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稚言稚语,却直说的孟兰漪心底发慌,这话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前朝臣子私下里送给皇后一对兔子,若是再联想到那日马球赛上的彩头,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孟兰漪心里不知把那罪魁祸首骂了几遍,牵着幼梧的手走到毡帐里,将这温软可爱的小女孩环在身前。
替她拭去眼泪,温声哄道,“幼梧是吗,这兔子并不是你舅舅给我的,是我从后面的林间捡来的,不信,你问问这个素云姐姐。”
幼梧懵懵地抬起头,看着面前凑近的一张美人面,眨了眨眼,又抬头看旁边的素云,怀里的小兔挣脱开来,在脚下徘徊。
素云垂首立在一边,忙道,“是。”
幼梧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倏忽涨红了脸,“不是我的那只吗?”
孟兰漪笑笑,“耳朵上有一样的杂毛,看来就是幼梧被人抢走的那只呢。坏人抢了幼梧的兔子,但幼梧和小兔子有缘,说不定是兔子从你舅舅那里逃了出来,被我遇到了,这不兜兜转转,又遇到了幼梧?”
怀里的小女孩被这温声软语哄着,扑鼻而来的是美人身上好闻的淡雅香气,整个人平静下来,脸颊依旧红红的,“那我能把它们带回家吗?”
“当然能,”孟兰漪伸出手指,笑着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语气稍稍严肃了起来,“不过幼梧要答应我一件事,往后,不能再说幼梧的舅舅送旁人兔子这种话了,记住了吗?”
幼梧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认真点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答应下来,“记住啦。”
孟兰漪便叫人将幼梧送回宣平侯夫人那里,两只兔子被装在了笼子里,幼梧一定要自己提着笼子,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几眼,蹦蹦跳跳地走了。
谢夫人一早便发现女儿幼梧不见了,忙叫人去寻,正急得上火,便瞧见小女儿笑得开心,提着两只兔子跑了回来。
“阿娘!”
谢夫人眉头一皱,点了点她的眉心,佯装生气道,“你呀你,跑到哪里去了,阿娘叫人找了你一早上,再乱跑,就不许再出去了,乖乖呆在阿娘身边背诗。”
幼梧闻言,就如同小兔子耷拉下来耳朵一般,抱着谢夫人撒娇,委委屈屈道,“幼梧错了,再也不敢了,阿娘别生气。”
谢夫人这才注意到,送幼梧回来的是个脸生的面孔,“你是?”
绮罗道:“奴婢奉皇后娘娘之令,送小娘子回来,既然小娘子回来了,那奴婢便告辞了。”
谢夫人陡然一惊,忙谢过皇后。
待绮罗走后,拉着幼梧的手仔细问经过,问她兔子是从哪来的,“你不是跟你舅舅用兔子换了只小鹿吗,从哪里又弄回来了?”
幼梧笑嘻嘻,有些不好意思,方才在美人姐姐那里故意没提,舅舅是拿走了她的兔子,但是是用一头小梅花鹿换的,只不过后来又反悔了,舅舅却说兔子早就送了别人。
“秘密,阿娘不许问。”
谢夫人一想,哪能不明白,幼梧是从皇后那里回来的,难不成这兔子也是皇后给她的,可那天女儿明明亲手把这对儿心爱的小兔,送到了自己表弟祁召南手上,后来后悔,修礼随口逗她说兔子已经送人了……
小孩子藏不住话,谢夫人又问了几句,幼梧想了想,便把孟兰漪说的如何遇到的兔子,如何又捡了回来,说给阿娘听。
幼梧不知母亲心中所想,今天爹爹随着皇帝打猎去了,阿娘新怀了小宝宝要卧床休养,不能陪她出去玩,便又想起方才遇到的那个生得极美的姐姐,看她也孤孤单单一个人,便问阿娘,“阿娘,我能再去找那个姐姐她们玩吗?”
谢夫人正思忖着刚刚捋清的关系,忽听女儿这样问,皱眉道,“什么姐姐,那是皇后娘娘。”
幼梧道,“皇后娘娘?我哪能去找娘娘玩吗?”
谢夫人本想说不行,但目光落在那对兔子身上,却改口说好,叫人备了一份礼,送去皇后毡帐,叫幼梧记得懂礼貌,要道谢。
幼梧走后,谢夫人眸光一暗,自己那个表弟,是姑母唯一的孩子,自幼与她和谢朗一同长大,她最是熟悉不过。
皇后的话骗骗幼梧也就罢了,那天修礼赢了马球赛,过来问幼梧要兔子时她便觉得奇怪,还与谢朗调侃他拿兔子哄哪家小娘子。
谢夫人想不明白,他怎么会与皇后扯上关系……
……
上林苑秋色已浓,林间红枫如血,落叶层叠,一碧如洗的天穹之上被林间跑动的马儿惊起飞鸟一片。
皇帝走在前头,不时抬头望天上看去,似在寻找着什么。
祁召南跟在一边,身上并没有同众人一样携着弓箭,毕竟他在皇帝面前,是个伤了右臂不能挽弓之人。
见皇帝不停抬头望向天空,不禁想起今日临行前她与皇帝说说笑笑的那一番话。
聘雁?
皇帝配吗……她一定只是随口一说叫皇帝知难而退罢了。
大雁忠贞专情,才被人用作婚姻之聘物,皇帝三宫六院,还娶过发妻,这些先不提,去年中秋夜的美人计……祁召南冷睇了一眼皇帝的背影,心中冷嗤,谁家丈夫会这样卖妻求利。
她纵然是做了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在感情之事上,想必也是极不情愿有皇帝这么名义上的丈夫吧。
有时候随口所说的玩笑话,或可能是一个人的心里话。
她是在遗憾吗?五年前突遭变故,没有寻常人家小娘子那般定亲成婚的经过,便入了宫。
她心中是否也曾盼望着,能遇到一个举案齐眉的郎君,手捉双雁,向她求娶……
那么她可曾想象过那个人是谁,会是他吗……
正垂眸想着,忽听皇帝转过头来问道,“修礼,这几日你可曾见上林苑有大雁飞过?”
祁召南压下心中的厌恶,温声道,“不曾,不过臣记得听手下副将说过,这片林间有几个狐狸洞,陛下不妨猎几只红狐,送给后宫诸位娘娘。”
皇帝闻言大笑,指了指他对旁边其他人道,“还说修礼至今不成家,是不懂讨小娘子欢心,朕看他哪里不懂了,看这样子,说不定就快要喝上喜酒了。”
说罢众人也都笑笑,一旁的谢朗趁皇帝带人去寻狐狸,慢慢凑近祁召南,胳膊肘杵了他一下,不怀好意道,“不对劲啊祁修礼,自从你回来,就神神秘秘的。”
谢朗忽想起来之前去梁园地底密牢的那次,他沾染着一身女子所用的熏香,也并未反驳,眉毛一挑,“真的快要喝喜酒了?”
祁召南正要警告好友不许再去母亲面前乱说话,整个林间忽然响起了一阵兽吼,震得树叶哗哗作响。
“是虎啸!”
“两只,应当是两只。”
“保护圣驾!”
林间众人纷纷警惕起来,脸上都洋溢既兴奋又紧张的神色,能遇到老虎,还是两只,向来是被认作大吉之兆,听声音似乎就在不远处的望云台旁的望云谷中。
皇帝大喜,命御林军等人开道,“今日擒虎者,重重有赏!”
众人护送皇帝至望云台,却忽有探路的御林军慌张来报。
“不好了陛下,宋内人来报,说皇后娘娘今日上午带着宣平侯府的女公子进了望云谷中玩耍,至今未归。”
皇帝面色霎时间暗了下来,正欲派人去寻,却见一直跟在身后沉默着的祁召南疾步走了过来。
“陛下,臣少时尝与陛下来过望云谷,熟悉地形,不如叫臣去寻皇后娘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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