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兰漪再没了散步的闲心,带素云回毡帐。
一路上两人沉默着,她想问素云许多事情,但又知道既然她是祁召南的手下,必然什么秘密也问不出。
今晚怕是从素云提议出来散步开始,便都是祁召南安排好的。
看了眼那两只小兔,茸茸一团实在是可爱,掂在掌心里小小一个,约莫才不到一个月大的样子。
孟兰漪怎能不明白,这么两只兔子,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素云提醒她看的锦葵花丛里,多半也是他放在那里的。
不禁想起今日的马球赛上,皇帝设的彩头也是一对玉雕的雪兔,孟兰漪眉头一皱。
这么巧,他平白无故送她两只兔子是为什么,难不成又是一番警告?
正百思不得其解,走到营帐附近,忽见白日里玩得尽兴的丹阳公主竟还未歇下入睡,从太后那边的毡帐附近溜了出来,正朝妃嫔所居的方向走来。
丹阳见到她似乎也颇为意外,神色有些不自然,慌张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小声道,“皇嫂,你还没睡呀……”
孟兰漪皱眉,丹阳性子单纯,既不像她皇兄那般古怪,也不像太后和庄王那样野心勃勃,喜怒哀乐只需看一眼便知道,眼下东张西望一副做坏事被抓包的模样,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
“这么晚了,公主白日里玩得不累吗,到这边来做什么?”她是皇后,既被她叫一声皇嫂,不能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丹阳支支吾吾道,“白日里路过这边丢了只镯子,我便过来找找。”
“镯子?什么镯子,还需要公主半夜亲自来找?”
丹阳笑嘻嘻过来抱着她手臂撒娇,“皇嫂别问那么多了,母后管我管的严,白日里因为和表哥打马球的事情又训了我一顿,我睡不着,这才出来随便逛逛,一会儿就回去。”
不等孟兰漪再叮嘱她,丹阳一歪头,见她身后的素云怀里抱着两只兔子,眼睛一亮,“皇嫂,你从哪里得来的兔子,这么小,和表哥送我的那对玉雕真像,不过还是活物可爱。”
孟兰漪眉心一跳,看着丹阳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心虚,随口道,“好了,天色不早了,你记得早点回去,免得太后来找我要人。”
“知道了皇嫂。”
待孟兰漪走后,丹阳才长舒了一口气,带着宫人左顾右盼,确定没人再看见她们,才往不远处的毡帐里走去。
有孕之人常常嗜睡,钟婕妤托人递了消息便一直等着,倚在软榻上,抬手掩唇打了个哈欠。
“娘子,公主会来吗?”一旁的宫人从果盘里摘下一粒葡萄替她慢慢剥着,递到钟婕妤唇边。
钟婕妤笑道,“你没见公主白日里对祁大人那股热乎劲吗,那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能放下的,太后不会帮她,皇后那样的冷冰冰的性子,连陛下都懒得讨好,会管她一个长公主如不如意?公主这会儿怕是巴不得有人能帮她一把呢。”
话音刚落,便有传报,说丹阳公主来了。
钟婕妤忙起身,叫人都退下,亲去门口迎公主过来。
丹阳平日里同她不熟,但今日马球赛过后,收到了钟婕妤派人传的话,说她有办法,愿助公主得偿所愿。
思来想去半天,犹豫该不该信钟婕妤的话,回帐中对着那对儿玉雕捧脸看了半天,终是忍不住瞒着母后,偷偷溜了出来。
丹阳见钟婕妤如此热情,眉目间颇有些不自在,推开她递过来的茶点,犹疑道,“婕妤怀着身孕,难道不该仔细养胎吗,为何劳心费神,要来帮我?”
钟婕妤抚着孕肚,柔声道,“公主天之骄女,自然不懂妾这般处境,妾出身寒微,若不是皇后娘娘先前与陛下闹别扭生分了些时日,妾哪能得陛下垂青,怀上这个孩子。”
“妾在深宫无依无靠,将来生下腹中的孩儿,也不知能不能亲自抚养,”她轻轻抓住丹阳的手,恳切道,“公主是陛下亲妹,祁大人是陛下最倚重之人,妾帮公主,就是在帮自己,若是公主能如愿,妾和腹中孩儿便有了倚仗,您说是不是?”
丹阳抿了抿唇,盯着钟婕妤的脸看了半晌,似乎在想她的话。
她虽不够聪敏,但这段时日也渐渐明白了一些道理,母后想将她嫁给世家子弟,是为了给弟弟庄王和舅舅家拉拢人脉,而皇兄先前待她好,大概也是因为觉得有利可图。
左右都是被人利用,凭什么不能选让自己舒心的,她才不要嫁给母后替她选的那些纨绔子弟。
“可是……连皇嫂都没有办法,婕妤能有什么法子?”丹阳清了清嗓子,抽回手,小声问道。
钟婕妤笑的神秘,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丹阳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不等丹阳惊诧着起身,按住她的肩,语气肃然道,“公主先别急着拒绝,妾既然能替公主想到这个办法,便是有十足的把握,公主不如回去慢慢想想,什么时候拿定了主意,再来告诉妾一声。”
……
前日马球赛打得尽兴,派去北疆的人手也已经定了下来,皇帝终于卸去了满腹的心事,这日安排了御林军封山把守,准备带领着众人,入山狩猎。
几日不曾好好陪过心爱的皇后,皇帝自觉愧疚,在孟兰漪领着众嫔妃来送行时,于众人前握住了她的手,笑道,“皇后可有什么想要的,朕今日都给你猎来。”
上林苑的山中,除了野兽,还有提前养在这里多年的各色动物,供贵人们行猎,孟兰漪不喜食野味,对皮毛所制的衣裳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随口玩笑道,“陛下有没有听说过,民间嫁娶,以双雁为聘,陛下若真想哄臣妾开心,不如猎一对大雁来。”
皇帝闻言道,“皇后这是在为难朕,猎一对大雁不是难事,可这个时节,大雁南归,哪里还寻得见?”
孟兰漪将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回,“臣妾开个玩笑而已,并没有什么想要的,陛下不如问问淑妃她们想要什么。”
说话间,见风旗猎猎,不远处要紧随皇帝护卫左右之人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孟兰漪看过去时,他刚好也抬头望了过来,目光相交,旋即又错开。
莫名其妙心里有些紧张,他该不会听见自己对皇帝说的要什么一对聘雁之类的话了吧。
若是听见了,心中又该鄙夷自己了。
回去的路上忍不住笑自己,管他怎么想呢,在他眼里,自己令人不齿的事情多了去了,早不知道过去五年里,被他默默鄙夷了几百遍,还差这一回吗。
那天带回来的两只兔子养在了毡帐外的一棵石榴树下,绮罗和锦绣她们给兔子搭了个能够御寒的小窝,用苜蓿草和干粮小心喂着。
孟兰漪抬眸看去,见石榴树下站了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娃娃,怀里抱着其中一只兔子,正东张西望,像是等什么人。
待走进了,小女孩往前走了两步,小心翼翼问道,“姐姐,这是你的兔子吗?”
孟兰漪见她生得玉雪玲珑,扎着两个小髻,一双眼睛乌瞳明亮,看着便让人喜欢,蹲下身笑道,“是我的,怎么了?”
小女娃欲言又止,眼睛里倏忽染上了一层水雾,声音软软的,替自己解释道,“姐姐,我叫幼梧,我爹爹是宣平侯谢朗,阿娘是兆王府的三娘子。”
孟兰漪愣了愣,有些不解,摸摸她的脑袋,“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走到这里了,是找不到你娘亲了吗?”
幼梧摇摇头,眼泪啪嗒一下掉了下来,指着小兔子耳朵上的几丝灰色的杂毛道,“这跟爹爹前天给我捉到的兔子一模一样,被舅舅抢走了,幼梧好伤心,姐姐,这兔子是舅舅给你的吗,舅舅真坏,拿幼梧的兔子送美人姐姐。”
孟兰漪闻言,脑海里闪过一丝荒唐的猜想,看了看兔子,又看了看小女孩,“你舅舅是……”
幼梧抹了把眼泪,哼了一声,愤愤道,“我舅舅是阿娘的表弟,姓祁,叫修礼。”
她就知道……孟兰漪一阵头疼,顿时无语,看着幼梧可怜兮兮抱着兔子伤心的模样,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女孩交代,忍不住心中暗骂。
什么人啊,抢外甥女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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