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泽洲的脸色刷白刷白的，“你、你刚刚跟我说，你原谅我了,都是骗我的对吗？”
“林肆是个大好人”的想法早已烟消云散。胡泽洲终于明白,离谱的传言都是有原因的。那些人将她描述得很可怕，很可能是因为她确实很可怕！
他恍然发现，他交代了那么多,身上仍然绑着五花大绑！
所以,他刚才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跟林肆建立起了信任关系，倒豆子似的把话都说出来？因为鬼迷心窍吗？
林肆摆摆手，“那么渣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做得出来？我真原谅你了。就是你在协会会长面前自爆，他是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
好人她继续当，得罪人的事情让傅闻来做。
林肆觉得这没毛病：本来吓到胡泽洲的就不是她，而是傅闻嘛。
脑子没问题、但没那么多花花肠子的傅闻骤然接过这口锅,半晌无言。
但他很快整理好了语言，严肃地说：“无论你是出于什么理由，已经违背了规则。我不会徇私。”
胡泽洲的嘴唇动了动，不敢反抗地垂下了头。
不知道傅闻的身份时,他还敢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直接怼过去。但自爆了老底，又知道了他的身份，胡泽洲哪里还敢做什么？
就在这时,林肆的手又搭在了他的肩上,胡泽洲顿时一个激灵。虽然她的态度仍然是亲切的，但他哪里能信？只感觉自己被可怕的存在给盯上了。
“胡同学，你不用这么紧张。老师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胡泽洲默默道：我信了你的邪！
“我如果真想骗你,继续骗下去就好了。为什么又要直接将真相告诉你？”
胡泽洲心里稍有动摇。是的，如果林肆没说出真相，他还处于被骗得团团转的阶段。
但他也就迟疑了那么一下：林肆说出来，只是为了进一步戏耍他而已。傅闻就在这儿，他能逃过制裁吗？
“我这么做，是不希望你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这是我身为导师应尽的义务与责任。”林肆轻轻一叹，“你是我的学生，我不想直接把你交给协会。我想给你争取一个机会。”
求生的本能让胡泽洲的眼睛亮了起来。
“但我最多给你争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胡泽洲眼里的光消失了。
想要将功折罪，他得搏杀多少只超过他能力的怪物？
他要是有那样的胆子，还至于去加入ap组织吗？
接受协会制裁，或是直面可怕的怪物，他也说不好哪个选项稍微好一点。大概就是坏与更坏的区别吧。
林肆微微一笑，“我不是让你去送死的意思，只是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势。虽然你不擅长对付怪物，但你也有自己擅长的东西。”
“什么？”胡泽洲的表情有点迷茫。除了有一点异能天赋，他还擅长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你还在ap组织里。”林肆提醒他。
胡泽洲是ap组织在异能者中的卧底，那为啥不可以是异能者在ap组织中的卧底呢？
胡泽洲艰难的吞了吞口水，说：“你想干什么？里面有些人是无辜的……”
虽然刚才他交代了自己的底细，但那个组织仍然是他最有归属感的地方。林肆要把事情做绝，他不想配合……起码得挣扎一下。
“胡同学，你觉得他们会帮你实现你的目标吗？”
胡泽洲理所当然地点头，“这会是一条很难的路，但只要没有异能者协会的把持，只要普通人可以跟异能者平起平坐……”
说着，他想起来协会会长就在现场，声音又小了下去。
“但你应该知道，普通科的成立，应该有利于异能者与普通人的平等，对吗？为什么ap组织还要搞破坏？”
“因为你坑了我们组织！害了很多人！”胡泽洲不假思索地回答。
“错了。如果他们的目的真的是这个，为了大局，他们应该心甘情愿的被我利用。至少，我用最小的损失做成了他们多少年没做到的事情。”
胡泽洲一边吐槽：被你利用还要心怀感激，你是什么魔鬼吗？
但一边又觉得，林肆说的有一点道理。
“后面组织的人有减员，那是因为有人试图打击报复。自己作死能怪我吗？不过，这就更加证明了ap组织的本质就是用来搞权力斗争的东西。”
胡泽洲想要否认。
林肆就说：“我说的不是你们，说的是这个组织的高层，他们不就是在利用你们的理想与热情吗？”
当初她加入异能高校好歹还给买了高额保险。可付如玉想招她进组织，却连一点实在的好处都不给，一看就知道这组织是老画饼人了。
“如果他们真的在乎下面的人，就不会命令那些人对我动手。因为这是在让这些人送死。你也一样。如果高层真的在意你，就不该派你来。”
林肆露出了一张好人脸，“不像我，我只会心疼你。怕你完不成任务，直接帮你完成。”
以前从来没有人跟胡泽洲说过这些话。
当然，最重要的是，之前他也不敢将这种秘密告诉别人。
胡泽洲对组织的信仰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动摇。
林肆慢条斯理地掌握着火候，“你应该知道付老师吧？觉得她是个叛徒？”
ap组织内部彼此信息保密，但一个背叛了组织的人，你猜他们还会不会保护付如玉的个人信息？显然是不会的。
胡泽洲用沉默表示了肯定。
“如果，忠于自己的理想，但与组织的理念背道而驰是一种背叛的话，那她确实是叛徒。”
想了想，林肆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不只是她，很多人都会选择当叛徒。包括你。”
胡泽洲迷茫地跟林肆对视：他似乎什么都还没答应吧？为啥她已经肯定他会跟她站在同一战线了？
“你会答应我的。因为我做的事情，才是真正让你们异能者拥有选择权。我需要你尽可能去收集你们组织成员的信息，然后向他们宣扬普通科的理念。”
“我没准备伤害你们组织的成员。只要他们自己不作死。我只是觉得，与其待在那艘破船上，不如让他们的价值更好地发光发热。”
说胡泽洲不心动，那是假的。
但他也有困惑的点，“我不明白，你要那些人手，跟让异能者拥有选择权有什么关系。”
林肆耐心地给他解释，“如果猎杀怪物只能依靠异能者，那不管我呐喊得有多大声，这个体系都很难崩掉。想要改变这个体系，必须扭转这种依赖性。异能者没那么重要了，谁会在意你是去当英雄还是去当乞丐？”
一部分异能者不去扛怪也无所谓的前提是：有另一部分人可以顶上来。
谁是另一部分人？
当然是普通科的人。
“普通科这么快就要扩招了吗？”
“不是扩招，是会扩试点。”林肆意味深长地说。
她很快就准备应那个智力系怪物的“邀请”，带普通科的同学出去转转。如果效果好，其他学校是不是得变一变了？
别说什么协会高层会反对，协会高层现在就在她屋子里呢。
按照原计划，林肆是准备一步步来的。但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她的步子可以迈得大一点了。
由此带来的一大问题就是：哪哪都缺人手。
甭管ap组织是不是啥好东西，有一点倒是值得肯定的：他们有在精心挑选人手。
不要说胡泽洲在异能者中只能算是普通，一个反异能者组织能在异能者中安插人手就已经挺厉害的了。而他们发展的其他普通人，大多像付如玉一样，有一技之长。
既然这样，不拉过来用是不是太可惜了？
而且釜底抽薪之后，这个ap组织也没啥机会给她使绊子了，省得她费神防备。
傅闻想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这个ap组织，算不算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从付如玉到这个胡泽洲，搞着搞着就成林肆的人了。
林肆幽幽地回头看他一眼，傅闻露出无辜的表情，没觉得自己说的有啥毛病。
“等我有一天能影响协会会长选举了，我一定要大力扶持有文化的会长上位。”林肆在心里记下一笔。
胡泽洲左思右想，他很想找一个可以反对林肆的理由，但，完全找不到。
他小声道：“如果我这么做了，协会就不会追究我的责任了，是吗？”
“不是。我可是差点被你害死了哦，胡同学，你那么怕死，应该可以理解我的恐惧的吧？”
胡泽洲瞅了林肆一眼：他不太理解。因为他没能从她这儿感受过任何恐惧的情绪。
反倒是他自己，几次三番被林肆吓得够呛。
但他不太敢说。只能说：“你说给我将功折罪的机会的。”
“当然。但我在意的不是你去做这件事，我要看到结果。胡同学，你要清楚，这个社会，哪哪都讲kpi。”
好吧，他明白林肆的意思了。
林肆又说：“这是你前期要做的事情。等到时机成熟后，我需要你第一个站出来，公开自己的身份，反对异能者的现行体制。”
前面的条件都好说，但林肆说出这个要求，再次让他缩了起来。
胡泽洲几乎可以预想到自己被臭鸡蛋砸死的画面。
“不，我做不到的……”
他连“我不想当异能者”这种话都不敢公开说，难道还敢说“老子不想当异能者，所以加入了ap组织”？
林肆前面铺垫了那么多，最后果然还是想让他去死！
胡泽洲的心情大起大落。
“不，你可以的。如果没有前面的铺垫，你突然站出来说这种话，会被丢臭鸡蛋没错。但有了足够的铺垫，会有人讨厌你，也会有人支持你。说出‘我不想当英雄’这种话不再是可耻的事情。所以我说，等时机成熟。”
林肆与他直视，“有些事情，只能由你亲自去面对。但我会帮你。”
胡泽洲鬼使神差般地点了头。
他还是害怕的，但又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胡泽洲感觉林肆还是有点可怕。但选择跟可怕的人站在一边，莫名有种有了主心骨的感觉。
林肆将他身上的束缚带解了下来，“好了，你可以走了。”
胡泽洲眨眨眼，差点没反应过来，“真的吗？”
“你还想让我请你吃午饭吗？”
胡泽洲看傅闻也没有动作，选择撒丫子跑路。
林肆扭过头，看到了眼眶发红的傅闻。这让她一下子警觉起来，“傅先生，你还好吗？”
傅闻点点头，声音带了点鼻音，“我没事。我就是太感动了。”
林肆：？
“你看起来是惩罚他去做他害怕的事情，但都是为了他好。公开自己的身份，虽然会引来部分非议，但比怀揣着秘密，战战兢兢地生活好。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地告别过去，协会也不好就过去的事情为难他了。”
傅闻明白林肆的良苦用心了！
虽然他就是协会会长，林肆没过问他的意思就决定了胡泽洲的路，有点越俎代庖的意思。但不觉得这有啥问题，之前林肆已经征求他的同意了：将她的学生交由她来处理。
林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挺能脑补的哈。别想太多。他只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身份特别，有一定的煽动力和感染力。他恰到好处地具备了这样的价值。”
想要完成这场变革得有两个先决条件：
一个是刚才说过的人员储备。
另一个就是情绪共鸣。
林肆用买猪肉的眼神打量着傅闻，“你的情感这么充沛，要是身份更合适一点，再编个故事，搞不好比他合适。”
傅闻的感动收敛了一点，赶紧说：“那我还是不跟他抢了。还是给他将功折罪的机会吧。”
然后，他又补充道：“但你本质上就是好人。他只做了口头保证，你就放他走了。”
林肆呵呵一笑，“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直接把他想要的报告拿给他？”
先不说他不帮林肆办事，就得直面来自协会的威胁。就算胡泽洲直接跑路，借着ap组织隐姓埋名、销声匿迹，要是ap组织知道那报告是林肆给他的会怎样？
他们已经出过付如玉这样的叛徒了，哪里还能容忍再出一个？
他那两个身份都靠不住。而林肆虽然会坑他，但确实是最安全的选择。
林肆路都给他铺好了，胡泽洲还想继续作死的话，那就随便咯。
看着目瞪口呆的傅闻，林肆微笑着提醒，“所以说，傅先生，抄我的答案就是这样的。没做好准备的话，还请慎重。”
傅闻是个重直觉胜过其他的人。其实不管林肆是啥样的人，他都已经将她归为了很重要的“自己人”。但咋说呢，可能是跟人打交道的少了，他确实没见识过林肆这挂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也产生了疑惑：这是正确答案吗？
但很快，这份疑惑就变成了肯定。
他笃定地说：“我准备好了！就是认识你的时间太短，得适应适应。那我可以留下来吃午饭吗？我想攒钱还钱。”
欠债的是大爷。这句话终于反噬到了林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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