坝子村。
许强刚从大队办事处回来,吃过饭,就要出门,何翠霞追出来,道:“咋不歇歇就走?才在家里呆了多久啊?”
许强笑道:“我去瞧瞧儿子那边。”
何翠霞闻言,便笑道:“你去看看也行,那边还有不少事情可以做呢,我回头做完了家务,也过去帮忙。”
说着。
何翠霞又赶紧进屋:“你等等,把儿子的饭缸子带过去,这孩子,见天都没有时间门回来吃饭。”
许强略等片刻,将饭缸子拿上后,才往农资社的办事处走。
许秀芳离开家里前,就已经将炒茶、制茶的事情,交给许志军来负责了,这几天,许志军每天十分忙碌,几乎都歇在农资社的办公室了,原本被清理、修缮一番的大食堂,现在就是农资社的办事处,同时,因为那边足够宽敞,也就成为了存茶、炒茶的主要场所。
许志军不愿意把事情搞砸,因此特别认真,方方面面都要认真检查、仔细核对……
这边。
卢大舅公跟卢大柱舅舅,就被安排在农资社的办事处,教导谢家村与坝子村的十几个老人炒茶。
这些老人家,年纪都有60以上了,大多都干不了重活了,炒茶本来也不是轻松的活计,但好在不用上山下山、搬搬抬抬……
他们只需要按照步骤,用心炒茶就行,对于这十几个老人来说,那是非常合适的。
农资社这边还给记工分,他们本来就赚不了工分了,现在来农资社,反而能拿到工分,可谓是一件意外之喜了。
在这些老人中,年纪最大的就是许二爷,今年已经83岁了,本来他几个儿子都不让他来的,但许二爷闲不住,就想着给家里赚点工分,况且他辈分大,在坝子村与谢家村这一片,说话还算有点影响力的,有他在这里镇场子,附近人不敢来搞破坏。
许强来到农资社的办事处,见许二爷正将刚杀青的茶叶端出来,许强赶紧道:“二爷,您放着,我来帮。”
许二爷吹胡子瞪眼:“瞧不起谁呢?”
这一簸箕的茶叶,也就不到四五斤,他搬起来轻轻松松,没一点压力。
说话间门,许二爷便已经将装满簸箕的茶叶,给放在了晾晒区域,许强见此,便笑道:“二爷,您这两天身子骨渐好啊。”
年前的时间门,许二爷腿脚疼痛,在家里躺了好长一段时间门,后面能勉强爬起来了,但身体也不大利索了,后来听说农资社这边要几个清闲的老人帮着炒茶、晒茶……他立马从家里爬起来了,家里谁劝都不听,就是要来。
结果?
来了后,干了几天活,腰也不疼了,腿也不疼了,全身哪哪都好气来了,他现在就特别愿意呆在农资社,跟这里的老人家一起做事,一起唠嗑,还有啊,每次炒茶时,茶叶那股子清香味,特别的让人上头,光是闻着味儿,都觉得浑身清爽、松快了。
不仅是许二爷的身体便好了,另外十几个老人家的身体,也或多或少都有了改善,因此,大伙儿都笑称,肯定是这茶叶的香味好,闻着香味儿,他们的身体也变好了。
许强与许宏达、谢铁牛都觉得这是扯淡,这是茶叶,又不是救命的良药,哪能给这些老头老太们改善身体呢?
许强一进门,就调侃了一下许二爷,许二爷瞥他一眼,说:“别说,我还真的是身体倍好了,感觉我七十多岁时,都没有这么好的身体。”
许强笑眯眯的,随口应和。
许二爷知道他不信,也懒得开口说服他,就道:“你来干啥呢?有我们几个老家伙看着,农资社这边出不了事情。”
许强听了,忙道:“我这不是给志军送饭吗?”
说着。
许强就将饭缸子,在手里摇晃了一下,给许二爷瞧一眼,以确保自己是真的来送饭的,绝对不是因为不放心,这才过来盯着的。
许二爷见真是送饭,这才摆手:“去吧,志军在炒茶呢,你进去后,尽量别靠那么边上,免得耽误他干活。”
许强:“好嘞。”
听二爷这中气十足的声音,果然是身体强健了不少,许强心里是很开心,至于被二爷嫌弃几句,那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提着饭缸子,进了屋里,就见许志军站在一个灶台面前,正在炒茶,热的满头大汗,旁边还有一个老头子帮着擦汗。
擦汗的老头,便是卢大舅公了。
卢大舅公对茶叶的品质把控特别严格,这汗水啥的,是不能掉进茶叶的,因此他特意要了几个毛巾子,放在旁边,让炒茶的人必须擦汗。
这动手炒茶,其实是一个辛苦活,手眼都要快,还要耐得住热,许志军开始不习惯,现在也是习惯了。
卢大舅公给擦了汗,又赶紧给添了一把火,接着,便指挥道:“志军,再快速翻个面。”
许志军:“好嘞。”
一老一少,配合的十分默契。
许强在一旁看着,心里十分感慨,自己儿子做这些事情,倒是比干农活还起劲,只可惜这只是短期的活,炒制完了这批茶叶,估摸着暂时就没有活计了。
而那会儿,地里的庄稼,也用不上什么人,那么,不仅是许志军闲下来,村里不少的壮劳动力,都要闲下来。
许强杵在一边,看着两个人炒茶,与此同时,在农资社帮忙的老头老太们,也都在忙着,没有人停歇下来。
炒茶的灶台,一共搭建了三个,此时三个都在给茶叶杀青。
另外的,还有不少人负责挑拣今天采摘下来的茶叶,把那些不合格的叶片、枯枝……挑拣出去,还有几个负责晾晒。
……
整个农资社,飘荡着一股股的茶香味,十分浓郁,但并不刺鼻,反而十分好闻,许强只站了片刻,都觉得自己的精神好了些。
难道这茶香味,还真的能改善身体?
许强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时,他又摇头,自己否决了,可能茶叶本身就有提神的作用,自己农资社的茶叶品质又特别好,才有这样的效果的。
于是,许强很快就自我做好了解释。
这边。
一锅茶叶,出锅了。
许志军总算能歇下来,他拿过,毛巾子,给自己擦了擦汗,一转头就看见了许强,立马就笑了:“爹,你啥时候来的?怎么不喊我一声?”
许强笑眯眯道:“喊你干啥?你工作要紧。”
说着。
许强将饭缸子递过去:“给。”
许志军接过,笑着道:“爹,我跟娘说过了,以后我这边忙起来,就不要给我送饭了,我就在农资社这边跟大舅公他们一起吃。”
卢大舅公、卢大柱舅舅,是谢溧与许秀芳特意去野猪桥将人请下来的,他们是外人,自然没有住的地方,许秀芳就干脆安排他们住在了农资社里面。
农资社地方宽敞,腾出一部分作为宿舍,还是很容易的。
这几天,卢大舅公与卢大柱舅舅,就住在这里,吃饭也在这边做,他们是带了粮食与油盐酱醋过来的,许志军经常歇在农资社,自然的,他们就邀请许志军一起吃饭。
许志军也从家里背着了一袋粮食过来搭伙。
许强笑道:“还不是你娘怕你忙起来忘记吃饭,这才给你多准备了一份。”
许强笑着跟卢大舅公打招呼,将手里的烟递过去,卢大舅公笑着摆手,说:“不抽了,这几年早就戒掉了。”
许强闻言,不由笑道:“不抽也好,多喝点茶,对身体更好呢。”
卢大舅公道:“是呢。”
一行人正说着话呢,农资社的大门口,突然有人靠近过来,许二爷正在大门口,听见动静,立马眯起眼,一脸警惕。
来人是2个位年轻人,约莫都是二十五六岁,一位长着国字脸,相貌端方,一位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看起来比较正派。
不过,许二爷依旧没有放松警惕,紧紧盯着对方,就怕对方是来搞破坏的,他还冷声问:“你们两位后生家,来这里做什么?”
国字脸这位年轻人,立马就笑道:“大爷,我想问问坝谢农资社,是这里吗?”
许二爷没应声,只朝里面吼了一句:“来人了!”
话音一落——
霎时间门,十几个老头老太,拿着扫把的、拿着锄头的、拿着烧火棍的,就连卢大舅公情急之下,都拿了一块毛巾,准备要跟对方干仗。
呼啦啦一下子,冒出这么多老人家,还拿着武器。
这么大的阵仗,国字脸与戴眼镜的年轻人都给搞懵逼了,两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许二爷冷声道:“我们农资社,是正规的村单位,是公社领导批准了的,我劝你们两位后生家想清楚一点,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两人:“……”
等等……
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而且,这误会老大了。
这时,许强跟端着饭缸子,嘴巴上还沾着饭粒的许志军,也匆匆忙忙跑到了农资社大门口,看到这一幕,两人也是有点腿抖。
许志军也顾不上吃饭了,立马将饭缸子一扔,操起旁边的一根拐杖,就冲了过去:“有事冲我来,欺负老人家算什么本事!”
国字脸与戴眼镜:“……”
两人脸都红了,戴眼镜的张张嘴,想说点什么解释时,落后一步的许强,有些惊讶道:“章干事?钱干事?”
国字脸与戴眼镜的年轻人,看到许强的那一刻,简直就跟见到了救星似的,国字脸姓章,在公社任职,章干事忙道:“许会计,你在这里可真好,要不然真是闹大误会了。”
许二爷一听对方认识许强,手里的扫帚就松了下来,同时立马就换了一张脸:“哦,原来跟强子认识的啊?你这后生仔,怎么不早谁呢?”
那啥……
不是……
大爷您让我说了吗?
我都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呢。
章干事心里那叫一个哭笑不得,一旁戴眼睛的钱干事,也立马换了一张笑脸,说:“误会,都是误会,乡亲们,咱们把家伙事都先收起来。”
许强也有点哭笑不得,解释道:“这是咱们公社的两位干事,估摸着大老远跑进山里,是有啥指导意见,咱们都和气点,把东西收起来哈。”
许二爷毕竟活了83岁了,所谓的人老成精,他立马就领悟过来,估摸着是公社那边派过来农资社办事的。
许二爷将扫帚放下,还笑眯眯的,极为热情的招呼道:“站在屋外说话干啥,进屋,都进屋。”
说着。
许二爷瞥一眼许志军,想叫许志军学着招呼一下人,年轻后生,尤其还管着农资社的事情的后生仔,更该多学习一下迎来送往的事情,许二爷正想带着许志军一起帮着招呼人呢,结果发现许志军正拿着自己的拐杖呢。
许二爷:“……”
他没忍住,道:“志军,还不将我的拐杖递给我?”
许志军将拐杖递过去,有点狐疑:“二太爷,您不是好几天都不用拐杖了吗?”
许二爷:“……”
这不是刚才太尴尬了吗?怕人家计较,就拿着拐杖卖卖老,人家公社的两个领导瞧见自己一把年纪了,估摸着也就不跟自己计较了吗?
这兔崽子,一开口,就拆穿自己了。
许二爷有点无语,就清咳一下,道:“我都八十多的老人家了,拐杖平时都不离手的,还不是刚才慌张了,这才落下了。”
章干事听了,惊讶一笑道:“哟?!大爷,您都八十多了啊?真瞧不出来呢。”
钱干事也跟着笑道:“那可不,您这身骨子瞧着真是硬朗极了,您要是不说,还以为您至多只有六十几呢。”
许二爷心下满意,瞧别人公社的领导,多会讲话,多会来事儿?再瞥了一眼自家的小辈许志军。
许二爷顿时就嫌弃了。
任重道远啊。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进入了农资社里面,许二爷主动道了歉,章干事与钱干事两人,也立马笑着表示没关系,还主动跟许二爷与十几个老头老太道歉。
章干事笑道:“这是我们两个性子比较着急,本来应该去找生产队的大队长带着一起过来的,也怪我们一进了村子,就闻到这边飘荡的茶香味,想着这里就是咱们能坝谢农资社制茶的地方了,就自己寻摸过来了。”
许二爷听到他们夸奖自己茶叶的香味,立马就笑道:“那也不怪你们,自从我们农资社办起来,茶叶采摘回来,那香味儿,别说是咱们了,就是路过我们这边的小鸟都多了,你们瞧,就咱们上空……”
说话时,他抬手指着上空,两位干事一瞧果然就看到不少的小鸟,就在树上挑来挑去,还有空中飞舞的小鸟也不少,品种还不少呢。
钱干事笑道:“还是咱们的茶叶品质好。”
说到这里,钱干事就对许强道:“我们来这里,是过来取茶叶的,谢溧与许秀芳同志,给农资社拿到了第一笔订单,一共200斤黑山野茶。”
这话一出,整个农资社的老头、老太们,都高兴得直接围拢了过来。
“真的?”
“咱们的茶叶卖出去了?”
“卖了多少?”
“200斤。”
“多少?”有个耳背的老太太,扯着嗓子又问了了一句。
章干事大声道:“200斤!”
耳背老太太总算是听见了,立马就笑了,笑得满脸褶子都在抖动,说:“好!好!好得很!”
茶叶能卖出去,不仅是农资社的这些老头老太开心,就是公社的领导也开心啊,钱干事就笑道:“咱们李书记也很开心呢,让我们转告你们一声,你们好好干,以后这茶叶肯定会越来越受欢迎的。”
许二爷就住着拐杖,像模像样的点点头,道:“咱们的茶叶,以后要保质保量,争取不给农资社摸黑。”
“那是。”
“肯定的。”
“我们都会努力。”一群老头老太,都跟着附和。
章干事与钱干事,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是感慨良多啊,别说是这大深山里面了,就是换做镇上,这种年纪的老头老太,身体好点的也只能闲在家里照顾一下小孩,做做饭……可坝谢农资社开起来后,这些老头老太也有了发光发热的机会。
这农资社,办得好。
一行人寒暄几句,就由许志军带领着,去仓库里面取茶叶,两位公社干事瞧见仓库的保护措施做得很到位,还做了防潮的工作,顿时就更惊讶了:“这防潮的办法,不错呀。”
许志军憨憨一笑:“就是我妹妹……是许秀芳同志根据卢大舅公平常保存茶叶的办法改进出来的。”
章干事道:“不错。”
许志军笑道:“谢溧跟许秀芳同志临走之前,把农资社后面的工作,都给安排妥帖了,我们这些人,就是按照他们的计划与安排去办事情。”
钱干事闻言,也不禁十分感慨,坝谢农资社成立到现在,整个公社办事处其实都觉得也就是小打小闹,估摸着没几天就熄火了。
没想到,人家干的还有声有色的。
且,绝对不是随便糊弄一下的。
这是打算认真做,踏实干事实的。
钱干事笑道:“等我们回了公社,一定会跟李书记、张科长他们如实反应的。”
许志军听了,心里很开心。
然后。
茶叶取出来,用蛇皮袋子小心装好,再用背篓,给放进去,200斤的茶叶,两个公社干事决定背出去,不让坝谢农资社的人送出去了。
这期间门,得到消息的许宏达、谢大全、何福贵等几位村干部,也都赶过来了,双方寒暄了几句,因为这200斤茶叶要的急,两位干事也不久留了,拿了东西,饭也没有留,就立马启程返回公社办事处。
两人的到来,让坝谢农资社的一群人,包括两个村子的村干部们,都狠狠放下了一颗心。
这些日子以来,大伙儿虽然热火朝天的忙活制茶的工作,可对于这茶叶能不能卖出去,心里还是没有底的。
虽然大家都知道自己的茶叶好,可是有句话叫做酒香也怕巷子深啊,他们这个大深山里面东西再好,也难以被发现。
出于种种担忧,尽管大家努力炒制茶叶,可随着采摘回来的茶叶越多,炒制、存储在仓库的茶叶越来越多,大家伙其实是狠狠为这些茶叶捏了一把汗的。
谢大全与何福贵两个村支书,私底下已经商量过了,现阶段能给农资社一笔工分作为支持,下半年是绝对不行了,因为两个生产队的粮食是有限的,工分给的再多,生产队拿不出粮食跟钱来,也是白搭。
所以……
农资社能不能起来,就是这个阶段了。
谢溧与许秀芳成功卖出去的200斤茶叶,在这个特殊的时候,也是给了所有人一颗定心丸。
许宏达在田里组织灌溉的事情,稍后了一步,是两位干事临走之前才回来的,因此,他了解的不是很清楚,此时,许宏达就看着许强,问:“强子,那200斤茶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茶叶作价是多少?”
许强一五一十将自己了解的情况说清楚,接着便道:“听闻茶叶的价格,是按照j省那边的价格开的,1块5毛一斤。”
许宏达闻言,顿时眼睛一亮:“这个价格,不错了,供销社那边的价格,也只有1块2毛钱,咱们的茶叶能卖出去1块5毛真是没想到啊。”
说着,许宏达笑哈哈拍了拍掌,说:“阿溧这小子,关键时候还是很靠谱的。”
谢大全笑眯眯道:“自然的,我谢家的小孩,能不靠谱吗?”
许宏达瞪他:“阿溧也是我坝子村的女婿。”
许强:“……”
许强很是无语,自己家的孩子,他还没有争呢,这两个人倒是争起来了。
想了想,许强道:“现在两个孩子开了个好头,咱们也得多支持一下农资社的工作了。”
谢大全瞥了一眼许强跟许宏达,总觉得这两个人是故意给自己下套的,他又将视线落在坝子村的村支书何福贵身上,就发现何福贵一直笑眯眯的,就跟弥勒佛似的,只负责笑,啥都不管。
谢大全有点无语,问:“说吧,你们又想要我们谢家村什么样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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