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玉鸾就被告知,新帝不欲看见她,让她自行待在掖庭好生反省。
这个消息是紫俏过来亲自传达。
对此,玉鸾竟觉得无比放松。
甚好啊。
封尧终于开始厌弃她了。
亦不知几时才能放了她出宫。
她从小就不喜束缚,封尧其实知道她厌恶宫廷的森严禁锢。
把她拘在身边,当了个什么劳什子的司寝女官,让她纪录下有关他的一切,甚至于是旁听帝王与后宫妃嫔的床笫之事……这些都只是他折磨、报复她的手段罢了。
被封尧嫌弃了也好。如此这般,玉鸾倒是落了个清闲。
她不求他会念及旧情。
只盼互不伤害。
*
直到三日后,玉鸾又被重新召见,前去御前侍奉。
这一日,她的月事基本上已经干净了。
新帝行登基大典,改国号为殷,他将正式载入封氏皇族玉碟,成为继太上皇之后的一国之君。
原太子被废,因其身上所犯之罪,尚未彻底判定,故此,暂时关押诏狱。
登基大典由礼部操办,群臣所期待的太上皇并没有露面,足可见封尧对太上皇的藐视。
见此景,朝中各股势力又有了新的揣测。
尤其是太上皇一党的官员,内心坚守的那份信念已逐渐在瓦解。可世家盘根错节,事关家族利益,他们又都不甘心放权。新帝欲栽培年轻一代,早就支持废除九品中正制,试图让寒门入仕。
这对旧族世家是很大的打击。
奉天殿外,帝王的仪仗队分列两侧,文武百官按着顺序排列。仪銮司官、葬礼郎、左右丞相等诸人早已恭候多时。
由彪骑大将军亲自护送帝王迈上奉天殿,帝王一袭象征着天下皇权的玄色绣金龙帝王朝服,十二旒冠冕,八尺身段高过在场所有人,单单是腰间一把青峰剑就足有五六尺长,所到之处,是君临天下的威严肃重。
乐声起,群臣行四拜大礼。
帝王下诏书公告天下,已宣告即位。
玉鸾排在宫人一列,正跪到第四拜时,她无意间抬首,看见封尧立于日光之下,这一刻,仿佛是顶天立地而生,那一身肃重的玄色龙袍十分适合他。
玉鸾见过太上皇穿龙袍的样子,但远不及封尧威严伟岸。
撇开一切前尘恩怨不说,玉鸾也觉得,封尧天生为帝。原太子昏庸无道,皇长子是个闲云野鹤之辈,三殿下过于阴损算计,太上皇的几个儿子当中,就数封尧最是适合帝位。
玉鸾所跪的位置,就在封尧加冕的斜对面,不知是不是封尧有意安排,从她的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目睹这载入史册的一刻。
她看着他矜贵萧挺的侧颜,倒是没有多么感叹封尧如今如何的高高在上,反倒是不由自主的想到漠北苦寒之地的日子。
这些年……
他大抵吃了太多苦。
她知道的。
她什么都知道的。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调查过他的一切。
玉鸾与旁人一样,跪拜的同时,喊着吾皇万岁。
他要她的臣服,她便臣服。
就在加冕正要结束,忽然无数根箭矢射了过来,玉鸾一直在偷看封尧,以至于她比旁人更先一步发现刺杀,随即尖叫一声:“封尧!小心!”
她脱口而出,喊出了帝王的名讳。
封尧腰间的青峰剑出鞘,电光火石之际,他挥袖挡去了直射过来的箭矢。
封尧朝着玉鸾看了过来,不过,仅此一眼,便又挪开了视线。
“来人!护驾!”
“速速护驾!”
彪骑大将军,以及禁卫军统领风哲等人立刻开始行动。
今日是新帝登基大典,如此重要的日子,自是要被史官登记在册,可若是登基之日突逢变故,又岂不是证明了天道不允,帝位名不正言不顺?!
奉天殿下方俱是文武百官,而上面则跪拜后宫妃嫔,刺客从蜂拥而上,目标就是封尧。
杀了封尧,那所谓的清君侧名义就不复存在。太上皇与原太子又能重新回到大众视野,再度掌权。
封尧手持青峰剑,狭长的眸子,眼梢凛冽,杀气腾腾。
一时间打斗一触即发,今日登基大典,禁卫军与御前侍卫自是早就有所准备,其中也包括应对这种诸如刺杀的事宜。
文武百官不敢轻易离场,只求不要被殃及池鱼。
乌泱泱的黑衣人持剑袭来,招招致命。
玉鸾神色焦灼,眼看着封尧与黑衣人即将杀过来,她眼疾手快爬站了起来,几位妃嫔已是花容失色,太皇太后与卫太后更是如此。
“救、救驾——”卫太后咆哮,但嗓音很快就被淹没在厮杀之中。
而就在这时,黑衣人其中有几人对视了几眼,像是达成了某个念头,竟突然持剑朝着妃嫔这边狂奔而来。
大抵是要挟持人质,以威胁封尧。
卫太后亦看得真切,就在几名黑衣人持剑奔过来时,卫太后伸手在玉鸾背后狠狠一推,试图用玉鸾挡住片刻。
卫太后已大惊失色,这个时候,只要能够自保,就是让玉鸾当场毙命,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就好像彼时多年情谊,早已不复存在。
卫冬儿被卫太后拉着,两人朝着后方栽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玉鸾被一股大力推着,正撞向黑衣人,下一刻,一道玄色身影突然出现,一掌推开她的同时,几乎就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任由玉鸾跌落下了奉天殿露台,她连滚了数圈才停下来,抬眼一看奉天殿露台上方,就见封尧已抱住了卫冬儿。
隔着数丈之远,玉鸾与封尧对视了一瞬,男人随即又躲开视线,持剑与黑衣人打了起来。
玉鸾后背撞上了角度锐利的石阶,这个时候竟无法支起身来,她反复尝试了几次,直到有一道急切的嗓音从她身后传来,随即搀扶起了她:“妹妹!妹妹,你没事吧?”
听见楚玄鹤的嗓音,玉鸾不知怎的,紧绷了几日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下来,泪落如雨。
“兄长……”
楚玄鹤清俊的眉目紧蹙:“怎么才几日,就消瘦成这般?”
一言至此,他眼底又隐露怒意,一手揽着玉鸾的肩,一手紧握成拳,趁着轰乱,无人听见,他发泄似的埋怨说:“皇上要救卫昭仪,也用不着给你一掌!杀手根本不是冲着你而去。不过……方才那一掌倒也精准。”
挟持一个女官根本无用。
杀手真正的目标是太后以及卫昭仪,至于旁的妃嫔的死活,只怕新帝根本不在意。
玉鸾没说话,趴在楚玄鹤胸口,哭得很憋屈,不敢放声大哭,只狠狠的憋了回去。
楚玄鹤对奉天殿上的打斗毫不关心,只耐心的哄着自己的妹妹:“可是摔疼了?”
玉鸾吱吱呜呜,说不出话来。
疼啊……
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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