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一开始, 玉鸾兢兢业业誊抄《诗经》。
至于封尧为何偏偏要让她抄写《诗经》,她觉得,这依旧是报复。
当初, 封尧近乎每隔几日就会给她写情信, 总会借用《诗经》里面的诗词, 自然也都是他亲笔书写。
所谓情信,是玉鸾提出来的, 小姑娘胡搅难缠,非要如此。
如今,他大概是想让她也尝尝这滋味。
玉鸾抄着抄着, 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御书房没有旁人,安静到了落针可闻,不消片刻,她就趴在了桌案上,明知不该睡, 却还是沉沉睡了过去。
封尧正批阅奏折。
仿佛只要玉鸾在他身边,哪怕他与她什么都不做,他也心安。
见玉鸾睡下,封尧抬眼看了片刻, 今日天气十分暖和, 眼看着就好到春末了, 他并没有急着去查看玉鸾冷不冷。
万一被这小女子发现自己太过在意她,那岂不是笑话!
他已不是当初卑微的少年。
时光的递增, 让诸多心事不再轻易宣之于口。
年少时热忱, 成年后收敛。
于是, 封尧等了片刻, 打算等到玉鸾彻底睡熟,这才去靠近。
不多时,玉鸾嘴里喃喃唤道:“爹爹、兄长……呜呜呜……”
她似在梦里低泣,以至于嗓音格外沙哑。
封尧:“……”
待在他身边就这么委屈么?
*
不知过了多久,玉鸾是被绿萝姑姑唤醒的。
“楚司寝,这都快到傍晚了,你快醒醒。”
绿萝姑姑还算温柔,在玉鸾耳侧低语了几句。
玉鸾这才抬首,入目是一片烛火微光,已经开始掌灯了,她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睡着之前的场景。
昨日的消耗太多,导致她一睡着就会断片。
熟睡过去可真好啊,可以忘却一切不愉快。
脑子一旦清醒,又什么都想起来了。
玉鸾扫视一眼,并没有看见封尧。
绿萝姑姑道:“趁着还没天黑,你速速收拾一下出宫吧,皇上允你回府一趟,三日后再入宫。”
玉鸾:“……”
封尧岂会那般好心?
还是说,他又起了什么旁的心思?
是需要她去拉拢父兄么?
永安侯府这些年之所以可以做到独善其身,并非仅仅是因为从不站队,更重要的是父亲麾下三十万兵马。楚家兵权是世袭罔替,父兄更是在军中积威甚重,只要楚家旌旗所到之所,必有将士追随。
封尧眼下正是用人之际。
文武皆需。
现下,他只是控制了京都城,而今藩王势力独大,关外局势不稳,大殷的几大武将世家对他而言,都太过重要。
要不就拉拢;要不……直接铲除,以绝后患。
玉鸾对局势十分明了。
只是不知道,封尧对永安侯府楚家是何打算?
倘若当初楚家对他落井下石过,只怕她现在已经不可能安安稳稳的活着了。
玉鸾诧异一问:“姑姑,皇上可提及,为何允许我回府?”
绿萝稍作思忖,她忽然就想到封尧不久之前盯着玉鸾的睡颜看了半晌,大概是怜惜吧……
可帝王哪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
绿萝不敢轻易揣度,只道:“皇上并未提及。”
是以,玉鸾只好暂时作罢。
她稍作准备,便有宫奴过来接应她,就连回府的马车都备好了。
“楚司寝,皇上让奴才送你回去。”
玉鸾莞尔一笑。
封尧哪里是让人护送她?是监视吧。
永安侯府就在京都,父兄也留在了京都,她总不能插着翅膀飞了。陆长青眼下毫无消息,大概已经离京。封尧故意放了陆长青离开,便是为了钓更大的鱼。
马车缓缓行驶在宫道上,玉鸾通过半开的车帘看向夕阳下的紫禁城。
这里人人心生向往,可又像是一座樊笼。
封尧如今心思太过深沉,再不是当初的少年了。
或许,他已经将她也算计其中了吧。
大概是风太急,她眼眶微湿,遂抬袖随意抹去。
*
同一时间,封尧在校场舞剑,青峰剑自带煞气,周遭的墨竹林遭了殃,被齐刷刷砍秃了去。
汪裴与几名立侍只觉得浑身阵阵骨寒。
===第31节===
就仿佛帝王挥出的剑气渗入到了他们体内。
明眼人也看得出来,皇上不悦了。
汪裴不得其解。
皇上与楚司寝之间的关系,终于有了突破,昨日抱得了美人归,皇上为何要这般?
他这个阉人着实不懂了。
这时,一身着宝蓝色宫装的小太监从夹道疾步走来,行至校场,垂首禀报道:“皇上,楚司寝已经出宫了。”
青峰剑低鸣,封尧止了动作,玄色衣袂在晚风里轻轻舞动,他收了青峰剑,幽眸映着落日余晖,眼底宛若坠入了万里星河,深沉不见底。
帝王嗓音喑哑清冷:“暗中盯着,事无巨细,朕皆要知晓。”
“是,皇上。”
*
永安侯府。
玉鸾回府的消息事先送达到了楚家。
楚凌与楚玄鹤早就在巷子口候着,玉鸾的马车还没停下,就听见了她爹爹那掺杂了哭腔的嗓音。
“我儿受苦了啊。”
“这世道当真不公。”
“老天到底开不开眼呐?”
“老夫此生对得起天,对得起地,绝无对不住封家,他封家却害了老夫两个女儿!”
玉鸾撩开车帘,神色一度低沉。
长姐的死,是父亲此生的痛,也是她的痛。母亲走得早,她是在长姐的庇护之下长大,亦姐亦母。玉鸾心中的钝痛,不比父亲少半分。
可父亲……
他岂会不知封尧派了人跟着她?
如此这般说,是会传到封尧耳朵里去的。
一旁的楚玄鹤抬手掐了掐眉心,高大颀长的年轻男子,杵在自己父亲身侧,仿佛束手无措。
永安侯曾经战功赫赫,功高过主,是上一代京都权贵中少有的英雄豪杰,可偏生……他长了一张嘴巴。
当初,楚家军在与柔然对抗的几年之中,一次老柔然王愣是被楚凌的一张嘴给气死的。
没错,是活活气死。
那一战,楚家军不费一兵一卒,就要了老柔然王的性命。
后来,楚凌的嘴巴,成了军中的传奇。
朝中文臣亦是不敢轻易挑衅楚凌。
楚玄鹤正要上前搀扶自家妹妹,却是被宫奴抢先了一步。
“司寝大人,奴才侍奉你。”
楚玄鹤伸出的手落了一个空。
玉鸾和自家兄长对视,眼神暗示他,不要轻举妄动。
封尧安排了四名宫奴陪同她回来,这四人一路疾驰,一看就是练家子,并非普通的宫人。
楚家父子自然也看出来了,楚玄鹖倒是很会明哲保身,楚凌却当场怒意腾起:“我楚家的姑娘,都是万里挑一的好女子,千家难求,犯不着攀附那滔天富贵!又非人人稀罕权势富贵!”
楚凌仰着脖颈。
他身量高大,这般仰着脖子,像足了荷花潭里嗷嗷鸣叫的黑天鹅。
四名宫奴:“……”
永安侯这话,是说给皇上听的吧。
欸,这让他们如何回去传话?只能实话实说啊。
不愧是永安侯,毕竟,当年凭着一张嘴就赢过一场战役。
试问,放眼整个京都城,谁敢轻易与永安侯拌嘴?
朝中的两位御史都没有这个胆子。
楚凌上前一步,一把揽过女儿瘦弱的肩,顺势撞开了那名宫奴,亏得宫奴习过武,不然会被当场撞开几步远。
楚凌的亡妻是京都城出名的美人,玉鸾姐妹的容貌随了他们的母亲,楚凌对这对姐妹二人几乎是捧在手心的。
思及此,他又开始憎恨封氏皇族!
尤其是太上皇。
每次一道圣旨下来,拿着器重功勋的幌子,夺走他的女孩儿们。
楚凌毫不避讳,声情并茂:“我儿着实辛苦了,那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若真是受不住,就告知父亲,大不了……咱们楚家豁出去了!”
四名宫奴俱是身子一僵。
永安侯慎言呐。
楚家打算怎么个豁出去法?
想造反么?
玉鸾无奈苦涩一笑:“父亲,我无事,一切皆安。”
楚凌愤然:“可我儿瘦了啊!”
玉鸾不想自找麻烦,更是担心回宫后,封尧会借题发挥,遂莞尔笑道:“父亲,女儿这是窈窕。”
楚凌仿佛没听见似的,一边揽着女儿往府中走,一边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之中:“皇上可是不给你饭吃?”
玉鸾:“……”
四名宫奴:“……”他们是皇上的暗卫,寻常时候仅仅负责帝王的安危,可今日却特意护送楚司寝归府,可想而知,皇上有多重视她。
皇上又岂会不给楚司寝饭吃?
永安侯,还请你保持慎言!
楚玄鹤颔首,深呼吸,胸膛微微起伏,入府门之际,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巷子口有人在鬼鬼祟祟。
但楚玄鹖并没有揭穿,他收敛眸中异色,垂在广袖下的手掌握了握,面上毫无他色,没有露出一丝丝破绽。
永安侯府的正堂,楚凌直接让那四名宫奴待在外面,不允许入内。
这份鄙夷与怨恨,已经太过明显了。
帝王的人登门,连口热茶都喝不上。
这种事,估计也就只有永安侯楚凌能干得出来。
无法,四名宫奴只能守在外面,尽可能的窥听堂屋内的谈话声。
*
玉鸾在圈椅上落座,各色点心都已备好,还有她平常时候爱喝的羊乳。
朝中之事,楚凌父子也有所耳闻。
“陆长青眼下不知所踪,长信侯畏罪自杀,原太子被皇上喂了恶犬,太上皇不知被关押在了何处……封尧那个臭小子,到底打算做什么?”楚凌站在女儿面前,看着她吃糕点,忍不住问道。
对此,玉鸾亦不知该如何回答。
封尧的目的,还能是什么?
自是掌控全局。
他从前就是一个体贴周到之人,凡事都能做到十分细致。
少年长大了,成了一头野心勃勃的雄狮。
既已问鼎帝位,尝到了这滔天权贵带来的滋味,他必然不会放手。
楚玄鹤也问道:“妹妹,你总不能一直当司寝,皇上可提及打算几时放过你?”
总之,楚家父子是绝不愿意,再让楚家的姑娘嫁入天家了。
玉鸾微微一愣,摇了摇头。
她也想知道,封尧打算几时放过她。
可她眼下更担心的,是父兄安危。
玉鸾:“爹爹,兄长,你们投诚了皇上了?那日后有何打算?”
封尧不是太上皇,绝对不会放任权臣手握重兵。
楚家父子对视了一眼。
玉鸾所担心之事,他二人心知肚明。
楚玄鹖一如既往的冷静深沉。
楚凌拍案而起:“大不了直接反了!”
这句话实在大声,外面四名宫奴听得真真切切,四人是假太监,额头很快溢出薄汗。
永安侯……要反?
不会今日就杀了他们四人吧?
此事定要尽快告知皇上!
玉鸾捧着杯盏的小手一抖:“爹、爹爹!”
楚玄鹖已经见怪不怪,对楚凌使了眼色,又看了看堂屋外面,暗示父亲。
楚凌却丝毫不收敛:“老夫心中有气,说几句话解解气都不成么?!”
四名宫奴:“……”
原来只是为了解气啊。
幸好!
===第32节===
这个节骨眼下,一旦三十万楚家军反了,大殷会大乱的。
永安侯一如既往的虎啊!
楚凌气愤一番之后,这才想起来问要事:“我儿,皇上许你在家住几日?”
玉鸾如实说:“皇上说,三日。”
楚凌一脸不满:“那臭小子当初就没安好心!难怪非要认老夫为师!原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狡猾至极!”
眼看着父亲越骂越是起劲,楚玄鹤轻咳了一声,终是忍不住打断,道:“父亲,皇上将原太子喂了恶狗。”
他这是随时提醒父亲,封尧再怎么不济,也有一丝丝优点。
好歹,替长姐报仇了。
原太子不能死在楚家人手里,起初原太子还是储君,楚家若是动手,那就是谋逆之罪,阖府上千人的脑袋不保。
如今,原太子死得如此惨烈,楚家父子心中的仇恨总算是稍稍消减。
果然,楚凌稍作收敛,哼哼了两声:“哼!你们的长姐,也是被封尧间接害死的!”
玉鸾敛眸,握着杯盏的指尖逐渐捏紧。
楚玄鹤张了张嘴,终是欲言又止。
往屋外的四名宫奴:“……”
永安侯对皇上恨之入骨啊。
下一刻,楚凌又哼哼道:“封尧也算是干了一桩好事,原太子怎么也没想到,会葬身恶犬之腹!封尧那小子不愧是老夫教出来的徒弟!”
楚玄鹖:“……”如此前后不一?
父亲,您还有原则么?
*
皇宫,御书房。
封尧昨日闲置了政务,今晚趁着玉鸾不在皇宫,打算秉烛夜游、案牍劳形,亦不知是不是因着窗棂俱是开着的,有风拂入,他接连打了几次喷嚏。
帝王的喷嚏当然与众不同。
被他生生压制了下去,仅发出一半声响。
汪裴是个人精,见帝王从日落开始就一直不言不语,笑着恭敬道:“皇上,必然是楚司寝念着您呢。”
封尧捏着银狼豪笔的手,蓦的一滞。
古人言,喷嚏不止,是远方有人念矣。
帝王凉薄的唇正浮现一抹清浅的弧度,谁知下一刻,唇角弧度又戛然冻住。
帝王声线极冷:“朕在漠北这几年,从未打过喷嚏,你的意思是,无人念着朕?”
汪裴一噎:“……!”
他立刻跪地:“皇上,老奴不是那个意思啊,许是……许是距离相隔甚远,皇上在漠北感应不到?”越扯越没道理了,汪裴恨不能自扇耳光,他就不该多嘴啊。
封尧并未动怒,但眼底的神色宛若冻上了一层冰碎子。
她一定不曾想起过他!
这个念头一起,封尧差一点就直接命人去永安侯府,再把玉鸾给召见回来。
可帝王已经金口玉言,三日休沐,一天少不得。
这时,一小太监/弓/着身子走来,不敢抬首,通传道:“皇上,昭仪娘娘求见。”
封尧本不欲见到卫冬儿。
卫冬儿对他而言,就是外租父留下的唯一血脉,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给她一生无虞,但他对卫冬儿并没有男子对女子的那种情愫。
封尧正要脱口而出“不见”二字,可转念一想,玉鸾这几年可能不曾想起过他,甚至于还想嫁给陆长青,他心口挤压的旧账又涌了上来。
“让她进来。”
就仿佛,他也与旁的女子不清不楚,才能消除心中愤慨。
他喜欢惨了玉鸾是真的;
可他的确想要报复她,也是真的。
矛盾又极端。
无法治愈。
在漠北生生死死那几年,封尧已经彻底变了一个人,他自己心中也十分清楚。
偏执而自负。
小太监应下,这便退出殿外,去宣见卫冬儿。
封尧淡淡瞥了一眼跪地的汪裴:“起来吧。”
汪裴如蒙大赦,站起身时,抬袖擦了把汗。
卫冬儿今晚换了一副打扮,不再像从前那般浓妆艳抹,倒是挑了一件桃粉色琵琶襟上衣,下面配了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盘云髻上插了一支流苏簪子,秀丽的脖颈露在外面,显得身段也拉长了不少。
汪裴这才行至帝王身侧站着,不小心瞥了一眼,愣了一下。
卫昭仪今晚的穿扮……
像极了一个人。
这不是楚司寝素来喜欢的打扮么?
还真是素雅了不少。
可卫冬儿的容貌偏向小家碧玉,如此打扮就更显得单薄了。不像楚玉鸾,她是清媚之姿,半纯半欲,淡妆浓抹总相宜。
汪裴敛了眸,当做一个隐形人。
卫冬儿的小心思,汪裴能看得出来,封尧自然也一目了然。
新帝清俊的眉目蓦然微拧,似是开始不悦了。
内殿灯台烛火明照,卫冬儿完全沉浸在怦然心动之中,没有意识到帝王脸上神色的微妙变化。
姑母提醒她,学学楚玉鸾。
她今晚特意打扮成了楚玉鸾的模样,就连她自己对镜揽照的时候,也觉得甚是惹眼,想来表兄一定会喜欢她这副模样。
到了此刻,卫冬儿还认为,封尧之所以至今还留着楚玉鸾佚?,仅仅是因为楚玉鸾的容貌。
不然还能是什么呢……?
“嫔妾给皇上请安。”
卫冬儿盈盈俯身,掐着一管小嗓子,娇滴滴的。
随着卫冬儿的靠近,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鼻而来,封尧本能的蹙眉。
他不喜浓郁花香,亦或是那股显露气味。
他倒是贪恋玉鸾身上的体香。
但同样是香气,给人的感觉确实千差万别。
一个让他沉迷,另一个则令他不适。
然而,卫冬儿身上的这股香气,似乎与平日里不太一样,封尧对待这个仅剩的表妹,多多少少有些怜惜之意,若非卫太后一意孤行让卫冬儿入宫,他会给她安排一桩顶好的婚事,护她一生周全。
封尧:“平身吧,不必多礼。”
卫冬儿站直了身子,腼腆害羞一笑,又不由自主的扭了扭身板,含情脉脉的看向帝王。
封尧:“……”
场面一度尴尬。
美人费尽小心机,帝王却无动于衷。
封尧直言问道:“你有何事?”
这下轮到卫冬儿一怔了。
她是后宫妃嫔,封尧是帝王,这个时辰又已经华灯初上,她来见帝王,还能为了甚么?
卫冬儿今晚是有备而来,她仗着是卫家女,又有卫太后撑腰,便壮胆走上大理石石阶,试图更进一步的挨近帝王。
封尧不为所动,静等卫冬儿下一步的动作。
他倒要看看,难道他当真非楚玉鸾不可了么?
此刻的封尧很想试探一下他自己的本能。
他已是帝王,为了权衡朝野,自是不可能当个修行的孤家寡人,之所以至今不曾/宠/幸/后宫妃嫔,仅仅是不感兴趣,仅此而已。
绝非是会为了某个女子就守身如玉。
那实在荒唐。
封尧如是的想着。
另一方面,他很想证明一下自己并非是一门心思扑在楚玉鸾身上。
此时的他,再不是当初的冲动专情少年人。
而就在卫冬儿伸手搭在了他臂弯时,封尧发现自己依旧没有任何的冲动念头,他的内心平静无澜。
可他分明记得清楚,他每次与楚玉鸾挨近,体内仿佛有一头野兽想要逃窜而出。
卫冬儿第一次碰触到封尧,已是内心一片狂乱,激动不已:“皇、皇上打算几时歇息?”
依旧娇滴滴的说话。
封尧眼看着身边的人,闻着那股诡谲的香气,他眼前忽然一晃,仿佛看见了楚玉鸾。
她正对着自己笑靥如花,再不是那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封尧忽然伸手握住了卫冬儿的手腕,稍一用力,就见她拉到自己怀中,让她坐在自己的双膝上。
“小乖……?是你么?”
一旁的汪裴:“……”
===第33节===
皇上他这是怎么了?
汪裴不知进退,按理说,这个节骨眼下,他应该立刻退下,可皇上的神色明显不对劲。
“皇、皇上呀!”卫冬儿受了惊吓,但被自己心悦的男子抱着,她又很快露出狂喜。
卫冬儿来之前,已经被宫廷的嬷嬷启蒙过了,她看着封尧盯着她的唇,便也缓缓靠近。
就在卫冬儿幻想着今晚之后,她就能彻彻底底属于帝王时,封尧突然抓起龙案上的一把匕首,直接刺在了他自己的大腿上。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男子霍然清醒。
再定睛一看,面前人又换了一个。
不是楚玉鸾!
封尧竟是自嘲一笑。
他真是疯了,楚玉鸾那样的女子,又岂会像旁人一样服软?
“下去!”封尧忍着疼痛,此言一出,手掌握住了卫冬儿的肩,将她直接从自己的双膝上提了下去。
卫冬儿跌趴在地,扭头茫然看向封尧,却见帝王倏然站起身,怒视着她:“再有下次,朕不会顾及卫家旧情!”
封尧太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前一刻还没有任何悸动,但此刻,他腹中那翻江倒海的欲/望已经即将喷涌而出。
煎熬、难受……
封尧迈出龙椅,往御书房外面走去。
汪裴看着滴落在地的血渍,不由得暗暗心惊肉跳。
卫冬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封尧走远,根本没有勇气追上去,她跪趴在大理石地面,埋首挫败大哭。
表兄他宁愿伤了龙体,都不愿意接受她?
卫冬儿在这一刻宛若被重物击中,突然就变得没那么纯真,她抬首朝着殿外望去,开始怀疑,姑母对她所说的一切到底对不对?
表兄都这般了,她当真要继续纠缠下去?!
此刻,汪裴一路小跑追上去,他真想提醒帝王速速止血,可好像,皇上眼下最严重的问题根本不是止血。
汪裴:“皇、皇上要去何处?”
封尧爆喝一声,仿佛正隐忍着某种蚀骨煎熬:“出宫!去永安侯府!”
汪裴:“……”
他是个太监,自然不能对帝王此刻的处境感同身受。可,后宫已有几位妃嫔,皇上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
永安侯府,华灯高照。
对楚凌而言,女儿今日归来,他比过年还要欢喜,嘴上骂了几句封尧之后,心理上也就平衡了不少。
侯府晚膳十分丰盛,就连侯府小厮下人们也皆可吃酒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永安侯府今日办喜宴。
酒香气味顺着晚风飘荡在长街上,巷子口更是浓郁。
帝王的马车停靠在永安侯府巷子外时,封尧便闻到清清楚楚。
“……”若是没记错的话,楚家近日来并没有什么喜事。
况且,倘若楚家发生任何大事,探子不可能不告知他。
封尧拧眉,一手握着匕首,另一只手摁着腿上的伤口,疼痛才能他稍稍理智。
“去把楚玉鸾给朕带出来!”帝王隔着一层车帘低喝。
“是,皇上。”
汪裴与御前侍卫亲自出马。
但这二人登门侯府时,守门小厮十分排斥,甚至于不太相信。
“走走走!滚远些!二小姐刚回来,皇上又岂会宣见?”
“少在这里坑蒙拐骗!”
“再不滚远点,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说着,侯府小厮亮出了长剑。
汪裴连连擦汗,皇上那边可等不了太久啊,不会憋出什么毛病吧……
无法,汪裴与御前侍卫只能折返马车,向封尧讨要象征身份的令牌。
封尧听了此言,凉薄的唇狠狠一抽。
他出宫匆忙,哪里会携带什么信物?!
他对永安侯府太过熟悉,从幼时到年少,他不知从这条巷子来来回回走了多少次。
封尧单手离开车帘,兀自下了马车。
汪裴一门心思担心封尧的腿,却见帝王宛若没事人一样,大步迈向侯府大门,步履如风。
封尧的脸就是最好的令牌。
侯府的守门小厮虽然几年不曾见过他了,可还是一眼就认出,当初可是一口一声姑爷喊着。
“姑、姑爷……皇上!”
“皇上且稍等,小人这就去知会侯爷。”
小厮受惊过度,立刻前去通报,因为太过紧张,竟然直接将帝王堵在了大门外。
汪裴:“……”
楚家好大的胆子啊。
皇上来了,也只能在府门外候着?
御前侍卫们也目瞪口呆。
封尧倒是没有直接硬闯,又大概是他此刻的状况根本不适合肆意走动,每一次动作都让他备受煎熬。
小厮近乎是一路狂跑去了堂屋。
急急忙忙禀报过后,楚家父子两人俱是一愣。
“你让皇上在外面候着?”
小厮点头如捣蒜。
楚家父子:“……”
楚玉鸾正吃席,既然回家了,她没有必要悲春伤秋,得过且过才叫好。
闻言后,她也同样怔然。
都这个时辰了,封尧出宫作甚?
前脚刚放了她出宫,没有道理后脚就追出来吧?
是以,楚家三人一道去了府门外,就见封尧还当真站在了侯府大门外,男人高大颀长,一袭象征着皇权的玄色锦缎衣袍,他单单是站在那里,廊下灯火打在他脸上,就显得无比威压肃重,宛若天神降世。
那双幽眸直视前方,尤其落在了玉鸾身上。
更让人震惊的是,帝王此刻面容,甚是煞气。
而就在这时,封尧晃了晃脸,抓着手中匕首,直接刺入大腿,随后又忽然拔出。
楚凌:“……”
楚玄鹤:“……”
新帝果真够狠!
对自己下手也是丝毫不留情面。
玉鸾就更看蒙了。
汪裴则忙笑着打招呼:“侯爷,大公子,皇上是来接楚司寝入宫的,时辰不早了,也该出发了。”
玉鸾蹙了蹙秀眉。
楚家父子亦是不满。
说好的回府三日,这才半天不到,怎么又来要人?
不过,新帝着实不对劲,楚家父子有意阻挡,但也不能正面起冲突。
玉鸾不想给父兄添任何麻烦,遂即刻答应启程。
她倒是很会宽慰人,笑着告别:“爹爹,兄长,你们也看见了,皇上待我极好,如今到底是在御前当差了,不可再任性。”
玉鸾的宽慰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楚家兵权在握一日,就必然是新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只是暂时还没到发作的时候。
玉鸾一迈出府门,就被封尧握住了手腕,直接大步带着她离开。
楚凌气煞了,汪裴担心恒生事端,忙是劝说,道:“侯爷啊,皇上对楚小姐是什么心思,侯爷又不是今日才知晓,您就消消气吧。”
楚玄鹤也挡住了永安侯:“父亲息怒,妹妹她……若非为了那桩事,又岂会答应嫁给陆长青,你就别管了。”想管也无能为力。
楚凌气到跺脚,汪裴还没走远,就听见他愤然骂道:“封家皇室就没一个好东西!”
汪裴:“……!”永安侯这张嘴啊,还真是毒辣。
*
玉鸾是被男人直接提上马车的,随着车帘一落下,马车即刻往前行驶,她没有坐稳,跌落在了封尧身上。
男人埋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就是一声满足且悠远的叹息声,又像带着几分醉意阑珊,沉醉又迷离。
而此刻,玉鸾才回过神来。
从被拉上马车,以及马车突然急促往前疾驰,到了她落入封尧怀中,一系列动作都过于急促了些。
她转过头来,正好对上了封尧深邃的眼,他眼底像是渲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敛了往日的肃重与阴戾。
===第34节===
“呵呵……猜猜朕为何出宫接你?”
玉鸾:“……”
她能不猜么?
因为皇上有疾?
而很快,玉鸾就意识到了什么,抵触着实明显,她想不留意都难。
“你、你……你怎么像……”像随时随地会发/情/的牲口。
这话到底粗鲁,她说不出口。
封尧半是清醒,半是醉态,亦不知卫冬儿到底用了何种“香料”,那玩意儿无疑很适合助/兴。
封尧不久之前甚是煎熬,如被蚂蚁啃食。
可此刻,温香软玉在怀,他又忽然体验了圆满,此前的种种不悦暂时被抛之脑后,唯有眼前的悸动与翩然。
封尧自问自答:“朕被卫昭仪做了手脚,眼下极需要你。朕已吩咐了人驶往东城画舫,你我曾在那里好过,你可还记得?”
玉鸾:“……”
所以,事情的真相的事,他被卫冬儿使了坏,他便出宫来寻她?
后宫不是有妃嫔么?
至于东城画舫,玉鸾的确曾经去过,但也是几年前被封尧骗过去的,他美其名曰,是带着她去赏荷,实则却是将她困在画舫,被她领入歧途。
当初没觉得有什么,此刻却是羞燥了起来。
铁臂圈得太紧,玉鸾试着挣脱:“皇上,你糊涂了!后宫妃嫔才是皇上应该找的人。”
这话不知哪里惹怒了帝王,他忽然埋首,直接隔着衣料,咬在了美人肩膀上,大有泄愤的嫌疑:“朕偏不!”
男人像个醉酒的浪荡子,再没了此前的冷静自持。
玉鸾哪里受得了他这般无耻,也愤然道:“还请皇上自重!”
封尧宛若耍起了酒疯:“自重?朕不知何为自重。朕只知,你亏欠了朕的,你要还给朕,朕就算腻了你,你也不能离开,你这辈子都要待在朕的身边。朕若死了,你就陪葬。朕老去时,你也跟着老。朕就是去黄泉碧落,也会拉上你。”
玉鸾:“……”
真是够了!
作者有话说:
封尧:对朕的表白,你还满意么?
玉鸾:(⊙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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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还有哦~
第三十二章
“乖乖——”
画舫四周薄纱帷幔落下, 万家灯火的微光映着东城护城河的水面,水波微晃,水天一线的地方, 宛若隔绝了人间与仙境。
玉鸾不能自控, 唇间溢出叫她自己都难以忍受的嗓音。
她仿佛听见有人在她耳畔喊了一声乖乖。
除却幼时长姐这样唤她之外, 便就只有封尧了。
她以为自己幻听了,这才会有一股幼时似曾相识的错觉。
她咬着唇, 不想让这份屈辱被人听见。
人前她是司寝女官,人后却是帝王困在身边的金/丝/雀/儿。
玉鸾在朦胧光线中看见男人的脸,熟悉却又陌生。
一颗晶莹砸下, 恰好落入了玉鸾的眼角,她眨眨眼,随即就看见封尧的脸挨近,再度埋在她耳畔。
“好姑娘,别羞,喊出来, 我很喜欢……”
这就是所谓的情/迷/意/乱么?
亦不知卫冬儿到底用了什么“良药”,竟叫他彻底失控,都开始自称我了。
夜风徐徐,浮光旖旎, 光影错落之处, 是无休无止的起伏。
玉鸾觉得自己要死了。
一道白光乍现, 她看见日光之下,是一清俊少年笑着朝着她走来, 喊了一声:“小乖。”
封尧亦不知自己到底是中了卫冬儿的招, 还是心里的妄念在作祟。
那不知足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美人湿发沾鬓, 双眸紧闭, 纤长睫毛上挂了将落未落的泪珠,一下就激发了封尧内心的柔软。
大抵是玉鸾昏睡过去,他这才敢展露出真实的自己,抱着她轻唤:“楚玉鸾,醒醒……小乖?”
封尧:“……”
*
皇宫,保和殿。
梅姑姑刚来禀报完,卫太后怒嗔了一眼卫冬儿,这便拂袖摔了一只成窑五彩小盖盅。
半老徐娘的脸气到狰狞。
她的那个好儿子不接受卫冬儿也就罢了,毕竟,封尧最是厌恶被人算计。
可后宫还有几名妃嫔,皆是她亲自挑选,每一个都是权衡朝堂的棋子,容貌亦是不俗。
封尧拒绝所有人,莫不是要与她这个母后作对?!
这天底下总不能只有楚玉鸾一个女子!
卫太后从前倒是对楚玉鸾并不反感。
毕竟,这门婚事就是她促成的。彼时,她考虑到永安侯府的兵力,以及楚家在朝中的威望,这由让卫家出面,让封尧与楚玉鸾自幼定了娃娃亲。
而今,封尧已是帝王,永安侯府又曾对他们母子的处境袖手旁观,卫太后自是认为,楚玉鸾再配不上她的儿子。
“楚玉鸾留不得!”
卫太后近乎咬牙切齿。
帝王不能有任何软肋。
更是不能偏宠任何人。
不然,皆有可能是灾难。
当初就是因着周家这个外戚独大,才会让太上皇昏庸无度,残害忠良。
闻言,梅姑姑与卫冬儿二人皆是面色一怔。
梅姑姑是个心思深沉之人,行径更是老练,心下就有了思量。卫冬儿却恍惚了一下,犹犹豫豫道:“姑母,表兄对楚玉鸾当真不同的,您万一惹怒了表兄,那可如何是好?表兄身为帝王,自当三宫六院,您若不就……容下一个楚玉鸾吧。”
卫冬儿的心思很是简单。
她今日彻底看清了表兄的眼神,那是厌恶与排斥。
她自知不能独占帝王,既是如此,为何就不能让表兄开心些?
表兄一开心,或许就能喜欢她了。
“啪!”
卫冬儿话音刚落,卫太后的巴掌就扇了过来,丝毫不留情面。
“你这个没脑子的东西!有了楚玉鸾在,还有你什么事?!她楚家还有三十万兵马,你背后已空无一人,卫家满门被诛了!”
卫太后歇斯底里。
吼着卫冬儿,却又像在吼着她自己。
她很想去找一个发泄的出口,却无从开始。
她恨啊!
痛恨太上皇和封家皇室,可偏生,她又嫁给了太上皇,她的儿子也是封家帝王,还有那另外一个姓封的……
死去的人再不能归来。
活着的人,也活不好。
卫冬儿内心的创伤被激发,跪趴在地,一手捂着唇,嚎啕大哭。
是她太过软弱,没有雄心壮志,亦是没有手段与脑子,可她就是这样无用的人啊。
卫太后并不安抚卫冬儿。
在她看来,卫冬儿便就是需要这样的鞭策与打击。
不然,整日活在梦里,迟早会死得很惨。
卫太后看向梅姑姑,吩咐道:“继续让人盯着宫门,皇上几时归来,几时过来禀报。”
她话音一落,便有一身着宫娥服饰的女子疾步走来,垂首禀报道:“太后娘娘,皇上回来了,下了马车就一直抱着楚司寝,奴婢没法子打听更多消息,皇上身边的人皆是闭口不言。”
卫太后眸色一凛。
“还真是娇惯!她自己没有长脚么?还得皇上抱着!”
卫太后更是坚定了除掉楚玉鸾的心思。
又道:“哼!皇上身边的人倒是衷心的很呐!”半点消息打听不到。
这厢,卫太后无视还在哭泣的卫冬儿,吩咐了梅姑姑:“侍奉哀家换衣,哀家倒是要去看看,皇上打算如何骄纵区区一个司寝!”
这个时辰,原本卫太后已经打算睡下。
但得知封尧的去向之后,就一直睡意全无。
===第35节===
此刻,更是不能坐以待毙。
*
重华殿。
玉鸾被放在了龙榻上,封尧看着她沉睡过去的模样,面颊酡红,眼梢媚意未消,但怎么瞧着都有些可怜,如江南雨巷里被雨打过的娇花儿,清媚至极,也脆碎至极,透着一丝不可忽视的破碎感。
汪裴先一步去传了御医。
楚司寝突然昏迷,亦不知是不是与皇上所中的香有关系。
御医急急忙忙过来时,就看见帝王坐在龙榻边沿,正凝神看着榻上人,画面宛若静止。
御医愣了一下。
当下局势,太医院自然也知晓。
这楚司寝不愧是皇上从婚礼上抢过来的女子,到底是不一样的。
御医收敛眸色,垂首走上前:“皇上,微臣来了。”
封尧站起身,眉心紧拧:“速速诊脉,她……为何突然昏迷不醒。”
回宫的路上,封尧已经检查过玉鸾的脉搏,只是有些虚弱,并未不正常之处。
玉鸾自幼习武,她虽是吊儿郎当,但也不至于身子羸弱到这种程度。
御医立刻照办,特意取了丝帕遮住了女子的细腕,这才敢诊脉。
“如何?”封尧迫不及待。
御医的指尖才刚触碰到女子脉搏上,闻言,愣是指尖一抖,下一刻又当即打起精神诊脉。
御医只觉得头皮发麻,被帝王盯着的滋味当真不轻松。
片刻,御医收手,神色略显为难。
封尧逼问:“究竟如何?”近乎低喝一声。
御医心头一阵唏嘘,不敢直视帝王龙颜,从他的视线去看,正好可以瞥见帝王精瘦的腰肢,如实说:“回皇上,楚司寝的身子并无大碍,但……大抵是/房/事过勤了,皇上需得克制。”
本朝哪有司寝女官?
何况,这楚司寝还是皇上的前任未婚妻,更是皇上从婚宴上扛回来的,但凡有点脑子的人也知道,这位楚司寝到底是皇上的什么人。
御医的话已经足够直白。
封尧:“……”
临了,御医又说:“皇上,楚司寝的身子有些虚弱,需得进补。”
封尧挥袖侧过身,亦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声线无温,道:“退下吧。”
御医如释重负,悄然/躬/身退出内殿。
封尧站在脚踏上看了片刻,汪裴立在一旁,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上既然还放不下,不如索性与楚司寝和好如初。
眼下这般相处,就是他也看不懂了。
这时,殿外传来小太监的声音:“太后娘娘,您不可入内呀。”
“放肆!哀家来看自己的儿子,还需得等通报不成?!”
卫太后怒喝一声。
在冷宫那几年,让她尝尽了人间冷暖,她心头再无温晴。
小太监虽极力阻挡,但到底不敢惹怒了太后,更是不能强硬阻止。
就在这时,封尧大步迈了过来,男人不久之前刚经历了一场肆意/情/事,此时眉目之间是不可忽视的春风得意,但略有不悦也是真的。
“母后,你有何事?日后这个时辰,不必亲自过来见朕,有事让人通传一声即可。”
封尧语气清冷,算是直接给卫太后摆了脸色。
这里是帝王寝宫,此刻正是入寝时候,卫太后现在过来,的确是叨扰。
亦是不合规矩。
卫太后面对指控,无话可说。
这种无法掌控自己儿子的挫败,让她心口甚是憋闷。
卫太后指向内殿,直接捅破窗户纸:“皇帝,你的寝殿此刻正藏着谁?哀家若非听到了风声,又岂会此刻过来?”
封尧面色冷沉:“何为风声?朕要就寝了,朕的司寝自是要侍奉在侧,这有何不妥?母后已经掌控朕的后宫,怎么?朕的寝房也不能放过?”
封尧的质问,让卫太后恍然了一下。
她好像忽然觉得,面前的儿子十分陌生。
卫太后本打算服软,但封尧却突然道:“今日表妹做了何事,想来母后心知肚明。朕并非没有证据,朕之所以不计较,是因舅舅仅剩下这么一条血脉,但不代表朕可以一直庇护她,母后可听清楚了?”
卫冬儿没有那个胆量与心机。
她今日敢对帝王下手,必然是背后有人支持。
封尧是在要挟卫太后。
卫太后身子轻晃,后退了两步。
她看着此刻的封尧,竟想到年轻时候的太上皇。
封家的男子,当真一个比一个狠!
这一刻,卫太后权衡利弊,做出了让步:“皇帝,你要宠爱谁,哀家可以不干涉,可后位只能是冬儿的,皇太子只能是卫家姑娘生出来,你尽快让冬儿怀上龙嗣,哀家可以不寻楚玉鸾的麻烦。”
这算是交易。
卫太后觉得天经地义。
可封尧却笑了笑,凉薄的唇溢出一抹极轻极浅的弧度:“卫、周两家的案子都在调查之中,结果出来之前,还望母后莫要一意孤行的将表妹硬塞给朕。”
卫太后觉得不可思议,颤着嗓子:“卫家的案子还需要调查么?结果不是已经摆在面前!你总不能是怀疑上你的外祖父与几位舅舅吧?”
封尧直接打断卫太后的话,母子二人总是无法相谈甚欢,似是根本说不通,道:“母后,朕没有那个意思,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朕不会妄加评断,还请母后回去吧。”
卫太后却不依不饶:“是不是楚玉鸾给你吹了枕边风?!以哀家看,永安侯府才不能留下!楚家有异心!”
封尧低喝:“母后,够了!”
此刻,汪裴听得心惊胆战。
永安侯楚凌手握三十万兵马,就算是楚家有异心,这个节骨眼下,皇上内忧外患,也只能安抚啊!
卫太后当真是太过一意孤行,完全不替皇上考虑,就连汪裴都快看不下去了。
封尧直接拂袖转身,重新迈入内殿。
汪裴卑躬屈膝,笑着对卫太后道:“太后娘娘,皇上要歇下了,有事明日再说也不迟。”
这对母子若是当真闹起来,今晚整个宫廷都别想安生。
卫太后却实属不甘,在封尧背后大喊:“哀家要见你父皇!”
封尧没有回头,只回了一个字:“好。”
*
已将近夤夜。
封尧从净房出来,也端出了铜盆,在盆中滴了花露,用了绸缎帕子沾了水,这才开始给玉鸾解衣。
他不想让旁人给玉鸾擦拭。
可就在看见美人原本雪腻肌肤上的红痕时,封尧还是手一顿,狭长凤眸泄出一抹愧色,目光直直锁着玉鸾。
“……”
还当真是他过火了。
可此刻,男子体内深处那股与生俱来的邪念又滕然而起,他盯着榻上美人粉润的唇瓣,很想再次体会那噬魂滋味。
封尧到底不是一般人。
情难自控,却能控/欲。
他闭了闭眼,自嘲一笑。
难道当真是魔障了?
哪怕她昏睡着,如此这般羸弱惨状,他却还在肖想……
邪念起,万恶生。
但封尧又已最快的速度安抚好了他自己。
他豁然睁开眼,眼前又浮现出几年前她冷硬绝情的模样。
如今,他欺她又如何?
他是帝王,而她亏欠了他几年的情,算起来足有一千多日,她就该原原本本的还给他。
封尧开始擦拭,他本是个十分细致的人,动作一丝不苟。
待一切都做完,又在玉鸾腰肢后面垫上了一只柔软的御枕……
*
太上皇没有关在别处,就在冷宫里。
这是旁人万没有想到的。
卫太后本人也不曾料到。
而且这座冷宫,她实在是太过熟悉,不正是她住了几年的牢笼么?
借着宫人提着的宫灯,卫太后打量着熟悉的场景,那双凤眸悠悠的望向惊醒的太上皇,以及他身边的一个年轻女子。
卫太后并不认得那女子。
她被关押了太久,太上皇后来又纳了新人,她自是不曾见过。
对上太上皇仓惶衰老的眸子,卫太后心头忽然就涌上一阵强烈的胜利感。
===第36节===
“哈哈哈哈……”
她仰面大笑,好不肆意。
太上皇眼下是阶下囚,他是被封尧用青峰剑抵着脖颈走下龙椅的。
那日,封尧逼宫,太上皇看得出来,那小子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就如当初,他亲手将封尧贬去漠北时一样。
父子早已反目成仇。
太上皇喉咙哽咽,他身后的女子缩到了被褥里。
卫太后笑累了,便由衷感慨道:“‘哀家’二字,是形容丧夫的妇人,如今,哀家提前用上了,当初太上皇下令卫家满门抄斩时,哀家就当你已经死了。”
“而今看来,哀家依旧貌美,你却已经老态龙钟。”
还真是世事难料啊。
卫太后抬手一挥:“把太上皇身边的女子拖走。毕竟,太上皇最喜沉醉修仙悟道,万不能被旁人干扰了。”
梅姑姑亲自动手,将榻上女子拖了下去,那女子早就瑟瑟发抖,绝望的看向太上皇。
可太上皇却垂下头去,对女子困境视而不见。
见状,卫太后又是轻蔑一笑。
她曾经那么爱慕的男子,此刻,却觉得百无用处。
而今想起来,当真觉得这半辈子的光阴皆浪费了。
她拍了拍手掌,便有两名容貌俊美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并非穿着太监服侍的阉人,而是正常生了喉结的男子。
太上皇抬首,神色愕然:“你……”
卫太后觉得理所当然:“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皇上默许的,皇上是个好儿子,对哀家百般孝敬。”
太上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卫太后这是在他没死之前,就开始养男宠。
奈何,他浑身无力,常年服用丹药,早就败了身子,只能指着卫太后,绝望的发出低低嘶吼。
卫太后牵着她的两名男宠,面带笑意离开,像个胜利的骑士。
她要让所有欺她、负她、辱她的人,统统付出代价。
从冷宫里出来,卫太后迎面嗅着夜风卷来的花香,所有坏心情消失殆尽。
梅姑姑走上前,问道:“太后,那位周家的昭容,该如何处置?”
又是周家!
卫太后面色一沉:“周家都快完了,老二也被恶犬啃食了,周家不久之后将不复存在,杀了她吧,算是哀家慈悲为怀。”
梅姑姑愣了一下,她知道卫太后这些年不易,但与从前相比,着实判若两人。
“是,太后。”
不多时,冷宫巷子里,一女子凄惨的叫喊声传出,但很快就淹没在夜色之中。
作者有话说:
卫太后:哀家没疯,哀家很正常。
封尧:朕也没疯,朕很正常~
众人:(⊙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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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子们继续往下翻,还有哦~
第三十三章
翌日一早, 旭日高照。
城外官道上,一群坐在马背上的男子正在焦灼等候。
日头太烈,晒得人眼发花。
叶琛自幼皮/肉/细嫩, 男生女相, 他刚出生时, 产婆一度认错了,差点闹出了一个乌龙, 让叶家老爷子误以为添了一个孙女儿。后来一查看,竟发现是男子之物不甚明显,幸好叶家还是百年岐黄世家, 长达多年用药施针之后,叶琛倒是开始长胡子了。
嗓音在前几年也终于变了。
到底是叶家的独苗儿,叶老爷子把传承香火的担子都放在了他肩头。
叶琛天生肤白,这一晒就容易起红疹。
他用折扇挡着头顶的日光,抱怨道:“崔大人,皇上让你我二人过来接应燕寒, 可也没告知,那家伙究竟几时到啊。”
崔景辰斜睨了叶琛一眼:“叶大人,慎言,燕寒已是西南王, 并非之前的质子了。”
叶琛张了张嘴, 又开始莫名怀念年少时候。
当初, 就连几位殿下也与他交情甚好。
可后来,不知不觉, 所有人都开始站在不同的位置上了。
情谊也都潜移默化的淡了去。
他们这些世家子弟, 从十来岁开始, 便被家中灌输使命与立场。
叶琛时常后悔入仕。
他若只是当一个御医, 又哪来这样多的破事?
叶琛悠悠一叹:“崔大人,你说,燕寒此次入京的目的是什么?他该不会是特意过来向皇上投诚的吧?其他几位藩王还没动静呢。”
崔景辰再度斜睨叶琛。
他不明白,皇上那样精明的人,怎么就会器重这家伙?
崔景辰阴阳怪气的劝了一句:“叶大人,我听说猴脑可补智,你家祖上世代从医,你理应知晓,回去之后你应当多吃些猴脑。”
叶琛眨眨眼,忽然咧嘴一笑:“崔大人,你对我可真好,我记下了。”
崔景辰:“……”
所以,皇上器重叶琛,是因着他的纯真无邪?
叶琛摇着折扇,又开始抱怨:“昨年干旱,南边百姓民不聊生,亦不知今年会如何,我都快晒焦了。”
崔景辰不答话,目视前方,便看见远处有一队人马正朝着这边驶来。
崔景辰:“他来了。”
叶琛仰着脖子:“等到燕寒过来,我就不是咱们这群人当中最矮的了。”
叶琛自幼弱小,在一群同龄公子哥当中,的确矮小。
崔景辰唇角一抽,实在不忍心打击叶琛。
探子早就过来禀报,燕寒这几年四处招兵买马,武艺精湛,早已是七尺男儿。
再反观叶琛,还真没怎么长个头。
武将与文臣,区别甚大。
不多时,官道上的队伍愈发靠近,叶琛的脸色也愈发僵凝了起来。
只见队伍中为首一人,骑在一匹雪色彪驹上,一袭白色衣袍,用了墨玉冠,器宇轩昂,即便还没靠近,就足可见此人身型骁勇,目测足有七尺多。
叶琛还从未见过与皇上差不多高大的男子,可此刻,那马背上的男子,即便与楚玄鹤那样的武将家的公子相比,也未必会输。
叶琛内心咯噔了一下。
他还是最矮的!
叶琛拉下了脸色。
崔景辰清了清嗓门:“叶大人,故人来了,你莫要摆这副臭脸。”
叶琛的唇抿成一条线。
崔景辰对着燕寒笑了笑,抱拳道:“王爷,下官与叶大人已经恭候多时,王爷长途跋涉来京都,辛劳了。宫廷设了宴,王爷且随下官入宫面圣吧。”
相较之崔景辰的温文尔雅,燕寒的相貌与气度则具有攻击性。
到底是杀出一条血路的西南王,他能坐在那个位置,必然付出了旁人不可想象的艰辛。
燕寒早已不再是当初清瘦的少年人,已彻底是成年男子的体格,无形中散发出经历磨难,千帆过尽的飒气。
燕寒朗声一笑,也抱拳行礼:“哈哈哈,崔兄,别来无恙,你倒是变化不小。”
一言至此,燕寒看向一旁的叶琛:“你是叶青,还真一点没变啊。”
叶琛:“……王爷,我如今改名了,叫叶琛,是皇上御赐的名。”
他老气横秋解释了一遍。
关于改名这桩事,他已经向无数人解释了数遍,真真是累了。
燕寒倒也没有追问到底,只笑着说:“你改成什么名,我都能记得你。”
叶琛:“……”
所以,是他太矮,被人一眼认出?
叶琛越是在意自己的缺陷,就容易敏感,总觉得所有人都在嘲讽他的个头。
三人寒暄了几句,便启程入城。
到底不是年少时候了,很多话都是点到为止,不会说到关键之处。
*
皇宫。
玉鸾醒来时,又发现自己躺在了脚踏上。
这一次后腰肢依旧垫着一只软枕,身上盖着帝王御用的绫罗绣祥云纹的被褥。
记忆纷沓而来,她最后断片的时候,明明记得自己在画舫,被封尧压着,正行那风/月之事。
===第37节===
玉鸾:“……”
以前看话本,总会瞧不起被折腾到昏厥的女子,可这事竟发生在她身上了。
她茫然四顾。
脑中一阵嗡嗡响。
这算什么事……
封尧昨晚大可不必那般。
后宫不缺美人。
窗棂泄出天光,大概已经不早了,她支起身子想要起来,却差点又跌倒下去。
玉鸾无奈叹气。
她隐约回想起昨晚在画舫,封尧在她耳畔说的话。
打断她的腿,让她这辈子都不能离开皇宫?
还有那句,让她下不了榻……
殿外,紫俏的声音传了进来,她似正与旁人说话。
“梅姐姐,皇上的吩咐,我不得不照做,还望梅姐姐莫要为难。”
“可太后的吩咐,我也得照做,咱们这些做奴才的,还不都得听从主子的吩咐嘛。”
“这……梅姐姐,这汤药是给楚司寝的?”
“太后说了,只要楚司寝侍寝,就必须服用汤药。”
玉鸾听到这里,大抵就明白了。
卫太后容不下她,不会让她怀上龙嗣。
玉鸾眼下最为担心的,倒不是自己。
而是永安侯府。
她不是傻子,也自幼读过兵书,更是了解封尧,这人为了达成某个目的,会蛰伏许久,布局长达几年,他不会让任何世家掌控兵权。
可一旦楚家失了兵权,父兄的性命能保住么……?
玉鸾不敢高估了封尧的“善心”。
她起身去开了殿牖,紫俏没法阻挡梅姑姑,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玉鸾饮下避子汤。
但此事,紫俏必然会告知封尧。
毕竟,事关龙嗣,非同小可。
*
御花园。
封尧召见了几名差不多同龄的年轻官员。
燕寒在京都为质时,常与这帮人混在一起。封尧也是其中之一。
燕寒手握西南兵马,西南又是大殷国土的一块宝地,封尧必然拉拢。
否则……
那只有除之。
洗尘宴并不大,封尧没有召见朝中的一些顽固势力。
新帝的举动,又让京都朝臣心中不安。
新帝莫不是要将朝堂大换血?
要知道,前日,皇上才清理了后宫呢。
今日的洗尘宴上,楚玄鹖也在邀请之列。
他抬首看向封尧,封尧便会投来一个淡漠的目光。
楚玄鹖:“……”
皇上是何意啊?!
从前,为了讨好妹妹,这家伙可是一口一声“玄鹖兄”称呼他。
现在不称兄道弟了,反而这般阴阳怪气。
楚玄鹖不像他父亲那么直接毒舌,他是楚家的智囊,考虑的事情十分长远周到。
妹妹已经落入帝王之手,他当然不会做出拆散鸳鸯的事。
可倘若妹妹要离开,他也会鼎力相助。
眼下就看,封尧这小子,到底是要面子?还是要美人?
楚玄鹖走上前,行至帝王面前,抱拳行礼:“臣叩见皇上,不做昨晚臣妹被带走后,可有任何不愿?”
他倒是十分坦荡。
楚玄鹖盯着帝王的眉目,就见封尧突出的喉结滚了滚。
哼,这是心虚了。
好一个死性不改的家伙!
不过,楚玄鹤并不觉得是妹妹吃亏。
封尧可是帝王啊。
无论容貌、身段,皆是顶级优质,若是能驯化……那对妹妹而言,便是一辈子的福音。
封尧面不改色:“朕的司寝,随朕入宫,又岂会不愿?楚校尉,你多虑了。”
封尧当然知道,这个楚玄鹖,藏了八百个心眼子。
楚玄鹤标准式的假笑。
楚校尉……
也是了,如今君臣有别,他不再是当初的“玄鹤兄”。
楚玄鹖看似黯然伤神的退回自己的席位上,俊朗的面容流露出一丝不甚明显的悲伤,仿佛是在强颜欢笑。他生得高大,稍稍垂首时,显得委屈巴巴。
封尧:“……”
帝王仿佛感觉到了来自楚玄鹖的暗示。
但帝王依旧冷沉着一张脸,视而不见。
在场的其他几位年轻臣子面面相觑,谁人不知皇上与楚玉鸾的过往?
楚家将来到底如何,还真是不好说啊。
燕寒尚未入宫,洗尘宴也就一直没有正式开席。
紫俏从甬道走来,封尧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眉目倏然一沉。
紫俏被他安排在了玉鸾身边,她此刻现身,那必然是玉鸾那边有事发生。
因着昨晚,玉鸾的确是被折腾到昏迷,封尧面上不显,多多少少心存一丝丝愧疚。
紫俏挨近,附耳低语了一句。
下一刻,封尧捏着杯盏的手倏然一紧。
啪嗒一声,那只青玉杯盏当场碎裂。
原本就安静的宴席处,这一声脆响十分惹耳。
年轻臣子们:“……”
皇上因何动怒?
楚玄鹖眸中掠过一丝异色,但一闪而逝。
就在这时,宫人疾步走来,禀报道:“皇上,西南王到。”
封尧清隽的腮帮子微不可见的动了动。
他其实生了一副极好的容貌,年少时候让不少女子芳心乱动。但现如今,他总是神色过于肃重,让人忽略了他原本的潘安之貌。
帝王的玄色广袖一挥:“开席!上陈酿!”
一旁的紫俏心中不安。看得出来,皇上愠怒了。
到底是对卫太后生气?
还是因为楚司寝主动饮下了避子汤?
紫俏总觉得,是后者。
*
太上皇被奸宦迷惑之前,最喜花天酒地,皇宫地窖埋了不少酒坛子,封氏皇家子孙几代人都未必能饮完。
燕寒入宫,众人皆侧目望去,无疑,也如叶琛一样,被燕寒的气度所吸引。
“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寒行至御前,行了跪拜大礼。
封尧与他已有多年未见,但在漠北时听闻过西南的消息。
燕寒夺爵的手段,倒是堪称一绝。
此刻的封尧十分清楚,燕寒,已是一头猛兽。
可一林不能容二虎。
帝王的狭长凤眸微眯,异色一闪而逝,道:“爱卿平身吧,来人,赐座。”
燕寒起身,敛眸的同时,也遮掩了一切情绪:“臣,谢皇上隆恩。”
此刻,叶琛与崔景辰也落座。
楚玄鹖暗中观察了所有人的神色,饮酒时,薄唇轻轻扬起一抹弧度。
===第38节===
叶琛就坐在他身侧,见这厮闷闷喝酒,似是心情不佳,楚玄鹤故意问道:“叶大人,你看见故人,怎的不悦?”
叶琛一口陈酿喷出来,侧过脸看了看楚玄鹖,也同样是器宇轩昂,身段伟岸。
大家幼时皆差不多,到了年少时,这些人一个个开始辗轧他,而今更是将他狠狠甩在身后。
叶琛愤然:“楚校尉,你平时都吃些甚么滋补身子?可否告知一二?”
楚玄鹖:“……”
不对。
他就算是想打听消息,也不能从叶琛下手。
这家伙……
只怕是需要补补脑子。
作者有话说:
叶琛:我觉得,人人都在欺负我啊!
玉鸾:(⊙o⊙)…自信点,去掉“觉得”二字。
——————
宝子们,继续放下翻,还有哦~
第三十四章
世家子弟多半是年少轻狂。
洗尘宴上在座的诸位, 几年前还都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君们,时常聚众对酒当歌,亦或是高谈阔论。
他们当中, 有些人是原太子一党, 死的死, 逃的逃。
而今,剩下的七八人, 算得上是投诚了新帝。
燕寒当初在京都步履维艰,他很会做人,素来不得罪任何人, 左右逢源,年少时就已经是人情练达。
可当初的西南王世子,也只是扮猪吃老虎。
而今的燕寒,眉目之间俱是上位者的雄心壮志。
封尧逼宫一成功,他就收到京都暗桩的飞鸽传书,便日夜兼程赶赴京都, 远比其他三位藩王的动作迅速果断。
洗尘宴,众人皆饮了酒,醉意阑珊。
燕寒中途离开了席间,去寻净房。
御花园建了一处偏殿, 专门供给入宫宾客歇息、更衣、净手所用。
燕寒对皇宫并不陌生, 早年他虽为质子, 但因也是西南王府的世子,在京都并没有受到明面上的欺压, 皇宫每逢宴席都会露面。
行至偏殿外的长廊下, 燕寒迎面看见一人,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但同时,那双凌冽眸子忽然一眯。
下一刻,燕寒灿烂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像四月仲春的风,温暖和煦:“许久不见,你可还好?”
他似乎并不好奇,为何玉鸾穿着一身宫装。
就这么寻常的打了声招呼。
玉鸾也是一怔。
几年未见,燕寒的变化实在是大,已不是当初的清瘦模样,身段倒是高大修韧了。不过,这张脸实在好辨认,阳刚俊朗,透着鲜活。
玉鸾怔然之间,燕寒已经走上前,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抹玄色衣袍,但很快收敛眸光,笑着对面前的清媚女子,道:“怎么?不认得我了?你当初可是说过,我是你所认识的公子哥中最好看的一个,这才几年不见,总不能将我抛之脑后了吧。”
面对燕寒的揶揄,玉鸾的陌生感消失殆尽,噗嗤一笑,这一笑立刻就驱散了近日来的一切阴霾。
她其实很好养活,像一朵悬崖上的凌霄花,给点阳光,便可灿烂绽放。
“上回听兄长说,你已是西南王,今日一见,还真是器宇轩昂,与前年不一样了。”得见故人,玉鸾也是感慨欢喜,这无关风月,只因大家都是一块长大。
这几年,她其实也见过燕寒,但因着心中藏了事,无心叙旧。
少时的情分,总是最难忘却的。
燕寒温和一笑:“玉鸾,你也不一样了,更是好看了。”
他是西南王,必定在京都安排了探子,不可能不知道玉鸾被抢婚之事。
但,燕寒只字不提。
对此,玉鸾十分感激。
同一时间,封尧眸色阴沉的看着这一幕,他站在长廊拐角,从他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见美人唇角含笑,眼底仿佛淬入了银河的星光,比见到了心上人还要欢喜。
她在笑。
是发在内心的笑。
如少年时候一般无二。
封尧自从归京,就没见过玉鸾这般笑过。
他还以为是当初的小姑娘长大了,已经不会笑了!
封尧垂在广袖下的大掌握紧,发出骨节碰撞的声响。
一旁的汪裴听得真切,急到连连擦汗。
西南王燕寒是皇上要拉拢的势力之一,眼下,决不能让四大藩王联盟,故此,从内部瓦解几大藩王势力才是明智之举。
可架势……
皇上要将西南王视作情敌了啊。
汪裴暗暗腹诽:楚玉鸾分明不是红颜祸水,可怎的好像总能让帝王勃然大怒、醋意大发?
燕寒与玉鸾在廊下叙旧了片刻。
玉鸾倒是还知道避嫌:“王爷,那我就先告辞了。”
她往前走,燕寒却步子一横,挡住了她的去路。
玉鸾懵然看他:“王爷?”
燕寒依旧笑意缱绻温柔:“无事,你若安好,本王便觉得,就连日头也炫灿了。”
一言至此,燕寒给玉鸾让了一条路,让她自行离开,丝毫不过多纠缠。
这一幕,也被封尧尽数纳入眼底。
她若安好,他便是晴日?!
这算是情话么?
封尧眸色沉沉,仿佛周身的春日暖光也暗淡了去。
汪裴急到汗流浃背。
西南王闹了这一出,皇上和楚司寝之间的误会岂不是又要加深?
皇上是醋坛子啊!
旁人或许不清楚,可汪裴却知道,皇上一旦吃醋,那便是绵延无尽头。
待燕寒与玉鸾皆走远,封尧依旧立在原地,如若一座失落的望妻石。
汪裴犹豫了一下,劝道:“皇上,几位大臣吃醉了酒,洗尘宴该结束了。”
叶琛一醉起来,嘴巴没个把门的。
免得他多言,封尧只能吩咐下去,暂时结束洗尘宴。
燕寒来京都,有专门的驿馆供他居住,他当然不会留宿在宫里。
封尧醉意阑珊,但他这人素来意志力强大到了可怖的境地,他并没有去重华殿歇下,而是去了御书房,并命人传唤了他的司寝。
按理说,玉鸾昨日昏迷,今日应该神色不佳才对,可封尧看见她时,却见这小女子面色酡红,眸光灵动逼人,她虽做垂首之姿,可封尧坐在龙椅上,自他的角度看过去,还是可以捕捉到细枝末节。
她看似很欢喜。
帝王眸色微眯。
这一刻的男人,不亚于是明朝秋毫的神探,总能在对方细微的神色、动作之中,捕捉到最管用的讯息。
见玉鸾老老实实抄写书册,十分主动,封尧内心冷哼:她素来不喜写字,今日见了故人,倒变得积极了。
帝王薄唇一抽,打断了玉鸾。
“楚司寝,朕要吃糕点,你先验毒,每一块皆要验。”
男人的嗓音阴阳怪气。
玉鸾虽不解,但并不质疑。
想来封尧如今当了帝王,自是怕死的。
每一块糕点皆要验毒,那岂不是她都要尝一尝?皇上吃她剩下的?
罢了。
她亦不矫情。
他与她多么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封尧恨不能像饿狼一样啃噬了她,想来不会介意她吃过的点心。
玉鸾糯糯应下:“是,皇上,微臣领旨。”依旧十分主动、顺从。
她行至桌案旁,精致的柔荑拾起糕点,挨个尝上一小口。
封尧稍抬眸,余光瞥向那张粉色的菱角唇。
他注意到,玉鸾今日胃口不错,即便吃了那么多口,还不觉得撑,竟似乎还甚是满意,觉得十分可口。
帝王再度内心腹诽:呵,昨日还昏迷不醒,此刻却胃口甚好了!
怎么?
才见了燕寒一面,就有这般好的效果了!比灵丹妙药还管用!
神探附体的帝王,此刻,他看着玉鸾的每一个动作都觉得可疑,就连美人头发丝也格外整齐,怎么?女为悦己者容?
===第39节===
还有美人一掌可握的腰肢,今日仿佛也束得比平时更加纤细。
待玉鸾捧着一碟验过毒的糕点过来时,帝王还仿佛嗅到了似有若无的花香,十分好闻,不像卫冬儿身上的浓郁香气,这种香味更让人沉迷。
“皇上,糕点好了。”
玉鸾老老实实办差事。
如今,只要不惹怒了封尧,就算是他偶尔将她困在榻上,她也无异议。
待有朝一日离开,她也算是圆了自己的夙愿。
她打记事起,就以为自己一定会嫁给封尧。
而今,再不能嫁了,可也算是同床共枕过,她不奢求太多。
贪心不足,反而求不得。
玉鸾没听见动静,抬首一看,正好对上了帝王阴恻恻的眸。
她顿时一愣。
这叫什么眼神?
仿佛是在怒视她。
玉鸾:“皇、皇上……”
封尧话中有话:“朕的楚司寝,倒是别有心机。”
一言至此,他拾起被咬过的糕点,放了一块在嘴里,吃相儒雅,只看见清俊的面颊微动。
玉鸾一腔迷惘:“微臣不知皇上何意?”
她别有心机?
她已经在尽可能的不招惹他了,哪来的心机?
天地良心,玉鸾的心机从未用在了封尧身上。
封尧冷笑:“呵,你继续装。”
朕就静静看着。
玉鸾:“……”
当真是无语极了。
不过,眼下,君臣有别,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玉鸾垂首,断开了两人的视线交织,老老实实顺从道:“微臣有罪,恳请皇上责罚。”
她这一认罪,封尧就更是笃定了内心想法。
“楚玉鸾,你真以为朕舍不得杀了你?你好大的胆子!”
玉鸾:“……”
她做了什么?
竟落了个如此罪名么?
还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玉鸾跪地,她虽身段窈窕,可清瘦的很,这一跪就显得娇小极了,像一朵雨后冒出来的蘑菇,垂首俯地:“皇上,微臣没有大胆,微臣更是不觉得皇上不舍得杀了微臣。”
杀了多没意思。
以封尧的心性,必然会留着她,直到他腻了为止。
桂花糕入口,那股甜腻让封尧甚是不喜,遂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发恨似的道:“好得很!”
玉鸾:“……”
哪里好得很?
封尧怕不是醉了吧?
玉鸾小心翼翼,半点不敢惹怒了这尊煞神。
她的身子骨还没休息好,封尧在那事上又格外强势,她可万不能再遭受一次。
玉鸾的头埋得更低,如此,就更像一只蘑菇了。
封尧垂眸,酒醉微酣的一双幽眸,此刻正紧紧锁着跪在龙椅旁的女子,他只想狠狠/摧/残了她,让她那张可恶的小嘴里再也吐不出叫人郁结的话!
作者有话说:
封尧:渣女,负心女,还不承认!(醋缸.jpg~)
玉鸾:???被害妄想症?
第三十五章
月上柳梢, 光影婆娑,立于驿馆的二楼,放眼望去, 可见朱雀街的火树银花不夜天。
大殷京都的确繁华, 远比西南富饶热闹。
燕寒负手而立, 站了许久,夜风拂面, 彻底吹散了他的醉意。
此刻,无比清醒。
一锦衣男子被人领了过来,挨近了燕寒, 恭敬道:“王爷,小人来了。”
西南王在京都的暗桩,皆是此人负责。
算是燕寒的得力心腹之一。
明面上虽是万悦楼的掌柜,实则,祖上是西南人士,好几代人都在替西南当暗桩。
燕寒并没有回过头, 只盯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幻想着有朝一日,西南也有能这般繁华盛景。
“近日来,暗桩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封尧此人年少时候就不可小觑, 如今更是如此, 他能仅凭五万兵马就占据皇城,足可见, 此人乃虎狼之辈。本王的一举一动, 必然在他的监视之中。”
换做是旁人, 就算是手握三十雄狮, 也未必敢那般鲁莽。
要不就是封尧乃天命之子,注定了会问鼎帝位。
要不,他便是早已谋划好一切。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足可以说明,封尧非常人也。
男子应下:“是,王爷,属下明白。王爷,咱们这次入京面圣,亦不知其他三位藩王会作何感想?”
燕寒长吁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封尧早年就向太上皇提议过削藩,如今他自己登基为帝,自是还会削藩。其他三位藩王如何打算不重要,重要的是,本王要守住燕家千百年的基业。”
男子又问:“王爷的意思是……?”
就在这时,楼道传来细微的声响,守在楼梯口的男子朝着这便微微摇了摇头。
是以,燕寒与男子皆噤了声。
封尧还真是盯得紧呐!
在西南那会,他就有所察觉了。
小片刻过后,楼道口的危机解除,男子才压低了声音,问道:“王爷,咱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软肋。”
“王爷是指?”
“楚玉鸾。”
是人就有软肋。
或为权势,或为情仇。
封尧并非寻常人,江山与美人,他都会要。
可江山易得,美人呢?
美人是有心的啊。
心,最是难以掌控。
也是最复杂的东西。
*
翌日一早。
帝王下榻时,又将暖床的司寝女官抱在了脚踏上。
对此,汪裴不得其解。
皇上昨夜趁着楚司寝睡下,将人抱上了榻,这又将她抱了下来。
难道是做好事不留名?
明明宠爱楚司寝,却又不想让她知晓?
汪裴恨不能找来月老红绳,将封尧与玉鸾狠狠捆绑在一块。
封尧一个转身,就看见汪裴神色焦灼。
帝王冷沉着一张脸,兀自洗漱更衣,戴上帝王冠冕,这便大步迈出寝殿。
汪裴垂首,紧随其后。
今日有早朝。
封尧登基之后,将每五日一次的早朝,改成了三日一次。年轻的臣子尚且可以适应新的节奏,年迈老臣苦不堪言。
眼下,文武百官已经差不多摸透新帝的路数。
新帝不喜阿谀奉承,事事讲究速度、效果。
几名大臣上书了春耕、防汛事宜之后,便有陆御史出列弹劾,直接指明永安侯,言其军规不严,徒生事端。
倒不是什么致命的大罪。
但可以让有心之人把事情闹大。
===第40节===
封尧看向楚凌,嗓音无温,却极具威压:“永安侯,此事,你如何解释?”
楚凌对封尧本就一万个不满意,哼哼了两声,抱拳道:“皇上,臣无错,皇上大可派人彻查!”
楚凌的脾气是出了名的硬气。
封尧在朝堂上,不方便偏向他,遂当场认命了崔景辰为钦差,即日起调查楚家军。
崔景辰内心微微赧然。
崔、楚两家交好,皇上将任务交给他,明明还是放水。
他了解楚凌,亦是了解楚家军。楚凌虽时常不靠谱,可军纪一向严明。
崔景辰:“是,皇上,臣领旨。”
楚凌是牛脾气,瞪了陆御史几眼,他生得人高马大,退朝之际,路过陆御史时,故意用肩头撞了他。
亲眼目睹的大臣们:“……”
这个永安侯,是恨不能在朝堂上就动手揍人吧!
果不其然,众人刚走出宫门,楚凌就开始对陆御史大打出手。
“老夫建功立业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呢!”
“楚家军几代人呕心沥血,守卫边陲,死了多少铮铮汉子,你们这些文臣也就长了一张嘴!”
“你辱骂老夫可以,但不能诋毁楚家军!”
“老夫最恨油腔滑调的小人!”
“你们陆家是祖坟埋错了吧?生出你这么一个孽障!”
“……”
楚凌的嘴,是杀人的刀。
陆御史当场气到脸红脖子粗。
然而这还不算什么,楚凌的拳头砸向陆御史,打得他嗷嗷叫。
众官员自是绕道而行,谁也不想被殃及池鱼。
楚玄鹤站在一旁,不由得嘶了一声。
他眯了眯眼。
下手有点狠呐,打残了御史,需得赔偿银两么……?
楚玄鹤掰了掰指头,家中无女子掌家,一切大小事宜皆是他操心,尤其是这银子进进出出如流水一般,不该花的地方万不能乱花。
不当家不知油盐贵呐!
“父亲,万不可伤了陆大人的要害,否则,不便医治。”楚玄鹤由衷劝说道。
陆御史:“……!”
*
楚凌在宫门外揍人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御书房。
这个时候,玉鸾已经来到御前侍奉了。
她自是听到了楚家被弹劾的小道消息,不过,玉鸾并不担心。
楚家军的军规,她又岂会不清楚?
那陆御史亦不知是被人指使。
玉鸾悄悄瞥了一眼龙椅上的男子,见他脸上并没有太过冷漠,心头猛然涌上一个念头。
该不会是皇上的主意吧?
虽说陆御史的弹劾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可诸如此类的事情积攒多了,难免会对楚家不利。
封尧忽然抬眸,一下就逮住了玉鸾的目光。
男人仿佛猜出了美人的心思。
他凉薄的唇猛地一扯,似是被气笑了。
呵,这个混账!竟是怀疑上了他!
封尧有种被人用匕首戳在了胸口的错觉,冷笑一声:“楚司寝,你父亲被弹劾了,你若求朕,朕可以既往不咎。”
她既怀疑,那他就恶心给她看。
谁知,玉鸾却神色镇定,眨眨眼,如实说:“回皇上,微臣的爹爹问心无愧,楚家的罪名不会成立,微臣并不担心。”
封尧:“呵、呵呵……”男人轻笑时,胸膛微微起伏。
还真是油盐不进。
封尧的确盼着这小女子主动投怀送抱,他可以对她威逼利诱。
可他真正期盼的,则是她真心实意。
封尧摩挲着右手拇指上的翠玉扳指,清隽的眉目之间多了一丝深沉,语气不明:“朕的好司寝,你可知,朕前日才下令处决了周家五百号人?”
玉鸾:“……”
明白了!
暴君的意思是,他随时可以杀人。
玉鸾立刻垂首,做鸵鸟状:“微臣有罪,恳请皇上宽恕。”
这又开始服软了?
真是不够吓唬。
可封尧还是不满意,总觉得胸口不舒坦。
尤其是,一想到玉鸾在燕寒面前时流露出的小女儿家情态,他就更是不爽。
怎么?
他堂堂帝王,还不及一个西南王?
他与燕寒,究竟孰更是俊美?
自然了,帝王绝无可能亲口问出这些话。
太过有损颜面。
封尧的指尖敲了敲龙案,磁性的嗓音故意放缓,显得格外缱绻:“过来,侍奉朕更衣,朕要去舞剑。”
玉鸾是个花痴,从前便是如此。
年少时候瞧见了美男子,路都走不动。
彼时,看完美男,她倒是畅快了,却有人因为醋意而憋出了内伤。
如今,封尧身上也长出了腱子肌,肌理处处修韧结实,尤其是精瘦的三角腰肢。
玉鸾垂首走上前,老老实实给帝王褪下冠冕,做出这个动作时,两人挨得极近,封尧看着美人,在她清媚的桃花眼中瞧见了自己的脸,可对方始终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直到冠冕褪下,帝王龙袍也脱下,又换上了一件帝王玄色常服,美人的眼仿佛根本看不见帝王。
始终不与他眼神交织。
封尧:“……”
他与她已经做过夫妻之事,虽然只是两次,可次次上演了数回。
他倒是很想得到反馈,但对方却是落落大方,宛若什么都没发生过,比他还要拿得起放得下。
薄情女!
是以,帝王面色冷沉的前去了校场。
他的司寝就站在校场下方候着,却目不斜视。
途中,帝王褪去了龙袍,露出了结实修韧胸膛,然而,美人依旧不看一眼。
舞剑好半天之后,帝王已是大汗淋漓,但显然美人并不买账。
似乎,玉鸾已经改了性,不再痴迷/男/色。
封尧:“……收剑!”帝王一声怒喝,汪裴等人胆战心惊。
玉鸾也觉得莫名其妙。
大概是帝王皆是如此,阴晴不定。
帝王去重华殿沐浴更衣,玉鸾直接被轰了出来。
汪裴连连擦汗,道:“楚司寝,龙颜大怒了,你万不可再惹了皇上不悦。”
玉鸾:“……”
日月可鉴,她当真什么也没做呀!
既然帝王驱赶,玉鸾也没道理继续待着,她刚要离去,就被汪裴叫住:“楚司寝留步,皇上一会可能召见你,你不可走远。”
汪裴留了个心眼子。
皇上和楚司寝仿佛都不开窍,他这个当太监的只能尽力牵红绳。
皇上今个儿一直在表现他自己,展示他自己的魅力,难道楚司寝就没瞧出来?
玉鸾似是颇为无奈,稍作思忖,道:“那好,我也不想给汪公公添麻烦,那便在那头静候皇上出浴吧。”
她指了指重华殿外的六角凉亭。
今年暮春干燥酷热,宛若入夏,廊下的风都是热的。
汪裴张了张嘴。
其实,他倒是更想劝说玉鸾直接入殿侍奉。
皇上是刀子嘴豆腐心,哄哄也就好了。
玉鸾去了六角亭歇息,她腰肢酸痛,四肢也不太舒服,那种浑身仿佛被马车辗轧过的感受还尤是明显。
她一坐下,脑子里就浮现出那晚在画舫,封尧摁着她,附耳对她说过的话。
===第41节===
是她的错觉么?
还是说封尧那晚是情况特殊,才失了空?
那时,他的眼角仿佛红了,求着她说:“别离开朕……”
转念一想,玉鸾又觉得自己可笑。
此时的封尧,非彼时的封尧。
她即便容色极好,但红颜易逝,又能美到几时呢?
她是永安侯府的姑娘,她肩上背负太多,她再不可能如年少时期一样,只顾着自己欢喜了。
如今,燕寒已经来了京都,难道是皇上打算拉拢他,从而制伏其他三位藩王?
那么,下一步呢?
封尧的计划里面,有没有针对楚家?
她秀眉紧蹙,心头纷乱如麻。
楚香莲过来时,玉鸾还在走神之中,直到一声沁甜的“姐姐”将她拉回神。
楚香莲并非是楚家嫡支一脉,玉鸾也是入宫之后才见过她。
玉鸾对她第一眼印象就不甚好。
她又蹙了蹙秀眉。
楚香莲诧异一问:“姐姐怎的蹙眉?姐姐不是在皇上跟前当差么?在这里作甚?”
玉鸾眨眨眼,轻叹一句:“美人娘娘用了莲花香么?”
楚香莲纳闷:“不曾呀,姐姐为何有此一说?”
玉鸾:“也没什么,就是嗅到一股莲花味。”
楚香莲就全当玉鸾是夸赞她。皇太后要从楚家女子当中挑选一人顶替玉鸾,族中挑中了她,她只觉得是上苍庇佑她,这才给了她一个飞上枝头的机会。
换做是从前,她怎么都不敢想的。
以她的身份,若是不入宫,日后充其量嫁一个世家庶子,一辈子都会在被主母压制。
楚香莲仗着自己如今是宫里的娘娘,对玉鸾多有鄙夷。
“姐姐,我能去见见皇上么?你我姐妹在宫里也算是有个照应。我今儿亲手做了荷叶羹,想给皇上尝尝。”
楚香莲一心以为,玉鸾必定心中伤怀。
可谁知,玉鸾却笑着一口应下:“好啊。”
楚香莲:“……”
玉鸾又说:“可惜,皇上正在沐浴,美人娘娘只能暂时在此候着,等到皇上出浴,我就去通传一声。美人主子肤白貌美,身段纤细,想来皇上必然会喜欢。”
闻言,楚香莲从错愕中清醒过来。
难道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位堂姐根本没有想压制她啊。
楚香莲百思不得其解。
从玉鸾的角度去看,楚香莲一袭薄纱翡翠撒花洋绉裙,将身段束得十分纤细,宛若荷塘中亭亭玉立的一只莲花。
封尧的确就好一口。
他太爱一掌将她掌控了,最是喜欢握着女子后腰。
玉鸾如是的想着。
就在这时,楚香莲脸上的浅笑,转为惊讶,随后又是含羞一笑,她朝着玉鸾身后的方向,福了福身,娇滴滴又含羞带怯,道:“嫔妾给皇上请安。”
玉鸾惊愕回首。
这就看见封尧一袭玄色绫罗袍服加身,正站在她身后三步开外的地方,大概是不久之前才出浴的缘故,水渍沾染在锦袍上,将他的身段勾勒了七八分出来。
还真是修长笔挺。
而更令人侧目的是,刚刚出浴的男人,一头墨发及腰,眉目冷沉,那双狭长的幽冷眸子如被水洗。
整个人透着一股忧郁的美感。
只怕是世间顶级丹青手,也难以画出这副光景。
不得不说,斯人甚美。
也难怪楚香莲看着皇上的表情,不亚于是看着一块可口香甜的糕点。
可此刻,封尧看着玉鸾的眼神,却仿佛是怒中含怨,眸光幽冷。
玉鸾:“……”
她也屈身行礼。
封尧忽然开腔,凉薄的唇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讽刺:“朕喜欢怎样的女子,还有谁能比楚司寝更清楚?”
玉鸾愕然抬首。
楚香莲也眼巴巴的看着帝王。
而这时,封尧轻扯唇角,说出一句与身份着实不相符的浪荡话,剑眉还配合着轻轻一挑:“朕……只喜欢丰/胸/柳/腰。”
玉鸾:“……”
楚香莲:“……”
帝王如神祇一般,立于半明半暗的光影之下,可偏生嘴里吐出的言辞,又是如此浪荡形骸,却不叫人觉得唐突,反而更觉得心跳如鹿。
楚香莲这样的深闺女子哪受得住?
可她的手无意识的放在了胸口,却又陡然面色一白。
她的确清瘦肤白,可……
楚香莲又瞥了一眼玉鸾,上下打量了她,这才发现什么是帝王口中的丰/胸/柳/腰。
楚香莲顿觉得羞辱万分。
封尧再度淡淡启齿:“楚司寝,朕说得没错吧?”
玉鸾无话可说。
她从十四岁就开始见证这家伙的风流,当然知道他的喜好!
封尧没什么心思多费唇舌,他只觉得胸口憋闷,甚是不爽快,挥袖转过身,背对着玉鸾,吩咐道:“你还不快给朕滚过来!”
玉鸾破罐子破摔:“是,微臣这就滚来。”
一言至此,她看向楚香莲,满脸歉意:“美人娘娘,不如你先滋补一阵子。”
她对一个曾经没见过的堂妹,谈不上姐妹情深。
对方嘲讽笑话她,她自是没什么好感。
楚香莲:“……!!”
是以,汪裴大概看出了什么,立刻走上前逐客:“楚美人,皇上要歇息了,还请回吧。”
楚香莲没有强大的靠山,她虽是楚家女,可永安侯府的真正掌舵者是玉鸾的父亲。
如此,她只能暂且离去,不敢开罪了汪裴。
一路上,楚香莲的手一直放在胸口,时不时很不甘心的摁几下。
的确不丰/腴!
她早就知道自己身段的缺陷,却是第一次被人当面嫌弃!
那人还是帝王!
“楚玉鸾!”楚香莲咬牙切齿。
一个陆家弃妇而已,凭什么与她争高下?!
*
这厢,玉鸾前脚刚迈入内殿,手腕就被男人突然握住,随即一股大力拉着她往榻上去。
汪裴眼疾手快,离开转身,带着几名宫人退到了殿外。
听着里面女子的尖叫声,汪裴莫名觉得欢喜。
就该这样啊。
不然,小皇子与小公主几时才能出来。
这是个男权世道,封尧还是天子,故此,在汪裴看来,无论封尧对玉鸾做什么,都是符合常理。
玉鸾被抛上榻,男人随即欺身过来,还有一股淡淡的清冽酒气,与沁凉薄荷混杂在一块,并不觉得难闻。
“皇上!何必如此?那送上门的楚美人倒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皇上没道理冷落美人!”
玉鸾呼吸不稳,方才男人的动作太过猛烈迅速,她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封尧顺势解下/腰/间系带,握住玉鸾的双腕,这便开始绑住她,凉薄的唇似笑非笑,道:“呵呵,朕说了,朕只喜欢楚司寝这样的身段,你若是有心,就该替朕找来一个合口味的!”
一言至此,他附耳发狠似的咬上了耳珠:“朕的司寝,侍/奉朕,是你职责所在。”
玉鸾:“……”
作者有话说:
狗子:朕是个肤浅的男子,就好这一口~~~
玉鸾:→_→
——————
宝子们,继续往下翻,还有哦~
第三十六章
===第42节===
帝王沐浴过后, 驱赶了楚美人,反而将司寝女官关在寝房,一个多时辰之后都不曾打开寝房殿牖。
此事自是一字不落下的传到了卫太后的耳朵里。
卫太后勃然大怒。
彼时, 她身为卫贵妃, 就太过厌恶宫里的那些狐狸精们, 当年将帝王迷得魂不守舍的女子,在她看来, 都该死。
卫太后在冷宫待了几年,受尽人情冷暖,而今得了势, 稍有刺激,她就会大闹一番。
保和殿,一众人噤若寒蝉。
卫冬儿也在场,她最害怕这个时候的姑母,尽可能的想让自己隐身。
可卫太后哪里肯放过她。
这便朝着她走来,伸手直接掐了她的腰, 十分不满:“你都吃了些什么?!没长脑子,就知道吃!男子皆爱美人,哀家让你学学楚玉鸾,都是为了你好!今日就算是楚美人送上了门, 皇上也还是不要, 足可见, 楚玉鸾有几把刷子!”
说着,卫太后又一把摁住了卫冬儿的胸口:“白瞎了好身段!”
卫冬儿羞愤难耐。
“姑母, 我又不是物品, 岂能按着旁人的喜好而量身定制。”
她在宫里虽有后盾, 可也无人交心。
除了满足寻常的口舌之欲外, 再无旁的爱好了。
她这话一出,卫太后勃然大怒:“放肆!你是妃嫔,你就该取悦皇上,否则如何能宠冠六宫?!你再贪嘴,哀家就禁了你的伙食!”
卫冬儿抿了抿唇,委屈翻江倒海般涌了上来。
她不如楚玉鸾美貌,亦不是表兄的心头白月光,她顶着卫家女的身份,难道就非要争宠么?
卫太后怒其不争,继续给她灌输心得,循序渐诱,道:
“天下男子都一样,皆好色,帝王也是如此。”
“皇上正当年富力强,你又是年轻貌美,稍作勾搭,皇上必定上钩。”
“冬儿啊,且听姑母一言,女子红颜易逝,最要紧的是,趁着年轻赶紧生下龙嗣。”
“皇上既喜欢丰/胸/柳/腰,你便就变成那副模样,不就行了?”
“楚玉鸾能被皇上留在身边侍奉,还不是因着她的容貌与身段。”
卫太后觉得,这世间根本没有真情。
所谓的情,不过就是人们为自己的欲/望蒙上的遮羞布。
就拿她自己来说,也曾受宠过一阵子,可后来,太上皇很快就有了新人,还哪闻旧人哭。
而她如今对太上皇也是再无爱意,恨不能他老死冷宫。
她可以爱慕太上皇,亦可以很快移情别恋。
谁让她舒服,她就爱谁。
卫冬儿抿着唇,忍着哭意。
直到她点头服从卫太后,卫太后才勉强放过了她。
卫冬儿离开之际,正好看见两名男宠从另外一条长廊迈入寝殿,她回头看了一眼,透过半开的殿牖,看见她素来敬重的姑母,左右各抱着一美男子。
卫冬儿愣了一下,内心树立起的信念,像是被狠狠击碎。
她转过身去,提着裙摆一路小跑,仿佛是逃之夭夭,半点不想待在这座奢靡的保和殿。
*
楚香莲十分不甘心。
她当然明白,帝王将楚玉鸾拖入寝殿去做什么了。
楚香莲很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她得在后宫拉拢势力。
卫冬儿是她不可企及之人,毕竟,卫冬儿背后是卫太后。
故此,楚香莲先去见了叶琳琅。
楚香莲先是一番矫揉造作,又提及司寝女官整日陪伴帝王身侧,而帝王却冷落后宫,足可见,司寝女官僭越了,贪图了本不该属于她的东西。
叶琳琅却根本不买账,素白的柔荑翻看着医书,慵懒的抬了抬眼皮,打量了楚香莲一眼,笑道:“妹妹有所不知,我是看着皇上与叶琛长大,我既是叶琛的小姑姑,也没将皇上当做同辈,我还年长了皇上一岁,我自盼着皇上一切安好,只要皇上开心,我就开心,对争宠并无兴趣。
她不欲嫁人,卫太后点名道姓让她入宫,父亲与兄长就只能照做。
除却研制药方,写书练药,她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也一眼看穿了楚香莲的心思。
楚香莲只能讪讪离开。
叶琳琅哼笑一声,自言自语:“区区一个楚家旁支的姑娘,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楚玉鸾可是皇上捧在手心养大,旁人岂可能轻易代替她。”
另一头,楚香莲又去见了崔玥,打算将她拉为盟友。
却见崔玥身段亦是清瘦,虽然容貌秀丽,可着实算不得丰腴,大抵也不会受宠。
崔玥是庶出,心机颇深,没有彻底摸透楚香莲的性子之前,不会与她交心。
故此,楚香莲又是败兴而归。
回到自己的宫殿,楚香莲只觉得胸口憋了一团怒意,可又无处可发泄。
她派出的宫奴很快归来禀报。
“美人娘娘,重华殿外皆有人看守,无人可以挨近,不过皇上与司寝女官一直不曾走出寝殿,这都叫了两次水了。”
楚香莲自然明白这话是何意。
一方面,她满脑子都是封尧伟岸颀长的身段,与他那张天神一般的俊朗,可另一面又是自己不如玉鸾的事实。
“啊啊啊——”
楚香莲跺了跺脚,在内殿发泄式的狂叫。
同是楚家女,她早就对玉鸾羡慕嫉妒已久,换做是旁人得宠也就罢了,可就是因为玉鸾是她的堂姐,这叫她更是嫉恨。
这便是人性。
*
后半夜,玉鸾迷迷糊糊之中,感觉到有人附耳低语。
她缓缓睁开眼来,透过涣散的光,正好看见了投在帷幔上的人影。
确切是说——
是此起彼伏的身影。
怎么还……
玉鸾脑子终于清醒了是稍许,在极有规律的晃动之中,又缓缓摆正了脸,正好对上了年轻帝王清隽的面庞。
这个时刻的封尧,与平日里有些不同。
褪去了帝王的肃重与威严,倒是多了几丝少年人的畅快肆意。
人的潜能都是被逼出来的,这个时候的玉鸾没有多少理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试图伸手挠这个可恶之人,却发现她的手掌什么也捏不住。
男人的猿臂着实太过结实。
玉鸾的愤然,换来了男人的无情嘲笑:“楚玉鸾,你什么实力,你自己心里能不清楚?从前不过就是仗着朕喜欢你,才让着你。”
言下之意,今后可就不会那么包容她了。
玉鸾无奈,又试图支起身子,直接咬了上去。
她牙齿锋利,男人过人闷哼了一声。
“牙不想要了?”
男人动作一滞,生怕会伤了这小狐狸的牙。
玉鸾却死死不松口,直到尝到了铁锈味,她这才松口。
而下一刻,下巴就被男人擒住,他欺过来,索性就堵住了她。
“唔……”
混乱迷离之中,玉鸾鬼使神差的又看向了帷幔上的影子。
如山峦起伏,重重叠叠。
又似海面小舟,沉沉浮浮。
*
星辰璀璨,万里银河仿佛近在咫尺。
封尧从寝房出来,平日里总是紧蹙的眉目也舒展开了,清俊面颊上,是餍足之后的轻松神色,他身上披着一件玄色绫罗睡袍,丝滑的料子贴肤,衬得身段修长笔直。敞开的衣襟露出几道几分清晰的指甲划痕。
风哲一过来,立刻敛眸,他也真是眼尖,竟一眼就瞧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风哲故作镇定,抱拳,道:“皇上,祭天大典的所有布局皆已备好。”
封尧已经登基,接下来还要在京都东城举办一场祭天大典。
封尧此次逼宫的速度过猛、过快,这才仅以五万兵力御极帝位。其实,除却京都在他的掌控之外,其余各方势力虎视眈眈。
撇开几大藩王不说,他那野心勃勃的皇叔、三皇子……皆盯着京都城的这块肥肉。
祭天大典上,帝王需要出宫,这是一个引蛇出洞的极好时机。
封尧负手而立,狭长凤眸望向苍茫夜色的深处,仿佛一眼忘穿千万年时光,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舒坦、愉快,道:“后日东城祭天大典,莫要赶尽杀绝,追踪其后背势力,花多少时间人力也要达成目的。”
风哲立刻明了:“是,皇上,末将领旨。”
风哲悄然退下,封尧在廊庑下吹了一会夜风,让自己尚未彻底消停的/欲/念暂时淡下去。
若非亲自体验了几次,封尧绝对不会相信他是这般……禽/兽。
但事实便是如此。
算是天赋异禀,他亦无法改变。
他猜测,大抵是积攒的执念与怨恨太久,以至于,他一挨近了她,就无法克制的流露出本性。
===第43节===
片刻过后,封尧才转身重新迈入内殿。
汪裴与职夜的小太监早已瞌睡连天,几乎都快要站不稳了,亦不知皇上的精力为何会这般好……?!
皇上几乎不大补,每日的饮食皆是一些清淡素菜,诸如小白菜、煮豆腐之类。
封尧在入寝时,不喜有人近身侍奉,偌大的寝殿安静到落针可闻,他能清楚的听见榻上美人的轻鼾,还带着些许哭腔。
借着一灯烛火,封尧静静地凝视着缩在被窝里的女子,她面颊酡红,掩映在绫罗被褥里,纤长睫毛上沾了泪珠,显得有些羸弱。
大抵是知道玉鸾一时半会醒不了,封尧这才肆无忌惮的启齿:“你也就仗着朕喜欢你。”
他已经从漠北回来这样久了,她竟还不服软。
在新帝看来,玉鸾所有表面上的顺从,皆是在耍小性子。
榻上人蹙了蹙秀眉,转过身去,背对着封尧,后背露出雪腻肌肤,上面几处红梅清晰可见。
封尧:“……”
他一滞,竟又觉得自己禽兽了。
但实在情难自控。
他没有法子。
一挨近了玉鸾,属于男子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本/性就会暴露出来。
男人上榻,小心翼翼仅占据了一小部分的床榻,单臂搂过美人,附耳低语:“你欠朕的。”
是她欠了他,如此,男人便不觉得自己的行径有任何不妥之处了。
*
翌日,祭天仪式。
新帝初登基,祭天仪式的目的是向上苍传达继承之意,算是完成天子与上苍的“交流”。
祭天仪式的过程,与帝王出征、年节、大婚、禅位等诸多仪式近乎相同。最大的区别之处,在于帝王向上苍传达的的祭天祝词。
“……君生上古,继天立极,作名主;神功圣德,垂法至此。朕兴百神之祀……”
城东旷地前不久才搭好的祭台上。帝王着冠冕,诵读祭天祝词,他的嗓音本就磁性低沉,此刻,宛若掺和了内力,雄劲有力,仿佛每一个字都蕴含不可抵抗的威严。
按着规制,祭天大典之上,帝王需得携带皇后,但眼下后位无人,只能空置。
但祭台上的群臣此刻却是内心十分动荡。
帝王没有皇后,倒是站着一个楚玉鸾。
玉鸾今晨是被紫俏姑姑拖拽起来的,因着祭天大典,帝王在辰时之前就要从皇宫出发,她这个司寝女官竟然也要一同跟随。
对此,玉鸾虽不解,但并没有提出任何置喙。
她已完全无力抵抗封尧。
光是应对床/笫之事,已是耗尽了精力。
她站在祭天台上,封尧磁性的嗓音仿佛具有穿透力,直击她的耳膜,她脑中一阵嗡鸣,放眼望去,是乌泱泱的一众文武百官,此刻,都朝着祭天台跪拜。
玉鸾有种占了便宜的错觉。
此刻,在无人察觉到的地方,文武百官之中,楚玄鹖唇角微微轻扬。看来……楚家至少眼下是安全的,可如何彻彻底底安全下去,还得看接下来的布局。
只不过,妹妹得受些委屈了。
楚玄鹖内心的小狐狸正暗暗思忖,但面上温润如玉,貌胜潘安,完全不像武将家养出来的公子哥。
楚玄鹖眼角的余光观察四周,算着时辰,应该差不多了,皇上这么快就命礼部操办祭天大典,必然有诈。
楚玄鹖了解封尧,这厮绝对不是什么急性子的人,他既然做了这桩事,那就必然有他的目的。
果不其然,就在帝王的祭天祝词即将告一段落之时,有黑衣人突然涌现。
因着旷地没有任何的掩护,黑衣人的出现让禁卫军与御前侍卫,当即开始做出防备。
“来人!护驾!”
玉鸾正瞌睡,封尧一个侧身过来,铁壁圈住她的腰,带着她离开祭天台时,她都不曾意识到发生了何事,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
楚玄鹖此时抬首望了一眼,确定了妹妹的安危,这才开始与父亲交头接耳。
父子两倒是很会自保,暗搓搓挪到一侧,埋首不当出头鸟。
刺客是冲着帝王而来,而且如果没猜错,这一场刺杀是封尧故意引蛇出洞。
楚凌哼了一声,下巴的黑色须髯抖了几下,道:“那小子这次倒是护着我儿了!”
楚玄鹖斜睨了一眼楚凌:“父亲,上次登基大典上,皇上将妹妹打下奉天台,其实是最好的法子。”
楚凌不愿意承认这桩事:“那又如何?你妹妹几时受过那么大的委屈?!若是一开始就不允许那厮接近你妹妹,如今,你妹妹早已成婚生子。”
楚玄鹖默默不说话了,抬眼望了一眼,发现一切如他所料,禁卫军并未赶尽杀绝,看似是在故意放水,逼着杀手离开。
于是,楚玄鹖拉着楚凌,继续当鸵鸟,他二人并不担心帝王安危,若是封尧今日受伤,他二人亦觉得并非坏事。
封尧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
而就在这时,楚玄鹖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画面,胳膊肘戳了一下楚凌,朝着数丈开外的地方扬了扬头,道:“父亲,快看!”
楚凌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见西南王燕寒不知几时扶住了玉鸾。
而此时,封尧正手持青峰剑,与黑衣杀人厮杀。
父子两人对视了一眼,沉默不语,各怀思量。
这厢,玉鸾双腿没站稳,发现自己被燕寒所救,她莞尔一笑:“多谢王爷。”
封尧剑眉倏然一蹙,方才他不过才离开一步,这小女子就又与旁人勾搭上了!
他此刻还在场呢!
显然,玉鸾没有察觉到帝王这无处不在的醋意。
燕寒对她笑了笑:“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封尧今日原本不欲杀人,却是一剑直接刺穿两名黑衣人的心脏,当场毙命。
黑衣人逐渐趋于下风,被禁军逼退,眼看着大势已去,只能暂时撤离。
而风哲则立刻安排自己的人追踪上去。
很快,祭天仪式归为平静。
封尧不信鬼神之说,今日此行算是一举两得,一来完成了本属于帝王职责所在的祭天仪式,二来他成功引鱼上钩了。
可帝王并没有欢喜。
他侧过脸来,看向了玉鸾。
此时,玉鸾和燕寒已无任何肢体接触,两人之间甚至间隔了几步远,可在封尧看来,处处都透着“奸情”。
彼时,封尧在楚家习武,身为质子的燕寒很会给自己找靠山,也拜了楚凌为师。
封尧曾经就十分担心玉鸾与燕寒走得太近。
就算玉鸾与燕寒仅仅是对视了一眼,在他看来,也是“眉来眼去、暗送秋波”。
“皇上,刺客已死的死,逃的逃,眼下已解除危机。”
封尧挥袖,他根本不畏天地,对这劳什子的祭天大典毫不感兴趣,索性就不收尾了,狠甩袖,道:“回宫!”
*
玉鸾不知帝王又抽了什么风。
一回到宫廷,她就又被驱赶了。
不过,玉鸾倒是乐在其中。
她宁愿在宫廷闲逛,也不要面对封尧那张阴晴不定的脸。
玉鸾从重华殿出来,看见宫奴抬了热水入殿,想来是帝王要沐浴。
这才晌午,皇上倒是个精致的男子,动不动就沐浴。
玉鸾打算回掖庭睡个回笼觉,却不想会在御花园碰见老熟人。
叶琳琅看见她,也颇为欢喜。
两人相视一笑,走了近些,握住了对方的手,寻了一处阴凉之处落座。
“叶姐姐,你在这里作甚?”
叶琳琅如实说:“我需一些芍药花瓣做药引子。”
叶家世代从医,到了叶琛才入仕。叶琳琅是老爷子的幺女,自幼喜欢岐黄之术,旁的贵女沉醉胭脂水粉时,她却一头扎进了医书了,原本只想当一个旷世神医,如今却被困在了皇宫牢笼里。
玉鸾理解她,只能无奈苦笑:“苦了叶姐姐了。”
叶姐姐这副小身段,娇小玲珑,如何能受得了封尧?
此刻,玉鸾鬼使神差的替叶琳琅考虑,她这个习武的女子都受不住呢。
叶琳琅也疼惜玉鸾,知道她的一切过往与经历,心疼极了:“皇上……可有欺负你?”
玉鸾苦笑。
算是欺负么?
大概在旁人看来,那是宠爱吧。
她不言,叶琳琅却明白了。
叶琳琅默了默,问道:“妹妹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玉鸾已经太久没有与人谈心,大概是憋屈太久了,遂如实说:“待到得了自由,我便离开京都,再寻一处世外桃源,自在一生。”
叶琳琅笑了笑:“我倒是很想逍遥自在的走遍天下,学着/祖/上当个行脚大夫,济世救人。”
两个妙龄女子,坐在廊下美人靠上,憧憬着美好的日子。
而这美好的日子里,却没有帝王的一席之地。
此刻,汪裴已是冷汗涔涔,他悄悄瞥了一眼站在阴影下的帝王,只见帝王清俊的面庞,一半是明一半是暗,如此就衬得五官更是立挺深邃,不近人情。
汪裴:“……”
===第44节===
皇上太爱偷听墙角了,以至于总能不小心听见真相。
这不是自虐么?
楚司寝是一门心思想要离开啊。
作者有话说:
封尧:朕的心很痛,算了,毁灭吧~
众人:????
汪裴:(⊙o⊙)…
————————
宝子们,继续往下翻,还有哦~
第三十七章
玉鸾与叶琳琅分别时, 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可她回首时,身后又空无一人。
回到掖庭,玉鸾一头栽进了被褥里, 须臾就昏睡了过去, 她迷糊之中突然想起来今晨没有喝避子汤, 但这个可怕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因着她着实太过困乏, 多大的事也耽搁不了她睡觉了。
眼皮子一落下,再也无法睁开。
这一觉一直睡到日落西沉。
玉鸾是被绿萝姑姑唤醒的。
“司寝、司寝速速起来!皇上今个儿要去后宫,你去尽快去安排。”
玉鸾惊梦醒。
梦里她身怀六甲, 还被封尧用了金链子锁住了脚腕,她无处可逃,入眼是金丝雀笼子,而她就是笼子里的雀儿。
这梦境太过诡谲,她很清楚自己眼下的处境,的确是封尧的笼中雀, 可为何……会身怀六甲。
她不会怀上封尧的孩子,也绝无可能生下他的孩子。
她太清楚封尧从幼时起有多殚精竭虑、步履维艰。
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与旁人是同父异母。
她此生,也不欲再嫁人。
就算是要嫁, 也一定嫁一个像父亲那样的男子。母亲虽然走得早, 可父亲依旧秉承一生一世一双人。
封尧日后必定是三宫六院, 她迟早会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也不知封尧对她的执念到底几时才能彻底消散。
玉鸾支起身子,已然彻底醒过神来:“姑姑, 我知道了。”
尚宫局那边不知为何, 迟迟没有赶制出后宫妃嫔的名牌, 皇上不翻牌, 她只能亲自去询问。
今晚,也不知封尧会去哪位娘娘的宫里。
大抵还会是卫昭仪。
玉鸾暗暗的揣测着。
*
华灯初上,今夜又是月朗星稀,星辰皎洁。
好似,自封尧登基以来,天气一直极好。
玉鸾拖着疲乏的身子骨,来到了御书房,怀里揣着的帝王起居录早就卷了书壳,她垂首看着自己的脚尖,行至御前,闻到了淡淡的冷松香的气味,帝王坐在龙椅上的影子投了下来,正好在她的脚尖上。
从她的角度去看地下的影子,封尧的脑袋正好在她的脚下,仿佛是她踩着帝王的头颅了。
玉鸾:“……”
她心头竟诡谲的欢喜了一下。
帝王清冷的嗓音从头顶传来:“你来了?”
男人语气不明。
玉鸾老老实实作答:“微臣来了,不知皇上今晚要去哪位娘娘宫里?”
封尧薄唇一抽,反问:“楚司寝,你以为呢?”
玉鸾无话可说,她并不盼着楚香莲得宠,所谓树大招风,父亲手里的三十万兵马,既是护身符,但同时也是催命符,楚家绝对不能太过招摇了。
叶姐姐无心争宠,玉鸾不想将她拉入浑水。
至于崔景辰的那位庶妹……玉鸾并不是很了解。
权衡利弊过后,玉鸾提议道:“回皇上,微臣以为,皇上今晚可去卫昭仪宫里。”
封尧时常去宠幸卫昭仪,卫太后才不会寻自己的麻烦。
她的小心思,被封尧一眼看穿。
男人唇角又是狠狠一抽,自打回京,他的唇已不知抽搐了多少次了!
从男人的角度去看,那可恶的小女子一直垂首,故意掩盖了眸色,不欲与他眼神交流,像一只呆头呆脑的鹌鹑!
封尧胸膛微微起伏,脑子里还回荡着玉鸾想要离宫的话。
她想出宫,去寻一处世外桃源?!
休想!
他若还留在尘世,她就要陪伴着他共沉沦!
哪怕是捆绑在一起,共同腐烂。
黄泉碧落,他去哪儿,都会带上她!
封尧冷冷道:“好,那朕就依了你!”
玉鸾暗暗松了口气。
封尧今晚去卫昭仪那里,她只需得守在外面纪录即可,还能抽空打个盹儿,可远比让她自己身体力行要轻松得多了。
“微臣这就去碧落殿传话。”
玉鸾一言至此,弓/着身子,后退了几步,这便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一副十足的奴才相。
加之,那一袭宫装穿在身上,还真是将司寝女官的职务,发挥到了炉火纯青。
封尧暮色沉沉的目送着玉鸾离开,玉鸾后脚刚踏出殿牖,他手中的银狼豪笔立刻抛在了澄庆堂的白纸上,溅出了一副凌乱水墨。
汪裴早有经验,立刻端上降火茶:“皇上饮茶,且消消气,楚司寝也是想让皇上开心。”
封尧一个眼神射过来,语气古怪:“朕为何会开心?”
汪裴:“……”
皇上是个正常男子,后宫美人诸多,皇上为何不开心?
他这个太监整日都开开心心,皇上何必如此呢?!
江山美人皆有,皇上还想闹哪样?!
*
玉鸾去碧落殿通传,又辅佐卫冬儿准备侍寝事宜。
卫冬儿一改往日小女家的娇羞,今晚看似情绪不佳,她已换上了艳红色薄纱睡裙,大抵是觉得这睡裙过于暴露了,她时不时用还双手捂着胸口,又时不时瞥向玉鸾。
玉鸾自是察觉到卫冬儿的眼神,她终于没忍住,问道:“昭仪娘娘是有何吩咐么?”
卫冬儿的一双眼睛无比清澈,尚未被这皇宫的滔天权贵所熏染。她上下打量了玉鸾,叹道:“皇上喜欢你也是正常。”
玉鸾垂首:“……微臣不敢。”
她可不想在整个后宫树敌。
尤其是情敌。
卫冬儿又说:“楚司寝,本宫想问问你,皇上他……在榻上凶么?”
卫冬儿心绪十分复杂。
她从前的确爱慕表兄,如今应该也是爱慕的吧……?
可她自己都说不清了。
自打姑母让她学着楚玉鸾打扮,她隐约意识到,眼下的日子并非是她所憧憬的,她想要挣脱某个无形的牢笼。
可她自己暂时无法言说,也捉摸不透。
但心底的不适感却甚是明显。
仿佛冥冥之中,她觉得眼下的一切都是不对的。
尤其是,亲眼看见姑母豢养了两名男宠之后,她更是对姑母的品行开始起疑,所以,姑母给她灌输的道理,或许……并不正确。
玉鸾一僵,不知该说什么
皇上在榻上是否凶猛,卫昭仪自己能不清楚?
玉鸾想到那日,封尧在碧落阁的寝殿待了仅半个时辰,又觉得能理解卫冬儿。
或许,在卫冬儿看来,皇上是温润如玉的吧。
玉鸾不失礼貌的笑了笑:“回昭仪娘娘,皇上对娘娘您自是不一样的。”
哪里像她,近乎是被摧残。
卫冬儿听了这话,还是不能放松。
封尧过来时,就看见玉鸾在耐心的宽慰卫冬儿。
这画面又让封尧胸口堵闷。
===第45节===
倘若玉鸾是伪善也就罢了,可她安抚卫冬儿的神色,分明是温柔如四月春风。
对待情敌,就这么温柔?
还是说,她根本就没将卫冬儿视作情敌……!
她没把他当做情郎!
这个念头,让封尧只觉得当头一棒。
就仿佛他数日来的偏执就是一个笑话。
封尧冷沉着一张俊脸,目光从玉鸾身上挪开,而这一幕正好让卫冬儿瞧见了。
表兄他一来碧落阁,第一眼所看之人,是楚玉鸾。
而不是她。
那她为何要心心念念着表兄?
就为了完全姑母的夙愿么?
卫冬儿又迷惘了。
她又是千娇白宠长大,打小就憧憬着话本子里的深情厚爱。
而今……
她当真不知该如何做了。
从前爱慕的表兄,笑起来如沐春风。
可现下,表兄仿佛根本不会笑了。
她看着封尧,只觉得陌生又害怕。
卫冬儿一想到卫太后让她瘦身丰/胸,逼着她喝那些参汤,她更是胃里反酸水。
时辰不早了,玉鸾打算退到内殿外面候着。
宫婢们也鱼贯而出。
眼看着内殿仅剩下表兄与自己,卫冬儿很没出息的浑身僵硬。
而下一刻,封尧因着胸口堵闷,一掌轻拍在了案桌上,这一掌虽不重,卫冬儿还是吓了一跳,眼泪说来就来,心慌到了极致。
“呜呜呜……”她缩着脖颈,哽咽了起来。
封尧:“……”
帝王本就没打算如何,这下更没有必要待下去。
“别哭了,朕这就走!”实在聒噪。
帝王拂袖,转身离开。
卫冬儿在他眼里就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是他的表妹,是卫家仅存的血脉,仅此而已。
封尧得了足够的理由,步履如风离开了内殿。
玉鸾正翻开帝王起居录准备就绪,却见封尧已经神色冷然的走了出来。
她一脸茫然。
帝王一边走,一边斜睨了她一眼,低喝:“还不快滚出来。”
玉鸾:“……”
当真不知帝王又抽了什么风。
卫冬儿这下慌了。
皇上来了又走,姑母明日一定不会放过她,可她又不敢上前挽留,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用不着卫冬儿自己出手,碧落阁的宫奴便齐齐跪在了庭院中,挡住了帝王的去路。
“恳请皇上留下!皇上需得开枝散叶了啊!”
卫太后早就料到今晚还是不会顺利,故此,她先一步做好了安排。
此刻,卫太后也由中宫奴簇拥着,迈入了碧落阁。
卫太后脸上化了浓妆,尤其是眼梢的黛色熏妆,十分明显,显得盛气凌人,不容反抗。
卫太后尚未站定,就开腔对封尧道:“皇帝,你是一国之君,岂可意气用事?这都弱冠之年了,年岁已不小,需得以大局为重。为皇家开枝散叶,是你分内之事。”
卫太后身边的宫奴也纷纷跪下:“恳请皇上开枝散叶!”
封尧被气笑了。
他才登基几日,就要被催生孩子?
他生不生孩子?几时生孩子?又与谁生孩子?皆只能他自己做主!
封尧言辞果决,他生了一副封家男子皆拥有的肃重容貌,不苟言笑时,的确煞是不近人情。
“母后,朕后宫之事,不喜欢任何人插手,包括您在内。”
封尧不是愚孝之人。
他只喜欢自己掌控主权。
卫太后屡次的逼迫,已让他十分不悦。
此刻,除却卫太后,与封尧之外,一众人统统跪地,气氛一度僵凝。
卫冬儿听着外面的动静,只想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颜面无存,毫无尊严。就仿佛是表兄被逼迫着与她生孩子……
这是对表兄的不敬,也是对她的侮辱。
上次她听从姑母的提议,设计了表兄,可表兄还不是将她推开了!
卫冬儿仿佛清醒了,可她没有胆子与底气反抗。
同一时间,封尧依旧眉目冷沉,毫不退让,他实在没法折返内殿,去宠/幸一个哭包。
况且,若是他与一个毫无男女之情的女子行/风/月之事,那他与牲口有什么区别?
封尧:“朕的龙嗣,什么时候该生,又该由谁生出来,朕自己决定。”
帝王态度坚决。
卫太后看向跪在封尧身侧的玉鸾,红唇微微一扬:“楚司寝,你来说说看,皇上是不是应该尽早开枝散叶?”
玉鸾头皮发麻。
她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遂只能附和道:“微臣恳请皇上开枝散叶。”
卫太后满意了,红唇笑得更是明艳。
封尧垂眸,睨了一眼跪在他小腿旁的女子。
呵,好得很!
封尧大抵是天生反骨,在众目睽睽之下,弯下矜贵的身段,大掌握住玉鸾的肩,将她提了起来。
与此同时,封尧直接扣住美人纤柔的后腰,随即,拉着她就往碧落阁外面大步走去。
玉鸾险些一个踉跄跌倒。
卫太后哑口无言,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气到跺脚:“皇帝!”
汪裴等人一路跟上去。
封尧并没有走远,而是将玉鸾带去了御花园的一处小阁里,这小阁是竹子打造,四周不隔音,换做是冬日,只会觉得冷,可眼下却是正好舒适。
竹床对玉鸾而言有些凉,她仿佛身处冰火两重天。
封尧附耳,故意说:“好姑娘,叫出来,让所有人都听见,如此,旁人皆知,朕在兢兢业业开枝散叶!”
玉鸾:“……”
作者有话说:
封尧:朕需要帮助。
玉鸾:???
封尧:朕该如何开枝散叶?
玉鸾:→_→
叶琛:臣在!臣是郎中!臣可以帮皇上开枝散叶!
封尧:滚!
——————
宝子们,继续往下翻,还有哦~
PS:男主只有在女主爱他时,才能是正常人。女主表现得越不在意,他越变态。闷葫芦醋缸。
第三十八章
小阁下面, 汪裴吩咐几名宫人一步不离的守着。
卫太后带着人赶来时,小阁已闹出动静。
起初是女子的呜呜低泣,可不一会儿, 那女子仿佛硬生生隐忍了下去, 但帝王却肆无忌惮, 独属于男子的狂/野/倒是十分惹耳。
汪裴:“……”
这小阁实在是处处透风!
他这个阉人都快要被皇上的热情给感染到了。
奈何,他此生都是一个不完整的男人, 只怕唯有在梦里肖想了。
汪裴紧绷着一张脸,见卫太后过来,他垂首道:“太后娘娘, 皇上交代,不允许任何人上去叨扰,太后您也听见了,这……奴才也是奉命行事。”
卫太后听着小阁传下的动静,一张半老徐娘的脸都给气绿了。
===第46节===
她这儿子去了漠北几年,如今归来, 完全不受她的掌控,更不如从前那么性情温和。
卫太后当然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下去阻止封尧。
再者,今日人人都瞧见了,楚玉鸾是帝王拉走了, 她并非主动勾搭。
可饶是如此, 在卫太后眼里, 楚玉鸾依旧是不应该存在的狐媚子。
卫太后站在原地没动,面色冷沉。
汪裴后脊背冷汗涔涔, 道:“太后娘娘, 皇上一时半会只怕是结束不了, 需得等到后半夜, 太后保重身子啊。”言下之意,是驱赶太后离开的意思。
汪裴纯粹是肺腑之言。
卫太后再怎么蛮横,也无法干扰帝王的风月,只好带着一众人气势汹汹的离开。
才走出没几步,卫太后吩咐梅姑姑:“准备避子汤!不可马虎!”
这个楚玉鸾还真是不可小觑。
她都背叛过帝王了,却还如此受宠。
这日后万一受孕,皇帝岂不是会彻底既往不咎?!
卫太后不能允许那种事情发生,皇后之位只能属于卫家女。
只可惜,卫家就只剩下一个卫冬儿。
还是个不中用的!
梅姑姑应下:“是,太后娘娘。”她听着小阁的动静,当真不是该说什么才好,皇上此举,便是故意做给太后看的,难道太后还不明白?这日后,宫里就连太后都不能对楚玉鸾如何了。
至少,明面上不能再伤了楚玉鸾。
*
后宫的消息不胫而走。
如今已经册封的妃嫔各怀心思。
卫冬儿只觉得放松,但同时又觉得愧对于玉鸾,她甚至觉得,玉鸾今晚的遭遇是自己导致的。
她对封尧害怕了,之前还有些争宠的心思,当下一丝也没了。
崔玥那边按捺不动,她是庶出,奈何崔家就她这么一个女儿,所以,只能将资源都砸在她身上,她素来知道隐忍。更是知道楚玉鸾与帝王的恩怨纠缠,故此,即便后宫闹出这么一出,她也还是如常,继续蛰伏,等到时机。
叶琳琅那叫一个心疼玉鸾,只能长叹:“楚妹妹可怜了。”
皇上不是当初的少年郎了啊,这个年纪的男子,就如一头野兽,没了纯善之心。
“亦不知皇上对楚妹妹的真心还剩下几分?”
是纯粹情难自控?
还是故意为之?
后宫反应最大的人是楚香莲。
得知玉鸾又受宠,而且还是在御花园小阁,阖宫皆知!她更是坐立难安。
如此一来,即便楚玉鸾没有被册封,可在旁人眼中,她就是帝王的女人,是一位有实无名的娘娘。
楚香莲好不容易觉得自己胜过了堂姐一筹。
可今晚这事一出,她却又仿佛惨遭重创。
“皇上为何会要一个始乱终弃了他的女子?!”
楚香莲百思不得其解。
皇上难道就不恨?
男子不是都应该花心滥情么?
自己再怎么说,也算是一个美人,就算皇上仅仅是想换个口味,也该来她宫里了!
楚香莲愤愤不平,着实不明白,这世上还有什么痴情男子?!
*
夜风从茜窗吹入小阁。
玉鸾浑身是汗,因着怕冷,就往帝王怀中缩了缩。
这算是她入宫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主动”投怀送抱。
封尧今晚并非是因着良心发现,才堪堪止住。
此处的确不隔音,他也发现玉鸾时时刻刻警惕,如此一来,两人没法达到最/欢/愉/的程度。
玉鸾虽依旧排斥此事,但封尧可以明显感觉到她与前几次不同了。
两人年少时偷偷看过不少风月话本子,从前,玉鸾十分放得开,可如今倒是拘谨了,封尧搂着她,轻笑一声:“朕表现如何?你是不是也甚是喜欢?”
男人就图一个酣畅淋漓,渴望最直观的感受。
玉鸾:“……”
她突然就觉得,清醒着也并非是好事。
她可不想与这厮畅谈事后心得。
玉鸾推搡了几下,却发现对方身上无一处可推动。
两人身上仅搭着一件帝王的玄色锦袍,玉鸾着实不适。
封尧不甘心,又问:“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对朕没有要求?”
他们都这样了,她难道就不想要个名分么?
外面泄入月光,可让竹榻上的人看见彼此的脸,玉鸾听明白了帝王的意思。
但她不愿意。
后宫繁华,却不是她的归属。
她不想有朝一日,两看相厌。
何况……
隔阂太深了啊。
玉鸾故意答非所问,道:“皇上骁勇无敌、生龙活虎,微臣不敢再有任何要求。”
封尧:“……”
帝王自然也听出了这份揶揄。
好得很!
骁勇无敌、生龙活虎……
他是野兽么?
话题终究是没法继续下去。
考虑到这几次燕/好,玉鸾事后皆是昏迷,封尧不想让她再酣睡。
最好是,她今晚也能像自己一样难眠。
故此,封尧放过她。
男人直接直起身,那把精瘦腰肢还真是行动果决,实在骁勇的很。
“啊——”
突然而来的凉意,让玉鸾尖叫了一声,月华如练,笼在她身上,让男人一览无余。
月下看美人,大抵就是这个滋味。
封尧内心不由得起了一阵春风。
欲/念便又开始蠢蠢欲动,但他既然已经起身,就没有继续的道理。
终归,还是要面子的。
少年时候没脸没皮,而今,却是把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
帝王随手撤走自己的衣裳,玉鸾只能双臂挡住自己,待这厮转过身去,她才弯身拾衣。
汪裴等人在下面已久。
玉鸾下楼时,才发现小阁下面守了如此多的人,她那情/潮尚未散去的脸,顿时再度涨红,忍不住怒视了一眼帝王。
封尧眼角的余光恰好瞥见了这一幕,他唇角一扬,眉梢染上/欢/愉。
就仿佛,玉鸾越是囧怕,越是生气,他便能够被取悦。
*
永安侯府,楚家。
清脆的噼里啪啦声吵得楚凌脑壳疼。
堂屋内煮着清茶,一股清淡的茶香四溢。
楚凌与楚玄鹖皆坐在上首的位置,堂屋无下人侍奉,廊下守着几名心腹,无人可以探查到父子二人说了些什么。
楚凌皱眉:“你算来算去,银子总不能算多出来。”
楚玄鹖稍稍抬眼,冷睥了楚凌一眼:“父亲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您在京都这阵子,喝得都是名茗,穿得皆是绫罗,就连饲养的八哥也是极品,儿子不算算,如何能掌家?对了,陆御史的医药费,父亲打算几时派人送过去?送多少合适?”
楚凌冷哼:“老夫不曾做过亏心事,与陆大人只是切磋,若是受伤,各自负责,谈何医药费?”
楚玄鹖拨着算盘的指尖一顿,看着自己父亲,微不可见的叹了一声。
这位赖账的人,便是威名远播的永安侯啊!
楚玄鹖一度欲言又止。
楚凌饮了口价值百金的茶,问道:“可查清楚了?陆御史,是受谁指使?不然,陆家与楚家无冤无仇,为何好端端的弹劾老夫?他总不能是嫉妒老夫。”
楚玄鹖:“……”
楚玄鹖神色肃重,抬手掐了掐眉心,试图让自己的父亲明白事情的严重性,道:“父亲,陆御史突然弹劾,大概是想让皇上对付楚家。这八成是挑拨离间,想要让楚家对抗新帝。”
“这个馊主意,还真是下头。”
===第47节===
“一旦皇上开始对付楚家,楚家必然会想办法自保,届时便有人可以拉拢楚家了,父亲以为,楚家反对新帝,谁会最得得利?”
楚凌捋了捋须髯:“当然是离着皇位最近的那几人。”
楚玄鹖哂笑一声:“正如父亲所言。所以,陆御史背后究竟是谁人,已经一目了然了。”
楚凌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如此,那封尧那小子会上当么?”
楚玄鹖眸色一眯:“只怕皇上比咱们更早的看穿了这件事,所以才会让崔景辰调查楚家军。崔家老爷子与祖父可是勿颈之交,崔景辰自然会放水。”
楚凌再度悟了:“看来,封尧那臭小子也不是一无是处。”
楚玄鹖眸中溢出一抹光:“父亲慎言,搞不好皇上真会是您的女婿。妹妹的性子,不是一般男子能掌控,偏生就是她这样的女子,才会让男子心心念念。皇上舍不下妹妹,楚家才能更加安稳。”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难以得到的,才能被珍惜啊。
楚凌眨眨眼,一会对封尧恨之入骨,一会又将他想象成女婿,着实矛盾。
作者有话说:
反派:???你们这么快就看出了我的馊主意?!怎么能这样!
封尧:怪朕过分优秀~
楚玄鹖:我实在太聪明了~
楚凌:(⊙o⊙)…就老夫是个憨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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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子们,继续往下翻,还有哦~
第三十九章
翌日, 无早朝。
崔景辰入宫,去御前禀报调查结果,一板一眼, 无一字落下。
他这人办事素来谨慎, 故此, 即便封尧知道他也对玉鸾有过倾慕心思,却还是器重他。封尧太过了解崔景辰, 他为了家族恩荣,可以豁出去一切。
玉鸾是帝王的人,崔景辰自是心知肚明。
他会换另外一种方式, 守护他喜欢的人。
此刻,崔景辰抱拳道:
“皇上,陆御史的弹劾并非是空穴来风,但也言过其实了。”
“前阵子,永安侯他……因着其女入宫当了女官,以至于他心情不佳, 带着麾下的机员猛将,去打家劫舍了,谁知暴露了身份。”
“那些被劫富济贫的恶霸自是气不过,可碍于楚家威严, 并不敢惹事, 但不知怎的……就被陆御史知晓了。”
“这打家劫舍、劫富济贫, 虽是英雄所谓,可……不符律法呀。”
“不过, 此事倒也不大, 并没有引起任何百姓伤亡。”
听到这里, 封尧脸上的神色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永安侯, 还真是一个性情中人!
眼下,无数双眼睛盯着楚家与帝王,这个节骨眼下,楚凌真是不安分!
封尧淡淡启齿:“掩盖下去,此事不必闹大。”
崔景辰料到了这个结果,又问:“那陆御史那边呢?”
封尧眸色一凌:“那狗东西,他既已给自己找了主子,朕自然不会留下他。”
新帝内忧外患,又岂能与楚家这样武将之户彻底决裂?
便是御史,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下弹劾楚家。
何况,楚凌所犯之事,着实不值一提,还谈不上在朝堂上被弹劾。
陆御史必然是受人指使。
这幕后之人的目的,已是太过明显——离间新帝与重臣。
就在这时,一小太监领着风哲疾步迈入内殿。
风哲风扑扑,面色惊慌,似是不久之前发生了什么大事,行至御前,抱拳道:“皇上,陆御史他前不久被发现惨死家中,是昨日半夜别人活活打死。”
崔景辰:“……”
他立刻看向封尧。
君臣二人的心思一致。
陆御史一死,所有矛头都会指向楚凌,毕竟,不少文武百官亲眼看见楚凌在宫门外打了陆御史。
这下,楚凌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而陆御史一死,封尧必定不能在明面上包庇楚凌,而一旦降罪,得罪了楚凌,就等同于是得罪了三十万楚家军。
好毒的计策!
崔景辰道:“皇上,有人故意要彻底离间您与楚家。”
封尧摩挲着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这是他思量时的固有动作。须臾,嗓音依旧晴冷寡淡,问道:“楚家昨夜是何动静?”
风哲如实说:“据探子来说,按着陆大人的死亡时辰,那时正当半夜,楚家父子在家中算账本。但探子的话不可作为证据,楚家的家丁亦无法作为人证。”
封尧:“……”这对父子倒是心大。
深更半夜算什么账本?!
这时,又有宫奴从殿外疾步走来,看似神色匆忙:“皇上,端王已在回京的路上。”
封尧眸色顿时一凛:“老东西!他还敢回来?!”
崔景辰内心嘀咕,皇上的皇叔回来了,会不会救出太上皇?端王也不是省油的灯呐。
崔景辰问道:“皇上,端王爷突然回京,与陆御史突然被打死,这二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封尧不喜欢猜测,他只想要最真实的结果:“你立刻去调查,但此事不必告知叶琛了。”
崔景辰:“……”
皇上虽宠信叶琛,但有些至关重要之事,根本不敢交给他去办。
崔景辰与风哲一道匆忙离开了御书房。
他二人皆很清楚,接下来,才是真正考验的时候。
夺江山不难,难的是守住江山。
他二人是新帝一手提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新帝坐稳龙椅,崔、风两家才能得百年昌盛。
*
封尧在御书房独自静默了片刻,便想到了一人,吩咐道:“立刻去永安侯府,给朕把楚玄鹖叫来。”
旁人或许看不懂楚玄鹤。
可封尧又岂会不明白。
他与楚玄鹖是同样的人。
皆是心思深沉如海,每走一步,皆会提前思量数步。
眼下发生的一切,楚玄鹖未必不知晓。
“是,皇上。”
这厢,不出半个时辰,楚玄鹖已经在御书房与帝王庭议了。
就连汪裴也守在殿外廊庑下,没有入内。
也就是说,这一次是封尧与楚玄鹖两人单独谈话,无人知晓他二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玉鸾闻讯而来。
楚家找人给楚香莲送了消息,楚香莲虽嫉恨玉鸾,可往大了说,大家都是楚家人,是一条船上的人,一旦楚家这条大船翻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故此,楚香莲就让人给玉鸾通风报信了。
玉鸾这才知道,父亲惹了大事。
她的父亲虽喜欢胡来,却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当真将人给打死了。
父亲是武将,征战多年,刀下皆是蛮夷的血,他平日里就连一只雀儿都不舍得弄死。
玉鸾在廊下焦灼等待。
她发现,汪裴这样的御前大公公,竟对她甚是恭敬,还时不时冲着她笑笑。
玉鸾:“……”
是因为汪裴明确知道她是皇上的人?
好片刻过后,御书房的殿牖终于从里面被人拉开,楚玄鹖赫然出现在了玉鸾的面前。
玉鸾得见至亲,忽然就绷不住,眼眶瞬间红了,前几次见面都太过匆忙,她都来不及与兄长说上几句话。
楚玄鹖抬手揉了揉玉鸾的发心,眼中异色一闪而逝,着重强调,道:“妹妹清瘦了,在宫里也要多吃些,你如今是女官,万不可胡闹了。”
玉鸾:“……”
她兄长是被夺舍了么?
怎么这样说话?
从前兄长还时常给她洗脑,说封尧是狼子野心,对他不可全信。
楚玄鹖不宜在宫廷久留,交代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玉鸾站在廊庑下目送,封尧从御书房走出来时,她快速看了他一眼,这又撇开了视线。
===第48节===
封尧嗓音清冷,他明明野心勃勃,却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淡漠:“你刚才瞪了朕。”
玉鸾无言以对,垂首道:“微臣不敢。”
封尧知道她有事,故意说:“朕的楚司寝,你有话直言,朕此刻心情尚可,或许可以满足你的要求。”
玉鸾自己倒是无所谓,楚家与父兄是她的底线。
她只能暂时对封尧服软,跪地道:“微臣的父亲绝对不会杀人,恳请皇上彻查,千万莫要让微臣的父亲蒙冤。”
封尧垂眸看着脚下人。
美人如若晨间绽放的娇花,即将开到靡荼,正当清媚娇艳的时候,身段婀娜玲珑,面容皎洁精致,让人忽然就想到了闭月羞花。从前那青涩少女不见了,取而代之,是媚态天生的小妖精。
才短短几日之内,封尧只觉得玉鸾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难道是因为他……
封尧忽然就觉得欢喜,就仿佛眼下的玉鸾,是他的杰作。
“看你表现。”
帝王轻飘飘的吐出这句话。
玉鸾惊愕抬首。
这、这是一个帝王可以说出来的话么?
与直接威逼利诱有甚么区别?
汉字着实博大精深。
单单“看你表现”四个字,就已经蕴含了太多。
封尧又淡淡启齿:“起来。”
玉鸾自然不想跪着,眼下穿着单薄,膝盖磕在大理石地面上,又疼又凉。
她站起身来,可下一刻,眼前忽然一晃,直接跌趴在了帝王胸前。
美人这个反应,倒是让新帝颇为欢喜。
他轻笑一声,语气带着不可忽视的愉悦,道:“这么快就投怀送抱?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一言至此,男人忽然垂首附耳,嗓音又变得极其沙哑低沉:“天黑之后,朕会满足你。”
玉鸾:“……”
她立刻站直了身子,被吓到打了个激灵,因着两人的距离太近,四目相对时,差点瞪出了斗鸡眼。
封尧的大掌不知几时伸出,已经掐住了她:“确实清瘦,这几两肉,朕并不喜欢,硌得慌。来人,给朕的楚司寝上早膳。”
玉鸾:“……”
一旁的汪裴倍感欣慰,皇上这是开窍了啊。
宠她,狠狠宠就是了!
*
驿馆。
燕寒得知这两日发生的一切,不由得朗声一笑,他透过茜窗往下京都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自言自语了一句,道:“京都城该热闹起来了。”
身后心腹问道:“王爷,这端王是皇上的亲叔叔,在朝中威望甚重,亦不知接下来京都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燕寒凤眸微眯:“自是越乱越好。”
一旦新帝闲下来,岂不是又开始打藩王的主意?
他之所以主动赶赴京都,便是为了消除封尧的疑心。
心腹又问:“王爷,那咱们几时开始站队?”
什么时候该站队?
又该站哪一队?
此事,事关重要。
缄默许久,燕寒也始终没说出来。
当然,谁是赢家,他就站哪一队。
*
御书房。
玉鸾连打了几个饱嗝,加之一碗羊乳入腹,她瓷白的肌肤浮上了一层淡淡的樱桃粉,一双水润桃花眼潋滟波光,像是吃撑了。
“皇、皇上,微臣吃完了。”
封尧一直能听见细微的咀嚼动静,他在埋首处理政务,闻言便看了过来,见这小狐狸像痴傻了一般,还真是吃了个一干二净。
男人先是一愣,随即剑眉轻轻一挑:“楚司寝,你说你到底傻不傻?”
玉鸾:“……”
她现在就很好奇,兄长与这狗皇帝到底在御书房谈了些什么?
为何这厮现在说话这么奇怪?
是他让她吃完的,帝王金口玉言,她自是要吃个精光,就连一滴羊乳都曾剩下。
玉鸾服从道:“回皇上的话,微臣的确很傻,皇上说得极对。”这样总行了吧。
封尧的眸光落在了美人娇艳欲滴的红唇上。
他年少时候便痴迷吻她,而今每次都是/欲/罢不能,怎么都不够,他都快怀疑玉鸾是花妖变的,以至于尝起来有一股沁甜花香,让他食髓知味。
美人的朱唇上沾染了零星奶渍,封尧见不得任何瑕疵,若是不能擦去那奶渍,他只会通体不舒坦。
“归来。”男人嗓音喑哑。
对上帝王的深邃眸色,玉鸾立刻就明白了什么。
她浑身乏力,当真不想再被/强/行摁住,何况这里是御书房,到处摆设着肃重威严的陈设,她不想亵/渎了皇权。
玉鸾鼓足勇气:“皇上不是说,不可白日/宣/淫么?那样不成体统。”
封尧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脸。
可谁让他是帝王。
他从前处处让着她,如今大可不必了。
“过来,朕再说最后一次。”
封尧给了玉鸾最后通牒。
无法,玉鸾只能走向龙椅。
她还没挨近,就被封尧伸出手,握住手腕,一股大力拉扯之下,她跌坐在男人怀中。
随即,玉鸾就看见男人冷峻的脸靠近,她的呼吸被尽数掠夺。
这一次,与之前不太一样。
狗皇帝仿佛是在讨吃食,不亚于是一番牛嚼牡丹。
玉鸾:“……”
所以,到底是谁不成体统了?!
作者有话说:
玉鸾: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封尧:朕觉得岁月静好,23333~
反派:只有我们在认真搞事业?
读者:→_→我们只想看甜甜的恋爱~
第四十章
楚玄鹖从皇宫出来, 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朱雀大街的臻品茶坊。
楚凌不好女/色,侯夫人过世之后, 他一直都是孤家寡人, 身边就连一个侍奉的婢女都无, 也不喜饮酒,但就是好一口名茗。
他所饮的茶, 皆是凡品,嘴巴十分刁钻。
楚玄鹖每月都会特意给他备一份茶钱。
否则,堂堂永安侯在外面到处赊账, 那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楚玄鹖骑马停靠在臻品茶坊外面,面色冷沉,挥袖对身侧随行护院,吩咐道:“把侯爷给我拉出来。”
护院讪了讪,犹豫了一下,这才应下:“是, 大公子。”
大公子才是楚家未来的家主,搞不好很快就要执掌门楣。
楚玄鹖没有下马,气势威严,他身段颇为高大, 又是自幼习武, 气度上自是无可挑剔。
直到楚凌骂骂咧咧走出茶楼, 楚玄鹖才下了马背,父子二人对峙, 楚玄鹖半点不落下风。
他颔首, 望着气势嚣张的父亲, 学着封尧那狂傲的口吻, 淡淡启齿:“父亲,陆御史昨天夜里被人打死在家中,而你有重大嫌弃,儿子只能将你暂时押去大理寺候审,还请父亲配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儿子只能如此了。”
此刻,朱雀街来来往往不少人,皆见证着这一幕。
不愧是楚家,这般高风亮节。
众人的关注点,并不在陆御史昨夜被人打死了,而是“楚玄鹖大义灭亲”这桩事。
足可见,楚家人,品行高洁啊。
品行高洁之人又岂会杀人呢?
楚凌暴跳如雷:“你这个逆子,老夫岂会杀人?就算是要杀人,也必定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老夫不做那等偷鸡摸狗的事!”
父子两人当街对峙,楚玄鹖几招之内,就制服了自己的老爹,吩咐护院:“来人!护送侯爷去大理寺。”
人群中的姑娘家们不由得纷纷面红耳赤、心如擂鼓。
===第49节===
一应被楚玄鹖的飒爽英姿所倾倒了。
少年郎君们亦是将楚玄鹖视作了标榜之人。
总之,这一出,既让楚玄鹖收到了一大波好感,又让众人开始坚信楚家的清白。
真金不怕火炼,正因为不心虚,故此,楚玄鹤才敢将自己的父亲送去大理寺候审。
这厢,崔景辰已等待了片刻,见楚家父子二人一同前来,他抬手挠了挠眉梢,心绪复杂。
楚玄鹖附耳,以仅仅父子二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道:“父亲放心,大理石是崔景辰的地盘,不会缺了你的茶水,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你老实待着。”
楚凌这才流露出一丝丝的慈父之色:“儿子,为父演得如何?今日这一出,为父应该能在百姓心目中又高大了几分。”
楚玄鹖:“……”
他应该早日娶妻,生育子嗣,不然楚家日后……危矣。
这厢,将楚凌丢在了大理寺,楚玄鹖就快马加鞭去了一趟城外楚家军营。
楚玄鹖发现,身后依旧有人跟踪,但他还是不揭穿。
任由探子跟踪。
*
玉鸾很关心陆御史的案子。
封尧一番牛嚼牡丹之后,发现了这小狐狸故意在讨好,甚至还主动了,这无疑刺激到了帝王。
大概男子也有为爱疯狂的时候,便带上玉鸾出了一趟宫。
算是微服私访。
陆御史是朝廷官员,他的尸体就放在了刑部衙门。
封尧命叶琛亲自验尸。
叶琛如今入了仕,但医术精湛,叶家祖传下来的岐黄之术,以及这开膛破肚的本事,堪称一绝。
见到帝王亲自过来,叶琛恨不能撸起袖子,好好表现一番。
他想让皇上知道,皇上器重他准没错。
不过,叶琛开始验尸之前,倒是发现了华点,盯着帝王破皮的唇看了几眼,帝王容貌清隽,威严不可侵犯,这破皮的唇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皇上,臣还是先给你上些金疮药吧,这伤口万一恶化,染了热伤风,那可就糟了。皇上怎的会伤了唇?”
叶琛一脸不可思议。
唇为何会受伤?
怎么伤的?
封尧:“……”
玉鸾:“……”
一旁的风哲僵着身子,清了下嗓门,提醒道:“咳咳……叶大人,办事要紧。”
玉鸾恨不能将自己给埋了去。
亏得叶琛是个纯良的男子。
可旁人理应都听懂了。
若非封尧今日过分了,竟那样对待她,她又岂会张嘴咬他呢?
封尧面色无温,仿佛并不当回事:“休得多言,开始验尸吧。”
叶琛讪了讪,便开始解开陆御史的衣裳。
被活活打死的人,浑身青紫,浴血不散,但也容易留下死前所遭受的重创痕迹。
叶琛办事时,倒是认真,不消片刻,就豁然想起一事来:“我记得永安侯身段高大呀。”
他不够颀长,故此,对京中所有高个头的达官贵人皆十分有印象。
玉鸾茫然:“父亲七尺多,不足八尺,大概比皇上挨了这么些。”她朝着叶琛做了手势。
叶琛却又问:“那侯爷的足有多长?我瞧着陆御史身上这这几处致命的脚印,并不像是大足之人留下来的。”
一般情况下,个头越高,足也越长。
这个细节是一个重点。
封尧当即下令:“来人,去永安侯府,取一双楚凌的鞋过来对比。”
封尧知道陆御史不是楚凌所杀,但他需要的是确凿的证据,如此,才能堵住悠悠之口。
侍卫奔赴永安侯府取鞋期间,叶琛在继续验尸,而就在他打算扒了陆御史的长裤时,封尧挡在了玉鸾的面前,高大的身段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
玉鸾只想尽可能的让父亲恢复清白,她很想亲自参与验尸。
玉鸾刚要上前,就被封尧直接拽到一旁,男人眉目冷沉:“不要激怒朕。”
玉鸾:“……那只是一具尸/体。”
封尧理所当然:“是男/尸。”
玉鸾:“……”
一旁的风哲:“……”男/尸也只是一具尸呀,皇上未免太过小题大做,尸体的醋也要吃?
侍卫很快就取了楚凌的鞋过来,叶琛拿来做了对比,笃定了陆御史身上的致命伤,并非是这双鞋的主人所为。
封尧对这个结果甚是满意。
而且,案件进展的结果超乎了他的预料。
封尧由衷道了一句:“叶琛,你倒是十分适合当仵作。”
叶琛吃了一惊,他已被改名,半点不想改了行当!
他本就生得不高,若是当了仵作,还怎么娶妻?!哪家的姑娘会看上他?!
叶琛当即仰着脖子,态度坚定,像一只倔强的天鹅,道:“皇上,臣只想替皇上效犬马之劳!臣不能当仵作!”
封尧不过就是拿他打趣,不成想这家伙会这般激动。
“好,那就不当仵作。”帝王的语气十分宠溺。
一旁的风哲了然了。
皇上当初被贬漠北,只有叶琛孤身一人前往,送了银两。皇上如今看似薄情寡欲,但实则……重情啊。
封尧转过身去,抬手轻轻一挥,吩咐道:“将调查结果公布出去,按着陆御史尸体上的鞋印寻找凶手,在京都的所有男子,皆要一一验脚。永安侯也可以放出来了。”
可惜,只关了楚凌半天。
封尧内心颇为遗憾的想着。
是以,玉鸾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其实,封尧大概知道是谁设计了这桩连环事件,之所以满城抓捕凶犯,无非是给那幕后之人敲一个警钟。
帝王回宫的路上,见美人一直趴在车窗往外看,仿佛出宫一趟,她的眼眸都变得明亮了。
她像渴望自由的雀儿。
这一幕让封尧眸色一沉,狭长凤眸溢出森森寒意。
他不要做孤家寡人,若是注定此生要困于宫廷,那就必须要有人陪伴他左右,这个人只能是他心悦之人,不然谁来消磨这漫漫余生……?
封尧眸色冷沉:“你看够了?”
玉鸾不舍的收回视线。
每年这个时节,都该踏春去了。
奈何如今,她像是折翅的鸟儿,再也扑腾不起来了。
父亲这么快就被判无罪,玉鸾欠了帝王一个人情。
还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玉鸾只能更加顺从:“回皇上,微臣看够了。”
封尧带着破皮的唇,也敢直接出宫见人,足可见,他非但不当回事,还引以为荣。
“朕的唇破皮了,你有什么想说的?”男人故意寻事。
玉鸾还能说甚么?!
她当然明白封尧这句话的意思,遂只能忍着道:“微臣下次定会小心些。”
她说下回小心,并没有说再也不碰他。
果不其然,男人笑了,唇角溢出一抹炫灿的弧度。
“孺子可教。”
玉鸾:“……”我谢谢你的褒赞!
见美人气鼓鼓的,且又只能强装无事,封尧心头积攒了数日的阴郁消失大半。
他已太久不曾好生歇息,这便阖眸假寐了起来,车厢内有淡淡的美人体香,他半睡半醒,倒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
自今日晌午开始,整个京都的男子都在验鞋印。
从茶楼、酒肆、商铺、学堂……但凡在京都的男子,皆要接受查验。且,但凡与陆御史尸/体上的脚印对上的,都被押去了衙门,再逐一审察,没有认证物证的,只能进一步被关押。
如此这般,一步步往下查,即便凶手躲得再隐蔽,也迟能被揪出来。
此刻,京都城的某持阴暗宅子内,一黑衣男子跪地,额头溢出豆大的汗珠,他抬头看向男子高大的背影,吓到瑟瑟发抖,恳求道:“主子饶命啊,小的躲起来,必定不会让人查到!再不济,小的出城便是!”
那背对着他的男子,这才转过身来,眼底一片阴冷,勾唇一笑:“可惜,我不能冒那个险,谁让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呢。”
一言至此,黑衣男子忽然看见一道光亮闪现,他一手捂着脖颈,喉咙里溢出低低呜鸣,倒地时,死不瞑目。
被一剑封喉。
“来人!拖出去,毁尸灭迹!”他甚是气氛,好不容易布下一局,竟这么快就被识破了!
门外,有人大步迈入,看了一眼递上的尸体,便对男子抱拳道:“是,三殿下。”
===第50节===
封锐望向院中的夺目日光,已经等不及抛头露面了,只要端王一到京都,他就有庇护了!
这次,虽没能挑拨了封尧和楚家,但好歹盼来了端王爷。
*
端王是封尧的皇叔,自诩辈分在封尧之上。
故此,他故意给了封尧一个下马威,入宫之后第一桩事就是去拜见太皇太后。
端王与太上皇是同胞手足,亦是太皇太后的亲儿子。
得见亲子,太皇太后一番诉苦,又将封尧那个不孝孙子臭骂了一通,大有倚老卖老的架势。
“哀家这把年纪了,见不得骨肉分离啊!老二他、他死得太惨了啊!封尧就是头豺狼!我儿回来就好,速速就搭救你的兄长!”
太皇太后痛心疾首。
端王又岂会在意太上皇的死活?
他那个兄长是死有余辜。
至于原太子的死,他更是不在意,又不是他的亲儿子。
端王甚是怨恨太皇太后当初一心只想辅佐兄长上位,而不是他。
端王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道:“母后啊,新帝已经登基,儿臣如何能改变事实?至于老二的死,母后节哀顺变吧。”
听说原太子是被饿狼吞噬,一想到这个画面,端王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看来,封尧那小子,还真是不可小觑了。
端王眸色微眯。
安抚了太皇太后片刻,端王便离开了景元宫。
在宫道长廊上,端王迎面撞见了一人,这人一袭珠光华翠,容妆妩媚,美眸含怨带怯。
梅姑姑有些担心,眼看着卫太后要走向端王,她在一旁压低声音劝了一句:“太后娘娘,这端王入宫,还没去拜见皇上呢,您要不……回避一下。”
卫太后入宫之前,曾与端王有过一段浓情蜜意,这不是什么秘密。
梅姑姑担心端王利用卫太后。
可卫太后自从被太上皇打入冷宫之后,便开始思念她的旧情郎,总觉得若是当初没有听从家中的安排入宫,她就能拥有一段完美的姻缘。
人,总是贪心不足。
望着这山,又渴望那山。自己不曾拥有的东西,总会被过度美化。
卫太后没有搭理梅姑姑:“你退下。”
梅姑姑只能暂且作罢,守在原地把风。
卫太后的男宠,不过只能消磨她的枯乏日子,可她内心深处的空洞,只有情郎可以填补。
此刻,端王眸色微眯,很快就仿佛湿了眼眶,驻足须臾之后,直接迈开腿朝着卫太后走了过去,神色焦灼,就像是奔赴向内心所爱。
一切细节皆拿捏地恰到好处。
端王走上前,两人挨近,他的一双大掌握住了卫太后的肩,双眸赤红:“无双,你……臣拜见太后。”
又是恰到好处的欲言又止。
如此这般遮遮掩掩,反倒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端王知道,没有女子可以逃得了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他从年少到如今,屡试不爽。
少女、少妇,亦或是像卫太后这样的半老徐娘,皆会坠入他的情网之中。
卫太后果真动容了,红唇微抿:“你这个混账,怎么才来?”
她在冷宫等了那样久,一直抱着期望,期待她的意中人突然过来救她于水火之中。
可她始终没有等到。
端王内心腹诽:她早是残花败柳,怎好意思让本王一直寄挂?
端王这些年的桃花从未断过,又哪里会记着这么一号旧人。
再者,当初卫家覆灭,卫无双被打入冷宫,他还以为卫家与卫无双皆彻底完了呢。
不过,眼前这女子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
为了应对封尧,端王不得不演上一出来哄骗卫太后:“都怨我,你要打要骂,皆随你。但,如今看见你一切安好,我也就放心了。无双,只要你安好,本王也就能好。”
端王这般随口一言,卫太后直扑入怀,抱住了他的腰肢,一通发泄式的大哭。
太上皇那个丈夫让她觉得恶心厌恶,儿子又忤逆她,眼下唯一能让她安抚的人,就只有端王了。
这一刻,卫太后以为自己又遇到了真爱。
残缺的灵魂,得到了片刻的安抚。
端王颇有心机,抱住卫太后的同时,唇在她的额头一擦而过。
不显得肤浅,却又撩得十分心机。
此时,数丈开外的千步廊下,封尧握着手中奏折,竟是当场捏碎了一本。
玉鸾心惊肉跳。
这家伙素来会隐忍,这到底是气成什么样了?
再看远处,玉鸾豁然明白——
端王爷和卫太后早就好上了。
封尧的确是太上皇的骨血吧?
玉鸾想入非非。
封尧侧过脸来,面色阴沉,忽然开口:“楚玉鸾,朕心中不悦,你要让朕欢喜,可好?”
玉鸾:“……”
作者有话说:
封尧:快哄哄朕,朕又要受伤了~
玉鸾:-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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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往下翻,还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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