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将军的府邸与她想象的格外不同,原以为征战沙场之人,府邸应是威风凛凛,高大气派之景,可她所见,皆是郁郁葱葱,亭台水榭,令人好是惬意。
她跟随着周元景行至正堂内,听着他道:“在此稍等我片刻,我去吩咐一下膳房,快到午时了,慕微正巧可与我一同用膳。”
望着他满是欣喜的眸子,姜慕微不禁轻笑出声:“哪有将军亲自去膳房吩咐的。”
听罢,周元景万分得意地道着:“慕微难得来府中寻我,我得亲自与家厨吩咐,做几道慕微喜爱的菜肴。”
她愣了愣神,疑惑这位周小将军何时打听得她的喜好,她却是自己都不曾在意过。
“你何时知晓的这些?”
“慕微的喜好,我自是都知晓。”他笑逐颜开,仅留下这一句话语,便快步离开了正堂。
望着空旷的正堂,姜慕微顺势在一旁坐下,待着那周元景回来。她再次将目光落在了府内的各处角落,除了些随时听命的侍从外,却是再也见不着周小将军以外之人,只觉此般的将军府属实太过冷清。
她不禁困惑着,这周府又怎会是这般景致……在她还是倾乐坊的一个小丫头时,她便听闻坊间传言,周恒麟是战无不胜的南祈大将军,而此人,也正是周元景的家父。
可随着这位大将军年事已高,又加之久经沙场,终是疾病缠身,无法带病上阵。
此番想来,周元景许是承受了太多苦楚。也不知那时的他,究竟是以何种心思,为父率兵上阵的。
她见着周元景快步走回正堂,牵起她的手便迫不及待地向那膳厅行去,眼底染上了喜悦之色。
她望着身旁之人满是愉悦的侧颜,不知他在打着何算盘,却仍是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步伐行去。他似乎在她面前,总是这般逍遥自在,悠然自得,却是从未将他的烦闷言与她听。
就如同她,也未曾将心事告知于他人。
坐于膳桌前,姜慕微望着眼前满桌的菜肴,微微一怔。连她也未曾注意过,原是摆置在桌上的,便是她的喜好。
“怎么,慕微不喜欢吗?”见她愣了好半晌,周元景有些慌乱起来,忙担忧地问道。
她顿然浅浅一笑,缓步在他身旁坐下,又转眸望向不明所以的周元景:“自是喜欢的,只是好奇,你又如何知晓的这些……”
这下,轮到周元景发了愣,他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女子在此刻是因他而喜悦,因他而笑逐颜开。
他忙坐下身,欢喜之感霎那间涌上心头,亲切地与她言说着:“有次在茶楼,我见你将这些菜肴多尝了些,想着你应当是喜欢的,便记了下来。”
言及此处,周元景略微耷拉着头,不易察觉地轻叹着气:“你从不与我讨要东西,也不告知我喜欢何种事物,我也只得这般了。”
见着他轻声道着,她又将眸光落在了眼前的菜肴上。此番细细想来,若是膳桌上有着这几道菜肴,她确是会多尝上几口。
连她也不觉讶然,他竟是这般细微地,在观察着她平日里的一举一动。
她依稀记得,身旁的小将军曾有问及过她,问她欢喜何物,只因她从未在意这些,便也随意敷衍了去。哪知这世上还真有他人,这般将她的喜好记在了心上。
“并非我不告知,是连我自己都未曾注意,”她迟疑了一瞬,望向他澄澈的双眸,似是在与他解释着曾经的敷衍,“你忽然来问,我答不上。”
可他早已沉浸在了欣喜之中,将桌上的几道菜肴又往她面前放了放:“慕微若是喜欢,便多尝一些,我府中的厨子,庖膳可是一绝。”
她轻声笑着,瞧着身旁的少年眉飞色舞地称赞起他的府邸,心情也不由地舒坦起来。在周元景面前,确为不必思索太多,他与她所言,定为句句是真。
“你的府中每日都这般冷清吗?”随心调侃了一会儿,姜慕微想起方才的不解,倏然问道,“伯母呢?”
从她踏入周氏府邸以来,一直未见周元景的家母。好似自从周珩麟病倒后,其妻陶榕便没了消息,世人也逐渐淡忘了这位前将军夫人。
她有些疑惑,随着圣上的赐婚谕旨一下,陶榕应是知晓,知晓她便是未来的周小将军之妻。可这府邸依旧冷清,她却也不见陶榕的身影。
周元景像是早已习惯了一般,继续用着膳,随口回道:“自从家父病殁,家母便守在家父的灵位前寸步不离,对他人也鲜少言语了。”
顿了顿,他似是思忖了片刻,又与她道着:“待会儿用完膳,我带你去见一见家母。”
她明了周元景的言外之意,陶榕因周珩麟的离世忧思成疾,老来无法相伴,便整日陪在其灵位左右,不再过问尘世之事。
她顺势点了点头,既是周元景的家母,她去见其一面,亦在情理之中。
见他的神色转而凝重了些,姜慕微故作打趣地笑着,假意恍然大悟道:“难怪你总是往外边跑,以你的性子,整日一人待在这府内,定是憋得慌。”
“还是慕微最懂我。”
周元景难得听她说着玩笑话,想着今日兴许是自他家父病逝后,过得最为怡悦的一日,他便笑得灿烂,似乎她的一颦一笑皆能牵动着他的思绪。
“但若是以后慕微进了门,”他轻声咳了咳,刻意地瞥开目光,俊朗的容颜有了些淡淡的红晕,“我有了可以说话之人,这里就热闹了。”
姜慕微见着这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垂着眼眸,看他平日里威风凛凛,却总是在她面前难掩其爱慕之心,忽而笑出声来:“我平日里话也不多,怎就称得上热闹了。”
他望着她眉眼似月牙,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惹得他的心绪一阵荡漾。
恍然了一瞬,他不自觉地回着她的话语:“你若在这,我话便多,我定会将每日遇见的有趣之事,皆与你一一道来。”
她听着其直言不讳地诉说着对她的心意,如同他满腔热血地驰骋在沙场中,炽热的目光静然地落在她的眉宇间,他似是有些不愿移开视线。
“分明是个肩负重任的一国之将,怎能还有着这般玩闹心思。”她没好气地侧目望向他,收敛了一些笑意,故作正经地与之道着。
“慕微在我这,可是比那圣旨还重要,”眸光转而严肃,他放下手中的碗筷,认真地对她道,“若是身旁没有你在,我打下这万千河山又有何用。”
“我用完膳了,”她似是不愿再与身旁之人继续言说下去,顺势跟着放下碗筷,眼中的笑意却是不减,“你府中的菜肴果然很是可口,他日我定当再来拜访。”
于她而言,这般真诚炽烈的情意,她终是承担不起,只因她对他怀有一丝歉疚,只因她本就贪心,只因她的野心挂在了比他更有权势的颜谕身上。
“以后你便是这府中的夫人,你想何时来都可以,”他在她耳旁这般说着,顿了一瞬,又道,“我今日便吩咐下去,看何人往后敢阻拦你。”
她本是个心狠之人,只要能得到更高的荣华,她便可以将布下的棋子轻易舍弃。可面对着这样赤诚的周元景,她还是心软了些。
浅笑着起了身,她不禁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偏房,回想起方才他说要带她见一见那陶榕。
她对此人怀有些好奇,好奇曾经秀外慧中的陶榕,如今究竟是何等模样……她微微抬眸,有意无意地对他提及道:“方才你说,要带我去见见你的家母。”
周元景顺着她前一瞬的目光所及之处望去,猛然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多亏慕微提醒,差点便把这正事给忘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又犹豫了片晌,随后轻声与她道之:“不过我娘因太过思念我爹,相思成疾,如今怕是不同往昔。”
姜慕微不解,不明他所言何意。直到她跟着他的步子来到周府的偏房内,直到她看到一个满目疮痍的妇人抱着灵位不住地低语着,她才幡然明了,陶榕竟是已然成为了痴愚之人。
不仅如此,眼前之人似是连其子周元景都有些认不清晰了。
周元景上前,在陶榕面前轻唤了几声,见其未曾理睬,眸色黯然了些许,便伸手去触及她怀中的灵位。
猛地回过神来,陶榕忙将灵位死死地护在怀里,双眼惊恐地望向面前的二人,喃喃低语着:“你们是何人……”
缓缓蹲下身,周元景与其平视着,柔和地回应道:“娘,是我,我是元景。”
“元景……元景……”陶榕听罢,低头默念了好一阵子,才迟疑地抬眸望向他,“你是吾儿……”
听闻他的言语,陶榕像是安下心来,小心翼翼地瞧了瞧伫立在他身后的女子,疑神疑鬼般问道:“那她又是何人?”
“娘,她是慕微,是如今的长慕公主,”说起她时,周元景满目春风,眼底流淌过无尽的暖意,“也是儿臣心生欢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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