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从梦魇中挣扎着醒来,窗外有风起。
榻边多出来的一尊黑影,给江莳年吓得一个激灵。
看清是晏希驰后,她脱口道:“王爷你干什么?!”
不仅如此,她还条件反射往后缩了缩,主要是梦里的感觉太真实了,且梦境地点就在眼下这个房间,江莳年大口大口喘着气。
与晏希驰对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做了春梦啊草?
背着暮色的薄光。
晏希驰“嗯”了一声,嗓音里带着某种纯粹的困惑,“这话该是本王问你才对,王妃?”
江莳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搁这儿坐了多久,这不声不响的跟个幽灵似的,老吓人了。
当然了,江莳年也不知道自己先前说过梦话。
神思恍然间,她一边努力忘记梦中余韵,一边强行回神:“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年年没干什么,就,刚才做噩梦了……没事。”
“噩梦?”
“对。”
江莳年没觉察出任何异样,且她心虚的时候,会习惯性垂着脑袋摸摸鼻子,然后她眉头一皱:“什么味道?”
好腥啊。
现实世界里,江莳年没有闻过人血的味道,因此形容不出来眼下在晏希驰身上嗅到的气息,只有些厌恶地拧了下眉,上上下下打量他。
晏希驰:“……”
他的王妃,变脸堪比翻书快。
分明先前还在梦里呻.吟他的名字,眼下却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然而当江莳年试图凑近些闻时,晏希驰却扣着轮椅扶手后退一步,他说:“脏。”
“什么脏啊?王爷你干嘛去了?你好难闻。”
这种话,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都很奇怪。但经过短短几日的交锋,晏希驰对江莳年的“话风”已经习以为常。
却是嗓音淡淡,答非所问:“你知道自己看的什么书?”
“哈?”
愣了一下,江莳年才注意到自己的话本子居然在晏希驰手里。
此时天光微弱,暮色几乎沉透了,他的身影和整张脸都隐在黑暗中,江莳年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有实质。
为何会有种被灼烫的感觉?
没有得到答复,晏希驰继续问她:“书里讲的什么?”
这是一句很温柔的话。
晏希驰的声音本来就好听,且极具辨识度,江莳年从前感受到的更多是沉静和沁凉,眼下也不知怎么回事,竟觉出了一丝诡异的耐心。
可他为何问出这样的话?
反应过来后,江莳年一下坐直了,木屐都没穿就直接赤脚下地,想要夺回话本。
那日在街上路过书肆时,江莳年挑话本都是随手挑的,名字很正经,就比如她下午看的这本《与妖》,谁知道里面的内容还挺色.情?还附带图文来着?
如果不是这个话本,她就肯定不会做“噩梦”,梦里对象居然还是狗男人晏希驰……
虽然梦境最终并未进行到某个地步,但梦中的旖旎氛围还是给江莳年“纯洁”的心灵带来了极大震撼。
她到现在脸还烫呢!
接受过现代教育,对待‘性’方面江莳年自是比古代人看得开,上辈子她手机里就有不少颜色漫画来着,这本来没什么好羞耻的。
但一想到晏希驰问出这两句话,很可能已经瞄过她话本里的内容……好羞耻,就感觉那可耻的春.梦也跟着暴露了一样,江莳年不能忍。
她二话不说要夺回话本,晏希驰却将左手高举,不给。
好家伙,人坐在轮椅上举手,江莳年净身高好歹也一六.四呢,站起来居然够不到。
不过晏希驰这一抬手,腕间袖口下滑,露出冷冰冰的墨色袖箭……
那玩意儿有点像护腕,江莳年至今不知它是个什么东西,却知道它很危险。
因为危险,她自然不敢硬抢,毕竟抢个话本不要紧,若是触到什么机关……
“王爷还给我!”她嘴上着急,动作却是小心翼翼,刻意避开了肢体接触。
够不到,她便跳了一下,仿佛小猫扑蝶。
晏希驰却又手腕一转。
江莳年登时扑了个空,还险些跌人身上去。
扶着轮椅站稳之后,江莳年咬牙,好气哦……
却听晏希驰嗓音微沉,“在本王的寝殿里看春宫,王妃可是……嗯?”
!!!
“王爷你听我狡……不是你听我解释!”因为羞耻,江莳年少有的语无伦次,脸蛋儿刷地一下红了。
他这是看了?还是看了?肯定趁她刚才睡着的时候偷偷看了吧!
事已至此……
淦,被逮着了又怎样?她就看色.情话本怎么了?又不犯法是不是?
江莳年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然而脸皮厚如她,这会儿也不知怎么回事,感觉浑身上下蚂蚁在爬一样。
见她抓着轮椅扶手,羞赧得低下了头,有那么点儿手足无措的意思。
晏希驰垂眸,淡色薄唇勾起浅浅弧度。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在暗牢里折磨了一下午人,此时此刻,却因江莳年的片刻闹腾,他心上郁结无端散了一些。
但江莳年的羞赧无措仅仅维持了短短几秒,然后她转身在榻上捞起一只抱枕:“王爷,这抱枕可爱吗?”
借着窗外微弱天光,晏希驰看到一只鹅色的圆形抱枕,上面绣着简单的图案,依稀能辨出是一张人脸,模样很诡异,却意外鲜活。
当然鲜活了,不然能做表情包?
不等晏希驰答复,江莳年继续道:“这是年年下午闲来无聊的时候亲手缝制的,本来打算送给王爷,但王爷不把话本还给我,这抱枕你就别想拥有!”
“……”
是在跟他谈条件?
他看上去稀罕那样一只抱枕?
可她这半是讨好半是威胁人的模样……晏希驰竟无端觉出了一丝娇嗔,这让他隐隐感到愉悦。
但他面上不显,神色依旧漠然矜冷,落在江莳年眼中便是无动于衷。
江莳年立马放软态度,“好王爷,看在年年特地为您缝制抱枕的份儿上,您就把话本还给我吧,好不好?”
…
很久以后晏希驰才懂,世人为何道“温柔乡即英雄冢”,而所谓美人计,分明自古以来几乎被用烂了的法子,却为设局者屡试不爽,受局者防不胜防。
“为何要给本王缝制抱枕?”
想说谢谢你派人送来的复凝霜,但考虑到晏希驰本就打的是老太妃的名号,算了,她还是不要轻易拆穿,免得狗男人万一恼羞成怒,她就得不偿失了。
“想讨王爷开心嘛。”
江莳年笑眯眯道:“这东西抱着很舒服的,睡觉的时候可以抱,闲来无事可以抱,既能垫脑袋也能垫屁股,还这么可爱,等天气稍凉的时候,抱着还会很暖和呢。”
说着,江莳年把抱枕往晏希驰腿上放。
晏希驰却是拧眉,截住了她的手腕:“别闹了,去把鞋穿上,给本王找件干净衣裳来。”
他嗓音沉静,周身气势淡漠疏离。
江莳年:果然臭男人跟女孩子就是不一样,压根儿就不喜欢玫瑰花和抱枕这种浪漫可爱又暖心的东西。
白瞎了她的心思,她自己抱还不行吗?!
江莳年不知道的是,晏希驰截住她的手腕,潜意识只是不想让她那双干净白皙的手,以及那么宝贝的一只抱枕,蹭到他身上未干的血迹。
献殷勤失败,江莳年也不气馁,心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面上却是笑眯眯问:“干净衣裳?王爷的衣裳都放哪的呀?”
“屏风后有暗门,推开便是。”
江莳年这才慢吞吞穿上木屐,绕过墨榻之后,推开一道雕花木门……
好家伙,敢情这附室原本是晏希驰的衣帽间来着?
羡慕,嫉妒,她也好想拥有。
“好黑啊,王爷让人点个灯吧。”
隔着一室昏暗,晏希驰的目光落在江莳年纤窈的背影上。他的王妃,不会点灯的么……使唤他。
这样一个女人,晏希驰总觉得,无法与玖卿曾经调查过的“江莳年”对上号。
玖卿曾道,江家女自幼知书达礼,虽为庶出,却具备官家小姐的闺秀风范,听起来与顾之媛该是同一类女子。
可他的王妃,与想象中完全背道而驰。
唤来玖卿之后,室内很快亮起灯火。
往常只要天一擦黑,阿凛或玖卿会习惯性给院中的每个房间点灯,这也是作为随侍的基本日常。然而如今突然多出个王妃,王妃还比较那什么……玖卿跟阿凛就都变得拘束起来。
回想傍晚归来时撞见的那样一幕,晏希驰脑海中莫名闪过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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