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很痛。
心口也压着千钧重物一般。
仿若身处在灼热的火焰中。
嘴唇干裂,隐隐能尝到些许血腥的滋味。
卞雪意勉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在床上。
屋内光线昏暗,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时辰。
“莫听……”她虚弱地唤着莫听的名字,想要莫听给自己端一杯水来。
她病得很重,就连张嘴的力气也几乎没有,这呼唤声更是微乎其微。
床帏外隐隐绰绰地有个人影,听到床上发出的微弱动静,缓步走了过来。
床帏被拉开,卞雪意先看见一双涂了红色甲油白皙修长的手,然后才看到了金缜那张淡漠的面庞。
金缜的眼眸实在漂亮,只是眼白过多,总显苛刻。
“怎么是你?”卞雪意问。
“你希望看到的是人是谁呢?”
“莫听在哪里?”
“你那丫鬟忠心得很,我好不容易才支开她的。”金缜微微一笑,笑容里没有半点温暖。
卞雪意强撑着身体半坐起来看向金缜:“一切都是你做的。”
“不错。”
“两面挑拨。让我误以为萧慕青对我有情。”卞雪意咳嗽了一声,看向金缜,“你有谋略,却只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对付我,我不明白。若只是为了得到萧慕青,那大可不必如此费尽心机。”
“当然不是,情是最无用的东西。若只用争风吃醋看我,未免太过小气。”
卞雪意问道:“那你又为何处处针对我?”
“从我告诉你我姓金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付你了。”金缜攥紧了拳头,鲜红的指甲潜入雪白的掌心,远远地望过去,像是流了满手的鲜血。
卞雪意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自己何时得罪了她:“我不知道。要么你光明正大说出来,要么就不要提。玩弄人心,实在令人不齿。”
“你铸下大错,我因你家破人亡,你却一句轻描淡写的不知道,真的可恶。”
金缜上前,俯身双手捧着卞雪意的头颅,额头紧紧地贴在卞雪意的额头上,感受她吓人的体温和紊乱的脉象。
“没事的,我会慢慢让你想起来的。我就是要好好地、慢慢地折磨你。你痛苦的样子让我开心。”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倘若真有你说的那件事,何不痛快了断?”
金缜笑了笑:“直接杀你,太没趣味。我要看到你眼里的光和脸上的神采全都一点一点消失。你意气风发,你才情敏捷,我偏要折断你的翅膀,叫你做一只绣在屏风上的鸟雀,只能缓缓地跟这宅院一起慢慢地腐烂下去。”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金缜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看向卞雪意。
“想来,是你那忠心的婢女来了。记得喝药,你要是不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会很伤心的。”
说完,金缜转身出去,跟莫听侧身而过。
金缜还貌似好心地提醒:“我陪了少夫人很久,适才她终于醒了,你可要好生照料,看她把药喝下去,别处差错。”
莫听点头,急忙把药放在边上,先将卞雪意扶起来,在她腰后面垫了个软枕。
“少夫人,您可算是醒了,都快把奴婢急死了。”莫听说话间,眼眶有点红了,“大夫来瞧过了,只说是急火攻心。说得是轻描淡写,可是您已经整整昏过去一天一夜了,都快急死奴婢了。醒了就好。”
卞雪意怔怔地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药,一口气全喝完了。
莫听给她准备了蜜饯,竟没有派上用场。
“少夫人,这药很苦的……”莫听忧心地看着卞雪意。
“没事,良药苦口。”
“您何苦这样折磨自己的身体?”
喝完,卞雪意没有力气做多余的事情。
尽管她很讨厌金缜,但金缜说的是对的,只有养好身体早点康复才行。
药喝下去,却好像没什么效果。
卞雪意依旧高烧不退,躺在床上眼睛几乎也睁不开。
也许,她太累了,背负了太多的责任,背负了太多人的期望,所以下意识地想多病一会儿,把那千斤重担从肩上卸下来,多喘息一会儿。
在梦里,她仿佛感觉到那个人回来了,那个人坐在床边,她身上月亮一样的光辉如清凉的雨一样,驱散她的高热,让她感到心安。
“别走!”卞雪意半梦半醒间抓住了那只手,只是反复地呢喃着,“别走……”
“少夫人,我不走。”
耳边传来莫听的声音,卞雪意才从神游的状态中回到现实。
莫听不住地打来井水,将毛巾浸湿了放在她的额头上,也因此,莫听的手凉得像冰一样。
“是你啊。”卞雪意自嘲地笑一声,松开了手,无力地倒了下去。
当初是她没有听从那人的建议一同北上,如今这惨痛的苦果只能自己独自吞食。
傍晚,萧老夫人叫管家传话。
管家知道卞雪意病了,没进屋,害怕病气过到自己身上,只是站在屋外说:“少夫人,您已经歇了一天了,府上都快乱套了,这没您可不行。您还是快起来吧,老祖宗说了,叫您筹备金姑娘的生辰宴,这生辰宴啊,要办得热闹体面,要多写新的花样……”
管家絮絮地说了一大堆,全然没有问卞雪意恢复得怎样。
“烦请您告诉老祖宗,我们少夫人病了,病得起不来,办不了!”莫听也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勇气,竟这般顶撞管家。
管家一愣,揪住莫听,正要叫人好好地惩治她,忽地听到屋内传来虚弱的咳嗽声。
“请把她说的话告诉老夫人!”卞雪意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又很坚定,随即她唤道,“莫听!给我倒杯茶!”
莫听原本很忐忑,害怕管家把自己卖出去,如今看到少夫人为自己出头,她瞬间有了底气,走进屋子去,不惧怕任何人了。
管家虽然恼怒,却因为不知道卞雪意到底生的是什么病,害怕染病,因此也不进屋去,只是心里打定主意要添油加醋一番,好好地在老祖宗面前说一说卞雪意的坏话。
第二天,卞雪意的烧没退,人也还是没有起来,什么也吃不进去。
第三天,她还是烧得厉害,但勉强吃了点粥,但很快又把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出来了。
第四天,院子里来了人。
听脚步声,是萧慕青。
莫听一抹眼泪,忙出门去迎:“少主!少夫人还病得厉害!她心里总念着您!您可算来了!快去看看她吧!”
显然,莫听以为卞雪意心里的那人是萧慕青。
萧慕青听到这话,也是浑身的不自在,她以为自己已经挑明了,想不到卞雪意还在痴痴地恋慕自己。
萧慕青进屋,闻到一阵刺鼻的药味,她皱了皱眉,一脸不悦,但左思右想,还是朝前走了几步。
“听说你病了,”萧慕青站在离床边很远的位置,“大夫说没事,只要好好吃药,很快就能好起来。我来找你,是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床帏中,卞雪意背过身去,显然是不想看见这人,也不想听到她的声音。
“那日姚大人夸赞了你的刺绣手艺,她说想叫你再绣几个花样。”萧慕青说,“布料随后送到,你尽快绣吧,明天给我。”
说完,萧慕青就转身要走。
莫听急了,急忙拦住萧慕青:“少主,少夫人可是念了您好久,您不再坐一会儿吗?”
“她病了,我没什么其他话要跟她说了。”
随即,萧慕青的身影消失在了莫听的视线之中。
莫听又气又急,不一会儿,一个仆从抱着一匹料子来了,要莫听拿进去去。
莫听接过,进屋就丢在了地上,声音带着哭腔:“您都病成这样了,他们怎能这般待您?”
卞雪意闭上眼睛,几乎无法思考,头痛欲裂,为了卞家的荣耀,嫁入这样的一个牢笼之中,真的值得吗?
————
萧慕青转头就去了临水苑,半靠在贵妃榻上跟金缜下棋。
金缜一面下棋,一面拈起糕点送到萧慕青嘴边。
“听说你的那位正妻病得很厉害,你不去陪她吗?”
萧慕青专心盯着棋盘:“她?大夫已经说了,没什么问题,我想她约莫早已经康复了,如今不过是装病想要引起我的注意罢了。”
“当真如此?”
“绝无第二种可能。”萧慕青说,“我已经警告过她了,没想到她这样爱我,为了得到我的关心如此地不择手段!”
“虽然不齿,但她的爱可真令人敬佩。”金缜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萧慕青沉浸在棋局中,完全没有注意到金缜的反应,只是接过话:“说起来,那位嘉世郡主或许也算个痴情种。”
“此话怎讲?”
“我听姚大人说,那位嘉世郡主随身携带一幅女子画像,总是于无人处拿出来看得入神。”萧慕青道,“其他郡主都妻妾成群,唯独这位,权势滔天却依然是独自一人。”
“不知道是什么女子有这样的荣幸能够得到郡主青眼。”
萧慕青摇头:“没有人知晓那人的身份,只是,画像能被郡主随身携带的话,应当是个被郡主放在心尖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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