧，程听言查了一下，早的那部大半年前播的，新的应该是两个月之前刚杀青的，刚播。两部剧里，程容容的演技……就像上一世她们刚开始接了金有良的情景剧拍的时候的水平。嗯……可能还要差一些。
至于那边拍边播的网剧，最新的一期是十月八号的，按他们每周一期，前一期上后一期开拍来说，也就是说程容容至少十月一号的时候，还是这演技……
不管怎么说，程听言还是带着怀疑，又多观察了那网剧一段时间。一直看到十一月中下旬，看到那网剧拍到某个茶饮品牌门店门口双十一特饮的广告确定不是提前录制的，才稍稍放了些心。
嗯，程容容演技依旧稚嫩……甚至尚未达到上一世四五岁时的水平。
程听言觉得程容容重生的可能性已经几乎低到没有了，但是鲁石金听到的那句话，还是很奇怪。程听言开始有些怀疑，她一直以为的这个世界存在着的，把她重生前的那几天扇出了一份新记忆的重生者不但真实存在，而且可能和程容容有接触。
一旦产生这种怀疑，程听言就觉得何荣正的手段，挺必要的了。如果真有那么个人，如果真是他（她）和程容容说的章诗兰的事情，无意也就罢了，怕就怕是有意……
一个重生者能改变多少事情，刚撮合何家父女重逢的程听言再清楚不过了。
不过……
把何荣正将白蕾和程容容彻底信息透明的手段当做对章诗兰，小胖兔兔和卫导的保护来看，是好事。可反过来说……作为重生者的程听言，觉得何荣正这种又有钱又敏锐，做事又果断周密的老狐狸，还是挺可怕的。
十一月末，程听言应卫卯卯的邀请，去了一次何家的老别墅。
怎么说呢……上回在程家匆匆一面还好，十一月那回，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程听言总是会想起何荣正因为程容容的一句话，就直接信息透明了这个人。
就……挺不自在的。
程听言努力表现得自然一些，甚至开始演，但是她觉得，小胖兔兔应该还是感觉到她的不自在了。因为那次回来，小胖兔兔就直接问了，问她是不是不喜欢去别墅那。
还好，小胖兔兔永远是那么贴心可爱，她说不想去，就再不用去了。
不过……
程听言一边捏手里的包子，一边想姥姥刚才的那些话。
如果卯卯搬走了，如果卯卯转学了，如果卯卯的姥爷不让她和自己见面了……那她估计还是得去的。至少得过阵子就去看看，她过得怎么样吧。
要不然像汪知知那样，表面家庭富余吃穿不愁，其实关了家门一户的鸡毛怎么办……
程听言一个包子捏完，就给自己找到了克服对老狐狸的害怕，再去见小胖兔兔的理由。
然后……
“言言啊，你要不还是去看书吧……”陈素娟看着程听言手里被捏成了个敞口烧麦的包子，笑着赶人，“快走吧走吧，不然我明天下午就把这个蒸给卯卯吃哦。”
程听言低头看了一眼手里被捏了很久的丑包子，红着脸跑了。
第188章
有的人在厨房进进出出, 半点没有进步，甚至因为总想着别的事情而退步了。
而有的人……
“妈妈，尝尝呢。”卫卯卯夹起刚晾凉的一小块肠粉。
章诗兰笑着蹲下身, 配合着仰了头接住投喂。
“咸吗？”卫卯卯绷着肉嘟嘟的脸脸谨慎确认。
“刚刚好哦。”章诗兰伸手揉胖宝头, 笑着夸道, “我宝真厉害啊, 只放一次调料就放准啦。”
“哼哼。”卫卯卯骄傲挺胸，小胖手却是利索地往新一张的肠粉上填了料, 啪嗒一下又把蒸笼盖了回去。
大厅另一边，何荣正一边举着报纸一边偷偷看不远处，那自己一个多月前刚让人装修好的开放式宝宝厨房里正开开心心互动的母女两。
然后下一秒, 一张大脸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爸, 看报纸多无聊啊, 我们来玩儿棋吧。”卫承礼笑嘻嘻地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围棋盒。
“我不无聊。我等着卯卯给我做饭吃呢。”何荣正伸手拨开挡住视线的卫承礼，索性放下手里的报纸, 大大方方地看不远处的两人。
“等饭也很无聊啊。”卫承礼一边说着一边从旁边拉了个小茶几，“来来, 我们来一局嘛。”
出门前老婆可是说了, 今天要把岳父大人哄好, 这样明天他带宝宝走的时候，岳父就能不那么讨厌他。
嘤嘤嘤, 明明不愿意多住一晚的是小臭宝, 为什么每次岳父讨厌的都是被迫带走臭宝的他……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会被讨厌他的岳父棒打鸳鸯的！
不过说句实话，卫承礼觉得小臭团子对岳父大人挺好的了。
看看, 平日里他们只能得那么一小份小臭团子带回来的吃的，但是岳父这边, 全是新的大量的食材扔进去做，小臭团子做出来每次都够岳父吃两顿的。
还有小臭团子答应了每周都过来住一天半，说实在的，卫承礼都有点嫉妒岳父大人。反正他没信心小臭团子会为了他，离开言言一天半。
哎，还是岳父大人不知言言的重要性，全然不知已经得了小臭团子多少的偏爱，才会为他们不搬过来住，小臭团子又只愿意周六上午来，周日下午走而生气。
还是生他的气……嘤……
老婆还叮嘱他不能说透不搬来的原因……嘤嘤……
为投岳父所好，不被迁怒，特地去补习过围棋的卫承礼心里嘤嘤嘤，手上又是擦茶几又是摆棋盘，忙得热火朝天。
何荣正不得不给了他个正眼：“干嘛这么积极？明天几点走？”
“爸，我们刚来，你咋就说走呢……”卫承礼闷头收拾逃避提问。
“几点？”何荣正淡淡重复。
“吃过午饭嘛，睡个午觉……”卫承礼老实答话。
“别睡午觉了，吃了午饭就走吧。”何荣正斜眼看卫承礼。
卫承礼震惊抬头：“啊？”
“上周我都看到了，有人因为午睡赖床被女儿打了。”何荣正哼了一声，继续看向宝宝厨房那边。
上周因为午睡睡过头还想赖床结果被小臭宝宝抓着脸摇晃的卫承礼被迫回忆了一下，然后抖了抖，不想继续聊这个，只能努力地岔开话题。
“爸，饭还没好呢，你看着也快不了啊。这周卯卯在幼稚园学的肠粉，芝士麻薯芋泥，红豆糕，粢饭和小煎饼都挺麻烦的，快不了。”卫承礼叭叭叭地安抚何荣正。
何荣正没来得及制止，卫承礼话就说完了，直气得他一噎，锤了锤心口才顺了气，恼道：“卫承礼！小卯卯说吃什么保密，来了就是惊喜！你！你！你报菜单！！！”
卫承礼：“……”
何荣正抖着手指怒指不放。
卫承礼心虚地看了一眼小厨房那边的章诗兰，弱弱地伸出手包住了何荣正颤抖的手指，讨好笑道：“爸，爸你忘了吧，你什么都没听到。记得一会儿一定要装作是惊喜，你也不想看到你的女儿，我的女儿一起打我吧？”
“不，我想。”深呼吸了几下冷静下来的何荣正抽走自己的手指。
“不不不，爸你不想……”卫承礼友好推茶几，“爸，我们下棋……”
“不下，别叫我爸，叫我岳父。”何荣正看着小厨房那边，小卯卯又在喂兰兰了，他哪儿有空理卫承礼。
懂的，喜欢的时候叫爸，讨厌了就只能叫岳父，这段时间卫承礼已经习惯了。
“好的岳父！”卫承礼从善如流，顺着何荣正的目光看去。
只见小厨房里，他可可爱爱的老婆正被他软乎乎的女儿投喂，两人不知道聊到了什么，老婆还抱了女儿一下，笑成了一团。
哎，自从他被骗，把那坏蛋鲁石金带家去了一回。两个多月了，一落千丈的家庭地位还没能涨回来，那小臭团子总共只给过他几个好脸，还是他厚颜无耻用言言刷出来的……实在是让他伤心。
再看看这会儿老婆的待遇，真是让他羡慕~~~
卫承礼习惯性地羡慕了一下，然后转头就看到岳父脸上，那熟悉的表情。
“岳父，你也羡慕啊~~”卫承礼发现新大陆一样惊道。
何荣正也震惊了，这个女婿的嘴巴怎么回事，没有门的吗？
“我不……”何荣正压下老脸热意，下意识地否认。
只话没说完，就被某个自说自话的家伙截了。
“嘿嘿，羡慕什么，是羡慕被投喂吗？”卫承礼一脸我都知道，告诉我，不然我就要大声闹了。
“我需要被喂么！”何荣正恼羞成怒地在卫承礼灼灼的目光下撇开了脸。
羡慕什么投喂……是全部都羡慕，投喂抱抱满满都是喜欢的气氛他都羡慕！
“嘿嘿嘿，想被投喂吗？岳父，我教你啊~~~”卫承礼发现了岳父脸上和自己的同款羡慕，才不信对方傲娇的否认，自顾自地一下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同是天涯口水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你？算了吧你……”何荣正笑了。
不是他看不起卫承礼，实在是……小卯卯才不会喂这个笨蛋爸爸呵呵呵！
卫承礼看出来了！这是讥讽！他被岳父讥讽了！
就算小臭团子现在怪嫌弃他的。但是岳父怎么能看不起他在刷宝宝好感的理论和实践上的建树！
“我真的可以。别说喂吃的了，我还能让宝宝主动抱我，主动夸我，主动给我捶背，我想吃什么宝宝都会给我做。”卫承礼郑重为自己正名。
虽然后面几项少了某个重要角色，他是做不到的。虽然老婆不许他透露那种刷宝宝好感的方式。但是除了那种方式，他也是有自己达成目的的方式的，至少喂个吃的不是小意思么。
坚定的眼神，挺拔的站姿，自信的表情……
何荣正抬眼对着卫承礼仔细看了又看，居然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行吧，你说说。”何荣正抬了抬下巴，决定给卫承礼一个机会。
“嘿嘿，岳父~~~”卫承礼眨了眨眼，“真想知道啊？”
欠得慌……
何荣正攥了攥手心，怎么说呢，有的人被抓脸晃醒，不是没原因的。这个脸有的时候是真的很欠……
“叫我爸。”何荣正眯了眯眼。
“好嘞爸，不是我吹，在得到卯卯的心这件事上，我是最有话语权的！”卫承礼直起身，留给何荣正一个你瞧好吧的眼神，转身就走。
何荣正差一点就信了！
出于学习，不，是好奇，何荣正拄起拐杖，悄摸摸地跟近了一些。
然后……
“宝宝，喂我~~~”
“喂我~~~喂我~~~喂我~~~”
“我也想吃，这个看起来好好吃，我就吃一小口~~~”
“你姥爷不介意的，你姥爷好人，我就吃一个小角角~~~”
“不，我不要自己吃，我受伤了！”
“右手受伤了……啊，你看，断了。啊，左手也断了~~~”
“宝宝会喂你可怜的老父亲吗？他三秒后就要饿死了，就三秒……”
“三，二……一点五，一点四，一点三，一点二，一点一九，一点一八……哦，宝宝你知道什么是点吗？”
“唔……唔……”
何荣正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卫承礼从站着变成蹲着，又变成了趴着……从摸小卯卯毛毛头，变成挨挨，到抱住小胖脚……最后终于躺在地板上被那一脸无语的小胖宝宝用那小胖手糊了……一小坨红豆糕到他嘴里。
就真……信了他个鬼啊！
何荣正拄着的拐杖都要无语颤抖了！
结果，事儿还没完。
何荣正眼睁睁地看着不远处，女儿不好意思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好气又好笑地打了卫承礼一下，接着卫承礼一个起身凑在女儿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然后……
啊，我的女儿为什么要那么震惊地看我！
何荣正心里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转了拐杖的方向就要快逃。
只是腿脚不利索的他能多快呢，声音又是多快呢……
“爸~~学会了吗？”卫承礼超大声。
都怪鲁石金拉下了他在小臭团子心里的地位，不然过程不需要这么曲折，但是没关系，结果是好的就行！看看，是谁成功了！是他是他就是他，成功的好爸爸！
还没来得及成功转身的何荣正，盯着那意气风发仿佛登顶人生高峰的家伙，直气到头发都要竖起，颤抖的唇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别叫我爸！叫我岳父！”
第189章
榨菜肉沫肠粉热乎乎的微辣鲜香, 貌不惊人的粢饭浅浅咬下便尝到了里面满满的油条和黑芝麻糖粉，加了鸡蛋和紫菜碎的小煎饼脆脆松松一口就是一个，红豆糕和芝士麻薯芋泥软软糯糯是老式糕点与新式食材碰撞的甜美。
何荣正闷头干饭, 陷于小宝宝带来的美味与隔代的友好孝意之余, 不免在心里揍了卫承礼几拳。
哼, 要不是这家伙, 饭前猜一猜惊喜的环节自己就不用生硬地演得那么辛苦，还一下子就被小卯卯看出了自己已经知道菜式了。
臭礼礼！
何荣正气气地瞥了一眼正在切牛肉的卫承礼, 拿起一块小煎饼咔嚓就是一口，只看到旁边坐在儿童座椅上啃羊排的小卯卯时，眼神又是一软。
这么可爱的小宝宝, 肯定都是遗传的兰兰这边的基因, 和臭礼礼没关系！
何荣正的面前, 摆的都是卫卯卯早上过来勤勤恳恳做出的劳动成果。糕糯饼酥，吃得他又是开心, 又是……
这些年，何荣正独身一人, 虽然没寻回孩子, 但是身边看着长大的孩子却很多。从侄子侄女, 到侄孙侄孙女，再到远亲那边的孩子们, 许是那些人看他孤苦, 又或者是别有目的，反正总是喜欢在孩子小的时候往他眼前送。
那些小孩子们，见了他总亲亲热热的, 一点生疏都没有的围着他转，给他递吃的给他捶背关心他冷了热了……他一眼看过去, 都是笑着的，可爱的，礼让谦逊的模样。小时候都想在这儿住下，长大了就想他们的孩子能在这住下。
从前何荣正不愿多思考那些可可爱爱之下的东西，可现在看着桌上这只安安静静勤勤恳恳做菜一上午，现在上桌就一心啃羊排，完全没在等他对面前这些盘盘碟碟评价的小卯卯……何荣正就忍不住地会回头去想一想。
想一想那些总是期待被自己表扬被自己另眼相看，想被自己留下的侄子侄女，侄孙侄孙女。
当然，倒不是想念，就是……
何荣正有些黯然地拿起一块红豆糕塞进了嘴里。
人老了，就真是容易贪心啊。
一周一天半的相聚，觉得短了。四岁的小宝宝都辛苦一上午下厨房为自己做了五个菜，还想要小宝宝更多的爱……
何荣正心里很清楚，不管是女儿还是小胖外孙女，对于她们而言自己还只是个从前没尽过长辈义务，半道刚加入她们这个家庭不足三个月的……陌生又有一点熟悉的老人家。他们还在努力相互适应，他得到的已经很多很多，比他这些年预想的还要多。
但是吧……
贪心啊，真贪心啊。
对过去那些虚假的繁荣，掺杂了太多目的的亲近，他也同样没走很多心，是同款的浮于表面。但是对眼前这些有，但可能不是全部的真心，他却像个贪婪鬼一样，想要更多，再更多一点。
他想要天天能看到女儿，而不是现在一周只有周六到周二。他想要天天都能看到这只小胖宝宝，而不是现在一周只有一天半。他想要每天都吃到小宝宝从幼稚园举回来的那一小块翻热的食物，而不是现在累积一周辛辛苦苦做一上午的大盘大碗。
臭礼礼说的对，他羡慕。
羡慕兰兰会被小胖宝宝贴贴喂吃的，羡慕臭礼礼可以和兰兰只一个眼神就互通心意，羡慕小胖宝宝总能得到兰兰和臭礼礼百分之百的信任和眷顾。
他羡慕他们每一个人。
他羡慕，但他没法说，甚至很清楚自己得到的已经比该得到的多很多。
何荣正吃着盘里来自小胖宝宝的特供，心潮翻涌却是将情绪都压去了眼底。
一顿饭罢，章诗兰带着卫卯卯上楼睡午觉去了，楼下又只留了何荣正和卫承礼两个。
眼见着喝口茶的功夫，有的笨蛋又哗啦啦地晃着个棋盒子过来了，何荣正立马放下茶杯就去抓旁边的拐杖。
“岳父，岳父你去哪儿？刚吃好别动了，咱们下一局啊！”恶补了一周围棋知识的卫承礼加快了步子，绝不放过刷好感的机会，毕竟明天带走小臭宝宝的时候，这好感度又要掉了。
刚要起身，屁股离了凳子还不到十厘米的何荣正肩上一沉，竟是被那三两步奔来的卫承礼按回了座位上。
何荣正：“……”
只恨自己今天没坐个轮椅，跑得不够快！
下次！下次一定！
擦茶几，拖椅子，摆棋盘……
何荣正看着卫承礼把之前饭前的事儿又干了一遍，轻哼了一声：“你个臭棋篓子，倒是挺积极。”
“我？我可不臭了！上周那不是我刚学么，这周我进步可大了！”卫承礼板直了身子坐下，微昂了头，“您要不信，就看好吧。”
他可是花了大价钱出去找人集训了一周的，那人可说了他已经再不是一周前的他了！
“呵……”何荣正看着卫承礼这又自信满满的样子，忍不住冷笑一声，“我还真信不了。看看你之前和我说什么，你可以让小卯卯主动喂吃的，主动抱你夸你给你捶背，你想吃什么小卯卯都给你做。结果呢，你就靠无赖得了口糕！”
还诬陷了他是想学习无赖招数的人！
何荣正是想要小卯卯真心的亲近，才不是靠这种无赖招数得来的封口。
卫承礼认真听完了何荣正的吐槽，却是勾起嘴角，竖起了食指摇了摇：“不不不，我是说可以让卯卯喂吃的，在这句话里我可没加上‘主动’。”
何荣正愣了一下，想了想，好样的……还真没说主动，就喂吃的这句没加！
“岳父你看你，我为了教你做了多大牺牲啊，我对你不好吗？”卫承礼哀怨脸盯，“你记错了我的话，还嘲讽我。”
“……”何荣正简直一个大无语，“想小卯卯喂你吃的，你都要靠躺地上去抱腿去。你还想着小卯卯能主动夸你抱你给你捶背……那你不得躺地下室去？你就教我这个？”亏他当初看这家伙信誓旦旦，还信了那么几秒！
“……”卫承礼一堆话堵着不能说，憋得有点难受，但是他还是坚强地憋住了，低头就开始开棋盒，“岳父，我们还是下棋吧！”
“怎么不反驳我？不是说你对我好吗？”何荣正也有点憋不住了，抬腿就轻轻踢了卫承礼一脚，“你要是对我好，怎么不把你真正的好办法分享给我？”
卫承礼开棋盒的手顿了一下，再抬头就是一脸的无辜：“不是教你了么……你看不上啊……”
“是吗？”何荣正嫌弃地瞥了卫承礼一眼，“我看你对我也不怎么好啊。十月份那会儿卯卯因为你带了鲁石金回家的事情生气，都不和你说话了，后来你们怎么和好的？上个月你去接卯卯放学，把她带出来的那几杯茉莉花豆浆都撒了，她是怎么原谅你的？”
“……”卫承礼听出来何荣正的意思了，但是他现在更在意另外一点，“岳父……你是怎么知道……”
这些事不是他说的，也不可能是老婆说的，更不可能是小臭宝宝说的……
“干嘛这么看我，难道我是会监视自己家人的人吗？”何荣正有些恼地瞪了面前的笨蛋一眼，“我有眼睛的好嘛，十月份卯卯来的时候压根不理你，我问卯卯了，她说你笨蛋带了坏人到家里不爱理你。上个月是我……咳，正好经过校门口看到的！”
因为想小胖外孙女所以去校门口转一转这种事，他才不说，哼。
“哦……”卫承礼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微笑，“和好，原谅……嘿嘿，父女没有隔夜仇嘛。”
“可去你的吧。”何荣正斜眼看笨蛋，“你看你，还说对我好，自己留着个最有用的主意，藏着掖着的。怎么了，‘程听言’三个字，烧你舌头啊？说不出来啊？”
卫承礼：“……”果然，就算他们不说，老爷子迟早也会知道的。
最开始是因为中秋那晚言言知道了章诗兰那本书的事情，顾及到当时何岚溪白蕾那边的事情还在查，卫承礼和章诗兰约好了，不在老爷子面前提言言。只要老爷子把那边的情况摸出来了，就算后面知道言言和她们家关系近得很，也不会怀疑言言调查言言了。
结果等老爷子把何岚溪送进去了，又找人监视了白蕾和程容容，最初的情报源头却还一直没个定论。后面卯卯不愿意搬到别墅这边，他们就更没法主动提言言了。
上回老爷子说让卯卯带言言来别墅玩，卫承礼还以为老爷子已经知道言言和他们家关系好到什么程度了。只是老爷子当时叫了人来，也没说两句话，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一转眼就到了现在。
章诗兰之前就和卫承礼说好，他们不主动提及，但是老爷子知道了挑明了，他们也不隐瞒，就从不提到只往好了说就行。
怎么说呢，第二只靴子终于砸了下来，卫承礼反倒是放松了一些。
“嘿嘿，岳父就是岳父，您这都知道呢，还眼睁睁看我往地上赖呢，您真是坏啊……”卫承礼努力微笑。
“你好好说话！”何荣正伸手隔着衣服抚平了一下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怎么，非要我自己说出来？你的对我好呢？”
“嘿嘿，岳父这么厉害，还是你对我好吧……”卫承礼从善如流。
何荣正：“……”
知道程听言这个人的时间，何荣正其实知道得很早。
早到刚得了那神秘大师点拨，还没去寻回亲女的那晚，就在手下传来的资料上看到过这个名字。
不过当时，资料还只局限于，程听言是一个和卫卯卯，沈子霖上了同一个综艺的小姑娘，白蕾的继女。
一直到亲子鉴定后的第二天，何荣正怎么都想不通关于书的事情白蕾她们是从何得知，虽然觉得不大可能是靠监视监听，但是何荣正还是让跟着卫家的保镖把卫家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
也就是那时候，他知道了小卯卯卧室里的那个通道。
加上后面有点时间了，何荣正一边处理何岚溪那边的事，一边把《宝宝去哪儿》第三季的剪辑版补了，自然是知晓了程听言和小卯卯的要好程度，也猜到了章诗兰和卫承礼没有提到这个小姑娘的原因。
无非是……
大兔子和二兔子呗！
不过一开始该说的不该说的，何荣正都说完了，就算吓着了两只兔子，也找补不回来了。
更何况，他把人认回来了，那就不能继续是兔子了。
嗯，除了最近白蕾和程容容那边，听到的梦什么的事儿，他暂时还理不清头绪，没和两人提。其他像是何岚溪那边的事儿，对白蕾和程容容的监视监听，他都没瞒着两人，就当给兔子长胆子了。
之前卫承礼说这也能，那也能，像是能得了小胖宝宝全部欢心的时候，何荣正还想着他是不是真有那能耐，又猜着是不是有的兔子胆子长起来了，要和他说程听言了。结果……能耐是真的没有，兔胆子长没长起来也还看不出来，但有的兔看起来皮倒是挺痒。
那综艺何荣正看了，弹幕也没少看，小胖宝宝满心满眼的是谁，他都没看两期就门儿清了。
何荣正活这么一把年纪了，怎么会不知道什么是爱屋及乌呢。
他就是……有点不太甘心做那个“乌”嘛。
不像这个臭礼礼，不但以做“乌”为荣，还对他隐瞒成为“乌”的秘密。
哼！
何荣正是有点儿心气儿在身上的。
只是这一窝三兔子，胆儿不大，心气儿也挺高。
想让闺女去集团熟悉熟悉业务，闺女说还是写作更适合她，职业经理人挺好的……想把几家出版社给闺女，让她想写就写，想出就出，闺女说她还是更喜欢宅……
想让臭礼礼去集团参与一下，臭礼礼说不了不了谢谢……给臭礼礼投资，让他想拍啥拍啥，臭礼礼说他在拍不需要很多钱的文艺片，景儿都是免费的，人儿都是新的……便宜。
小卯卯……她说自己只是一条咸鱼，钱都是投资给沈子霖他们小宝宝一起合伙的公司的，她不管事儿只负责躺……就这么点钱沈子霖还老让她开会，躺都躺不平，她真的不需要更多了。
何荣正习惯了用钱让孩子们快乐。现在这三只兔子不需要钱，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搞了。
再看看某只臭礼礼，当爱屋及乌的“乌”当得那么开心，何荣正很难……一点都不心动。
“程听言喜欢什么？”何荣正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发出了认命的声音。
“卯卯啊。言言最喜欢卯卯。”卫承礼下意识答道。
何荣正差点气得没一脚把人踹出去，斜了卫承礼好几眼才继续道：“我是说，她喜欢什么东西！小女孩应该喜欢衣服？珠宝首饰？包包？上次她来是不是去后面看马了？小马喜欢吗？”
结合从前的经验，何荣正努力举例。
虽然这些他都送过给卯卯，除了衣服都被拒了，但是万一这个程听言喜欢呢。不过上回她来，他远远看着，不像是第四只兔子，像只披了羊皮的刺猬，万一刺猬喜欢这些呢……
“……”卫承礼愣了一下，连连摆手道，“不不不，言言不是这样用的。”
“用？”这回轮到何荣正愣了一下。
“对，你不是想让言言喜欢你么，这样是不行的。”卫承礼端坐，开始教学，“言言很谨慎的，你先要一点点接近她，不能太快，你要让她看到你的真心，才能得到她的真心……”
“等等！我要她的真心做什么？”何荣正没转过弯来，他只是想让程听言帮他在卯卯面前多多说好话，最好劝卯卯过来住，怎么还扯上真心了。
“你没有言言的真心，怎么在做错事的时候一下子被小臭，咳，被卯卯原谅。”卫承礼有些惊讶地看着何荣正，“你不会是想用钱收买一个小宝宝吧！”
何荣正被卫承礼正义的注视看得有些不自在，撇开头低声道：“程听言一看就比卯卯冷淡啊，又不是我的亲外孙女。有那功夫得到她的真心，我都哄到卯卯的了。”
“岳父，不是我觉得你不行。”卫承礼经验人脸，“相信我，如果你得到卯卯的真心，你会得到她一百分的爱。但是如果你得到言言的真心，你会得到卯卯一万分的爱。”
“虚假的爱，我不要。”何荣正倔强。
“是真的！”卫承礼气恼，“真的真的真的！你不信算了！”
何荣正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已经炸毛的卫承礼，想了想那一万分的爱，难免有些百爪挠心。
“好吧，听说言言下围棋遇到了瓶颈，需要一个技术好一点的人陪她下棋。”何荣正重新坐正，慢悠悠道，“嗯，在下周六陪她下棋。”
话题转得太快，还在生气路上的卫承礼差点没折得回来，只用礼貌的本能回道：“言言不会下围棋。”
“她会。”何荣正伸手按住卫承礼的肩膀，微微用力，“她明天就会了。”
“你怎么知……呃……”卫承礼感觉到了肩膀上持续加重的力道，懂了。
懂了，却没想到，不是明天，而是……今天。
没有小胖兔兔的周末，已经度过了好几个，程听言却还没能习惯。
午觉醒来，还热烈着的阳光穿过窗帘斜斜透来，照得屋中一片光明。有些睡过头了的程听言掀开盖得好好的被子坐起，看了一眼旁边空处的位子。
这么暖和的中午，要是热乎乎的小胖兔兔一起午睡，这被子早就被掀到不知道哪儿去了，抱到小胖兔兔的自己少不得还会出一身薄汗。然后被热醒去换衣服，再拧了热毛巾过来让某只小汗兔兔擦两把。
又麻烦又可爱的热闹……
哪儿像现在，好好地睡了一场，心里反倒有些空空。
想想刚才梦里模模糊糊的离别与伤感，程听言看了一眼床边已经奔四的闹钟，叹了口气起床了。
推开房门，一股萝卜丝包的浓郁香味直扑程听言的鼻尖，而与之同时，她也看到了，坐在客厅正抱个大包子啃的卫承礼。
卫承礼？
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那小胖兔兔……
说时迟，那时快，就听卫承礼鼓囊着腮帮子含糊不清的一大声“言言醒了！”
下一秒，程听言就见一只举着烧麦的小胖兔兔就从厨房里蹦了出来。
等等……烧麦？
“是卯卯问有没有言言包的包子，不是我主动给的！”陈素娟跟在小胖兔兔后面出来，笑意盈盈解释道。
程听言：“……”
“言言包的，好吃~~~”卫卯卯梗了梗脖子，咽下嘴里的包子，又看向陈素娟，笑嘻嘻挨，“姥姥的萝卜丝超好吃~~~”
卫承礼呵呵地啃了一口自己的包子，越发觉得自己给岳父大人说的话一点错没有。
“喝点水。”程听言努力不去看小胖兔兔手里的丑烧麦，去厨房兑了杯温水，又拉着人到桌边坐好，“慢慢吃。”
“言言想我了嘛~~”卫卯卯扭了扭挨近，“我早回来了棒不棒！姥爷一说要去出差，我立刻就收拾行李啦，是不是超快！这次我只出去了不到十个小时哦~~~”
“吃你的包子。”走过来的卫承礼捏了一下小臭团子的胖脸脸，笑眯眯低头对程听言道，“她吃她的包子，你没什么事，我来教你下围棋吧？可好玩了~~~”
“马上四点了。四点有《大瀑布下的小老鼠》播，我要和卯卯一起看。”程听言礼貌拒绝。
“嗯嗯，我们看，今天看，明天就不要看直播了。”卫卯卯加快了吃包子的速度。
程听言抬手把小胖爪往下按了按，无奈笑道：“你慢点吃，看的时候也可以吃啊。”
“那我等你们看完，教你下围棋？”卫承礼伸手接过陈素娟递来的新包子。
行吧，有时间还能继续吃两个。真好吃啊真好吃~~
程听言觉得有些不对，抬头看向卫承礼：“看完我要去写作业……”
“写完作业我们吃晚饭了，然后要洗澡睡觉了。”卫卯卯鼓着腮帮子抬头，“爸爸，我婉拒了你。”
“你知道什么是婉拒吗？”卫承礼气笑了，按了一下软毛毛头，却是弱弱地看向程听言，“那个……明天？”
“不想学围棋……”程听言看得出卫承礼的执着，但是她不懂。
但是为什么呢，明明小胖兔兔前阵子说卫承礼学围棋是为了让那新岳父喜欢他，怎么又想教人下围棋了……
“爸……”卫卯卯开口，话没说完被人捂了嘴巴。
“你想，你想学围棋，学了一周之后就觉得我技术不行，想要和更厉害的人下围棋，正好卯卯的姥爷就是那个人，然后你强烈要求去和他下围棋。”卫承礼从不觉得自己能说服很有主意的程听言，更别说旁边还有个捣乱的小臭团子。现在既然被拒绝了，那么就主打一个诚实。
程听言：“……”
第190章
何荣正喜欢下围棋, 棋布星罗黑白分明，一子起运筹帷幄，一子落全局在胸, 若棋逢敌手, 酣畅淋漓战罢, 便是顺畅全身的神清气爽。
不过……
“哈哈哈, 言言双三了，姥爷你又输了~~~”
何荣正低下头仔细看棋盘, 好的吧……还真的是。
“小坏蛋，姥爷输了你每次都这么高兴，就不该给你吃开心果, 应该给你吃……”何荣正顿了顿, 凝眉苦思, 努力试图想出一种让人吃了不开心的食物。
“姥爷不要小气，大方点。”卫卯卯伸出友好的胖爪拍在了何荣正的嘴上, “喏，给你吃点开心果开心一下哈。”
被打断了思路的何荣正哼哼了两声, 放弃了继续想吃什么会不开心。反正……何荣正咔咔嚼了两下嘴里刚被小胖宝宝投喂进来的几颗开心果, 现在他挺开心的了。
才怪。
“言言, 来，再来。”何荣正低头麻溜地捡棋子。
正在被另一只小胖爪投喂的程听言：“……”
三周了, 这个五子棋连续下了三个周末了！
不腻么？
而且……怎么回事啊！明明第一周来的时候, 这位姥爷的目的还很明显，是想借自己这个由头把小胖兔兔吸引过来陪他玩，最爱的还是借口拿棋子的手不干净让好心的小胖兔兔主动喂他吃点这个吃点那个……
但是后面怎么就这样了呢？拉着自己一局一局地打, 都不提让小胖兔兔喂他吃东西了，后面能吃到什么能吃到多少, 都全靠小胖兔兔的自觉好心……
他还记得最初的目的吗？他……还记得最爱的是围棋吗？
程听言在何荣正一声声的催促中，默默揽回了棋盘上自己的白子。
怎么说呢，早知今日，三周前她不该偷懒，该答应卫承礼想教她下围棋的提议的。虽然什么棋无所谓，都是何荣正约见她的借口，但是至少围棋一局还能多下一会儿，而不是现在五子棋这样一天要下过百局……
三周了，真的不腻吗？程听言想着这回又塞包里背来的斗兽棋，这次一定不要像上周一样原样背回去了，一定要提出来换一种棋玩！
既然五子棋可以，别的棋应该也行吧！
“哈！我赢了！”何荣正喜滋滋地落下一子，四个黑子在白子的环绕间斜斜地连成了一线，落完子却是立刻转头去看旁边的小卯卯，“小坏蛋，夸我！”
“略略略，刚才言言走神了你才赢的。”卫卯卯扬起小胖爪，举着一颗小小的开心果递，“奖你。”
“……”何荣正气到脸上的褶子都多了两道，“你这个小朋友是怎么回事，我输了可以吃一把，赢了才一颗？言言，你看看，你看看这个小朋友！”
何荣正一边吐槽一边收棋子收得飞快，程听言无语地看了他两眼，才转头看向旁边乖乖的小胖兔兔，眉眼瞬间染上笑意：“输了是安慰，赢了是奖励，我看看这个好心的小朋友怎么了？嗯，还是很可爱啊。”
“……”何荣正搓了搓衣袖，“言言，别好学不学，学礼礼这样，总说一些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
“什么鸡皮疙瘩，姥爷，我不是可爱的小朋友吗？”卫卯卯一脸难以置信地盯何荣正，“不会吧姥爷，你这样我不和你玩了！”
“咳……可爱。小卯卯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朋友。”何荣正屈服得很快。
结果人还不领情。
“不，我是世界上第二可爱的小朋友，言言才是世界上第一可爱的小朋友！”卫卯卯义正言辞，拍了拍手上的开心果碎碎，“你们吃了好多坚果了，给你们拿水喝啊，不然上火了。”
有的小兔兔说风就是雨，胖腰一扭，说走就走。
“你也觉得肉麻吧？”何荣正瞥了程听言一眼，眼见着她似有与自己同款的尬意，小小声吐槽道。
下一秒，那丝似有似无的尬意一下子在这个清冷的小姑娘脸上散去。
“不要自己端热水！”程听言对着小胖兔兔蹦跶哒的背影扬声一句，换来小胖兔兔背对着自己，叉着腰得意的扭扭。
程听言顿了顿，看向何荣正：“我还是去看看。”
说罢，程听言便要起身。
“不用你。”何荣正抬手摆了个下压的手势，转头对远远客厅一角玩手机的卫承礼大声道，“礼礼，去看着你女儿！对了，我想喝豆浆，厨房有泡了的黄豆，你带着卯卯在厨房给我煮点啊。”
一只无用的礼礼弹起，一只有用的言言坐下。
屋里人被何荣正安排得明明白白。
“言言啊……”何荣正收完了棋子，垂眸看着已经干干静静的棋盘却没急着落子，状似闲聊一般放轻了声音道，“你是不是有点怕我啊？”
连续三周被卫承礼催来别墅这里，已经有些习惯和何荣正一局接一局对垒的程听言微微捏了一下已经被拿在了手上的棋子。果然，捕猎者不缺耐心，而猎物永不可松懈。
程听言没有说有，也没有说没有。何荣正既然这么问，自然心里有他的答案。比起回答，程听言更想听听，何荣正还想说什么。
小姑娘的沉默，让何荣正微微一叹。
“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原来之前我和兰兰礼礼说的那些事，他们转头就全须全尾给小卯卯说了。也是小卯卯心太大，我居然一直没发觉她什么都知道。据说卯卯和你无话不谈，我估计你也都听说了吧？那么，是因为这个，所以你一直有点怕我吗？”何荣正努力把自己的声音放得更轻更软和，就怕吓走这个状似沉默其实已经开始紧绷的小姑娘，又补充道，“我对坏人才那样呢，不会对你那样的哈。”
至此，程听言总算听明白了一点，于是心中更惊何荣正一下就踩在了正点子上。
“哪样？”程听言见何荣正歇了声，似在等自己的回应，咬了咬牙顺着他的话确定了下去。
“就是我对何岚溪，我那侄女，还有白蕾和程容容。是她们先想欺负你兰兰阿姨和卯卯妹妹的，我只是为了保障她们的安全。”何荣正见程听言这样，有些摸不准她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只含糊了两句又问，“你是知道吧？别你不知道我给你一说，反而……”
“嗯。我知道。”程听言轻声应道。
这会儿听着何荣正语气尚可，程听言觉得这会儿按自己外表的年纪，该是自己演出点儿紧张和害怕的时候。但是好笑的是，自己压根不用演。
何荣正看着面前偷偷用力捏棋子掩饰紧张和害怕的小姑娘，努力挤出了一点自觉最和善的笑意：“言言啊，姥爷我是好人啊。好人为了保护别的好人，总要用一些特殊的……嗯，看起来有点坏，但是其实一点都不坏的办法。你不用怕姥爷啊，你看卯卯什么都知道，不是一点都不怕我么。胆子大一点！”
话至此，何荣正算是搞明白了程听言第一次受邀来这边的时候，为什么总带着一股紧绷的劲儿，表面对自己乖巧和善，其实就跟只披了羊皮的刺猬似的，乖巧下面全是防备。敢情那会儿自己设局和监视的事儿，全被那三只搬运工……兔一兔二兔三给搬她耳朵里去了。亏得自己那会儿还觉得这孩子有些奇怪呢，结果兜兜转转，奇怪的原来是自己……
“……”程听言被何荣正小心翼翼的语气引得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对上了一张因为努力表现出和善挤得都是褶子的脸。
猎物……不该松懈。
但是……这可能是个机会。
三周前，卫承礼说起这位姥爷希望她过去陪他下棋时，程听言第一反应是抗拒的。何荣正这个人，让她觉得有点危险，不只是因为他对白蕾和程容容的监视，还因为之前去别墅那次……那次她虽然没和何荣正说上几句话，但是她从厨房那边的玻璃里看到了，何荣正在偷偷打量自己，是那种怀疑又探究的目光。
程听言并不想和何荣正有什么接触，监视名单无需添加一个她。
但是姥姥的话，还有那个离别的梦，始终还是影响到了程听言，让她不禁去想……远离何荣正，是否最后会变成被迫远离小胖兔兔。
是逐渐淡出小胖兔兔的生活，最终变成一个对何荣正无关紧要，不会浪费资源去调查去盯着的人。
还是冒险去直面何荣正的审视，去留住那只小胖兔兔，把彼此留在对方的生活里。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却并不难做出选择。
程听言三周前选了，所以她在这里，握着她白色的棋子。
现在，她又该选了。
“你真的只会对坏人那样吗？”程听言求证一般，轻轻开口，同时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自己此时在何荣正眼里只是一个被某些手段吓着了的孩子。
“当然啦。哎，我就是那会儿身边也没什么可信人，又觉得你兰兰阿姨和礼礼叔叔也该长点心，就嘴巴一秃噜什么都和他们说了，结果好了不止小卯卯知道了，还把你吓着了。”何荣正也是服气了那一家三口的毫无秘密，这完全不避着一个四岁娃娃啥都说得通透，也亏得卯卯心大。看看这可怜的小言言，怕得要死还坐这儿陪自己下棋……
嗯？等等。
“言言啊，你该不是怕我那么对你，才来陪我下棋的吧？”何荣正犹豫着开口，“不会吧……”
虽然不是，但是……程听言抬起头，演出怯怯状看了何荣正一眼。
“……”何荣正被打击得心碎了。
什么啊！
虽然最初是因为他想当“爱屋及乌”的“乌”，又不好意思拉下老脸主动和小孩子交朋友，才让卫承礼教下围棋，结果围棋没有，只有五子棋他也凑合了。
但是！
说好的五子棋也能棋逢对手呢！
说好的输赢都可惺惺相惜呢！
说好的连战三周依旧战意高昂呢！
所以只是因为自己是个强迫小孩子来和自己下棋玩儿的恶霸姥爷么！
“言言啊，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这样的坏姥爷……”何荣正瞅了一眼厨房那边，还好自己提前支走了卯卯，又赶紧回头来解释道，“你看你也来几次了，姥爷从来没说过你不和姥爷下棋，姥爷就……嗯，你是怕哪段来着？是怕我给你下套啊，还是怕拷问啊？还是怕监……”
话至半途，何荣正瞅着面前小姑娘似乎因为惊吓越瞪越圆的眼睛，赶紧地收住了后面的举例。
哎，兔四。
“姥爷保证，不会那么对你哈。”何荣正郑重。
“不会对我下套？”程听言弱弱。
何荣正摇头：“不会。”
“不会对我逼供？”程听言小小声。
何荣正摆手：“真的不会！”
“不会监视监听我，让我的生活透明？”程听言努力保持之前的语气。
何荣正坚定：“绝对不会！”
“……”程听言假装小小地松了一口气，然后不用假装就再次绷紧，弱弱开口，“真的么……”
原本还在哄孩子的何荣正微微眯了一下眼，没再急着答话，却是仔细看了看面前很紧张的小姑娘，半响苦笑了一下。
“言言，看来你真的很害怕啊。”何荣正靠回椅背上，无奈道，“我保证不会呢，怎么才能相信姥爷不会呢？该不会要我发誓才能相信吧？”
本想多听一声保证就打住的程听言：“……”嗯，不错的提议。
程听言也不想这么多听几声的确定话的，但是毕竟……她已经三周没有睡好过了。
她不想离开小胖兔兔是真的，但是猝死在小胖兔兔身边更可怕吧。
程听言一时贪心了一下，没出声，何荣正却是一下子坐直了，震惊的声音微扬：“你还真要我发誓才能信啊？”
“发什么，发什么！”
小小只的胖团带着满脸的问号滚了过来。
何荣正气呼呼地把小坏宝宝抓起来捏了一下脸：“你说发什么，还不是你这张小快嘴，什么都和言言说，好了吧把人吓着了。姥爷我啊，是为了谁才送何岚溪进去？是为了谁才找人看着白蕾和程容容，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让姥爷我啊变成了坏姥爷，要是不发誓绝对不那么对言言，言言都不信我。”
“言言你吓着了吗？”卫卯卯挣扎着从何荣正手里逃了，小心地挨近程听言。
难怪，难怪言言上次来了一次就不怎么开心。啊，她怎么这么大意！
何荣正：“……”这位宝宝，我说那么多句，你就听到一句吗？
卫卯卯满心满眼都是现在看起来极其拘谨的程听言，万分悔恨道：“言言对不起，我以为你不怕，你都哄我来着……姥爷只对坏人那样的，你不要怕。嗯，姥爷不发誓我来，我发誓如果……”
“不要！”
“闭嘴！”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然后捂住小快嘴的程听言和站起来的何荣正对视了一眼。
“要你发啊，你个臭宝宝，怎么发，用你的小肥肉发啊。”何荣正斜斜地瞪了卫卯卯一眼，又看向程听言苦笑道：“言言你呀，真的很有意思。我觉得你是真的在害怕我，但是好像又不是那么害怕……说你怕呢，你又敢坐在我面前，让我发誓。说你不怕呢，你又连我的保证都不信，要靠我发誓。”
这就是程容容那场梦里的……女主吗？
才七岁，就挺复杂的，的确是有点女主的意思。
最初监听到程容容和白蕾吵架，说起梦，是何岚溪被送进去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就开始的事情。只是两人一直说得含糊又稀碎，让人捋不清楚情况。
一直到那次何荣正想试试当“乌”的感觉，让卫承礼回去教程听言下围棋，出去出了趟差回来，总算是在程容容和白蕾新一轮的争吵里理清了那是个什么梦。
大女主爽文么。
程听言是女主，那他们是什么？配角吗？
自己白手起家的这些产业是什么？自己这么多年的痛苦，那些无眠的日日夜夜又是什么？配角背景吗？
何荣正觉得那两母女脑子估计有点疯，但是的确……曾经有了放弃试一试当“乌”的想法。
不过那会儿也快到周六了，他还是让人来了。
然后便是……棋逢对手，惺惺相惜，战意高昂。
嗯，虽然现在看起来那可能只是坏蛋老爷爷的强迫……
何荣正当然不是因为那几百局的五子棋，或者什么虚无的女主光环，就觉得程听言好。
这几次见面，何荣正总觉得这个小姑娘好像隐隐知道点他叫她来的目的。在自己刚开始生硬地说手脏又饿的时候，在自己假装口渴的时候，在自己想要小胖外孙女抱抱自己的时候，她总能搭那么几句话，把自己的尴尬生硬抹了去，让一切都自然而然地发生。
但行好事，却不问前程。
第一次下完棋，他送人走的时候，给的首饰包包全被退回来了，最后只收了一条买包包送的丝巾……第二次来下棋的时候，还带了一条人参来还礼。他回送了几条小裙子之后，这回来她又带了一对还不便宜的袖扣。
何荣正这回都不怎么敢送了，回头再有回礼，来来去去把人小姑娘家底掏干了。至此他是大概知道卫承礼那会儿说的送东西对言言没用，是个什么意思了。
又一个不要他的钱的人，何荣正觉得自己多少该表现出一点真心。但是没想到，她要的是这种真心。
何荣正静静看着面前还捂着小胖宝宝嘴巴的小姑娘，无奈地笑了一下：“言言你啊，还真怪封建迷信的。”
程听言垂眸不语。她本来的确决定了抗住心理压力和何荣正好好相处，可是她的脑子可以，这七岁的身体竟不行。焦虑给身体带来的负荷重到她坚持到这第三周已经快觉得不行。她必须寻到一点切实的开解。其实也不用发誓，但是何荣正之前说了，她竟心动到无法拒绝。
“好吧，不过我是有条件的。”何荣正再开口时，面上不再是哄孩子的硬挤出来的慈祥，而是板正到有些吓人的严肃，“我以我所有的财产发誓，只要你不做也不打算做伤害我女儿，外孙女，嗯……外孙，曾外孙曾外孙女以及上述所有人配偶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给你下套，逼供你，监视监听你的。”
程听言：“……”见识了，一种很新的发誓方式。
只不待程听言开口，面前何荣正又犹豫着掰了掰手指头：“嗯，虽然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看到曾外孙曾外孙女，但是先这么说一下保险点吧。”
“可以的。”程听言松开手里的棋子，认真回道：“我也用我的……嗯未来的所有财产发誓，我不会伤害你的女儿和外孙女以及她们的……配偶。只要你的外孙，曾外孙曾外孙女，玄外孙玄外孙女以及上述所有人的配偶不先想着伤害我和我爱的人，我是不会去伤害他们的。”
“……”何荣正被回复来的奇奇怪怪的誓言震了一下。
何荣正有些意外程听言会反向发誓。不过……虽然他不信什么女主，但是得了程听言这么一句话，他还真是，一下子安心了很多。其实说白了，何荣正还是有些信这些的，从前寻人的时候就有点信，后来那匿名大师送来善缘，他就更信了一些。女主不女主另一说，和这个小姑娘结下一份善缘总是好的。
不过……心中莫名安稳了几分的何荣正看了一眼旁边还乖乖被捂嘴的小臭宝宝，好笑道，“咋呢，还给我女儿和外孙女另起一行说呢？”
“她们不会伤害我。”程听言平静回道。
小胖兔兔得意扭扭。
被直击人心，何荣正一下子笑了：“玄辈都知道，你小小的孩子知道的还挺多，我看你能活挺长。说起来，那我玄外孙，玄外孙女的孩子该叫什么？”
“豆浆，甜甜的豆浆……”
端着杯子快步走来的卫承礼打断了几人的谈话。
“你们说什么孩子呢？”卫承礼放下杯子，好奇盯。
“说我的玄外孙和玄外孙女呢。”何荣正无语地看了一眼连个小宝宝都看不住的无用臭礼礼。
“……”歪了会儿头，连自己会有孩子是什么样子都想象不出来的卫卯卯，拉开言言的手，哒哒哒跑过去伸爪拍了拍姥爷，“你别想太多了。”
“哈哈哈我们卯卯还是傻乎乎的小孩子呢。”何荣正伸手揉了揉软乎乎的毛毛头。
“姥爷，有我你还不够吗？不要太贪心哦。”卫卯卯哼唧跑走，重新回了程听言身边。
扭扭的小胖兔如此可爱，让前一刻还在认真对着发誓的两人扬起了嘴角。
只他们此时还不知，他们这誓发的，多半内容都是虚无，大半都发了个寂寞。
新磨的豆浆香喷喷，何荣正吹了吹，浅浅喝了一小口，香甜入腹，舒服地舒了口气：“言言啊，快过年了。听说你们去年两家一起过的，要不今年也一起？我们去南边海边怎么样？那边冬天也很暖和。你……嗯，你会喜欢的。”
也不知是不是之前幼稚的相互发誓拉近了距离，何荣正这邀请发出来是相当的自然。自然到差点提到了程听言那腿脚不好的母亲在海边过年会更舒服。还好及时想起了前两个月就查到的相关信息，把差点说错的话给拉回来了。
“卯卯想去海边吗？”程听言看了一眼正小口小口给她吹豆浆的小胖兔兔，柔着眉眼轻轻点了点那一会儿鼓一下的小腮帮子。
“言言想去吗？”卫卯卯抬头。
“卯卯想去我就想去啊。”程听言又点了一下胖腮帮，嗯，软乎乎~~
“你们说绕口令呢？”何荣正酸溜溜，没眼看，“都给我去。”
卫卯卯哼了一声：“好吧好吧，为了姥爷的腿腿，我们去！”
程听言笑了一下，全当赞同。只心里却盘算了一下路费和在外过年的花销。
她不准备淡出小胖兔兔的生活，也不想拉低小胖兔兔本能享受的美好生活，那么……这只是个开始。
周六，中午，午休的大好时候。
秦思朝的手机，响了。
【程听言：秦导您好，打扰了，上周您说的您朋友的试戏，现在还能试吗？】
秦思朝：？？？
施定山的手机，响了。
【程听言：施导您好，打扰了，上个月您说的那个广告，您看我还有机会吗？】
施定山：？？？
刚在饭馆里搓完一顿，提着没喝完的啤酒压马路回去的两人依次听完语音，对视一眼，是同款的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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