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许宏达清咳一下,就板正着一张脸,说:“老谢头,你这老小子,别啥事情都算得精明,你是算盘精吗?”
谢大全被调侃,一点也不慌,反而振振有词道:“啥叫我算盘打的响?算得精?我这不是为了我谢家村的老老小小?这么多人要吃口粮呢,我能随便乱来?”
一看他这样,许宏达也不敢调笑他了,忙道:“老谢,你别紧张,咱们也没有打什么主意,就是有件事,我跟福贵叔商量了几天,觉着也要跟你说一下,咱们两个大队一起商量商量,瞧着怎么合适。”
谢大全还是不肯放松警惕,谢家村的大队长谢铁牛,也跟着紧张起来,就怕坝子村的这几个家伙,让他们做一些难以去做的事情。
许宏达撇撇嘴,说:“我都说不是啥大事情了,就是农资社的初始资金的事情。”
谢大全:“……”
这还不是小事情?
谁拿得出钱来真金白银的支持?没看公社领导都只能口头支持吗?他作为谢家村的负责人,主动给农资社这边一部分工分,让农资社的人以工分来记账,已经是损害大部分村民的利益了……
要钱……
他还真没有。
谢大全都有点无奈了,说:“老许啊,咱哥俩个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咱们谢家村的财政有多难,你难道还不清楚?我谢家村大队,比你们坝子村还不如呢。”
“每年就靠卖粮食得的那几个收入,别的啥都没有了。”
“我跟铁牛两个去年的津贴,都没有发下来呢。”谢大全叹口气,公社那边是给了他们津贴的,但是……村里没钱啊,两人就把自己的工资,给挪出来填补进村里财政上了。
哎!
说来说去,都是泪。
谢大全都有点不想说了。
许宏达闻言,噎了噎:“瞧把你急的,我又不是要让你拿钱出来,我的意思是既然阿溧跟秀芳给农资社弄到了第一笔订单了,那咱们就干脆多支持他们一下,让他们用工分到年底吧。”
农资社的一切,都需要用到钱,可关键是他们最缺的就是钱了。
这段时间以来,农资社的场地这边,安排了十几个老人负责炒茶、晒茶……以及干各种杂物,但这十几个老人拿的工分少,不算什么。真正的大头其实在采茶那边。
因为茶叶的采摘期就那么短短的半个月,且这还是春茶,是一年中品质最好的茶叶,耽误不得,因此,这段时间农资社这边请了很多人去采茶叶,几乎是把两个生产队所有的闲置劳动力,都给安排上了。
这就产生了大量的工分。
谢大全昨天安排村里的会计,来农资社这边看过谢清记录的账本,看完后,脑袋就一阵阵头疼。
这大量的工分,都必须要生产队来负责啊。
怎么办?
想了半天,他只觉得头秃。
只是短短半个月的工分,就已经让他十分捉急了。这会儿,听到许宏达表示,让坝子村与谢家村两个大队负责农资社一整年的工分……
谢大全身形晃了晃:“不好,我感觉自己头晕,我先去歇息了。”
许宏达一看他要遁的样子,就幽幽出声:“老谢,你回去休息就回去,我可跟你说好了,咱们坝子村支持农资社支持的多,以后农资社给坝子村分更多的钱与利益,你可不要眼红啊。”
谢大全立马又缩回了脚步,他跺跺脚,骂道:“许宏达,你真是不做人啊。”
许宏达瞥他:“老谢头,你也别总是不做人啊,咱们都是干事实的人,你不能总躲在咱们坝子村的后面吃菜喝汤吧?想要干出一番事业,带着大队上的人过好日子,就一定要有魄力。”
谢大全脸色有点差。
许宏达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说:“刚才你自己也说了,你们谢家村的生活,一直比不上我们坝子村?因为啥?因为你老谢头孬!”
谢大全黑了脸,谢家村的大队长谢铁牛赶紧站出来,说:“宏达,你这话就过分了啊,咱们大队干的不比你们大队少,吃的苦也不比你们少一分,我们大队的人,也不必你们孬。”
许宏达哈哈一笑,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你看看你们,真是的,一点玩笑都开不起。”
说着。
许宏达看向脸色依旧很黑的谢大全,问:“就给个话,支持到年底,你们那边怎么答复?”
谢大全思考片刻,咬牙:“你们坝子村行,我们这边自然也可以,但是我们提前说好了,我们都只负责自己大队,至于野猪桥、老虎洞、还有其他几个村子的,我们可负担不起。”
这段时间以来,茶叶的采收与加工,可不仅仅是把坝子村与谢家村两个大队扯了进来,还有他们身后那一大片深山的好几个村子,都发动了起来。尤其是野猪桥,卢大舅公与卢大柱舅舅两个,直接就留在了坝谢农资社。
卢大柱的儿子卢前进,每天带领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去采茶叶,然后将当天采摘的茶叶送到坝谢农资社的场地来。
这耗费的功夫与时间,可都需要成本的。
这些,坝子村与谢家村都没有记录工分的,是按照许秀芳与谢溧的意思,用钱给计算的。
茶叶的收购价,也不算低了,是按照一斤茶叶一分钱收购的,卢前进在野猪桥收回来,给采茶的人记在账本上,等农资社这边结算了钱后,再发给采茶的人。
……
反正,现在农资社茶叶的摊子,是越铺越大了,但短期内,依旧没有看到前景。
谢大全与谢铁牛等几个村干部私底下闲聊,心里也是十分慌张的,甚至有几个人都有点后悔当初答应成立农资社这件事情了。
许宏达得到谢大全的首肯,顿时就放心了,他上前一步,想要拍拍谢大全这位老哥们的肩膀,结果谢大全一下子跳出去老远:“许宏达,你别过来。”
许宏达:“……”
他的手,僵硬在半空中,很有些尴尬,不过许宏达脸皮向来比较厚实,且跟谢大全也是打了一辈子交道了,自然不怂这点小场面,他收回手后,还很是嫌弃的调侃谢大全:“老谢,你这胆子,真是兔子看了都嫌弃。”
谢大全道:“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
这话一出,把大伙儿都给逗笑了。
许强道:“大家都乐观一点,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们既然已经把农资社的摊子给搭建起来了,那就齐心协力去做,有啥困难,肯定都可以客服的,你们看这农资社成立才半个月呢,这不是就有一笔订单了吗?”
“有了一个订单,第二个订单还远吗?”
许强这话一出来,两个生产队的村干部还没有说话,这边许二爷端着自己的茶缸子,喝了一口,就中气十足道:“强子这句话说的对,你们每天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要我说啊,都是多余的,还不如看开点,看远一点,这农资社的困难,是短期的,只要找到稳定的渠道,找到靠谱的路,咱们两个大队上千口人一起努力,难道干不成事情?”
见大伙儿都瞧着自己,许二爷一点也不慌不忙,还慢悠悠抿了一口茶,才接着道:“我一个83岁的老头子,都十分看好农资社的前景,你们这些小年轻竟然看不开,真是搞不懂。”
说着。
许二爷就吩咐许志军:“志军,把我的拐杖拿过来。”
许志军闻言,‘哎’了一声,就把拐杖递过去了。
许二爷拿着拐杖,就用来挠痒痒,大伙儿看他在后背上挠了一会儿,才听他笑着道:“你们这些朽木脑袋啊,还不如秀芳一个小丫头呢,她年纪轻轻,都知道给咱们大山里面的谋出路,那农资社,你们想想以前敢想敢做吗?你就是挑自家地里的蔬菜去卖,都有人敢说你投机倒把……”
“现在秀芳跟谢溧两个孩子,给咱们把农资社给搭建出来了,那代表什么?你们想过没有?”
谢大全、谢铁牛……都沉默了。
许二爷道:“那代表着,咱们两个生产队有了自己的国营单位,你们懂不?”
这话一出,谢大全、谢铁牛……包括坝子村的几个一直不太懂为啥许宏达、许强、何福贵要这么去支持农资社的村干部,这会儿都集体羞愧了。
许二爷瞧见大家都安静听着,也觉得老怀甚慰,这些村里的干部也不算是朽木脑袋,至少能听得进去啊,许二爷将拐杖递给许志军,又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接着道:“咱们自己的单位,用的也是咱们自己的人,创造的收益,也是属于咱们自己的。农资社要是搞起来了,那等于咱们两个村子,就连后面那片深山住着的人,都能跟着受益无穷。”
“话说到这里。”
许二爷朝许志军伸手,许志军立马递过去拐杖,他接过后,用拐杖点了点地面,道:“你们自己去细想。”
说着。
许二爷将拐杖放在一边,慢悠悠进屋里去捡茶叶了。
但——
许二爷的话,却深深的落进了谢大全、谢铁牛等几个村干部的心里去。许二爷这样活了快百年,经历过无数苦难的老人家,都能看好农资社的未来,他们这些村干部,怎么就不行呢?
沉默片刻,谢大全忽然道:“志军,农资社这边的茶山,还有多少茶叶没有采摘的?”
许志军听到这句话,顿时就来了精神,赶紧回答:“就只有北坡的那片山,没有采摘头茬了,其他的都摘过了。”
茶叶,其实可以摘很多茬的,头茬的是最好的,第二茬、第三茬的也不错。
后面的,尤其是过了清明的后,就不会再采摘了。
这个说法,许志军以前也不知道,是卢大舅公告诉他的,卢大舅公的经验,也完全是来自以前那位好喝茶的何地主。
谢大全听闻后,便道:“明天我安排一批青壮,帮着去采摘回来,还有农资社里面的这些老人家,年纪也大了,炒茶这种累活就交给青壮去干,老人家就让他们退下来负责挑拣一下茶叶、晾晒啥的。”
许宏达也道:“既然你谢家村出人了,我们坝子村也出一批,争取这几天把茶叶的事情都处理好。”
想了想。
许宏达又问许志军:“志军,野猪桥那边的茶叶,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了解吗?”
许志军这段日子以来,那是忙得脚不沾地,因为没经验,尽管自己妹妹安排好了一切,但真正忙起来时还会有急中生乱的情况发生,许志军也是一边学习,一边适应。
听大队长提及野猪桥那片野茶,他马上道:“都是交给前进哥打理的,也是前进哥每天负责将茶叶背出来,等下他过来了,咱们问问他。”
许宏达沉吟一下,便道:“这样,你问问他采收的情况,如果需要人手,咱们就安排一批过去,茶叶不等人,咱们必须要尽早办妥这些事情。”
许志军:“好。”
……
卢前进带着两个村里的青壮,将茶叶背出来的,听说坝子村可以安排人过去帮忙后,他也没有拒绝,反而欣喜道:“那最好不过了,我们野猪桥的人手有限,就是发动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也采摘不过来,其实采摘还好,关键是把茶叶背出来是个大问题,你们要是去几个人,估摸着再有两三天,就能把今年的春茶都收集回来了。”
许志军便道:“一会儿我就告诉宏达大伯,让他安排人过去。”
卢前进笑道:“好。”
茶叶送过来时,天色已经黑透了,为了安全,卢前进与自己村子里的两个小伙子,就留宿在农资社的宿舍,晚上也跟卢大舅公、卢大柱一起吃。
第二天。
卢前进回村时,许宏达就安排了坝子村的一批青壮,进深山帮忙了。
这样忙活了几天,总算是将今年的春茶,全部都给采集回来了。许宏达那、许强、谢大全……几个去农资社的仓库,瞧着囤积的满满当当的茶叶,闻着那一阵阵的香味,他们心里纷纷是既满足,又忐忑。
这……
估摸着至少也是几万斤茶叶了。
这么多……
今年真的能卖完吗?
……
这边。
谢溧与许秀芳接到黑山公社的李书记打过来电话,让他们给老首长回电话时,谢溧当场就委托了农研院这边的办事员,帮着给老首长打电话。
老首长这几天,一直都在等着谢溧的茶叶呢,一接听,立马就笑眯眯道:“你的茶叶我收到了,是好茶叶,我跟老政委都喜欢喝,就是可惜数量有点少,就那2斤,都不够塞牙缝的。”
谢溧笑眯眯道:“老首长,您要是喜欢的话,我再给你寄几斤过去。对了,您是更喜欢喝野茶呢?还是喝苦茶?”
老首长笑道:“两种都好,但我个人嘛,偏好喝苦茶,苦味重,回甘也绵长。那野茶也特别好,回甘中还有一股特别清澈的味道……老政委就更喜欢野茶一些。”
谢溧听了后,明白了,便道:“这样,我各自给你们寄10斤过去,你们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分。”
老首长听了后,笑道:“行。”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后,就关掉了电话。
这边。
老政委瞧见老首长挂电话,顿时就急了,说:“你老头子,咋没让我跟谢溧小子说句话?”
老首长瞥他:“你跟他说啥?他那农资社也才刚起步呢,能给咱们挪20斤过来,已经是不错了,你就知足吧?”
老政委尴尬了:“你真是的,我哪里有这种想法,你别乱说,你这是诬告、造谣,你晓得不?”
老首长一看这家伙要摆开架势跟自己做思想工作的样子,立马摆摆手:“行,你说得都对,你咋样都行。”
老政委瞧他要耍无奈了,也不理会,转而道:“那茶叶,我老伴喝了,多年的偏头疼都好了,这几天一直没再犯,吃饭都香了,一直问我还有没有呢。”
老首长一听,也不跟他杠下去了,笑着道:“你不说,我还忘记一茬呢,我家那口子也是,这几天多年的老寒腿,都不疼了,一直跟我闹腾着要喝茶,那两斤的茶叶,你这老家伙要去了半斤,我上哪里弄去?只能等着黑山那边给邮寄过来了。”
老政委撇撇嘴:“2斤我才拿了半斤,你都嘀咕多长时间了?我说你一个人拿了一斤的事情了吗?”
老首长拍桌子:“那是谢溧孝敬我的!”
老政委:“信里面也说了孝敬我。”
老首长:“……”
老首长转而道:“对了,从黑山小镇寄过来,到咱们这里,大概要多少天?”
老政委闻言,知道这老家伙是没底气了,不跟自己杠了,便笑着道:“估摸着要走上十天左右吧。”
老首长:“10天!!”
想着。
老首长直接吩咐自己的勤务兵,“小张,你回头多去守卫室留意一下,要是有我的包裹,是从黑山小镇寄过来的,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勤务兵小张闻言,立马道:“好的,一定完成任务。”
……
暂且不提老首长这边,谢溧与许秀芳打完电话后,心里也是十分开心,老首长那边直接要了200斤的分量,且是以j区军区的名义采购的,这要是能稳定下来,也是农资社的一个固定渠道了。
谢溧道:“听老首长那边的意思,咱们的黑山野茶跟苦茶,都不错呢,苦茶的产量要多一点,咱们去了广交会后,可以重点推荐苦茶,野茶的话……”
谢溧低头想了想,道:“要不然咱们在价格上区分一下吧?”
许秀芳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野猪桥的野茶树,数量有限,短时间内没法培育出更多的,且从育苗到茶叶可以采收,至少也要几年的时间,那……这样一来,黑山野茶的产量,肯定就要少于苦茶的。
既然如此,野茶的价格,就要提高一点,让两者区分一下。
谢溧一听,就知道许秀芳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眉眼温柔的瞧着许秀芳,在无人的角落,偷偷亲了亲她,然后又立马放开,转而十分正经、严肃的讨论:
“我们给老首长那边的价格是1.5块一斤茶叶,野茶、苦茶都是一个价格。广交会上面,就这样吧,野茶按照2块钱一斤来定价,苦茶还是按照1.5一斤来定价。”
许秀芳:“好。”
关于做生意这件事,怎么做,两人其实都没有经验,之所以给茶叶定价1.5一斤,那也是打听过了整个黑山的供销社的茶叶零售价格后,才定下来的。
两人商定完毕后,就去找张平商量了。
张平并没有负责广交会的事情,只是他的茶叶与一款农产品,这次要作为参展产品进了自家的展位,且他的老师是何汉良,他本身能力也强,这才说话有分量。
张平几句话,就将许秀芳与谢溧的黑山野茶与苦茶,送到了农研院的展位上,也是因为他个人的影响力。
这会儿,听说了两人的安排后,张平思考了片刻,便道:“你们这茶叶的定价不行。”
许秀芳与谢溧都一愣。
太贵吗?
许秀芳抿抿嘴,说:“张平老师,野茶的价格,确实是贵了点,要不然还跟苦茶一个价格?”
张平笑看着两人,然后摇了摇头,说:“不是太贵,是太低了。”
许秀芳:“啊?!!”
谢溧也十分吃惊,在他们想来,这个价格已经很贵了,要是再贵,还能贵到哪里去?
贵得太过离谱的话,也不会有人买吧?
两人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将农资社的茶叶卖出去,不管卖多少,只要能卖出去,那就好。
反正,卖多卖少,对于他们来说都是稳赚的。
谢溧也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张平笑看着他,说:“照你这样做生意啊,全村人都跟着你饿死。”
谢溧:“……”
谢溧有点脸红,许秀芳的脸也一阵阵发烫。
张平喝一口黑山野茶,感受着这清冽味道,一会儿,才慢悠悠问道:“你知道我负责的那几款茶叶,卖多少吗?”
两人就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等着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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