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外面忽地刮起了狂风,没过一会就开始哗啦啦的下雨。
雷声轰鸣,将周遭一切声音都掩盖住,与此同时,阿烟觉得自己的心跳声似乎被雷雨声还要大。
手心划过热热的感觉,捧着的姿势改为攥紧她的腕子。
少女身形纤细,手腕自然也是两指可环。带有薄茧的手掌紧紧抓住她,将她往他身前带。
在阿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抱入怀里。
他低下头贴近她的颈子,似深深嗅了一下她的气息,然后就不动了。
因着震惊所以脑子空了一片,此时才反应过来的阿烟挣扎起来。
“你松手。”
轻而易举的就从禁锢中逃离,阿烟面颊通红,秀气的鼻尖也红彤彤的,眼泪似珍珠般一颗颗往下掉。
“你欺负人!”
这人方才还冷淡将人拒于千里之外,一副不愿有瓜葛的样子。但现在,竟然……
阿烟又羞又恼,踮起脚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打的阿烟手心都疼了。
随手抹了一把眼泪,阿烟将他往外推:“你走!你走!”
是,他是及时的救了她,但这不是他占便宜的理由!
齐誉眼睛眨了眨,顺着她的力道往外去,很快就站到了外面,被大雨浇透。
砰的一声,面前的房门关闭,齐誉如一块石头,身姿挺拔的站在那,一声不吭。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夜这场雨很大,风刮起来发出呼啸的声音,听的人心颤。雀儿家的屋子里,雀儿娘低声抹泪,床上是口吐白沫的雀儿。
“当家的,孩子什么时候能醒啊?”
如果不是老六非不走耽误了雀儿的治疗,说不定雀儿现在已经没事了。但这些雀儿娘不敢说,只能给孩子擦擦唇角。
“哭什么哭!家里这点气运都叫你哭没了!”
好不容易进去老爷子的房间,还没等找到东西就回来了,可谓一无所获。老六正是气头上,说道:
“都是你养的好孩子!若不是雀儿突然发病,能引出这么多事?!”
无能的表现就是从不反思自己,将所有的罪责归在旁人的头上。
可惜雀儿娘不懂这个道理,只能受着。
忽地电闪雷鸣,吓的老六赶紧远离窗户,大概也是怕之前冒犯翻东西被老爷子怪罪,老六再说话时声音都小了不少。
“喂了药一会就能醒,我看啊,雀儿更像是中蛊。”
“中蛊?”雀儿娘抬头,不解的道:“怎么会中蛊?当时雀儿没和人接触啊。”
下蛊也是需要条件的,自然不可能凭空做到,至少要接触到对方,哪怕碰到衣角也成。
老六跺脚:“你忘了,当时雀儿去拽阿烟!”
雀儿娘下意识的摇头:“不可能是阿烟,阿烟什么都不会,之前听雀儿说,阿烟的几个蛊虫都是春桃送她的。”
驱使旁人的蛊虫费力费神,所以大家更喜欢用自己的蛊虫。
再说,如果阿烟真的会炼蛊,为什么隐瞒?
老六也有点不确定了,但他接着说道:“雀儿现在的样子,你不觉得像‘傀儡蛊’吗?”
傀儡蛊,顾名思义,就是施术者通过下蛊来操控旁人。
老六提醒道:“你想想,当时阿烟不让那几个人走,紧接着雀儿就疯了似的拦住他们,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雀儿娘还是犹豫:“可是,傀儡蛊一般人驾驭不了,甚至想要炼出来都是难题。全村这么多人,满打满算也就两人可以,还得算上过世的老爷子。”
另外一个就是王婆子了。
他们二人年岁大炼蛊用蛊时间久,懂的自然也比旁人多。可阿烟不过是个小姑娘,今年才十七!
“当家的,如果真的是傀儡蛊……”
那阿烟将来会是比老爷子还厉害的人!
外面墨色的天空被一道闪电划过,顿时亮如白昼,也照亮夫妻俩面如死灰的脸。
如果真的是阿烟,那他们岂不是得罪了一尊大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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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儿的事情,村里人都在讨论。
春桃家里也在小声的议论着,这时醒来的春桃气冲冲的走进来,问道:
“爹,娘,阿烟怎么样了?你们是不是逼她了?”
外面下雨她也没法去看阿烟,只能过来先问问。
春桃爹拍了一下桌子,竖起眉毛道:“反了你了!怎么和爹娘说话呢!”
春桃心里憋了口气,一方面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阿烟,一方面是贪婪的爹娘。相比之下,肯定是孤苦无依的阿烟更让她心疼。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较劲的时候,于是放软了声音先道歉,待爹娘态度松动之后春桃又问:
“阿烟怎么样了?”
春桃娘先回话,道:“你整日和阿烟一起玩,可听她说过未婚夫的事情?”
“未婚夫?什么未婚夫?”
见春桃一无所知的模样,春桃娘疑惑起来。幸而春桃反应快,立即想到阿烟房里的那个男人。
“啊,未婚夫啊,好像听阿烟提过这么一嘴,但我没放在心上,怎么了?她未婚夫来了?”
春桃爹又拍了一下桌子,道:“岂止来了,直接住家里了!往后不许你和阿烟一起,免得你的名声也不好听。眼看着就要出嫁,在家好好绣嫁衣吧!”
现在她爹娘正是气头上,春桃也不顶着来,只乖巧应下,心里想的是明日一早她就去看阿烟。
“春桃我问你,阿烟可是学会炼蛊了?”
正当春桃想的入神时,她爹问了这么一句。春桃立即回答道:
“不会啊,如果她会的话我还能不知道吗,爹,怎么突然问这个?”
春桃爹摆摆手:“行了,夜深了赶紧回去睡觉。”
等女儿离开,春桃娘压低了声音道:“你怀疑雀儿是中蛊?”
“哪有什么中邪,我看就是中蛊,”春桃爹喝了一口水,“而且瞧着还是厉害的蛊。”
“可是这解释不通啊……”
“想不通就别想了,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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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家家户户在雨声中入眠,阿烟觉得身心疲惫,于是将手心的伤口简单包扎之后就躺下了,连屋里的狼藉都不想收拾。
雨水打在茅草屋上,很快就有滴滴答答的声音吵的阿烟无法入睡。
每次下雨屋子都会漏雨,这两年尤为严重,看来得将屋顶重新铺一遍才行。
身下的床榻被阿烟换过,但依旧有淡淡的血腥气。
阿烟皱了皱鼻子,想到那人流血流的太多了,都快将她的床榻腌入味了。正当阿烟想这事的时候,她猛然坐了起来。
地上睡觉的大将军吓了一跳,阿烟看着它,似在和它说话也像是在自言自语,道:
“那人走了吧?”
外面雨声大,也听不见脚步声,阿烟想着他又不是傻子,肯定离开找地方避雨去了。所以阿烟缓缓躺了回去,只是一双杏眸澄亮,彻底睡不着了。
那他人生地不熟,去哪躲雨?
过了一会,阿烟点起一盏豆灯,借着光亮打开门栓。凉意吹进来,雨水落在皮肤上冷的人打个激灵,阿烟搓了搓胳膊,见门口空空便打算回去了。
下雨时候可真冷啊。
就在阿烟转身的时候,面前忽地罩下来一片阴影,浑身湿漉漉的人站在她面前,俊俏的眉眼被雨水洗过似更加清隽了。
阿烟看着他的脸说不出话,倒是他先开口,盯着她的掌心问:
“还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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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过后便是晴天,院子里小鸡仔叽叽喳喳的乱叫,阿烟随手喂了食还将挡雨的棚子重新弄了一番,铺完干燥的稻草,小鸡仔明显欢快起来,互相啄毛闹着玩。
把房间收拾完后,阿烟也不想歇着,只想不停的干活干活。
这样就不会分出心思去琢磨那人。
将祖父房间重新锁好,这回阿烟学聪明了,直接放蛊虫在门口和窗户处,还加了一排细针,上面都带毒。
既然他们不仁,也别怪她不义!
大宝和二宝的尸体被阿烟安葬在树下,连带着那些死掉的蛊虫一起,会在院里以另外一种方式陪着她。
阿烟用双手亲自将最后一捧土放上去,还挑了一支好看的花枝插在小土包上。
“多谢陪伴。”
花枝被风吹动,像是和阿烟打招呼似的,顿时让她鼻子发酸。
祖父祖母去了之后,阿烟就再也没有亲近之人了,每当她想说话的时候,都是这些虫们陪着她。阿烟给每一只都起了名字,甚至能准确的分辨出来。
对于阿烟来说,不仅仅是虫子这么简单。
低头擦了一下眼泪,阿烟心里空落落的,还带着迷茫。
祖父不让她离开这里,说这是他们的家让她好好守着。可是村里人如此行径,这里真的还能继续生活吗?
“要是能去都城就好……”
阿烟蹲在那小小一团,低垂着脑袋悄声掉眼泪。
齐誉出来的时候便见到这样一幅景象,但男人深邃的眸子里无半点温柔,反倒是握紧手中的匕首。
曾听说过,只要杀了下蛊之人,这蛊就算解了。
其实昨晚齐誉完全可以直接杀了阿烟,但他没有。不过早晨醒来脑海里闪过昨晚奇怪的回忆后,齐誉没有半点犹豫,手中锋芒毕现。
就在这时,阿烟察觉到他出来,转头朝他看了一眼。
“厨房有面。”她说完又很快收回视线。
对于齐誉,阿烟感觉很怪。
一会是深情款款,一会又严肃冷漠。
真是个怪人。
让他吃口饭也是因为昨夜他淋了雨,看起来气色不好罢了。想到他也算是帮了自己,阿烟不会吝啬那么点吃食。
手腕上的大将军用脑袋顶阿烟的手腕,阿烟哼了哼。
“都说了不是因为他长的好看。”
小姑娘嘀嘀咕咕的,想着声音小他听不见且看不见,所以她说的很是随意。
殊不知,齐誉扫过她菱角似的唇,手指转动,将匕首归位。
杀一个人很简单,但杀这样手无寸铁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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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热汤面吃完,桌子上放了两个空碗。
俩人面对面坐着,阿烟瞪大了眼睛看他。
片刻后,阿烟赶紧垂下眸子,心想怎么越看越觉得他俊俏?就算他失明,那双眸子也如星辰般璀璨。
“吃完饭你就赶紧走吧,白天不会出现猛兽。”
“哦?”对面挺直如松的男人淡声道:“不是说我是你未婚夫吗?”
“权宜之计而已,”阿烟有些恼,桌子下腿不自在的动了动,脚踝上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声音。
“当时情况紧急,若是不拉着你他们肯定还要再闹下去。我昨晚已经道过歉了,好像你也没什么损失,还占了……”
便宜二字被阿烟吞了下去。
小山村里的清晨空气清新景色怡人,少女脸颊绯红的模样像极了院子里盛开的花朵。
齐誉静静的凝视她,有那么一瞬,他觉得不是她做的。
但也仅仅是一瞬罢了。
“蛊是你下的。”他肯定的语气问她。
昨晚雀儿确实被阿烟下了蛊。
阿烟不满的撇嘴:“那是因为我身体不舒服,从手心里排出来一条蛊虫。肯定是雀儿抢着进房里找人时我拦她被拍了肩膀,她趁机对我下了蛊。”
“以牙还牙,不行吗?”
阿烟还以为他在说雀儿的事情,没想到他竟然会因为不认识的雀儿指责她,登时觉得委屈:
“他们都来欺负我,为什么我不可以反击?”
没了亲人后家里一直是她自己,阿烟不过十七而已,还是个刚张开的姑娘,就经历昨晚那等骇人的事情,任谁都会害怕。但当时齐誉做出奇怪的举动,阿烟就将其他的情绪搁置在一旁了。
现在,积攒的恐惧和委屈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顺着少女的脸颊往下滴落。
啪嗒啪嗒——
齐誉看见桌面湿了一块,不由得皱起眉头。
“哭什么?”
胡岩一直和他说女人是水做的,齐誉从未当回事。但现在看来,胡岩说的对。
阿烟哭的更凶了。
“连你也欺负我!”
如果面前是二十个杀手,齐誉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但他剑眉蹙起,竟然有些无措。
“别哭了。”
他硬邦邦的说。
好像起了作用,对面的少女用袖子擦了下眼睛,迅速起身端着自己的碗放到一旁,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日头一点点升起,齐誉看了一眼天色,漂亮的眸子里带着光亮,扫过阿烟的背影。
他坐在那手指弯曲轻叩膝盖,面容冷峻着实瞧着不好相处。
房间里的阿烟心里难过极了,可是她连个可以诉说的人都没有。
原本那人对她不一样,她还以为……
越想阿烟心里越觉得不舒服,在听见叩门声后更是不理会。
只是叩门声不停,大有不开门就一直敲下去的意思。
阿烟猛的起身,大步走到房门前拉开门,喊道:“你还想怎样?”
少女眼眸泛红,楚楚可怜。
阿烟知道他看不见,所以才敢在他面前抬起头,不怕被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少女脚踝上的铃铛轻轻响动,像是敲打在人心上似的,带着阵阵痒意。
齐誉忽略心底划过的异样,冷声道:“将蛊解了。”
“我不!”
阿烟倔强的咬着唇,眼里泛起涟漪。
微风吹过,似乎带来男人的一声轻叹。
“我是说,将我身上的蛊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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