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降至,秋夜里的风带着裹挟而来凉浸浸的湿意。
但背后此刻是滚烫的,两个人大约都饮了些酒,不同的酒香淡淡氤氲着,碰撞在她湿漉漉的长睫上。
而她闻言却一动不动,抱着那两只毛茸茸的兔子,只有睫毛微微扑闪,在她身后只要稍一低头,便能看见从衣领领缘露出的那一片如羊脂玉般白皙细腻的肌肤,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着。
“不喜欢?”他忽然沉下声来,直起身,从旁定定地看着她。
孟兰漪忍了半天,只当是他今夜宴饮酒喝多了,但这声音分明清醒得很,这道目光一整个白天都沉沉落在她身上,搅得她心烦意乱。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眸含怒嗔视着他,只不过那张千娇百媚的芙蓉面,再如何装生气,也如同她怀里的那两只兔子,毫无威胁,“本宫喜不喜欢,与祁大人无关。”
说着忽想到守在旁边树下的素云,梁公公当初可是说,那是皇帝亲自教人挑选送来保护她的,不禁心里一紧,起身回头看去,却见树下早就没了人影。
“娘娘在找谁,素云?”祁召南负手静静立在原地,好整以暇淡漠着眉眼,看着她脸上的表情。
眼下的境况,孟兰漪哪能明白不过来,所谓皇帝送来保护她的女侍卫,定然是他的人,皇帝怎么会知道,自己特意为了孟兰漪挑选的女侍卫,转头便引着她夜半在后山林边私会他最信任的表弟。
一种被人拿捏戏弄的羞恼令她胸口发闷,正要斥责他,却听他不急不缓道,“娘娘心里怕是又在骂臣,臣那晚已经与娘娘说得很明白了,娘娘若守口如瓶,臣也不会因为过去那些小事再记恨什么。”
孟兰漪蓦然抬头,声音都拔高几分,“所以呢,今日又是为何戏弄本宫?还有素云,既是你的人,安排到本宫身边是何居心?”
祁召南淡淡地弯了下嘴角,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每走一步,她便后退一下,脚下踩着的野草和落叶发出簌簌的响声。
孟兰漪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在这四下无人的山间,她无可奈何,不能被人发现,不能出声呼救,只能一直退到一棵树旁,直到身后再也无路可走,背后被粗糙开裂的树皮磨地发痛。
他眼中令人琢磨不透的深意如同暗夜里漩涡,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他只需要一低头,便能触到她的额头。
祁召南抬手,长指落在了她额角几丝碎发上,指.尖似触未触,擦过她微微颤.栗的肌肤,将那几丝碎发替她掖在了耳后。
动作极温柔,但那近在咫尺的手掌如同网住她一般,令人心生惧意,孟兰漪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极力压低自己的呼吸声。
可那人似乎像是察觉不到她的慌乱和窘迫,薄唇轻启,理所当然道,“臣从未戏弄过娘娘,若说戏弄,娘娘对臣始乱终弃,那才叫做戏弄。”
始乱终弃?孟兰漪闻言,托着兔儿的手忍不住用力了几分,惹得怀里的小兔子扑腾了两下,朝她月匈前的两条系带上抓挠,交领的衫裙被松开了一丝缝隙,凉风落在潮热的肌肤上,陡然令人一惊。
她忙将臂弯里的兔子向上托了托,生怕被祁召南发觉自己衣襟前的异常,稳住声音道,“本宫从未有过什么始乱终弃,从未答应过你什么。”
这样一个形容薄幸郎的词,凭什么推到她头上。
祁召南忽然低声笑了笑,那短暂的笑意只掠过眉梢,骤然冷了下来,“好,今日不翻旧账,算算新账。”
“原本与娘娘打算一笔勾销旧日恩怨,但娘娘又欠了臣一个人情,臣只好来索要回报了。”
“本宫何时又欠你人情了?”孟兰漪咬牙,这人胡搅蛮缠,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他微一挑眉,缓缓直起身,“陛下叫臣替娘娘择一女侍卫,素云在臣手下精心栽培多年,本想派到臣母亲身边,却被娘娘横刀夺爱,这不算一个人情?”
“你!”
孟兰漪正要说他无耻,忽察觉月匈口的两片衣襟已经被小兔挠松了系带上的绳结,顺着玲.珑饱.满的弧度微微散开。
慌忙间想要遮掩,手上却腾不开,只得用力推了他一把,猝然转过身去。
祁召南蹙眉看着俯身放下兔子,匆忙系衣带的这道窈窕倩影,眼前划过方才无意窥探到的一抹艳色。
大片的雪白被抱腹所遮盖,微露出明月间赫然残存着一道红印。
这道红印是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眉心隐隐作痛,令他闭了闭眼平复呼吸。
孟兰漪此刻颤着手,怎么系不好那两根细细长长的绸带,半晌没听到身后人说话,见那被月光映照落在草间的身影并没有动,没有趁她窘迫之时探身过来,才微微松了口气。
“还没好?”
刚系好便听到他带着几分凉意的声音,孟兰漪一抬眼,便看见那道身影往前挪了一步。
“不许过来。”
她起身瞪着他,双颊的热意还未消,泛着绯色。
却听他轻笑,“这点距离都不许靠近,当初可有比这更近的,娘娘忘了是谁入过——”
“你闭嘴!”孟兰漪被他的话险些惊到,这种只能在床.帏之内私语的不堪入耳之词,他怎么能连不红心不跳说出来。
身上似被露水打湿一层,潮冷不已,她抚着心口,偏头不愿再看他,“我这等蒲柳之姿、作恶之人,祁大人品性高洁,矜贵傲然,自然是看不上,但只要你想算所谓的人情,我躲不过,也无力抵赖。”
“你究竟在皇帝背后图谋什么,我不想知道,但你若想要挟我替你做事,”她深吸一口气,神色忽变得寞然,“……我是个无能之人,做不到的。”
祁召南闻言,薄唇紧抿,似乎为她这番话思考了许久,才轻声道,“你以为我要你做什么?皇帝身边的线人?”
他轻笑着摇了摇头,“娘娘不必这般如临大敌,臣想讨要的回报,很简单。”
她似乎有些不信,抬起眼帘,蹙眉看着他,“那是什么?”
祁召南俯身捞起要从草间溜走的小兔,递给她,“等我想到了再说,先欠着。”
“这两只兔子娘娘带回去养吧,在这里怕是活不过第二天。”
语气淡淡的,却如有千钧重,沉甸甸落在她心头。
……
直到素云跟在孟兰漪身后,消失在小路尽头,一直守在另一个路口的手下才匆匆过来禀报。
“公子,云生说,皇帝先前见的那个眼生的小黄门昨日又匆匆走了,又是去了西南。”
云生便是那个眉清目秀的内监,跟在梁庆身边做徒弟。
祁召南眼帘一抬,沉声问道,“阆州?”
“是阆州。”
去阆州还能有跟什么有关,除了孟兰漪,皇帝也不会费这么多心思。
今日在马球场的看台围帐中,皇帝三番两次要对孟兰漪动手动脚,明知道她如今是他的皇后,抚触一下脸颊不算什么亲密事,但他就是觉得那场景比秋阳更刺眼。
手下见他沉默不语,遂问道,“可要派人去跟着?”
祁召南冷笑一声,“多派几个人手,看皇帝要查什么,必定要比他快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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