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肆有点儿后悔。
她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不然早在看到这家伙流浪风的打扮时,就不该对他的财务状况抱有太大的期待的。还是“异能者协会会长”这个头衔蒙蔽了她的双眼。
而且林肆也不好苛责什么。
因为他常年在外,很多必需品协会就会配备了,钱反倒不是他的必需品,全都被他捐出去了,导致他没什么存款。
“等发工资和津贴了我就还你。”傅闻如愿以偿地跟林肆交换了联系方式。
他的脸上丝毫没有要破产的难过,反而有种愉悦的情绪。他可以拿到林肆的个人信息,但林肆愿不愿意把他加入好友列表是另一回事。
这算不算刚刚好?
林肆差点都要怀疑:这家伙不会早就想好套路她了吧?
林肆先去地下车库看了看被塞进监控死角、已经陷入昏迷的人。
“胡泽洲同学?”
“你认识?”傅闻问。
“嗯。”
胡泽洲,a班学生。同时也是被林肆怀疑为反异能者组织成员的人。
之前有挺长时间没来上课,后来异能者协会开始严查ap组织的人了,他就返校了。
不过来学校后他就躲着林肆走,林肆想过“友好”沟通都没找到机会。据说他的性格就是比较内向,同学们不觉得他这表现有啥稀奇的。
李冉冉以前跟他的关系不错,后来也质问过他:当初是不是他故意泄露林肆的信息,吸引她去害林肆。但被他否认了。
当初林肆的事情,他本来就是闲聊般提起,只要胡泽洲本人不认,还能定他的罪吗?
林肆知道笼络人心的重要性,但她没想将所有人拉入自己的阵营,那太难了。她只需要确保大部分人跟她站在同一边就行。
所以胡泽洲拒绝跟她有深入交流,她不勉强。只要他别碍着她的路,林肆才不会管别人走什么路。
没想到这回他又主动送上门来了。
林肆转念一想,大概猜到了原因:
傅闻将过去的事情继续压着,但ap组织或许收到了一些风声。
他们原本是想从付如玉这儿入手的,她以导师身份加入了a校,打探消息什么的有天然便利(这就是她把事情搞砸,却没有受到太多苛待的原因)。
但他们也不想想,付如玉没来a校,林肆都能想办法带歪她。现在离林肆更近了,她能不受影响么?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付如玉还占着ap组织的名额,烧着那边的经费,但只要是让她办事的,全都给敷衍过去,甚至悄摸摸地反向输送林肆的价值观。
ap组织指望不上她,只能让胡泽洲出马了。
胡泽洲也知道林肆在学校里的人气,不敢在学校动手脚,跟到了她的住处,却撞见了傅闻。
所以,不能怪林肆记忆力不行。实在是傅闻改头换面的功力了得,连身为异能者的胡泽洲都不记得自家会长,纯粹把他当成了个流浪汉,没有防备。
哪怕状态不好,傅闻撂倒一个学生还是比较简单的。
知道胡泽洲的身份后,傅闻就说:“何会长正好在查ap组织,可以把人交给他来处理。”
林肆想了想,拒绝了,“他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吧。对了,你可以在监控没察觉的情况下把他弄进我家去吗?”
一男一女把一个昏迷的人五花大绑弄进自家,被盯监控的物业察觉了,恐怕会觉得她在从事什么可怕的行业。
林肆是个遵守规则的人。像刚才,傅闻情况不妙,她都没想过把他捆起来。
傅闻马上就说:“可以是可以。但他适合呆在这里,而不是你家里。他会把你家弄脏的。”
“傅先生,请问你是以什么立场嫌弃他的?”
傅闻理直气壮,“我付钱了……我打欠条了!”
最后,他还是老实地拖上了胡泽洲。
傅闻亦步亦趋地跟在林肆身后,小声解释道,“有些事情虽然我没管,但我都有看报告。”
见林肆朝他看过来,他又补充说,“刚才我说可以找何力,你好像很惊讶。在你眼里,我应该不是一个合格的会长,就是个甩手掌柜,但我还是想澄清一下……万一,你会对我有一点改观呢?”
林肆哦了一声,随即说:“很遗憾,我选择保留之前的判断。一个合格的会长不应该在乎我的评价,毕竟就算我觉得你不好,也不可能把你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
当然,林肆说的“之前的判断”并不是指“见面可以丢出去”那种带着私人恩怨的话,而是指对身为会长的他的评价:聪明,但又不够聪明。
他选择成为协会的吉祥物,淡化了不少矛盾。
但林肆觉得,身处那个位置的人,光是淡化矛盾不够。问题没有被解决。
他在那个位置上那么长时间,却没能改变自己尴尬的处境,这太浪费了。
但你要说傅闻做得很糟糕吧,那也不至于。
从某种程度上讲,林肆是可以与他共情的。
傅闻背负着的压力,让他觉得被排挤都是一种让他可以感到放松的事情。就像林肆以前希望可以通过帮助别人,找到自己的价值一样。
但林肆现在又跟傅闻不一样了。因为她如愿以偿地进了异能高校,而且普通人的生活教会了她很多。
不过她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对傅闻进行说教。正因为经历过,所以知道想跳出来很难。就连程许都放弃了她。
她要是教训傅闻,那跟程许有啥区别?
至少,他履行了自己在就职仪式上的承诺:我会以生命为盾守卫人类。
抛开他打欠条这一点不说,傅闻可以算是一个好人。
他会在乎她这个不怎么重要的人的意见。
他没有对她设防,无论是过肩摔的时候,还是林肆摸走他的针剂,随时准备给他来一针的时候(当时林肆通过他歪头的动作判断出他察觉到她的意图了,但他没有说破)。
而林肆早就说过:她更喜欢跟这种单纯的好人打交道,轻松不费脑。
这大概就是林肆隐隐感觉这家伙是个坑,也没有直接把他赶走的重要原因吧。
当然,林肆也不能完全抛开打欠条这一点。等傅闻进来了,林肆就找出了一件雨披让他裹起来,务必将屋内的污染控制在最小范围内,尽可能让他自己实现臭味的自循环。
这种打欠条的人,就得做好他欠债不还的心理准备。所以林肆要尽可能降低自己的损失。
傅闻严重怀疑,如果这儿有个足够大的玻璃罩,她会不假思索地把他罩进去。
吐槽归吐槽,傅闻还是听话地套上雨披。这玩意儿对林肆来说是很宽松的,但人高马大的傅闻套进去,顿时就有了一种局促感。
林肆瞄了傅闻一眼,不提他的会长身份,这脾气在异能者中都算是稀罕了。
“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么?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你是这里的主人。”傅闻表示自己只不过是遵守必要的做客礼仪。
“我说的不是让你穿雨披。是说你背负这些年背负的东西。”
换做林肆,忍耐多年好不容易看到了曙光,没办法做到像他这样继续把事情压下去。或者说,从一开始,她就不会选择忍耐或逃避路线。
傅闻笑了笑,说:“以前确实痛苦过。我想我爸不会做那种事情,又在想,如果他真的做了那样的事情怎么办。他们都说,人心是最难测的东西。我觉得,透支异能不会让我失控,真正会让我失控的,是我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这是他老师,也就是前会长教他的:身居高位者,更需要耐心。想不出答案的时候,不要着急,先去做正确的事情。
有时候傅闻也会怀疑这话的正确性。
“但你知道吗,看到你们的报告时,我觉得这个世界豁然开朗。原来耐心等待,真的可以看到命运指引的正确答案。”
林肆突然发现,自己想错了一件事。
她觉得自己跟傅闻的处境的最大不同在于:她已经从原来的困境中挣扎出来了,他还没有。
但事实上,傅闻也已经跳出来了。
而且他把林肆当成了拉他出来的人。
也可以称为命运指引给他的“正确答案”,将他从躁郁中解脱出来。他突然不着急了,他相信林肆会带他找到最终结果,所以表现得格外配合。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林肆,“你不是无足轻重的人。我不是在意每个人的评价,我只是特别在意你的评价。”
忽略那变淡的红血丝,傅闻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有时候流浪汉认真起来,也有几分非主流的魅力。
林肆看着面前的人,沉着道:“傅闻同学,你知道你这是什么情况吗?”
“什、什么?”傅闻注意到了林肆对他称呼的变化,有点儿紧张。
“你这叫偷懒、作弊!”林肆痛心疾首。
我是正确答案?谁让你抄我的答案了?
身为一个老师,林肆要坚定杜绝这种不良风气。
傅闻:……
他很少向人坦露内心,难得把氛围营造起来了。但林肆一句话,成功杀死了气氛。
傅闻一言难尽地看向林肆。且不论她以前的所作所为,就说她让他签的欠条,就有敲诈勒索之嫌吧?
他只是不在意,或者说是自愿挨宰,又不是傻。她竟然好意思说他作弊不对!
林肆像是读懂了他的眼神,无辜地眨眨眼,“虽然我不做人的时候很多,但不影响我是个好老师。我的学生们都是这么说的。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但不能怀疑我的专业。”
他们是在人身安全没有受到胁迫的时候这么说的吗?
傅闻眼神微妙。
这时,被丢在一边的胡泽洲动了一下,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穿不合身的雨披的怪人。
胡泽洲悚然一惊,整个人像蚯蚓一样扭动挣扎了起来。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中招的了,但眼前这个场景,简直就是变态杀手的作案现场!
不然在干净整洁的室内,为什么还会有人穿成这样?肯定是怕被血液溅到咯。
“唉,是时候展现一下我作为好老师的素养了。”胡泽洲听到,他身侧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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