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日辉如泡影消散,一只宛若贞子肤色惨白似墙漆、浓发垂头遮面的东西从雪池中探出身子,瘆人地笑着。
道出来的话却好似古文传说中的河神,柔声似水:“勤劳的年轻人,你掉的是这只金芥子袋,还是这只银芥子呢?”
谅是接受过十六年国内教育、四年海外教育、数十年修仙高等教育的司落都没见过这样不伦不类的脏东西。
眼见那东西将要爬至自己面前,司落眉头显而易见地蹙起,抬脚,一丝犹豫都没有,凭着仅存的力劲,连着踏了它数十脚。
“等等,桥豆麻袋,我是你的祖……”被疯狂踩脸的脏东西爆发出了极为强烈的求生欲,不住地往后退。
奈何司落压根没准备听它辩解,只觉得这惨声十分尖锐粗哑,最后一脚,虚影被猛地踢飞,行动轨迹宛若抛物线一般直直栽进雪池中央,头朝下。
踢完之后司落才后知后觉自己忘记害怕了,但贞子现身修真界太过奇葩,她又是修士,这么一对比反而感受不到惊悚惧意。
“这位施主,你走错地方了,这里是太欽离尘宗,业务范围仅包括替活人物理超度,怨魂转世服务还请出门左拐,翻七座山游三条江,找到梵佛宗。”
“什么超度不超度,看清楚了,我是你,咳咳,祖师爷。”女鬼大口喘着气,吞了雪的声音止不住地打颤咳嗽。
也不知少女使了多大力气,这一脚下去,她一时之间竟没能爬起来,只能撑着身子,像拔萝卜一般,将头从雪里拔|出来。
司落蹲下身子,垂眸盯着那神似贞子的东西,半晌,温和笑道,“你当我傻?”
“先不论你为何出现在第肆堂雪池里,刚刚小辈我炸了鼎,也没见你出来露一手,等到丹药炼成我最为虚弱之时,你却突然爬出来了?”
“不是大街上随便来只阿飘都能自称是我的祖师爷的。”说着司落揉了揉指腕关节,笑得颇为灿烂。
“不过呢,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证明你是。”
眼见司落弯腰拾起落在雪里的须弥芥子袋,伸手不知取了什么东西出来,它心底倏忽带了点慌张。
“年轻人我警告你,咳咳,你别,别不讲武德,欺老凌弱。”
司落只当没听见,盘腿席地坐于岸边,迅速吞服几枚修复筋脉的丹药后翻开身侧的丹书大全,“快问快答,高阶避水丹的关键材料是哪一株。”
女人怔了怔:“欸,欸?”
司落却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毫不留情地念着倒计时:“三、二、一。”
“灵月草,止息闭气灵月草。”
司落扫了她一眼,顿了顿继续:“服用易容焕颜丹有几道程序?”
许是清楚此时是获取信任最好机会,女人跟上节奏,快答起来,“三道程序,打晕要换脸的人,换上她的衣服,服用易容焕颜丹。”
司落继续道:“为何定情丹别名不唤同生共死丹,或是同生同宿丹,非要唤作一见误终生。”
女人沉思片刻接话:“因为定情丹只能让两人一见钟情,合得来就同生共死,合不来就互相拜拜,勉强能合就彼此误终生。”
“很好非常精辟,最后一问,请问炼制十全十补大药丸的所有材料与程序。”
“这简单……”女人正要张口,却蓦地一愣,等等,十全十补大药丸?
她仅存的识海记忆里,完全寻不到一丝有关这类丹药的线索印象。
见状,司落清了清嗓子,“好像答不出来了,那很抱歉,只能为你提供超度转世折扣券一份……”
眼见少女从须弥芥子袋中掏出传音符,转眼间蓝焰火舌便蹭上符纸边缘燃烧,女人眸光泛着慌乱。
“等等,我想起来了——”
“丹书大全里面压根没有这味药。”
“恭喜您回答正确。”
女人话音未落,司落的嗓音便在耳畔响起,她微笑着放手让蓝焰彻底吞噬符纸,风吹纸动,符上一片空白,原来那不过是张废纸。
“您是丹师前辈不假,不过,您与我在此处碰见恐怕也不是巧合。”
司落温和说着,顿了顿又道:“毕竟从您出场的方式到说话的语气,似乎都在向我透露,您了解我的过去。”
不为书中人所知的,未穿书前的过去。
司落一共选了四个问题。
第一问不过是丹药学基础。
第二问、第三问却能明显感受到只有司落家乡才能回答出的风格。
而第四问则间接证明面前之人非常熟悉丹书大全,或者说,只有亲自编撰这本书的人,才能在极短时间内非常坚定地否定错误丹方。
“所以,我究竟该称您为我的祖师爷,还是该称您为窃取我记忆的小偷?”
“你,害,年纪挺小,倒是个人精。”情况几乎全被猜中,女人瞠目结舌,好半天才缓过来,“行了行了,你扶我起来,我就告诉你。”
问题问得差不多,伤也恢复了大半,司落做足心里建设后起身踏进雪池,伸手将女人扶起来。
“我说前辈,您既然共享了我的记忆,化形成什么不好,为什么非得化成贞子?”
“我也不想。”被司落唤做前辈的女人撑着腰慢慢站了起来。
“我尚苏醒不久,灵力不足无法完全化形,而你记忆里只有这副鬼样子看起来最容易幻化。”
“原本不想吓着你,便选了最为温和的出场方式,没想到两极反转,我这穷凶极恶的煞鬼前辈倒被你这娇弱好后辈一脚踹飞。”
司·娇弱好后辈·落:“……”
司落轻咳两声,望着面前仍是骇人模样的女子,“前后辈之间没有隔夜仇,坐下来咱们好好聊聊?”
闻言女人却往后移了几步,与司落隔开好些距离,“聊归聊,但得提前说好,待会无论说了什么,你不能打断我的话,也不能动手。”
虽不知女人究竟要说什么,但一贯秉持尊老爱幼原则的司落慨然应允,“自然,我是您最柔弱不能自理的练气期后辈。”
听到柔弱不能自理,女人啧了一声,她可没忘记初次出场时司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十几脚,那时少女筋骨甚至未能完全修复。
看似柔弱不能自理,实则一脚踹她半条老命。
交谈间,司落抬眸望了望天色,黄昏已至,也不知季卿折究竟去了哪里何时回来,她只得先将女人从雪池中拉起来。
“前辈先换个地方,雪池这里不适合聊天。”
扶着肤色惨白的女人站起来,司落推开第肆堂的左后位偏房,这是唯一一处未施加阵法咒印的地方,恐怕也是季卿折唯一能让她自由出入的房间。
修真界不似凡界,即使数十年不曾居住也不会落下灰尘,但必要的清理仍少不了。
司落用体内仅存的灵力为房间施了一个清洁咒。
而女人已经大字摊在床上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她不肯道出本名,只让旁人称呼为月槐老人。
司落思忖片刻,未在脑海中寻到与月槐老人只言片语的记忆,就连丹书大全的作者也与“月槐”二字不挨边。
“若是觉得四个字难念,你只念两字也行。”
少女十分上道地回复:“明白了,月老前辈。”
月槐:“……”
待司落收拾好,一转身,便瞧见月槐不知何时又移到了桌前,正可怜巴巴地望着器皿里盛着的茶叶丝。
却体内灵力微薄,她无法热茶泡用。
司落顿了一下,在月槐满怀希冀的眼神中,伸手将装有茶叶的器皿直接收进须弥芥子袋。
第肆堂太冷了,她的回灵丹不久前尽数送给了月秉哲,仅剩的灵力压根不够持续热一壶茶,不如从源头上解决问题,眼不见嘴不馋。
月槐:“?”
啧,她共享司落的记忆时,这小丫头日常明明都十分懂礼乖巧,可自己一与之接触却全然不同,仿佛换了一个芯子似的。
正愤愤不解之时,月槐识海中蓦地闪过来自司落那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
短发少女穿着背心短衫趿拉拖鞋,身处异国他乡,不远处正在发生极为激烈的警战,残|肢遍地,弹甲飞裂,街口小店人去楼空,可唯独她与店长面不改色,一个继续吃饭,另一个继续干活。
月槐微怔,这才发现自己不曾认真仔细分辨过司落的另一份记忆。
或许正是因为拥有这份另类回忆,这丫头才决定在自己面前坦诚相见?
月槐将各种情绪从识海扫去,清了清嗓子又道:“醒了才一会,也不知今夕是何年了,对了,小丫头片子,你听说过严峰么?”
司落点头,又贴心地加了称号与年份:“听过,大药尊严峰,据说三千年前亲手于北海刨了一位仇人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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