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雪意大惊,她曾听人说过,冬日天寒,野兽们饿疯了也会跑到有人烟的地方,尤其是狼通常是族群一起外出觅食。
“不好。”卞雪意暗道一声,将莫听护在身后,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朝四周晃了晃。
果然,她们很快发现自己陷入的是何等险境。
绿色幽暗的眼睛闪着莹莹的光,环绕在她们四周低喘着。
火折子晃过去,那些狼后退半步很快又围上来缩小了包围圈。
眼见火折子发出的光越来越弱,狼群的爪子在积雪上留下的痕迹也越来越深。
一阵风吹过,火折子的光晃动一下,伴随着头狼的一声长嚎,狼群朝卞雪意她们扑了过去。
卞雪意死死地护住莫听,挡在莫听身前,闭上了眼睛,倘若这就是追求自由的代价,那她也不会后悔。
她几乎感受到狼身上的长毛从她面颊上拂过,也能感受到头狼的前爪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将自己扑倒在地。
下一瞬间,她却感觉到将她扑倒的狼突然浑身卸力,重重地压在她的身上动弹不得。
她睁眼,看到一支火羽箭正直直地刺进头狼的身体。
两人无瑕顾及其他,卞雪意挣扎着,在莫听的帮助下,从头狼的身体下爬出。
只是二人依然处在狼群的包围圈内,无路可逃。
眼见头狼睁开眼睛,口鼻中喷出热气,龇起牙来,目露凶光,似乎还心有不甘想要再次围猎她们二人。
正当这时,卞雪意听得天空中传来破空之声,抬头望去,又一支燃烧的火羽箭朝自己的方向射来。
夜空中,燃烧的长箭带着瑰丽的色彩,倒映在卞雪意浅棕色的眼眸之中,她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支这箭擦过自己的头发,射到她身后,深入头狼的皮肉之中,血液飞溅在积雪上。
狼群顿时做鸟兽散。
卞雪意眼见危机解除,立刻地松了一口气,只是因为过度紧张后的突然松懈霎时就晕了过去。
她最后的记忆,是看到一辆由六匹马拉着的马车冬夜中驶来。
马车华贵气派,厚重的紫色帘子,叫人看不清内中乾坤。
车后跟了一众穿铠甲的随从。
马车行驶到她们面前停下,内中走出来一个人。
卞雪意只记得对方穿一双毛茸茸的白色绣鞋,身上披一件滚兔毛边的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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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雪意做了个悠长的梦,不知怎的,她回到了六岁那年的时候。
卞雪意记得有个小女孩挥舞着拳头对她说了什么,她很害怕,但是她记得曾听人说过,那一家人都是十分友善忠厚之人。
因此,她没有对任何人讲过她看到了什么。
只是,回到卞府后,母亲却一反常态,将她抱在怀中,问道:“今日你去市集,可看到了什么?”
“有杂耍的,捏泥人的,还有卖糖葫芦的。”
“我是说啊,”卞母凑近了卞雪意的耳朵,“听说你今天把球滚落进了一户人家,你看到什么了吗?”
“我什么也没看到。”
卞母将卞雪意从怀中放下,站起身来,又变成了卞雪意所熟悉的那个不苟言笑的母亲。
“不,你看到了。”
卞雪意懵懵懂懂抱着球,不知道母亲言下之意指的是什么。
随即,卞母叫来下人:“来人!去告诉酆都府尹,就说小女撞见金家疑似窝藏要犯,请府尹大人带兵前去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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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听跟卞雪意被塞上了马车。
这也是莫听第一次知道马车还能这么大,这么精致奢华,简直就是一间能行走的屋子,甚至还有半壁书架和取暖用的炭火盆。
车内挂着一把精致的改良过的弓,大小是少女、孩童也能拿得住的,上面点缀了些闪闪发光的宝石,想来,这便是方才射出救命之箭的武器了。
卞雪意匍匐在少女的脚边昏睡着,虽然还没有醒来的迹象,但好在马车内足够暖和,她苍白的皮肤上渐渐地有了血色。
莫听想要向这位少女道谢,可是少女年纪虽小却一身阴鸷,虽然长得极美,却让人不敢靠近。
“你们要去哪儿?”少女先开口了,她声音好听,却天然地带着冷。
“去北方,投奔亲友。”莫听道,“恩人!谢过你的救命之恩,不知你是要往哪里去?”
“酆都。”
一听到这两个字,莫听心里飞过一万只乌鸦,她们好不容易才从酆都逃出来,绝无道理再回去自投罗网。
“恩人,既然我们方向相反,那就不劳烦您了,我和我主子……”
“你或许还不明白,你们没有选择的权力。”
说完,少女便斜靠在椅子上,手撑着脑袋,闭目养神并且对莫听说:“讲讲酆都的趣事吧。”
莫听心下着急,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她在心内想着:少夫人主意多,还是等她醒来做决断吧。
莫听不敢只说自己和卞雪意是从萧家逃出来的,只结结巴巴地说了些自己知道的事,比如卞家有个相爷,萧家少主年少有为当上了节度使副手,过些日子有个杀人不眨眼的嘉世郡主要来酆都了……
少女听得倦了,摆摆手示意莫听不必再讲了。
莫听便乖乖闭上了嘴巴。
马上行驶得非常平稳,莫听渐渐地也打起盹来,直到马车停下,她身子不由得朝前一扑,瞬间醒了过来。
莫听膝盖着地前行,爬到卞雪意身旁,扶起倒地的卞雪意,她仍然昏迷,只是手是热的,脸上气色也好了不少。
“臣酆都副大使知节度事萧慕青见过郡主殿下。”
马车外,萧慕青一身戎装,带领军士在城门恭迎她们一行人。
听到马车外传开的声音,莫听捂紧嘴巴,大气也不敢喘,只是在心里想:这少女一看就非富即贵,果然来头不小,是个郡主,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郡主。不过,不管怎么说她年纪这么小,总不能是嘉世郡主吧!
少女端坐车内,目光先落在卞雪意的面颊上看了一眼,而后才冲车外问道:“为何是副大使前来迎接?”
听得马车内传来的声音似乎带几分稚气,外面跪着的人先面面相觑,有些疑惑了,她们之中无人见过嘉世郡主真容,但都听过不少她的事情,从传言来看,嘉世郡主的年岁至少该在而立之年才是,怎会这般年少呢?
但应该没有人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冒充她。
萧慕青最先反应过来,对方刚停下马车时已经出示了能证明身份的银兔符,她作为地方官员,无权质疑对方身份。
“启禀郡主殿下,节度使唐大人昨夜惨遭贼人杀害,故而……”说到这里,萧慕青几度哽咽。
少女闻言,走出马车。
众人好奇,却又不敢直视凤颜,视线半沉,只瞥到少女掌中捧着一方碧玺,见此物如见女君。
众人忙再拜,行三跪九叩大礼,高呼:“女君万岁万岁万万岁。”
“即日起,萧大人就是酆都的节度使了。”
“臣领命。”
就在此时,城门处又来几位不速之客。
“听闻嘉世郡主凤临酆都,老臣特地前来迎接,愿郡主万福金安!”
这话让莫听心内咯噔一声。
少女竟然是嘉世郡主?
她明明年岁也跟自己相仿的样子,怎么会是传闻中那个权倾朝野,不可一世的嘉世郡主呢?
马车内莫听想到昨夜自己在嘉世郡主面前说了她那么多“杀人不眨眼”“女魔头”之类的坏话,莫听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很快就要从脖子上搬家了。
“卞老相爷不必如此客气,原本你也是被排挤在朝堂之外的,你来不来迎接,本就没有那么重要。”
嘉世郡主说话倒也毫不客气,直讥讽得卞相爷一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还是萧慕青站出来打圆场:“郡主一路舟车劳顿,不妨先歇下再做打算。”
卞家早些年为皇帝南下方便修建了一处大宅院,收拾一二,便叫嘉世郡主住了进去。
只是嘉世郡主驱逐里外仆从,将侍奉的人都换成自家军士。
卞家堂姐站在一旁,脊背总也直不起来,献媚一般,好似总希望郡主对多看两眼,只是她的盘算总是落空。
两个军士将昏睡中的卞雪意抬了进去,莫听追着她们走:“小心点,别把人摔着。”
至于将卞雪意安置在何处,众人犯了难。
“郡主带这人做什么?我看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
“往日里郡主可别说救人性命了,不杀人就不错了。”
“那郡主留她是为了什么?”
“只能有一个原因吧。”
一群人嘀咕了半天,最终决定把卞雪意安置在郡主的卧房中,毕竟卞雪意长得美丽谁也无法否认。
莫听跟在她们后面,进了卧房,卧房四周有八人组成的护卫队把守。
期间来了个大夫给卞雪意把过脉,而后又走了,不管莫听问她什么,大夫也不说。
莫听急得泪珠都快掉下来了,好在床上的卞雪意闷哼一声,似乎有了动作,这才让莫听宽慰不少。
她坐在床边,紧握卞雪意的手:“少夫人,您可一定要快些好起来。”
不多时,两个护卫进来,放了个炭盆,室内瞬间暖和不少。
莫听向她们道谢。
但护卫对莫听,嘴巴很严,不开口说半个字。
又过一会儿,有护卫来换岗,几人驻足闲聊几句。
莫听轻轻地把耳朵贴在窗户上,听她们说话。
“江南女子都是这般体弱多病的吗?”
“就是太过娇贵,哪像咱们咬一咬牙就扛过去了。”
“没法子,郡主亲自下了命令,说要给她瞧瞧,哪个敢不从?”
“难不成郡主对她真的情有独钟?”
“谁知道……毕竟,她生得那样一副面孔。”
“可是,我还没听过咱们郡主对哪个人动过心。”
“罢了罢了,主子的事,我们就别嚼舌根子了,闭上嘴巴为好。”
外面重新归于寂静。
莫听如鸟入囚笼,她看不透这位嘉世郡主的意图,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为什么嘉世郡主要将她们关起来。
莫听只得在心内祈求卞雪意快些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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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风宴定在酆都有名的清倌巷子里。
席间,不少美丽少年少女作陪,卞相爷喝得比主座上的人更有兴致,不多时已经全脸是一片的红了。
嘉世郡主转头望向旁边的萧慕青,问道:“萧大人为何愁眉不展?”
“请郡主殿下恕罪,下官扫了郡主的雅兴。只是一夜之间,我家破人亡,真心待我的妻子也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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