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桃花令 > 第67章 金陵城(36)
    可他又不敢出声,怕被二姑娘的长姐发现了,将他揍一顿,脑中盘着如何解释,大脑却浆糊般,想不透彻,于是就这样闷头躲着,躲着躲着,就困倦地眯过去了。


    萧复自然不会吵他,只垂首注视着他,刚刚被萧太后惹得那点不爽,也顷刻间散了一半。


    真是奇怪。


    约莫是林子葵脾气好,萧复的脾气也跟着好了那么丁点。他没什么洁癖,不在意林子葵睡在自己的床上,等他起了再换洗便是。


    萧复垂首专注地看了他好长一会儿,忍不住伸手将他的木簪摘下,林子葵一头的墨发散开,皮肤颜色红得润泽。他的睡颜很安静,不像陈家兄弟会打鼾,兴许是在外面受了些风寒,鼻子堵了,林子葵红润的嘴唇微微翕张着呼吸,节奏均匀,一呼一吸间,好像跟自己的心跳同步了般。


    “侯爷。”背后,传来金樽喊他的声音。


    “嘘。”萧侯爷将帐子放下来,“喊主子,你忘了?”


    “主子,”金樽听话地改了称呼,站在门口,“书生,睡觉了?”


    “嗯,你找他有事?”萧复起身,朝外走去。


    “没有,就是,问问他,还有没有这个。”


    “什么?”


    金樽从腰带里掏出一颗糖:“没有吃过的。”


    萧复接过去闻了闻,糖的味道太淡了,他根本闻不出来是什么味儿:“这是什么糖,林子葵给你的?”


    “他给武哥,武哥给我的。”


    “哎,他怎么不给我?”萧复把糖纸剥开,金樽眼睛睁大:“侯爷……”


    然而萧复根本不管孩子只剩最后一颗了,他已然将梨膏糖塞进嘴里,大步出去,喊:“元武,元武!”


    “主子,属下在。”


    萧侯爷手里捏着糖纸:“林子葵给你的贿赂,你怎么不跟我说?”


    “这……”元武看了一眼,嘴角一抽,“也叫贿赂么?”


    “当然了,他给你什么,你都交给我。你又不是他未过门的娘子,凭什么收他的东西?”萧复虽然尝不出味道来,但能感觉到糖慢慢在口中融化,有些沙沙绵绵的口感。


    “……是。”


    萧侯爷又说:“你去洗心堂,跟他那书童说一声,人在我这儿,省得书童下山去了。然后呢,把林子葵的书都搬过来。”


    “搬过来?”元武吃惊。


    侯爷是要做什么?


    “听他念书。”


    “属下明白了。”


    他家侯爷一听书就会睡着,原来是让林举人来催眠的。


    萧复不是乘人之危的人,林子葵睡在他的床上吧,他充其量就去看一眼,出来一会儿,又回去看一眼,又出去、又回来。


    就好像屋里藏着个爱不释手的宝物。


    约莫是申时那会儿,林子葵睡得沉了,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梦呓。


    萧复撩起一点帐子,看见他抱着自己的被子,红着脸用鼻尖拱着去嗅。萧复想也知道,多半是这香气入梦,做了什么春-梦吧!


    所以萧复心情很好地埋下头附耳一听。


    “子曰……”


    萧复:“?”


    “其生也荣…其死也哀……”


    萧复眉端一拧:“睡我床上,背论语?”


    这书生竟然做梦都在背书。


    萧复忍了忍,没忍住,伸手轻轻去捏他的嘴,上下给他阖上:“不许背了。”


    大概是呼吸不畅,林子葵睡梦间抬手去拨,萧复想也没想就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碰。


    林子葵梦里唔了两声,手被他攥着,并未挣扎。


    萧复盯着他瞧了会儿,看他没有醒来的迹象,就去研究书生的手了。


    搭在自己手心里的,是舞文弄墨的一只手,出乎意料的软和,这股柔软,一直沿着手,蔓延到了萧复的心头,他心情变得极好,挠挠林子葵的手心。


    “这么乖啊,都不动弹的。”


    随即林子葵把手抽走了,侧躺着背过身去,将手揣在怀里。


    萧复趴过去看他:“醒了?”


    没声儿。


    人还在睡呢,估摸是被他给挠痒了。


    昏昏沉沉间,林子葵睡到了晚上快戌时,睁眼时,尚且以为在自己的床上,周围一片漆黑,林子葵摸索着坐起身,喊:“墨柳……”


    床榻上有股馥郁的香气,应当是西域的香料调制而成的,夹杂道观的檀香,这样的气味,让他脑海里一瞬浮现出萧复的红衣来。


    “不对,这里是……”


    还没等他醒神,帘幔被一只手撩开了,屋里很暗,只点了一盏烛火,萧复只穿了一件白色的中衣,眸光柔和地看着他:“林郎醒啦。”


    “二、二姑娘?!你怎么会……”林子葵突然惊醒,也突地想起来了,下午发生了什么。


    萧复故意失落地道:“林郎忘了,自己醉酒后,对我做了什么么?”


    林子葵:“……”


    林子葵:“我真的……我难道真的。”他低头审视自己的衣着,腰带散开,有些凌乱,发冠也散了。


    “二姑娘……”他艰难地咽了下唾沫,眉眼间俱是惊惶,“我可是,对你做了,不、不端正的事?”


    “林郎你,”萧复嘴角翘起来,“抱着我不撒手,抓着我的手摸来摸去,说我身上真好闻。”


    林子葵:“…………”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真的那样做了?


    他呆滞了好一会儿。


    萧复倾身,眼眸里有流光在闪烁:“你不记得了么?你还会把下巴放我手里。”


    林子葵隐约有点印象,表情更呆滞了。


    “二姑娘,我……”


    他面红耳赤的,一边连声道歉,一边手忙脚乱地系腰带:“我对你……做了这样的事,我,我过两日,就回金陵!向令尊求亲于你!”


    说完,忙将怀中的平安扣取了下来。


    “这是家母留下的,不是什么贵重物什,就是一个寻常的料子,祖传下来的,到我这一代,我娘亲交代过,是给、给……儿媳妇的。”


    萧复的手迟疑了下。


    林子葵将捂得温热的平安扣,放在了他的手心,眼神真诚,纯质得叫人动容。


    萧复的手心平摊着,有一瞬觉得不该收。


    收了,就好像意味着不一样了。


    林子葵面颊红透了望着他:“二姑娘,你,收下吧,我自知贫窭浅陋,配不上你,我向你发誓,会努力考取功名,留在金陵做官的,明年考不上,我便再等三年,总能考得上的!我一定会让你做进士夫人的!”


    他心知一块平安扣证明不了什么,脑子想起里还有一些契书,放在了唐兄那里。


    萧复望着他的眼神又沉了一点,什么也没说,手指慢慢将这枚平安扣捏住,收进了怀中。


    林子葵看他收下,也松口气,连忙下地找鞋:“我的鞋,鞋呢……”


    “你的鞋脏了,我让元武去给你刷鞋了,还没干。”


    “那、那我……”


    “穿我的鞋吧。”萧复提了一双给他,“我男装多。”


    “……嗯。”林子葵没有拒绝,两只脚穿进去,发现这双鞋比他想象中还要大了些许,自己穿上,都大一点,二姑娘这脚……可真是莽啊!


    哪有女子,生这么大双脚的?


    心里感叹了句,林子葵站起身来,萧复把自己的大氅披在他的肩上,这件大氅宽敞,裹上立刻显得他更小一只了。


    萧复说:“你那件斗篷也脏了,我丢了。”


    林子葵表情一愣。


    萧复注意到了:“很重要么?”


    林子葵:“是……中举那年,我爹送的。”


    萧复:“没丢远,我让元武给你捡回来洗干净。”


    “谢谢二姑娘,我自己洗吧。”


    萧复没理他:“你可以唤我照凌。”


    林子葵顺从:“照凌姑娘。”


    萧复:“……”


    也可以。


    萧复投喂了他一碗姜汤,便体贴地将他送回了洗心堂,一路漫步过月色,林子葵站定在风灯下,将身上毛茸茸暖烘烘的大氅脱下来还给他:“二姑娘,多谢你的披风。”


    萧复:“不用跟我客气,对了,你那糖还有么?”


    “麻糖?”


    “另一个。”


    “梨膏糖啊。”那是买给墨柳润喉用的,梨子和枇杷熬化了凝结的,林子葵说:“还有一些,二姑娘你爱吃么!我去给你拿。”


    很快,林子葵就拿了一包出来,萧复揣上后,又叮嘱他:“晚上不要看书了,你的书都被我没收了,既要养眼睛,烛光下不能用眼,大夫没有交代过么?”


    林子葵仰头看着他,然后点头:“好,我今晚不看书了。”


    “答应我了呀。”萧侯爷伸出一根尾指给他。


    林子葵表情呆呆的。


    萧侯爷见他不动,主动用尾指勾住他的小指晃了三下:“笨啊书呆子,拉钩,便是‘互换旨意’的意思,你念那么多书,没见过么?”


    行止观(10)


    找到了桃花村,林子葵站在矮墙外,看见一个人抱着一个东西蹲在地上做什么,他看不清楚,还以为在逗小狗,凑近了睁大眼睛瞧,发现是个妇女在给小孩把尿。


    妇人和小孩同时抬起头看他。


    妇人大声:“干什么的?”


    林子葵:“大娘,我买桃花酿,你家卖桃花酿么?”


    “你要买酒?买什么酒?”


    林子葵:“桃花酒。”


    妇人站起身,牵着小孩,林子葵瞥见有条卷起的布掉了下来。


    妇人说:“俺们桃花村,只有桃花酒,有青桃白,桃风杏雨,桃花仙,一笺桃夭,公子要哪种?”


    林子葵听晕了:“……有这么多么,名字这么风雅,那,有何区别啊?”


    那妇人看出他半点不懂,应是散客,便说:“我家私酿的酒,卖到京中酒楼,取了这些花哨的名字,京里那些文人墨客,达官显贵,都爱喝,这些酒的口感,浓淡,都有区别。”


    林子葵:“我是买来送给……一位姑娘的,她爱吃酒。”


    “是送给心仪的姑娘吗?”


    林子葵腼腆地点头,低声说:“是我…未过门的娘子。”


    妇人闻言笑道:“既是姑娘家,那定是喜欢轻口的,这桃风杏雨,那些文人说,吃了能听见什么春雨声,什么飘飘欲仙……公子进来试试便知。”


    妇人转身去舀酒,林子葵捡起方才注意到的,地上落下的那块布,戴在了小孩的头顶,和善道:“孩子,你的帽子掉了。”


    那孩子怔愣一下,旋即哇地大哭起来。


    “娘!娘!!”


    “这孩子,怎么哭了!”妇人抱着酒坛子跑出来,看见林子葵一脸无措,直摆手:“你别哭、别哭啊……不哭不哭……”


    妇人气笑:“我说公子,你干嘛把尿布搁我家孩子头顶啊!”


    林子葵:“……啊?”他一下恍然大悟,羞愧道,“我以为是孩子的帽子,对不住大娘,我有眼疾,看错了。”


    “算了算了,”妇人把尿片揭下来,“你快别哭了,公子你先坐着,这是酒。”


    林子葵便坐下开始尝酒,一样只咂摸一小口,这酒的浓烈比那梅子酒要轻许多,他细细用舌尖分辨,有甜一些的,入口流风回雪,有股暖意,有更辣的,入肠烧心,风味纯正。


    让他品酒,他自是品不出个所以然的,但他想二姑娘毕竟是姑娘家,就听从妇人的,选了桃风杏雨。


    可这一壶酒,便要十两银。


    妇人说:“这桃风杏雨在京里酒楼,要卖二十两一壶,每年只酿几十斤,明年的量早早就被订完了!若非公子说要送给心仪女子,就剩这两斤自家喝的,我还舍不得卖!”


    这会儿,林子葵已经喝的有些晕了,几种酒串在一起,四肢百骸都涌起一股漂浮暖意,因他不曾醉酒,也就浑然不知自己其实已有了醉态。


    妇人说:“你若要买,我还多送你半勺。”


    林子葵此刻头脑并不清醒,被说动了,身上所有银子都掏了出来,却也只够买一两。


    他提着酒出来,脚步有些蹒跚,没走多久,发丝感觉到了湿润,仰起头来,细雨拂面,竟是下雨了。


    -


    沿着记号下山,以萧复和元武的身手脚力,只花了一炷香的工夫,很快萧复找到了这片桃林,初冬的桃林草木萧疏,满地落叶。


    风声淅淅飒飒,元武面上一凉,抬首道:“侯爷,下雨了。”


    萧侯爷抬手挥了两下:“元武,你别跟了。”


    “嗯?”元武心下奇怪,然而目光尽处,却看见了林子葵的身影,更奇怪了,都下雨了,他站着不动做什么?诗兴大发了?


    雨很快成了雨雾,林子葵心有所感,正欲作诗一首,可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道枣红色的身影。


    那人披着枣红的狐毛大氅,手揣在袖口,林子葵看不清楚他的脸庞,却还是脱口而出:“二姑娘?”


    萧复大步朝他走来:“你站在这里发呆做什么?”


    “我……有点头晕,”林子葵一手提着桃风杏雨,一手擦了擦脸,“二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萧复站定到他面前,一只手替他遮住雨丝,发现他脸色酡红得不正常,很显然是喝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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