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里头的魔族陆陆续续散了,大殿外不是说话的地方,祁舟和闽河回了寝殿。
一路上祁舟都在想,自己到底会受什么罚?
现在他修为被封,要是拖下去打一顿,万一死了呢?
祁舟不知道闽河留着自己想做什么,但总归是有目的的,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份,或许是为别的。
但是从最开始的试探中他就知道,闽河不想杀他。
他优哉游哉地跟着闽河往回走,结果回了寝殿闽河都没有提起这个话题。
好像刚才那句话不是说给祁舟听的,而是说给那个黑袍魔族听的。
毕竟祁舟带头搞出这个事,不罚他有点说不过去。但要说罚吧,好像还真不知道怎么收拾他。
回去后闽河习惯性地走到自己的书桌前,然后他看了看眼前的祁舟,不知在想什么,起身找了个宝箱把那件衣裳收起来锁好了。
祁舟:……
虽然上次是不小心把它弄坏了吧,但我又不是有病,怎么可能跟一件衣裳过不去。
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有什么事就说,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闽河不悦道:“你为什么要闹这一出,你安安生生待着,我不会拿你怎么样。”
祁舟:“这话问得,就跟问人为什么不乐意当狗一样。”
“你不是知道吗?想跑。”
闽河:“别跟我装傻,你知道这个时候你肯定跑不掉。”
“你初来乍到,没有根基,没有门路,没有信得过的人,你跑不掉,你比我清楚。”
“你这么做是因为我。”
祁舟:“你还挺不要脸的。”
这话的意思不就和“女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兴趣”一样吗?
祁舟不屑道:“你觉得我是故意做这个来引起你的兴趣?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还是说你要和上次一样,用那套说辞羞辱我?”
上次闽河气昏头了,故意说祁舟食髓知味了不想离开,这次又说祁舟闹这一次为了他,骂人怎么都不知道换个套路呢?
大概还是不想用其他方法伤害祁舟,所以只能嘴炮一下。
祁舟也不怕他骂,反正他嘴皮子不如自己利索。
结果祁舟都准备迎战了,闽河却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你干这件事,是为了给我找麻烦为了报复我。”
“报复那个什么雀都是其次,主要还是为了报复我。”
“我想知道为什么。”
嚯!说对了!
这一点金鳞都没有猜到。
这个计划看似就是金鳞猜的那样,套话+报复+逃跑。
但实际上,正如闽河所说,第三步根本不存在。
祁舟根本没打算跑。
乌光还没找到!
那么在闽河心魔发作时给他添堵,确实就是为了报复闽河。
但闽河既然猜得到这个,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缘由?
他不说,祁舟便也装傻:“你想多了,我就是想逃,纵使不易,但总要一试。”
看他不说实话,闽河一转身坐下了。
“非要把话说明白是吧,好,我跟你好好说说。”
“重点不是跑得掉跑不掉的问题,你现在根本没想跑,你的目的还没达到,你不会跑的。”
祁舟的心脏停跳了一瞬。
他怎么知道?他知道乌光?
好在闽河马上说了下一句:“你们人族想深入魔界刺探消息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有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会放过?”
“你现在身处魔界腹地,魔族最重要的地方,而且你还确定了我不想杀你,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人族奸滑狡诈贪得无厌,你来都来了,我不相信你会选择空手而归。”
发现他不是在说乌光,祁舟悄悄松了口气。
毕竟在这种敌对关系下,最忌讳的就是被人捏住把柄。
他故作轻松道:“你怎么知道我贪得无厌,你对人类的印象很不好啊。”
闽河没接他话茬:“抛开人族的品性不说,你,绝对是睚眦必报的。”
“那个鸟不过是上门说了你两句,你就设计想置他于死地,你被抓到魔界被我……你能这么轻易就揭过了?”
“当然,如果你不是意外被抓的,而是主动跟来的,那就证明你另有目的,并且为了那个目的忍辱负重。”
“以上,不管是哪一种可能,你一定会搞个大的再走。你不应该选这个不成熟的时机搞事,而且是不痛不痒的事。”
“不合常理,所以我想知道为什么。”
他不喜欢预料之外、无法掌控的事。
这个时候,祁舟终于开始正视他了。
正如他之前想的那样,接触越多,就会觉得闽河越有意思。
现在,他向祁舟露出了他善于思考心思缜密的一面。
那句经典油腻发言——“女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兴趣”,应该送给闽河才对。
比起那个气急败坏只会骂人的闽河,这一个显然才能算对手。
既然是对手,那就值得尊重,祁舟正色道:“你分析得很准确,如果可以,我绝对会隐忍不发,等时机合适再把魔界搅得天翻地覆。”
“但是很可惜,我暂时没这条件。”
“而你又很烦!”
“你在跟我装什么傻?这种低级的过招不是你先发起的吗?”
“先是说我食髓知味舍不得走,言语侮辱我,吵架输了,就故意让我住到北苑之外。”
他看了闽河一眼:“这么做,不就是为了方让阙今那种傻逼来羞辱我吗。”
“你让我成为特例,你的那些后宫就会理所应当地认为我自甘堕落,他们就会一个接一个地来羞辱我。”
“你也就这点下作手段可以使了。”
“你要这样恶心我,那我只能恶心回去。”
“我就是用他报复你,实际上报复他都是其次,主要就是报复你。因为他毕竟只是被你当枪使了,谁会真情实感地和工具生气?”
“我在用他告诉你,你这种小手段,有多少也无妨,”
“只要你不怕被这类这类货色反咬一口,多多益善。”
一顿激情输出完了,祁舟笑了笑说:“更正你话里不对的地方。”
“我虽睚眦必报,但其实也没想置阙今于死地,他最后会承受什么后果是由你决定的。”
“我只是将他作为工具,和你玩了个小游戏,试探一下你的自控能力而已。”
“要是你明知他被我利用,明知我在报复,你还直接杀了他,让我如愿。那说明你心魔发作的时候,真的完全没有理智。”
“可惜啊,你还是有点理智的。”
“不然这么大的空子,我绝对要钻,你下一次心魔发作的时候,我可能会忍不住设法弄死你。”
试探,这竟然还是试探!
祁舟这个人的赌性和疯狂在这个时候逐渐露了头。
他这一步一步,可谓机关算尽,说是一石三鸟都不够。
仅是一颗上门挑衅的棋子,他接招后,用他套话、用他进行两重报复、用他制造混乱、还用他试探魔族的水平,试探魔尊的心魔……
他真正将人用到了极致。
即使站在完全敌对的位置,都不得不叫一声好。
但闽河在短暂的沉默过后,说了一句让祁舟听不懂的话。
闽河说:“我尊重你了,但你显然没尊重我。”
祁舟:“什么?尊重?”
闽河:“对,我不让你住北苑只是尊重你而已。”
不管祁舟是不是还疑惑着,他转身回到书桌前坐下。
“你回去吧。”
“做下决定的同时,就应该想到会付出的代价,既然你选择了用这种手段报复我,那希望你不要后悔。”
之后他不再同祁舟说话。
说是要罚,但什么也没做,甚至难听话都没说一句。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这样搞得祁舟很是忐忑。
回去的一路上祁舟都在想他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
尊重?
这两个字在祁舟的舌尖翻滚。
和尊重有什么关系呢?
闽河嘴那么贱,两人第一次对话闽河就侮辱他。
闽河尊重他?别开玩笑了!
闽河对他的所作所为,和尊重这两个字扯得上关系吗?
闽河对付他时,言语轻薄、手段下作,他怎么好意思说尊重?
不过有一点闽河倒是说对了。
祁舟也并不尊重闽河。
在此之前,祁舟多少有点看不起闽河。
闽河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失控的”。
闽河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魔,明知时机不对还是冲上了前线,让自己身处险境;闽河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明明心有所属还是和他发生了肉|体关系。
一个难以自控的人有什么资格要对手的尊重?
况且,他前两次见祁舟时都是不清醒的。
他们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交锋,他表现出了对祁舟的无内奈何——也就是相对弱势的一面。
面对已经被擒、无法防控的对手,他竟然露出了弱势的一面,这会让人怀疑他的能力甚至心性。
总的来说,他一开始留给祁舟的印象很不好。
直到祁舟发现,他暗中洞察一切、他恩威并施牢牢掌控着魔族,这才勉强能把他当个对手看。
能从心里把他当对手,尊重也就多了一点。
等等!
祁舟突然发现自己先入为主了。
如果某一个角度出发,确实是闽河尊重了他但他没有。
闽河所谓的尊重,不是言语、行为上的尊重,而是发自内心看得起他、把他当做对手的尊重。
即使祁舟以这样狼狈的姿态出现在魔界;即使祁舟修为被封灵力全无;即使祁舟曾被他压在身|下欺辱,他始终把祁舟当做需要时刻提防的对手——而不是可以掉以轻心的玩物。
祁舟不得不承认,这是最高等级的尊重。
“原来是这样。”祁舟喃喃自语,“如果把我和其他被抓的修真者放在一起,我很快就能联合他们,到时候会闹出什么事来还真不一定。”
闽河一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一早就知道即使祁舟如此狼狈也依旧有兴风作浪的能力,所以一早就将他们分隔,一早就在提防祁舟。
至于阙今这样的麻烦……倒是祁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闽河连阙今的名字都记不得,这样角色根本不在他的考量范围内,不管他会给祁舟带去什么样的麻烦,他相信祁舟可以轻松解决。
这就是他所做的尊重。
从一开始他就很看得起祁舟,哪怕那时候祁舟刚刚从他的床|上下来,带着满身的痕迹,他从来没有从淫|邪的角度看祁舟,他也从来没想过从那个角度伤害祁舟。
相对来说,祁舟从一开始就小看了闽河。
闽河说得没错,他尊重了祁舟但祁舟没有尊重他,所以才有了之后一系列的报复。
真是好笑!
想通其中关窍时,祁舟刚好被闽河的人送到小院门口,他嘴角挂着一丝笑意,那笑里面包含了一半讽刺一般开心。
这算是祁舟自被抓来魔界起最真心的笑了。
采葭看见他唇角的笑意,手里的水壶“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昨夜尊主心魔发作,祁舟被召去后一夜未归,其间发生了什么根本不用猜。
虽然她知道,以祁舟的心性一定不会寻死觅活,但她也早早做好了开导一二的准备。
但是……她眼花了吗?
祁舟在笑?
不是嗤笑不是苦笑,就是发自内心的笑。
她可以看得出来祁舟有点高兴。
她不确定地问祁舟:“您刚才是在笑?”
祁舟还没从刚刚的推理中回过神,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采葭满脸惊悚:“您很高兴?”
祁舟:“有点吧。”
毕竟被尊重的感觉谁都喜欢。
他没发现采葭的表情更精彩了,采葭一副活见了鬼的模样,最后一次试探道:“是……因为尊主吗?”
祁舟点点头。
况且他如今在魔界处于弱势,对阙今这样的角色来说都是可以随意欺辱的存在,对采葭来说,也是因为角色他弱所以才稍加照顾。
这些人看他都带着俯视感,那种上位者看下位者的目光令人不适。
闽河这样的身份却始终平视着他,让他感觉很不错。
这件事让他再次对闽河改观了。
他倒是比我想象中更好些。
这样想着,祁舟也就这样说了。
采葭:???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这很容易让人有一些奇妙的联想啊,比如尊主那方面不太行,上一次祁舟和他……之后态度才那样不好,这回尊主表现比上次好些,说要祁舟面上带笑,还说尊主比他想象中更好些。
打住!
采葭一遍遍告诉自己不可能是这样的,毕竟以上情境只会出现在老夫老妻的关系里,丈夫上了年纪不行了……
打住!
祁舟看起来这样清心寡欲,他不可能因为这种事对尊主改观!
采葭在心里天人交战,越告诉自己不能想下去就越是跑偏,直到祁舟站在她旁边问话,她才一下子回过神来。
采葭:“您说什么?”
祁舟:“树上哪儿来的鸟?”
“哦哦哦!”采葭如梦初醒一般回话道,“您不是说您喜欢小动物吗?我路上捡到的,想着您在这儿无趣,干脆捡回来给您解闷。”
“您瞧,那鸟儿受伤了,翅膀都快断掉了。您连一颗快死的树都细细照料想要救活,我想着您见了它应该也会想救的。”
“可巧,咱这儿有棵树,它也有地儿安家。”
她后知后觉地询问祁舟的意见:“您看要留下吗?”
祁舟不置可否,只是质疑这鸟的来路。
对此采葭也有说法:“许是东边飞来的吧,前两日听说东边出现了一个缺口,跑了好多东西进来。”
说完她一愣,眼珠子稍稍一转后把话题转开了:“也不一定,可能是宫里谁养的呢,咱们魔界阴沉沉的,大家都喜欢这样鲜亮的东西。”
“只是它伤成这样也没谁来找,想来养它的人并不爱惜,咱们接手养着也没事。”
她看起来是真的很想养,祁舟却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祁舟:“我记得你们魔族幼年时都是动物形体,它会不会是个魔族幼崽?”
采葭:“应该不会吧,咱们魔尊的原形黑黑灰灰的,哪儿有这么漂亮的?”
她这样说,祁舟懒得再问了。
左不过是院子里多只鸟,不碍事。
“对了,你说东边,东边怎么了?”祁舟问。
采葭打着哈哈说不知道,然后一溜烟走了。
祁舟也没指望自己能问出什么来,只是心里存了疑影,觉得这事和自己有关。
此时他还不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去往“东边”,闽河之前说的“你不要后悔”也会很快应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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