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夜晚就到了。
明月如盘，高挂中天，水波粼粼, 漾起一片银辉。
白玉舟走水路，从一处繁华城池中穿过, 碰到不少漂亮的画舫以及售卖各种吃食和小玩意的小舟。
这种小舟往往由戴头巾的年轻汉子或是少妇撑着, 要售卖的东西就放在小舟上。好多还用荷叶托着，配以鲜花，琳琅满目，十分精致漂亮。
江楚容见状就兴致来了，加上他这会手头阔绰, 便叫住这些小舟买了许多吃食和小玩意。
买了一通江楚容还觉得不够, 就又跳上一艘画舫，去里面买了一壶酒。再见人家那酒具和铁丝网烤架和小炭炉漂亮, 江楚容干脆一并买来了。
这会, 白玉舟中, 小炭炉在江楚容身边燃着，上面烤着几个红薯、栗子, 还有一只用大荷叶包的烤鸡。
江楚容身下垫着软垫, 掌中托着一片鲜嫩荷叶, 里面放置着几块晶莹剔透的小凉糕，这种小凉糕模样像果冻, 但滋味更绵软细腻。
有的里面夹了玫瑰花瓣, 有的夹了桂花，有的夹了新鲜樱桃。
总之酸酸甜甜的, 很好吃。
江楚容用酒具里面带的雕花银签子戳着小凉糕吃了, 吃得一脸满足。
这会江楚容鼓起腮帮子砸吧砸吧一连吃了好几块小凉糕, 就看了一眼一旁的闻凌。
闻凌正坐在他身边，看一些地图和功法书。
此时闻凌乌润墨发只松松束在背后，这会垂下丝丝缕缕落在冷白深邃的脸侧，映着舟中的夜明珠光，显得他向来冷冽的眉眼温和安静了不少。
江楚容见状，目光动了动，笑笑，就戳了一块淡绿色的梅子小凉糕送到闻凌唇边。
闻凌面不改色，动嘴吃了。
结果嚼了两口，吃到里面的梅子，他又蹙眉。
过了一会，他抿了抿唇，侧过头默默把梅子核吐出来。
江楚容见状，好奇道：“这个梅子味的好吃吗？我还没吃过呢。”
闻凌评价：“有点酸。”
江楚容：“真的？那我不该给你吃的，刚才那几块都有点甜。”
闻凌看了江楚容一眼：“要回去再买么？”
江楚容怔了一秒，又摇摇头，笑了：“不用那么麻烦，我也就尝个鲜。”
闻凌不说话了，但这时他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炉子，道：“你的鸡快烤糊了。”
江楚容闻声看过去，果然，包烤鸡的荷叶边一边已经焦黑了。
江楚容连忙拿布包手，把荷叶烤鸡从炉子上捧了下来。
虽然准备周全，但江楚容的小手指侧还是不小心碰到了那烧红的铁丝网边缘，烫得他立刻收回手，捏了一下耳朵。
闻凌：“烫到了？”
江楚容把酒壶放下，把手抬起看看，迎着灯光果然就看到白皙的小拇指外缘烫出一条红红细线一般的痕迹。
看完，他才老实答道：“是有点烫到了。”
闻凌静默了一瞬，伸出手：“让我看看。”
江楚容把手递过去。
闻凌端详片刻，取出烫伤膏，给他细细涂了，末了叮嘱：“后面小心点。”
江楚容笑道：“知道了，我也没那么娇气。”
说完就缩回手，兴高采烈地又去拿稍微降了一点温的荷叶烤鸡。
闻凌：……
不过江楚容真的是喜欢吃，这会他打开包着荷叶的烤鸡，一股油润鲜美的肉香就扑面而来。
他顿时开心极了，被烫伤的那一点小插曲立刻望在脑后。
而吃了一口烤鸡后，江楚容更开心了。
这烤鸡外面的皮有点焦焦的酥，里面的肉却很嫩，汁水四溢，应该是加了特制的香料和药材腌制过，回味鲜美之余还有点口舌生甘。
“真好吃。”江楚容心满意足地赞道。
赞完，他又忙忙地去一旁拿了小银酒壶倒了酒。
酒液淡青微黄，是他特意要的梅子酒，微酸甘甜，十分清冽，还是用凉水镇过的。
喝一口，沁人心脾。
简直太快乐了。
吃一口焦脆酥嫩的烤鸡，再喝一口青梅酒，江楚容舒服得毛孔都打开了。
肥宅快乐水加炸鸡的快乐也不过如此。
闻凌本来不好口腹之欲的，见江楚容吃得这么开心，却也忍不住好了奇。
“给我尝一口。”
江楚容本来正在吃烤鸡，听到闻凌这话，就把嘴巴挪开了。迟疑了一下，他抬手默默把烤鸡翻了个面，将自己没吃过的那面让给闻凌吃。
闻凌哑然：“我不嫌弃你，你还嫌弃我了？”
江楚容撇嘴：“我这不是不想给你吃我剩下的嘛。”
闻凌闻言淡淡笑笑，凑过去，咬了一口。
感觉果然味道不错，就赞了一句。
江楚容不是个护食的人，见闻凌夸烤鸡好吃，他更开心，索性便又起身把烤鸡分成了两半，一人一半。
又殷勤地给闻凌倒满梅子酒。
闻凌也没拒绝，该吃吃，该喝喝。
很快，两人就把烤鸡分食完毕，梅子酒也喝了大半壶。
闻凌是魔，自然不存在醉这种东西。
江楚容是人，但这身体酒量还不错，所以他只是微醺，雪白昳丽的面颊上泛出一层淡淡的粉色，如云霞一般，好看极了。
一双晶亮的桃花眼也蒙了一层淡淡的雾气，配着他盈盈的笑，愈发撩人。
这会，江楚容歪着头，借着酒劲就没骨头地靠在闻凌身上撒娇，让闻凌抱着他。
闻凌一言不发，就抱着他，把他扶到自己膝盖上躺下。
江楚容靠在闻凌怀里，一边仰头伸出细白手指轻轻去戳闻凌的下巴，一边就笑。
眉眼弯弯，笑得挠人心弦。
闻凌不生气也不开口阻止，只把他抱紧了点，免得他翻身掉下去。
江楚容戳了一会闻凌的下巴，忽然想了想，道：“闻凌，我刚刚忽然想到一件事。”
闻凌：“什么事？”
江楚容静了一会：“我其实一直在想如果我是那个特殊种族的人，那我遭遇这一切会不会是什么布局之类的。所以有点害怕。”
“但我刚刚忽然觉得，会不会是魇魔比较特殊的问题，堂兄他认错了？”
说这话的时候，江楚容又不像是醉了，条例很清晰。
闻凌回过神，看了他一眼，道：“然后呢？”
“然后——要是我母亲真是那个特殊种族的人，怎么先前在江家，我一点相关传闻都没听过？而且我从小到大测出来资质都是平平，要不是跟着你修了魔，也不会有那么多机遇，听堂兄的意思这族人资质都十分恐怖，跟我不像啊。”
闻凌听完，觉察出江楚容对这个特殊身份有点抗拒。
但静默片刻，他还是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有件事你还记得么？祈真长老那次也想说你是‘神’，但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江楚容酒意上涌，反应有点慢，这会眯着眼想了好一会，想起来了。
然后他就好奇皱眉问：“可这跟这个种族有什么关系？”
闻凌淡淡：“因为这个种族自称神族。当时我没有反应过来，后来想到这一点，感觉多半是如此。”
顿了顿，他又道：“江潮生或许可能看错，但如果祈真长老也看出不对，那多半就不是看错了。”
江楚容静了一会，撇撇嘴，嘟囔道：“可我真的是魇魔啊。”
闻凌听着江楚容这语气，无奈地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其实江潮生说完那些之后，我后来就怀疑，魇魔多半不是魔，而是……那个种族修魔修魔的修士。要不然再稀罕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只出了两个。”
“你觉得呢？”
江楚容听到这，脑中“嗡”的一声，愈发有点转不动了。
闻凌又道：“而且据我所知，那个种族的一门奇门造化神通就跟魇魔的一些造化手法很像。你若要验证，不妨试试打开江潮生给你的那枚玉碟看看。”
江楚容听到这，回过神来，连忙就挣扎着要起身取出先前江潮生给他的玉碟，打开验证。
闻凌立刻伸手扶住他：“慢点。”
江楚容这会没顾闻凌说的慢点，这会掏出玉碟就先注入灵力。
但灵力注入到玉碟之后，却如同泥牛入海，丝毫没有反应。
江楚容迟疑了一下，又咬破指尖，挤了点血上去。
还是没反应。
江楚容：？
旋即，他就释然一笑，微醉的面颊红红的，炫耀一般把那毫无反应的玉碟递给闻凌看：“你看，我说了，我只是魇魔，不是那什么特殊种族。你跟堂兄都猜错了。”
闻凌看着那毫无反应的玉碟，沉默了一下，他道：“你用学到的魇魔功法试试。”
江楚容怔了一秒，默默瞪了闻凌一眼。
但为了跟那个六亲不认的可怕特殊种族撇清关系，他还是徐徐运转魇魔功法，漫不经心地将魔气注入了玉碟。
下一秒，光华大放，狂风骤起，无限的灵力就这么在这窄小的白玉舟中暴涨开来！
江楚容看着掌中那耀目无比的玉碟，震撼地瞪大了眼，但因为酒醉，反应慢了一拍——
闻凌脸色骤变，厉喝了一声“丢掉”，就朝江楚容扑了过去！
少顷，蓬一声巨响，白玉舟直接在水面上被掀得飞了起来！同时两个人影破窗而出，跌入滚滚江流中。
浪花四溅，白玉舟又落下，在江面上旋转不停……
·
一炷香的时间后，闻凌抱着湿漉漉的江楚容面色阴沉地从水面上浮了起来，有些吃力地游到白玉舟旁，爬了上去。
不多时，两人瘫倒在白玉舟上，微微喘息，神色都有点劫后余生的庆幸。
幸好白玉舟留了窗户，闻凌及时破窗而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紧接着，闻凌蹙眉，沉着脸掏出一样东西，丢在船板上。
正是那枚玉碟。
江楚容这会浑身冰凉湿透，早就醒酒了，他见到那玉碟，迟疑了一秒：“这东西还要留着吗？”
闻凌看了江楚容一眼：“对你有用，还是留着吧。”
江楚容：“好吧……”
只能伸手把玉碟捡了起来，收进了储物戒中。
闻凌想起什么，便起身，走进船舱里看了一眼。
布置全毁了，晚上都没地方睡了。
一时间，闻凌神色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让江楚容在船上检测这玉碟了。
“哗啦”一声，船帘被掀开，是江楚容也跟了进来。
这会他看了一眼船舱内的遍地狼藉，再看了一眼闻凌倏然变得有些惭愧的神情，静了一秒，他笑了笑，掏出储物戒冲闻凌晃晃。
“无妨，幸好堂兄什么都给我准备了。我们重新布置就是了。”
说完，还补充道：“得赶快，不然就没觉睡了。”
闻凌再无话说，立刻就开始着手重新布置。
·
一个时辰后。
布置完，两人也都累了，用钉子钉好船帘，便随便往重新布置好的床褥上一躺，歪着随便睡了。
白玉舟乘着风浪，徐徐朝前行驶……
船舱内狭窄黑暗，带着一点潮湿，却很温暖。
江涛起起伏伏，白玉舟也摇摇晃晃。江楚容睡梦中就在船舱里滚了起来，滚着滚着，他毫无知觉，快要碰到船舱，一旁忽然就伸出一条有力的手臂，将他搂了过去。
两人抱在一起，江楚容被固定在了一个温热宽阔的怀中，顿时安心了不少。
这会他唇边沁出一点甜甜的笑，羽睫动了动，就全然缩进了那个让他感觉到安全无比的怀中，沉沉睡去……
白玉舟抵达妖域的时候是第二日下午。
江楚容还睡着呢，是闻凌等了一个多时辰，等得也确实不想等了，就默默掀开了船帘，让阳光照了进来——
日光直射在江楚容脸上，刺得他眼睛不舒服，他才蹙了蹙眉头，迷迷糊糊醒了。
打着哈欠坐起来，江楚容就看到闻凌修长的身影立在船舱外看着他。
他有点疑惑地歪头问：“怎么了？”
闻凌侧过头，示意了一下外面：“妖域到了。”
静了一秒，江楚容睡意全消，几乎是跳着就冲出了船舱——
不多时，江楚容立在船头，看着妖域的瑰丽景象，忍不住就感慨造物主的神奇。
妖域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但是，也太漂亮了吧！
这里是热带雨林般的景观，参天大树拔地而起，树林中蝴蝶翩飞，各种瑰丽奇异的植物和动物存在其中，树林上方还有灵光点点飘落。
仰起头，隐约能看到孔雀和不知名的漂亮禽鸟飞过，展开华丽的尾羽，掠出一道极为漂亮的光影。
一条蜿蜒河流从这雨林中央穿过，远处，是一座宛如古希腊皇宫般洁白的城池。
江楚容都看得出了神。
闻凌这时就道：“妖族第一位妖尊是孔雀明王尊者，所以妖域便坐落在尊者的出生地。”
江楚容恍然——难怪，孔雀可不就是热带飞禽么？怪不得这跟热带雨林似的。
闻凌：“一会我们先进城。再去找我那位熟人。”
江楚容：“好。”
闻凌想了想，又看了一眼江楚容，道：“你得变幻一下。”
江楚容：“嗯？”
闻凌沉吟片刻，做了个示范。
很快，闻凌的脸上便生出一点墨色鳞片般的纹样，瞳孔也变成了血红色的竖瞳，看上去妖异又神秘。
他道：“我这是蛇妖的形态。妖族同魔族一样，对外族有些排斥，虽然修为高的也可以当做贵宾进入，但我们还是不要太招摇。”
江楚容会意，点点头。
想了想，江楚容摇身一变。
两个洁白的尖尖耳朵就从他头顶的乌发间冒了出来，他眸子也变得愈发狭长妖媚了几分，眉心多出一点紫色的月牙纹样。
闻凌神色有点古怪——江楚容选什么不好，为何偏选了个最擅长勾引人，名声也最差的魅狐去变……
江楚容对于闻凌的异样浑然不觉，变完，还往身后瞥了一眼，道：“我在话本里看过狐妖的模样就照着变了。我看里面有的狐妖还有尾巴呢？我要变尾巴吗？”
闻凌脸色微妙，终于知道江楚容为什么会这么变了。
但此刻，他只能有点头痛地道：“不用。那是……卖春的狐狸精为了招揽客人，才会变出来的。”
江楚容安静了一秒，意识到什么，略显心虚地嘿嘿一笑，抿唇不说话了。
闻凌这时看了一眼江楚容变幻出来的模样，其实是愈发漂亮还勾人了。
但他还是有点想让江楚容换一个。
想了想，闻凌正要开口，一个颤巍巍的老者嗓音忽然从远处传来。
“是闻公子到了么？老身感应到你的气息了。”
闻凌听到这嗓音，脸色微变，倒也顾不得让江楚容改换形貌了，立刻就正色恭谨道：“是我，鬼老前辈您怎么亲自来了？”
那嗓音笑了笑，越来越近：“我听公子说你们二位这两日就要到，特此抽空来转转，没想到就被我碰上了。”
闻凌哑然。
这意思，分明就是特意来接他的。
但老者不说破，他也不说破，只道：“辛苦鬼老前辈了。”
江楚容听着闻凌跟那老者的对话，心头微动，运转同心生死契问闻凌：“这不是妖域么？怎么还有鬼？”
闻凌哑然，默默解释：“这位前辈原身是一株千年老槐，窥天境强者。那时十二神王追杀我们就是他出手在迷途川布起了百里迷障，又替楚天阙他们遮挡了行迹，才让我们逃脱得更顺利。我欠的人情就是这个。”
江楚容恍然：槐树也叫鬼树，怪不得称鬼老前辈。
而这时，江楚容也才意识到当初他们从十二神王处的侥幸逃脱并非完全侥幸啊……
闻凌还真是运筹帷幄啊，多亏了闻凌。
想着，江楚容忽然通过就同心生死契轻声夸道：“男朋友你好厉害哦。”
闻凌：……？
他脸色微妙地变了一下。
但这时，鬼老前辈已经在不远处的江岸上现身了。
明明本体那么高大巍峨，但鬼老前辈的人形却是个矮个子胖老头，穿一身深绿袍子，手里拿一根碧玉手杖，敦敦的，像个绿色的树桩子。
闻凌见到鬼老前辈，不便再同江楚容对话，便立刻操纵白玉舟朝江岸边靠拢。
鬼老前辈这时也微笑着拂袖送过来一阵顺风。
白玉舟轻轻松松就飘到了岸边。
闻凌先一步上岸，接着又看了一眼江楚容。
江楚容随即跟了上来。
闻凌收起白玉舟，就对迎上来的鬼老前辈拱手道：“让鬼老前辈久等了，实在是抱歉。”
鬼老前辈笑呵呵摇摇头：“嗐，年纪大了，无事到处溜达溜达也是溜达，不如顺便等等你们。”
接着，他那小眼睛眯了眯，就摸着胡子，看向闻凌身后容色昳丽的江楚容：“这位是——”
闻凌迟疑了一瞬，还没来得及介绍，江楚容就已经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来，冲鬼老前辈行了一礼，笑道：“前辈，我姓江，是闻凌的未婚夫。”
江楚容一语毕，全场倏然静默。
闻凌：……
鬼老前辈：？
半晌，鬼老前辈拈胡子的手不动声色地抖了抖，掐断三根胡子。
作者有话说：
鬼老前辈：夭寿啦！三族第一天才居然找了个狐狸精当未婚夫！这等八卦，等我明天就把他传遍妖域！
闻凌扶额：前辈且听我解释……
江楚容撇嘴：解释什么？难道你在外面有别的狗吗？
闻凌：算了，我闭嘴……
第62章
江楚容十分敏锐, 一下子就觉察出二人的异样，然后他就悄悄看了闻凌一眼。
同时运转同心生死契低声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闻凌本来还沉浸在尴尬中，但听到江楚容这句话, 他回过神，就默默看了江楚容一眼。
看完, 闻凌微微挑眉。
江楚容这会表情确实是有点惭愧的, 但那狡黠灵动的眼神哪里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的样子？
分明就是故意的。
那点小心思，闻凌一览无余。
但这时，闻凌静默片刻，并没有生气，反而伸手主动揽住了江楚容的肩头。
并神色坦然地扭头看向掐断了三根胡子还在震惊中的鬼老前辈：“不错, 小江是我未婚夫, 年纪小，不太会说话, 还请鬼老前辈之后多多担待他。”
鬼老前辈听了闻凌这话, 再看了一眼江楚容肩头的手, 终于回过神。
旋即他就呵呵一笑，掩饰尴尬道：“从前闻公子你冷心冷性, 居然这么一声不响就弄了个小未婚夫, 老夫着实还有点震惊。”
本来江楚容被闻凌主动在故人面前承认, 心里还美滋滋的，挺高兴。但这会听着两人的对话, 发现两人简直把他当三岁小孩, 江楚容不由得一头问号。
终于，在鬼老前辈说完后, 江楚容忍不住委婉提醒道：“鬼老前辈, 我看着小, 其实比闻凌还大呢。”
鬼老前辈微微一怔，接着反应过来，又是一阵呵呵呵：“原来如此，江小友看着确实脸嫩、脸嫩……”
说完又瞥了闻凌一眼。
闻凌神色淡然，只道：“宿兄应该等久了，前辈，我还是边走边说吧。”
鬼老前辈恍然，连忙道：“是，公子应该等久了，我们这就出发。”
说完，再不耽误，扭头就朝前方带路。
闻凌轻轻拍了一下江楚容的肩头，示意他跟上。
江楚容：？
看了一眼闻凌，再看了一眼前面走得急匆匆像是赶着去汇报什么事的鬼老前辈，江楚容总觉得这两人私底下有什么事瞒着他。
但鬼老前辈不说，闻凌不说，这时江楚容也无从知道了。
不过想了想，江楚容也没有问的意思，而是笑了笑，就悄悄伸出手就轻轻从下面牵住了闻凌的手。
闻凌被江楚容牵住手，静了一瞬，他手掌微动，翻转过来，便大方地同江楚容十指相扣，紧紧握着。
温热安稳。
江楚容笑意愈发深了一点。
这样就好，管他有什么瞒着自己呢？
·
去见那位宿公子的路上，鬼老前辈似乎是为了照顾江楚容，就把妖族的一些情况都慢慢告诉了江楚容。
听着鬼老前辈的介绍，江楚容才发觉妖族难怪在三族里是最末流那个——光妖域的面积就比魔域和人族领土的面积小了不少。
整个妖域只有一个主城，其他地方连城池都没有，都是原生态，天生地养。
而且听鬼老前辈的意思，那些零落在妖域其他位置的妖族一般都自成一派，各据山头称王，只有在妖尊寿诞的时候才会赶来送礼。
比起魔尊那种分封十二神王一统魔族的模式还要散，还要危险。
加上开天路后妖尊受伤昏迷，这些年这些散落各地的妖王干脆连寿诞都不来了，颇有点自成一国的架势。
好在妖尊昏迷之前留下了诏书，封自己的师弟为代妖尊，封自己的徒弟为玛瑜城妖王——“玛瑜”在梵文里就是孔雀的意思，玛瑜城就是妖族皇城。
相当于把权力分为两半，让他们各自制衡。
妖尊师弟代妖尊孔梵圣有一半孔雀明王尊者的血脉，在妖族威望极高；而妖尊徒弟宿紫川更是妖族这么多年唯一的纯血九尾天狐，天赋惊人。三族之内的年轻天才，除了顾明霄，最值得称道的就是宿紫川了
有这两人暂时代管妖族，这么多年，虽然散落四处的妖王各自为政，但也都没有敢打玛瑜城主意的。算是暂且保住了妖域核心，可收复其他地方就难上加难了。
而鬼老前辈效忠的对象就是妖尊的弟子，宿紫川。
鬼老前辈这次请闻凌来，似乎是想调节宿紫川和孔梵圣二人的矛盾，但具体矛盾如何，鬼老前辈当着江楚容也没详细说。
江楚容听到这，若有所思——目前看来，妖族的不稳定程度比先前魔族和现在的人族都严重得多啊。
先前魔尊以一颗天魔心种，引得十二神王血拼厮杀，瞬间除掉旧人换新血，已经完成了魔族内部的改革整顿。
魔尊此举，让目前的魔域至少还能再维持百载太平，现在的魔族反而是三族中相对最稳定的那个。
人族有顾明霄和无妄剑坐镇，还有一众窥天境长老和白辰冰、江潮生这样的天才。即便内部暗潮汹涌，也暂时无人敢动。
唯有妖族，妖心离散，两个摄政王还互相内斗，情况不妙得很。宛如一颗不定时炸弹。
江楚容这才意识到闻凌说妖域十分危险并不是在夸大。
是真的危险。
想着，江楚容默默看了闻凌一眼。
闻凌似乎是通过同心生死契感受到了江楚容的想法，这会轻轻握紧了他的手就运转同心生死契道：“你若是反悔，我还可以请鬼老前辈立刻送你回去。”
江楚容立刻道：“我不，来都来了。”
说完，他还笑道：“再说了，听说这位宿公子是三族年轻一辈的第一美人，我没看过，怎么可以走呢？”
闻凌：？
静默片刻，闻凌语气微妙地道：“他生得好看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本体主修幻术，略带一点魅惑的性质，所以看上去会比本体容貌更加华丽。”
江楚容听着闻凌解释里微酸的味道，狡黠地眨了眨眼，故意问：“那他本体好看么？”
静默许久，闻凌道：“确实也是三族顶尖。”
江楚容笑眯眯的：“那就更要看一看了。”
闻凌：……
之后，两人间的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里。
闻凌微微别扭，江楚容却没有去哄——这时候挑起话题，闻凌只怕又要把他送回去了。
而且他还在想一些原著里的事——
要知道在江楚容看过的那半本原著里，主角宋清尘是万人迷受，除了闻凌这个爱而不得的反派攻，剩下两个最主要的攻就是顾明霄和宿紫川。
这两人看作者形容十分有白月光和红玫瑰的味道。
白月光江楚容已经见过了，觉得确实是人间顶级美貌，现在就很好奇那红玫瑰长什么样。
再者江楚容也好奇——现在看上去顾明霄这个白月光心是不在主角受身上的，剧情已经跟原著发生了出入。
那宿紫川这边是会也发生变化，还是继续按照原著剧情走呢？-
很快，两人在鬼老前辈的带领下很快进入了玛瑜城。
玛瑜城跟外面的景象又不一样，街道十分繁华整洁，两侧都是雪白的建筑，透着一股空灵雅致的气息。
街上行走的妖族都模样清秀，姿容不凡，虽然保留了妖族形态，但比起魔族那种动辄露胳膊露腿的风气好太多了。
鬼老前辈将两人带到一处酒楼最上等的雅房，让他们先歇息片刻，自己去请宿紫川。
鬼老前辈走后，江楚容终于可以讲话了，这会他忍不住就看向闻凌道：“宿公子和他那孔师叔到底是什么矛盾？需要你一个外人来解决？”
闻凌静默一瞬：“已经不是矛盾的问题了。”
江楚容：“嗯？”
“孔梵圣野心很大，这么多年见妖尊迟迟不醒来，就动了歪心思。若不是妖尊昏迷前让他立誓不得和宿紫川互相倾轧，他早就对宿紫川动手了。”
“如今，他是想强娶宿紫川，把宿紫川变成自己人，再潜移默化渗透宿紫川的势力。宿紫川自然不干，两人僵持住了。”
江楚容：……
紧接着，他忽然就一个激灵想起了原著内容——对啊，原著宿紫川就是那种有点像美人受的攻，被师叔巧取豪夺，然后就跟宋清尘逃婚了。
后来被闻凌追了过去。
刚刚江楚容是觉得这原著有时候有点扯淡，不能全信，就忽略了这一点。
没想到，巧取豪夺没改？
不过……孔梵圣想巧取豪夺宿紫川，闻凌来做什么？
江楚容心中忽然生出一点不祥的预感。
大约是看出了江楚容的想法，闻凌目光微动，道：“宿紫川找了个借口，打算在妖族范围内办一场比武招亲，说若是孔梵圣能胜出，他也就认了这桩婚事。”
“孔梵圣答应了。”
江楚容：？？？
这是什么狗屎提议？宿紫川脑子不好使么？
孔梵圣可是窥天境强者啊！
闻凌又道：“宿紫川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提出，孔梵圣若是参加比武招亲，只能同参赛者同境界对决。”
江楚容眸光微动：“孔梵圣答应了？”
闻凌：“嗯。”
短暂的沉默后。
江楚容抽搐了一下，还是认真道：“这不行，大不了这人情不还了，我们赶快跑吧！”
闻凌哑然：“来都来了，你——”
江楚容没忍住，抬手就掐了闻凌的脸一下，恨铁不成钢道：“这比武招亲肯定是宿紫川被逼得没办法了才这么做的。而孔梵圣既然答应，自然也会想到宿紫川要找外援。”
“宿紫川找外援，他不能找么？若你暴露，他手下高手那么多，车轮战都能把你打死啊。”
“他答应了公平对决，但他手下或是他请的外援没有答应啊。你现在才天侯境初期，万一来上十几个法相境后期甚至窥天境的妖族高手，你怎么打？”
闻凌：“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到时候走着瞧吧，实在不行就认输。”
江楚容：……
“你若是暴露了，孔梵圣可不一定会让你活。”
闻凌笑了笑：“从十二神王手里都逃过了，你还怕区区一个窥天境的孔梵圣？”
江楚容无语：这情况不一样啊！
正在江楚容觉得闻凌这次行事实在是莽撞，有点着急想劝他走的时候，一股十分幽淡朦胧的紫罗兰香气忽然吹入了他的鼻翼。
江楚容怔了一瞬，下意识吸了吸鼻子：“好香？哪有花？”
结果闻凌这时面色却渐渐变得平静认真，他道：“来了。你刚才不是要看美人么？”
“一会好好看。”
江楚容心头一动，立刻就扭头看去。
果然，不知何时，对面的门上映出了一个十分优雅动人的身形，只是看那华丽侧影，都莫名让人心尖轻颤。
江楚容一下子竟看住了。
下一秒，两扇门在江楚容面前无声打开。
江楚容映了满眼迤逦梦幻的紫，一时间有点晃神。
再看来人，一袭丝绸紫裳，衣摆曳地，金带腰封。墨发一半披散如流云般倾泻下来，另一半封在紫晶冠里。
狭长凤眸中嵌着幽紫色的剔透瞳眸，肤色白皙如玉，五官极度秾丽华美。
一走进来，就感觉无边华光仿佛从他身上流泻而下。
优雅贵气到让人觉得他是用金玉砌成的。
江楚容心头狠狠一动。
好震撼的美！难怪孔梵圣要巧取豪夺！他要是单身，他也想巧取豪夺！
忽然，江楚容手掌微痛。
他下意识回过神来，才发现是闻凌捏紧了他的手。
江楚容哑然一瞬，默默瞥了闻凌一眼，闻凌面沉如水。
江楚容唇角微弯，运转同心生死契：“你不是让我好好看美人么？”
闻凌：……
就在这时，宿紫川微微一笑，朝他们拱手道：“闻兄，江兄，我来迟了，请二位莫要见怪。”
江楚容闻声，连忙就松开拉着闻凌的手，认真给美人还礼。
“不怪不怪，宿公子待客如此周到，我们还要感谢宿公子呢。”
被松开的闻凌：……
半晌，闻凌也面无表情地抬手还礼。
宿紫川把两人情态收在眼底，再想起鬼老前辈同他说的话，不动声色地一笑，就道：“现下妖族如此情势，闻兄肯来，已是宿某的荣幸了。”
闻凌面上淡淡：“无妨，宿兄不妨长话短说。有何打算？”
闻凌如此单刀直入，宿紫川静默片刻，看了一眼一旁的江楚容。
闻凌目光丝毫不移，还轻轻握住了江楚容的手：“我的事，他都知道，宿兄直说无妨。”
宿紫川看着闻凌这坦然目光，再看看他身旁模样昳丽，魅狐模样的江楚容，哑然片刻，却还是开了口。
“孔梵圣打算车轮战，所以我也打算车轮战。”
闻凌挑眉。
宿紫川又道：“不过除了闻兄，我还请了旁人，闻兄不必太过担忧耗费精力。”
“不过，我希望闻兄能主动对上孔梵圣。”
闻凌：“你是希望我淘汰掉孔梵圣，其他人你找人处理？”
宿紫川：“不错。”
闻凌：“但孔雀明王尊者的功法对我有所克制。”
宿紫川听到这话，静静看了闻凌一眼，笑道：“这对闻兄来说，应当只是个小问题。”
闻凌：“迷途川的人情不够。”
宿紫川静默片刻，忽然微微一笑：“神魔禁区中，我会竭力保闻兄平安。”
江楚容听到这，才终于明白闻凌为何要这么辛苦来此奔走。
原来……还是后手。
果然，闻凌听到这话，就立刻道：“成交。”
宿紫川展颜一笑，宛如百花盛开，繁星灿烂。
这时他抬手指引道：“既如此，二位这边请。”
·
白玉宫室，清幽雅致。
江楚容和闻凌被宿紫川请到了他的妖王宫。
宿紫川这一路上都在跟江闻二人介绍孔梵圣此人。
听完宿紫川的介绍，江楚容听出孔梵圣此人又是个老谋深算的老阴比。
但既然如此，他为何要强娶宿紫川？
这一步，岂不是太降智了？
还是原书的“天道”对此处影响太大，让剧情人物都降智了？
宿紫川大约觉察出江楚容的想法，沉默片刻，淡淡道：“我师尊昏迷前早就知道孔梵圣狼子野心，所以告诉了我一些关于妖族的传世之秘。”
“孔梵圣想娶我，是为了这些传世之秘。”
“他修的孔雀明王功中带的孔雀明王神眼本就具有洞穿人心的特点。一旦我们合籍，结了妖契，神魂相连，他便可以直接用孔雀明王功去看我心中秘密。”
“平时我能用幻术隐藏这些，但若是跟他结了契，就极难。”
“对于他来说，睡个男子算不得什么，妖族的传世之秘才最重要。”
“加之他最近在妖域大肆宣扬他对我多年求而不得，俨然一副情圣形象，又说些强强联合，妖域太平的话语。致使不少妖族修士觉得我们联姻也很好，若我一再拒绝，反而让大家觉得我不知好歹，而且不想妖族一统。”
“所以我才想出这个法子来，一则是拖延时间，一则也是看看孔梵圣这些年的隐藏实力。实在不行，我便只有发动宫变了，但那样，孔梵圣便更有理由讨伐我。”
“他就是想通过这一手逼出我的后手，或是逼我造反。而若是我能答应，那他也稳赚不亏。”
江楚容蹙眉：果然老阴比不管在哪，都很恶心人啊。
而这时闻凌却忽然问：“妖尊如何？”
宿紫川静默稍许，道：“我掌管明王殿一半的钥匙，孔梵圣暂时没法打扰师尊。但他这么多年也在拼命破坏明王殿下的封印……”
说着，宿紫川低低叹了口气：“我此时同他虚以委蛇，也是怕他再这么破坏下去，明王殿就要塌了。到时师尊就危险了。”
闻凌：“我知道了。”
顿了顿，又道：“宿兄若是方便，可否抽空带我去明王殿看看？”
宿紫川微微一怔，当即笑道：“闻兄若是要帮忙，再好不过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江楚容忽然探出一颗头，道：“我也去，我也能帮忙。”
闻凌：？
宿紫川却莞尔，丝毫没有觉得江楚容要捣乱，反而礼貌道：“那也有劳江兄。”
江楚容本来还有点抵触闻凌帮宿紫川，但这会见了美人真身，又见美人丝毫不歧视他的“魅狐”身份，对他态度又好，一下子就叛变了。
于是这会他眉眼弯弯，笑笑就道：“宿兄人这么温柔，生得又好看，我是很愿意帮宿兄一点小忙的。”
宿紫川哑然，又笑了。
这一笑又是艳光耀耀，莫可逼视。
江楚容再次失神了一瞬。
一旁的闻凌：……
作者有话说：
江楚容：美人斯哈斯哈
闻凌掰断筷子：是我长得不够俊么？
江楚容戳手指：交个朋友而已……
第63章
明王殿坐落在玛瑜城最尾端处的一座苍翠大山中。
据宿紫川所言, 他目前在玛瑜城内被孔梵圣的眼线盯得很紧，三人只要现身，孔梵圣一定会有所察觉。
所以宿紫川干脆光明正大地用了一辆由八匹白龙驹的拉的豪华马车, 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载着江楚容和闻凌二人朝明王殿方向行去。
这个时候，越张扬动静越大, 孔梵圣反而投鼠忌器, 不敢下手。
这会，江楚容和闻凌坐在宿紫川对面，江楚容面对面看着大美人，鼻翼间又总能飘来那幽幽香气，馥郁甜美, 让他觉得自己宛在云端一般。
很舒服。
江楚容看宿紫川的眼神就更加喜欢了。
闻凌见了, 眉头微蹙，却又不好说什么——九尾天狐的境界修炼到一定程度, 身上就会散发出一种诱人的香气, 这香气无害, 但只要人闻到，就会对九尾天狐本身产生一定好感。
所以孔梵圣定要巧取豪夺宿紫川, 肯定也不是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影响。
但宿紫川自己也不会说就是了。
就像此刻, 宿紫川眉眼带着浅笑, 一双紫晶色瞳眸宛如盛了光，迤逦紫裳泄地, 就这么端坐在对面。
虽然没有特意看任何人, 但实际上无时不刻不在散发魅力。
闻凌心里正一阵莫名的不悦，忽然, 江楚容回过眼看向他。
闻凌见江楚容看他, 几乎立刻就问：“怎么了？”
江楚容笑笑, 朝他凑近了一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小声道：“突然有点困，让我靠会。”
闻凌见江楚容对他这么亲昵的姿态，再看江楚容此刻明澈如昔的双眸，心口微微一松，就知道江楚容真的只是单纯欣赏宿紫川长得好看而已。
不过想想也是，顾明霄和魔尊都是数一数二的容貌，但江楚容对他们最多也就是初级好感，后来的定位也都是通过相处才做出判断的。
哪怕魔尊那么好看，江楚容现在也还不是一口一个老阴比。
想着，闻凌悬着的一颗心暂且落定，这时他就轻轻拍了一下江楚容的肩头，道：“你困了就靠一会，到了我叫你。”
江楚容笑了笑，长睫垂下，闭上了眼。
倒是闻凌，见到这一幕，忽然意识到什么，他蹙了蹙眉，立刻就抬头看向对面宿紫川。
果然，宿紫川正淡淡含笑看着这边，看着江楚容的神色多了几分欣赏，一双幽紫色的眸子另有一点灵光悄然淡去。
闻凌：？！
旋即他抬手护住怀中江楚容，便冷声传音道：“你没事用你的幻术试他做什么？”
宿紫川听到闻凌的传音，并没露出什么慌乱的神色，不疾不徐地就传音道：“江兄既然不受我蛊惑，证明他心智甚坚，一会去了明王殿看到那些神尊法身也不会太受影响。若他连我的幻术都受不住，我倒是不敢让他去明王殿的。”
闻凌愕然一瞬，旋即蹙眉：“你也不该这么试。”
宿紫川微微一笑：“我看他心里有事，而且没休息好。正好这时我让他好好睡一觉。我和顾兄你也能聊点别的。”
闻凌神色微妙了一下：“他心里有事？”
宿紫川：“嗯，他虽未中我的幻术，但却还是被我的魅香影响了。”
“魅香没什么坏处，只是让人放下戒心，放下心防。他若不是平时心里有藏得比较深又十分在意的事，不会闻到魅香就突然累了。”
心里有藏得比较深又十分在意的事？
闻凌总觉得这不像是江楚容。
但宿紫川倒是个君子，也不会骗他，一时间，闻凌沉默了。
他侧头静静看了江楚容一眼，神色有些复杂——江楚容心里那件事是什么，他稍微想想也猜得到，只是这样，让他更心疼了。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把江楚容放倒在他怀里，让江楚容睡得更舒服些，就抬起眼，淡淡看向对面的宿紫川道：“有什么话，说吧。”
宿紫川对于闻凌对江楚容的温柔举止视若不见，这时只沉默片刻，就正色道：“我师尊前些时日醒来过一次，他说想见你。”
闻凌神色倏然变得极为严肃。
宿紫川他叹了口气：“只是孔梵圣盯我盯得紧，我只能远距离隔着封印同师尊交流两句，这几日也没来得及去，所以不知道师尊是否还清醒。”
闻凌：“妖尊说了什么？”
宿紫川摇摇头：“他说要见过你才能说。”
闻凌沉默了。
过了许久，闻凌道：“妖尊也算是我半个师叔，我这次会尽量见他一面。”
宿紫川淡笑：“如此，我也放心了。”
闻凌：“嗯。”
·
去明王殿的路程有大半个时辰，江楚容安然睡完了全程。
还是宿紫川对他使了个破幻的法术，他才醒过来。
江楚容醒来之时，只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舒服了多了——奇怪，只是在马车上打了个盹，怎么效果这么好？
接着，一抬眼，他就对上了宿紫川那双含笑的幽紫色瞳孔。
江楚容心头一动，顿时不好意思地从闻凌怀里坐了起来，抱歉道：“抱歉宿兄，我方才失态了。”
“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特别困，一下子就睡过去了。”
宿紫川微微一笑，也不说破，只道：“江兄应该是路途奔波劳累，休息片刻也无妨，正好一会精神好了可以好好参悟一下明王殿中的尊者法身。”
江楚容见宿紫川这么好说话，不由得也笑了：“好，多谢宿兄体谅。”
一旁一直静默的闻凌这时忽然伸手轻轻把江楚容睡得有些散乱的乌发拢了一拢。
江楚容下意识缩了一下头，意识到是闻凌后，他又安静地乖乖不动了。
闻凌此刻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只不动声色地给江楚容拢好了头发，才道：“好了，起来吧，下车了。”
江楚容听到闻凌这话，这才意识到——他们居然已经到了啊！
·
明王殿坐落在群山之中，被无数参天巨树环绕。里面十分清净优雅，建筑风格大气庄严，也是通体洁白，上方的花纹雕塑都是佛教风格。
江楚容从外面看明王殿，感觉像他去泰国清迈旅游看过的佛寺。
只不过明王殿一个和尚也没有，也没有人，安静得让人有些肃然。
走到明王殿前，宿紫川双手掐诀，白皙修长的十指翻飞，不多时，明王殿大门上的一道道法印便在一道道金光中被解开了。
“轰隆”一声低响，两扇沉重且雕满花纹的雪白石门在三人面前打开，吱呀吱呀，透出殿中愈发庄严恢弘的景色。
“二位请。”宿紫川道。
江楚容和闻凌迈步走入明王殿中。
进入殿中，江楚容环顾四周，不由得心头微震——这里足足有百十来尊佛教尊者法身雕塑！各个华光四射，宝相庄严。
宿紫川这时道：“当年孔雀明王尊者降世时，地涌金莲，宝光万千。后来尊者修行到入圣境，突破当晚，他打坐时忽然梦到一位小沙弥请他去赴一场弥陀法会。”
“尊者欣然应约，去到那里便见到了数百位佛教尊者，端坐莲花台之上，讲论佛法。法会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尊者同那些佛教尊者论佛法的同时也记下了那些尊者的音容笑貌，醒来便将梦中所见刻了下来。形成这些尊者法身雕塑。”
“也正是这些尊者法身雕塑坐镇，妖族那些自立为王的大妖才迟迟不敢侵犯玛瑜城，要不然仅凭我和孔梵圣，倒也未必抵挡得住那些隐世大妖。”
江楚容闻言不由得咋舌感慨。而聪明如他旋即又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佛教极乐世界应该是处在这个世界高维，修行到一定程度才能与之连通。
那就意味着这个世界之上还有很多高维大世界。
祖神也是高维大世界来的，那么是不是感悟这些尊者法身就能获得高维世界能量？
想着，江楚容观看这些尊者法身时漫不经心的目光就变得认真缓慢了不少。
忽然，他一眼看到环绕在中央孔雀明王尊者身侧的四大天王。
东方持国天王法身赫然在列，比他先前见过梵神音幻化出来的那一尊不知道要神妙庄严多少！
江楚容怔了怔，立刻忍不住就换了思路，想：怎么这玩意妖族有，魔族也有？
难道还是批发的不成？
不远处的闻凌透过同心生死契感受到了江楚容想法，这时就道：“当年没开天路前，三族关系还没那么差，妖尊还曾邀请剑神和魔尊共同参悟这些尊者法身。梵天神王的修的那部功法就来自于魔尊在此处的参悟。还有——”
闻凌抬手指了指：“魔尊法身的来源，狮驼大尊。”
江楚容连忙扭头看去，就看到一座人首狮身的狮驼尊者法身。
这狮驼尊者法身同魔尊法身十分相似，只不过魔尊的法身比起此处的狮驼尊者法身少了一丝威严，多了一丝神秘，显然是加入了自己的领悟。
比梵神音和梵天神王那种只知道照抄的强多了。
想到这，江楚容目光微动——这么看来魔尊倒也是真的天才。要知道妖尊即便请魔尊来做客，也不会请太久。短短时间内，魔尊就参悟了两个尊者法身，还创出功法，确实厉害。
闻凌似有所感，微哂：“当年三族三位统领都是天才。”
宿紫川方才见两人端详这些尊者法身交谈之时他一直都没说话，这时才走上前来，略显怅然道：“不错，当年三位都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如今除了人族那位顾师兄，其他两族年轻一辈倒是没什么厉害人物了。”
闻凌听到这，看了宿紫川一眼：“魔族楚天阙已经突破阻滞进阶神王，有波旬神眼，他进境必然一日千里。说不定数年便能追上顾明霄。”
“宿兄，你要加油。”
宿紫川：……
静默片刻，宿紫川无奈道：“天赋有限，惭愧。”
江楚容听到二人对话，这会就走过来，皱眉默默戳了闻凌一下，小声道：“怎么说话的？”
闻凌被江楚容这么一提醒，倒是很快又转过弯来，道：“宿兄抱歉，方才是我有口无心，冒犯了。”
宿紫川回过神来，笑笑：“无妨，我天资确实不如那二位。闻兄说的是实话。”
顿了顿，他又道：“趁这时太阳还未下山，二位可以在殿中先领悟一番。若有所得，再去加固封印，只怕更好。”
“我替二位护法。”
闻凌心领神会：“好，多谢宿兄。”
江楚容闻言，也明白了——宿紫川要闻凌替他办事，所以先送闻凌一场机缘，参悟这些尊者法相就是机缘，他算是顺带附赠的。
想到这，江楚容忍不住感慨：宿紫川真大方啊，又美又大方，人太好了。
于是，他便也认真朝宿紫川行了礼，道了谢。
宿紫川微笑回礼。
之后，宿紫川去到明王殿外的走廊上，替二人护法。江楚容便回到殿中，同闻凌一起顺着这百十位尊者法身雕塑一尊尊看去。
闻凌这时提醒道：“不可贪多，只选一位你感应最深的领悟即可。”
江楚容点点头，旋即他又笑笑：“我看他们都挺亲切的，笑眯眯的。”
闻凌：？
亲切？
真的吗？
他小时候也来过一次明王殿，当时直接被里面这些尊者法身的余威震得哭了出来，好在他师尊及时把他带走，才没及时出丑。
即便是现在，闻凌看这些尊者法身，也觉得十分威严，可远观不可亵渎。丝毫看不出江楚容说的亲切。
不过很快，闻凌又意识到：若是如此，只怕江楚容此次也是机缘不浅。
这样很好，江楚容越强，他就越不用太操心了。
而这时，江楚容已经朝前走远了。
闻凌收回眼，望着江楚容观看尊者雕塑时闲适慵懒的神情，不由得微微一笑。
旋即他也不再多看，而是径直走到孔雀明王尊者身旁手持智慧剑的南方增长天王法身雕塑旁，盘膝而坐，开始闭目参悟——
所有尊者法身里，只有南方增长天王用剑，而智慧剑斩烦恼，斩执念，同无妄剑‘坚守大道，心无妄念’的剑意有不谋而合之处。
故而最适合闻凌参悟。
江楚容这会走了一阵，心里还是感觉有点纠结——因为他看哪位尊者都觉得挺亲切的，但都差不多亲切，不知道选哪个好呢。
想到这，江楚容忍不住就想找闻凌参谋一下。
结果他扭头看了一眼，却愕然发现闻凌已经开始参悟了。
江楚容怔了一瞬，立刻开始加快挑选速度。
他可不能太落后闻凌啊。
只是，还没等江楚容找到合适参悟的尊者法身，一位不速之客便到了。
正是代妖尊，孔梵圣。
·
此时，明王殿外，穿一袭青绿色孔雀宝衣，面容俊美华丽却莫名透着一丝阴鸷妖异的中年男子正遥遥同殿前那一袭优雅紫衣对峙。
正是孔梵圣和宿紫川。
这时孔梵圣望向宿紫川的眸中噙着一丝冷意，却笑了笑：“师侄，明王殿是我们妖族传承之殿，你放外人进来不好吧？”
宿紫川面色平静，一丝不乱：“里面二位都是我的亲信，资质非凡，足够资格进入明王殿了。”
孔梵圣：“哦？足够资格？你可知当初第一位妖尊对足够资质如何定义的？”
宿紫川眉头微蹙，却还是道：“三十岁以内就达到法相境以上的妖修天才。”
孔梵圣勾唇：“若我没看错，里面那两位只有一位法相境初期，还有一位只是凝神境后期吧？”
宿紫川淡淡：“但老妖尊也说过，资质卓绝超群者可以通融。”
孔梵圣眸光锐利：“是吗？那我倒想好好看看那个资质卓绝超群的凝神境妖修是什么样了。”
说着，孔梵圣浑身青蓝色宝光暴涨，华丽袍服无风自动，便要硬闯明王殿——
宿紫川面色一冷，轻拂长袖，正欲出手阻拦，忽然，一声懒洋洋的轻笑从明王殿内传来。
“代妖尊既然要看我这个资质卓绝超群的天才，我就出来让代妖尊看好了。”
“何必同宿妖王打打杀杀，伤了和气？”
江楚容这嗓音一出现，宿紫川和孔梵圣都静了一瞬。
旋即，二人皆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收去了身上威势。
孔梵圣目光冷冽加着一点审视地看向明王殿门口。
很快，他就看到长着魅狐耳朵和花纹的江楚容姿态悠闲地从明王殿中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十分从容的浅笑。
孔梵圣：……？
静默了短暂一瞬，孔梵圣竟是忍不住放肆地笑了出声，一边笑他一边摇头：“师侄啊，你怕是昏了头了。你当年虽被人误认为魅狐，但也不是所有魅狐都是被认错的九尾天狐啊，你这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早知如此，乖乖嫁我多好，何必垂死挣扎。”
宿紫川面沉如水，一时间竟想不出什么话来辩驳孔梵圣的话——他知道江楚容多半也有隐藏身份，但此次他同闻凌有言在先，不可能暴露他们二人。
此时只能默认江楚容是魅狐了。
倒是江楚容，这时眨了眨眼，不疾不徐笑笑：“代妖尊，此言差矣。到底你是九尾天狐还是宿妖王是啊？”
“你觉得，你的眼光比宿妖王这个真九尾天狐还准？”
孔梵圣骤然噎住。
但很快，他就冷笑一声，运转孔雀明王神眼朝江楚容淡淡一看。
结果一看之下，孔梵圣愣怔。
他居然，看不透江楚容？
孔梵圣脸色微妙了，可又不好再度认真运转神眼，一时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宿紫川见到孔梵圣运转孔雀明王神眼看江楚容便知道不妙，可这时他距离江楚容有些远，没办法第一时间替江楚容遮掩。
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孔梵圣看完江楚容居然沉默了。
宿紫川不由得心生疑云：什么情况？难道江楚容真是有什么隐藏身份？
江楚容不知道那是孔雀明王神眼，但看孔梵圣和宿紫川的表情也猜出了几分。
沉吟片刻，他微微一笑：“代妖尊看出我的身份了么？”
孔梵圣沉默一瞬，冷冷道：“无论你是什么身份，若你不能证明自己资质超群，今日，你和宿妖王便都要按妖族族训被惩处。”
江楚容挑眉：“若我能证明我是天才呢？有什么好处啊。”
孔梵圣：“若你能证明你是天才，我和宿妖王自然把你奉为座上宾。”
江楚容挠挠耳朵：“还有呢？奉为上宾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实在是不合本天才的胃口啊。”
孔梵圣：？
一时间都不知道江楚容是不是宿紫川派来浑水摸鱼的。
但好不容易有一次能抓到宿紫川把柄的机会，孔梵圣自然不会放过。
这时他看了一旁神色有些微妙的宿紫川一眼，笑了一笑，就一展长袖，大方道：“好，那若你今日能证明你是绝顶天才，我便封你为妖族郡王，享等同妖王待遇。”
“但若你资质不够，便要同宿妖王一起受到族训严惩，游街加三百灵鞭，如何？”
“好啊。”江楚容不假思索，一口答应。
一旁正要劝阻的宿紫川心神一凛。
旋即他就嗓音有些沉地同江楚容传音道：“江兄，你太托大了。”
江楚容面不改色地传音：“无妨，我能装。”
顿了顿，他又道：“若不这时堵他的嘴，他必然以此为借口治宿兄你的罪——游街还三百灵鞭，打下去人都要废了。不如干脆让我狠狠扇了他的脸，让他下次不敢再这么挑衅。”
宿紫川静默一瞬，倒也不再说什么了。
但他神色还是忧虑：话是这么说，但江楚容的实力……
孔梵圣见江楚容如此爽快也面露诧异之色——难不成江楚容真是什么绝顶天才？
但孔梵圣却不知江楚容在魔族早已见过领悟过尊者法相的高手。
再加上江楚容方才稍微领略了一下孔梵圣的神眼，就明白这些领悟无非就是神眼啊，宝相之类的。
而他有魇魔造化功法，什么东西幻化不出来？装逼可是一等一的好使。
虽然答应过了闻凌不要再乱用魇魔功法，但现在情势逼人，江楚容觉得他一定得替宿紫川出了这口恶气。
再说了，江楚容觉得自己看那些尊者法身都挺亲切的，说不定一会他就真能领悟出来个大的呢？
他的运气，向来都很好啊。
忽然，孔梵圣再度出声，带着一点嘲讽：“那么，这位天才，你打算何时证明你那超群卓绝的资质？”
江楚容回过神来，自信从容地道：“现在，稍等片刻。”
孔梵圣目光微动：“我要进殿同看，无妨吧？”
宿紫川眉头微蹙，正要阻止，江楚容已经笑笑道：“无妨，只是我怕代妖尊一会看了我的惊世之姿会自惭形秽哩。”
孔梵圣：………………
作者有话说：
江楚容：来了，传统装逼艺能！
宿紫川：真的能行吗？
江楚容握拳：相信小江！小江没问题的！
第64章
三人一同进入了明王殿。
孔梵圣一眼就看到了此时正端坐在南方增长天王神像前参悟的闻凌。
倒也没有什么特殊反应。
毕竟大部分妖族优秀子弟进入明王殿之后, 都会首先选择参悟孔雀明王尊者像。因为那是初代妖尊心血所化，比其他百余尊尊者雕像都更要栩栩如生，也更容易有所收获。
实在从孔雀明王尊者像里参悟不出东西的, 才会退而求其次参悟其他尊者像。
所以孔梵圣先入为主地认为闻凌参悟南方增长天王神像，多半也是因为参悟孔雀明王尊者像没有收获才退而求其次。
这就证明闻凌天赋不太行。
一个没什么天赋的法相境初期, 对于孔梵圣来说也实在是没什么威胁, 所以他就忽略了闻凌，目光灼灼地看向了一旁的江楚容。
要看江楚容怎么选？
不过江楚容这时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观摩哪位尊者像，而是先看了一眼沉浸在参悟之中的闻凌，就又看向宿紫川道：“宿兄，闻凌就拜托你照看了。”
宿紫川颔首：“江兄放心, 我会好好替闻兄护法的。”
江楚容这才笑了笑, 径直走到孔雀明王尊者像前坐下了。
孔梵圣意料之中。
宿紫川眉头微蹙。
但孔梵圣并不知道江楚容丝毫不懂妖族那些规矩，他直接选择孔雀明王尊者像跟这尊神像是否栩栩如生毫无关系, 纯粹只是觉得——要装就要装个大的！
·
江楚容坐下后, 并没有径直参悟, 而是略带好奇地朝那尊孔雀明王尊者神像细细看去。
孔梵圣看着江楚容这看玩具一般的眼神，不由得目露讥诮之色——他此刻几乎笃定江楚容就是天赋极差, 而且迟钝无比, 连一丝神像的威严和奥妙之处都没感应到。
宿紫川见状, 倒是露出几分若有所思之色。
曾经妖尊对他说过，不论修为再低的人, 看到神像的第一眼都会被那威严震慑。若没有反应, 还心如赤子者，必然能获得大机缘。
看江楚容那澄明净澈的眼神, 不正是跟妖尊说的“心如赤子”相符合么？
难道江楚容真是什么不世奇才？
孔梵圣和宿紫川这边各怀心事, 江楚容对此一无所知, 只是继续认真看眼前这尊孔雀明王尊者神像。
神像雕刻出的孔雀明王尊者穿一袭青蓝色孔雀羽衣，头冠璎珞，手臂上戴有纯金臂钏，足上还有宝石脚镯。尊者的姿态是跏趺而坐，纤细修长的十指结印，呈现莲花状。
细细飘带穿过尊者双臂，曼舞空中，尊者背后还有一片宝光四射的圆盘，上面雕着青蓝色的火焰和孔雀翎。
尊者双眸也不知用什么材料烧制，呈现出一种极为漂亮梦幻的青碧琉璃色。而尊者白皙光洁的额头中央还有一片孔雀翎羽的宝纹，青碧蓝色，中间有金色细粉，神妙非常。
江楚容一开始看，只觉得尊者生得好俊美，是一种雌雄莫辨带着神性的美。
可看着看着，他忽然觉得尊者在看他，还在冲他笑。
那微微低垂，饱含神性和慈悲的青碧色双眸仿佛就这么落在他身上，无论他目光怎么转，都注视着他。
江楚容：？
旋即他就朝着那双青碧色的眼睛仔细看了过去。
而看着看着，江楚容的瞳孔便被那一片汪洋般的寂静青碧色吸引了进去……
·
再睁开眼的时候，江楚容发现自己莫名置身在一处云雾缭绕，宝光四射的空间内。
四周梵音阵阵，夹杂着丝竹管弦声，极为悦耳醒神。
到了此处，江楚容丝毫没觉得害怕，他此时心念一动，竟是下意识就仰头朝一个方向看去——
果然，遥遥云端间，映出一座宝光璨璨的雪白莲台，莲台上端坐着的那袭青碧色的曼妙俊美身形不是孔雀明王尊者还有谁？
江楚容见状，心头莫名欣喜，知道自己的机缘来了。
但他这会神智也莫名清明，倒也不敢造次，就抬手，朝着那白莲台上的孔雀明王尊者行合十礼。
“弟子江楚容，见过孔雀明王尊者。”
孔雀明王尊者没有出声。
江楚容行完礼，等了一会，发现没人理他，就还是徐徐收回手，抬头继续看了过去。
便发现这时孔雀明王尊者在看着他微笑。
江楚容也不由得微笑。
两人对视片刻，孔雀明王尊者忽然抬起眼，原本合在身前的双臂也抬了起来，开始交错结出各种纷繁精妙的手印。
江楚容知道这是自己的机缘来了，连忙就照葫芦画瓢，学了起来。
说来也怪，江楚容平时学东西也没这么快，但今日不知为何，孔雀明王尊者每演示一个手印，他都能迅速反应过来，还能丝毫不差地模仿出来。
江楚容一边模仿，一边就莫名觉得这些东西好像曾经在哪学过？
不然怎么这么熟悉呢？
心头奇怪，却也丝毫不耽误江楚容聚精会神地学习孔雀明王尊者的手印。
不多时，孔雀明王尊者的八十一道手印结完，江楚容也学完了。
孔雀明王尊者便徐徐放下手，自高处眸光含笑静静凝视着江楚容。
江楚容原本正想复习一下刚才所学，但觉察到孔雀明王尊者在看他，他还是又抬起了头，想问问尊者有何吩咐。
但等江楚容抬头对上那双青碧色的温柔眸子时，心头莫名微微一震。
接着，他便看到那双眸中隐约有极为漂亮繁复的金色宝纹浮现，旋转，夹杂着一些细小梵文，让人眼花缭乱。
江楚容不敢怠慢，连忙定神去看。
就在定神去看的那一刹那，江楚容瞳孔忽然猛地一缩。
等他再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被吸入了一个巨大的青碧色空间内。
江楚容仰头看去，这里圆形的墙壁四周都被清晰的宝纹环绕，方才在孔雀明王尊者眸中看到的那些细微至极的梵文这会都变得巨大，在他周身按照一种既定的轨迹慢慢移动。
江楚容怔了一瞬，便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孔雀明王尊者眼中！
太厉害了！
修炼到了这种程度，自己的眼睛便能自成一方小世界！
江楚容心驰神往，但他还记得自己这次来的目的，连忙又压住了感慨的心理，认真去观摩孔雀明王尊者眼中的奥妙。
这次，比江楚容学手印要慢得多——江楚容足足花了好几个时辰才弄清楚这些宝纹和那些梵文的结构以及运转规则。
而弄清楚之后，江楚容忍不住感慨：真是神了！
宝纹的存在就像是宇宙本身，它们构成了最原始的宇宙规则和框架。而梵文则像是宇宙中运行的行星，在宝纹构建的规则和框架下，按照一个既定的轨道运转。
想清楚这一点，江楚容简直心灵震撼——以前他看修真文多半都是领悟功法天道之类的，但都是很粗略地去讲，具体是什么他都是云里雾里，也很难想象。
现在看了孔雀明王尊者的神眼，他才意识到原来大道这个东西是可以具象化的。
而且如此清晰易懂。
想着，江楚容很是开心，忍不住就想再细细看看，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更清晰的领悟。
结果下一秒，他身形一晃，就被传送了出来。
江楚容：……
但这会回过神，他还是再度遥遥朝孔雀明王尊者行礼，表示感谢。
行完礼，抬起头，江楚容看向端坐在纯白莲台上的孔雀明王尊者，就很认真且诚心地道：“多谢尊者今日不吝赐教，以后我一定日日念诵尊者心咒，再定期给尊者上香供果。”
他不太懂佛教的东西，只能这么说了。
江楚容这话说完，原本一直闭口不言的孔雀明王尊者冲他微微一笑，忽然启唇道：“唵——摩愉啰，讫兰帝，娑嚩诃。”
江楚容听到第一个音节时脑中便轰然炸响，仿佛整个人置身于一片极为广大的宇宙中，空间浩渺，四周尽是耀耀神光，照耀己身！
他心念动处，立刻就意识到这便是孔雀明王心咒！
当即闭眼，跟随念诵。
孔雀明王尊者徐徐将这孔雀明王心咒念诵了一百零八遍。
江楚容也跟着念诵了一百零八遍。
在念诵到第一百零八遍的时候，江楚容福至心灵，再次仰头，朝着空中那袭端坐在白莲座上的青碧色看去——
就在他抬头的那一瞬，孔雀明王尊者含笑，正抬手遥遥指向他眉心。
江楚容微怔。
下一瞬，孔雀明王尊者眉心那道孔雀翎羽形状的青碧色宝纹竟是化为一道真实柔软的孔雀翎，绽放着粲然华光，朝江楚容飞来——
江楚容只是一个恍惚，那片孔雀翎便轻轻贴上了他的额头，光芒变幻，瞬间化入了他的皮肤。
江楚容下意识伸手一摸。
只摸到一片光滑的皮肤。
那孔雀翎已经化为同孔雀明王尊者额头上宝纹一样别无二致的宝纹，融入了江楚容眉心这处皮肤中……
江楚容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异常欣喜起来。
孔梵圣额头上可没有这东西，那就证明，他这个外来人比孔梵圣这个孔雀明王尊者的血脉得到的东西还多！
大机缘啊！
不过欣喜之余，江楚容又不由得看了一眼天空，想要再次对孔雀明王尊者道谢。
结果这次江楚容却愕然发现孔雀明王尊者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而他，还在原处。
江楚容：……
旋即，江楚容又扭头朝四周看去。
这时，隔着雾气他才发现此处空间的构造其实隐约藏着方才他看过的，孔雀明王尊者施展的三样神通。
江楚容恍然——看来是要他把这三样神通融会贯通才能出去啊。
当即不再犹豫，盘膝而坐，认真参悟了起来……
·
明王殿中。
江楚容自从陷入到那片别样的空间后，便一直闭着眼，是一片安然的参悟神色，身上毫无任何动静。
孔梵圣都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直到——
一旁的闻凌身上先发生了变化。
闻凌身上出现变化的时候，孔梵圣并不算太在意，但江楚容这边实在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所以等得十分不耐烦的他还是随意瞥了一眼闻凌那边。
就这么一瞥，孔梵圣眉头微蹙。
因为此刻闻凌身后已经浮出了一尊光芒四射的南方增长天王的宝相。
宝相完整威严，甚至比台上供奉的那尊更添了一份飘逸的神韵。
孔梵圣神情有点不快——能领悟出完整宝相的，在妖族已是罕见的天才。
没想到宿紫川平日里看起来平平无奇，一请就请来这么不错的帮手。
不过也仅仅是不错，孔梵圣这里也能请到数位修成完整宝相的高手。宿紫川只有一位，不足为惧。
可就在下一秒，闻凌又徐徐睁开了眼。
眸中神光氤氲，宝纹俨然。
这是修成了南方增长天王神眼的预示。
孔梵圣瞳孔微缩，看闻凌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深刻的忌惮！
一般来说，能修成神像上的神眼的已经算是天才中的天才了。
此人必除之。孔梵圣面色阴沉地想。
一旁的宿紫川倒是神色平静——他知道，以闻凌的资质，这些不过是正常发挥罢了。
甚至有点好奇，闻凌还会不会有别的惊喜。
因为，他是清楚，除了宝相和神眼之外，领悟这些神像还能有其他所得的。
果然，宿紫川这个念头刚刚落下，更为震撼的一幕出现了——
闻凌脑后有一柄异常威压漂亮的长剑虚影浮出，不断不断变大！
是智慧剑虚影！
孔梵圣脸色骤变，几乎恨不得立刻就下手把闻凌除掉——可这是在明王殿，只要他一动手，这些神像便会迸发威压把他碾碎成齑粉！
一时间，孔梵圣藏在袍袖中的拳头微微攥紧了，看着闻凌的眸光中带了一抹嗜血的嫉妒。
可闻凌的领悟似乎还没结束，那柄智慧剑虚影先是淡淡的，接着逐渐凝实，变大变大！变成足足有数丈长的巨剑！几乎要穿破明王殿的殿顶！
威压逐渐增大，让殿中的宿紫川的孔梵圣都感觉到了不同程度的压力。
忽然，那柄巨剑虚影冲天而起！就这么虚虚穿过了明王殿的殿顶，飞上明王殿外高处的天空——
闻凌身后的南方增长天王宝相也在不断变大，也跨出了明王殿。
最终，南方增长天王宝相手持那柄巨大的智慧剑，威严立于明王殿后山之上，宝光赫赫，照遍了整个玛瑜城！
宝相一出，玛瑜城内瞬间传来不少骚动。
孔梵圣终于没忍住，追出了明王殿，这会他立在明王殿台阶前，顶着那宝象威压掀起的猎猎狂风，蹙眉仰头朝后山看去。
宿紫川也走了出来。
下一秒，他们便目睹那堪比山高的南方增长天王手持智慧剑，眸中神光湛湛，一剑虚虚向玛瑜城中一处挥出，剑光明亮，通天彻地——
看到天王宝相朝玛瑜城中挥剑时，宿紫川脸色微变，但在看清智慧剑剑光落往的方向后，他心头一动，不觉勾了一下唇。
孔梵圣看到那智慧剑挥出，先是震撼，而等他看清那剑光落定的方向后，他脸色立刻白了！
旋即，他咬牙便掏出传讯令牌，飞速传讯。
然而，还没等他传讯完，他的传讯令牌就亮了起来。
孔梵圣颤抖着手，打开了那条传讯。
一个小妖带着哭腔的嗓音响起：“妖尊大人！我们妖尊府刚才不知道被哪位大人一剑给削平了一大半！现在府内一片死伤，怎么办啊？”
孔梵圣猛地握紧了传讯玉牌，脸色沉得快要滴得出水来。
一旁的宿紫川听完，却故作诧异：“没想到闻兄领悟竟然误伤到了师叔的妖尊府，这可怎么是好？”
孔梵圣豁然从牙齿缝里挤出四个字：“你故意的。”
宿紫川神色平静，含笑：“师叔说什么？我不懂。”
孔梵圣脸色一黑，气怒交织，再也没忍住，抬手就朝宿紫川抓去——
宿紫川早有准备，这时他紫色身形轻盈变幻，人便已经闪身进入了明王殿内。
孔梵圣伸出的手差点触碰到明王殿前的禁制，顿时如同被烫到一般，手指一缩，猛地抽了回去。
旋即，他便又怒气沉沉地冲入了明王殿中。
殿内，江楚容还在参悟。
闻凌已经停止参悟，站了起来，同宿紫川立在了一处。
这会他见到孔梵圣闯入，目光动了动，便淡然拱手道：“方才参悟到出神处，不小心便挥出了一剑。听说恰好伤到了妖尊府，真是抱歉了。”
说着抱歉，言语间却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
孔梵圣额上青筋狠狠跳了一下。
偏偏这时，闻凌又从储物戒中掏出了一些夜明珠和南海宝石等物，道：“在下家贫，身上只有这些东西。代妖尊要是不嫌弃，就拿去修缮妖尊府吧。”
孔梵圣看着那些宝石夜明珠，气得脸都青了——他作为代妖尊，什么稀世珍宝没见过，拿这些东西忽悠他，不是赤裸裸的羞辱么？
他再也没忍住，拂袖，“哗啦”一声把这些宝物都掀在地上，便冷声道：“有本事你便一直躲在这明王殿。否则，等出了明王殿，你便要为你的轻狂付出代价！”
闻凌神态自若：“代妖尊别生气，既然你不要，我就收起来了。”
说着，他抬袖轻轻一拂，灵气流转，那些明珠宝石便又都被他摄入了储物戒中。
一颗不剩。
孔梵圣：……………………
孔梵圣嘴唇发抖，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那模样几乎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一旁的宿紫川见了，抬手抵唇，差点没笑出声。
但这时，闻凌忽然淡淡看了宿紫川一眼。
宿紫川见到闻凌这个眼神，微微一怔，旋即心领神会。
接着他便不动声色地抬手摸上了袖中的传讯令牌——现在闻凌收获如此之大，又重创了妖尊府，孔梵圣一时间未必能抽调人手过来帮忙。等他通知鬼老前辈前来，即便江楚容一无所获，他们也能全身而退了。
至于到时候孔梵圣会怎么狗叫发疯，也不关他的事了。
孔梵圣看到二人的表情，再看宿紫川的动作，原本怒火冲冲的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旋即他便冷笑一声，也摸出传讯令牌，就这么正大光明地开始传讯。
宿紫川见状，眉心微蹙，但还是没有再行动。
只希望江楚容一会不要表现太差……-
又过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眼看两边请的高手都要赶到。
忽然，不远处一直安静到像是睡过去的江楚容身上终于开始出现了变化。
宿紫川心头微喜，连忙看了过去。
江楚容身上的变化不如闻凌一开始的变化那么大那么直接。此时，只看到有青碧色的柔和流光从他身周倾泻而出，围绕着他的身躯，把他面容映得愈发精致昳丽，宛如神仙。
宿紫川若有所思。
不远处的孔梵圣觉察到什么，也阴仄仄地扭头看了过来。
他等了这么一会，此刻心境反而已经平稳了，只冷冷地想——无论一会江楚容领悟出什么花，等帮手来了，出了明王殿便把两人都杀了！
就算宿紫川叫来那老树，他也有十足把握。
再厉害，也只是一个法相境一个凝神境而已。
而这时，江楚容身上的青碧色柔光逐渐明亮了起来，周围忽然就开始起风，还是从明王殿外刮进来的——
起风？
这下别说是孔梵圣，就是宿紫川和闻凌都面露异色。
他们都看过很多领悟的非凡场面，但这样直接起风的还是很少。大部分是周围威压形成狂风，和这种四面的自然来风区别很大。
忽然，这阵风把端坐在地的江楚容轻轻托了起来。
江楚容就这么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四面徐徐吹来的风慢慢吹得悬浮而起。
紧接着，这阵风围绕着江楚容开始旋转，把江楚容也吹得开始缓慢旋转，青碧色宝光也围绕着江楚容周身旋转，形成一个十分漂亮的旋风柱——
然后，在旁边三人的注视下，有一片洁白莲瓣带着柔和光芒从江楚容身}下绽放，接着，第二瓣，第三瓣……
最终，一个光影形成的纯白色的巨大莲台就这么出现在了江楚容坐下，灵光星星点点洒落下来，宛如金粉。
孔梵圣瞳孔微缩——这是什么情况？
这等领悟场景，就是他见过两代妖尊都没出现过！
孔梵圣心头生出一点极为不详的预感。
而接下来出现的一幕，更是震撼人心！
旋转片刻后，原本环绕在江楚容周身的青碧色宝光忽然又丝丝缕缕朝江楚容飞去，化为一身青碧色衣裳凝结在江楚容身上。
接着凝结出是头冠璎珞，纯金臂钏，宝石脚镯，徐徐漂浮的飘带……
“锃”一声，那个画满了孔雀翎羽和青蓝色火焰的圆盘也在这时浮现在江楚容脑后。
孔梵圣心神巨震——身如宝相！这是最高境界的观想！
最后一秒，最后一缕青碧色宝光没入江楚容眉心，化为那道孔雀翎模样的宝纹！
江楚容也在这时豁然睁开眼，一双原本乌润的双眸不知为何突然变成了青碧色，里面宝纹和梵文交织旋转，绽放出无限神妙的光辉！
此刻的江楚容，仿佛孔雀明王尊者本人！
孔梵圣见到江楚容那宝纹和梵文交织旋转的神眼，脑中更是“嗡”的一声！
这又是最高级别的神眼！
寻常神眼，能得三分神光已是不错；再高一等的神眼能刻出所有宝纹和梵文，却无法运转，只能呈现出静止状态——孔梵圣的神眼便是这个级别。
而目前孔梵圣见过的最高级别的神眼就是当代妖尊的，但当代妖尊的神眼也不过是学到了宝纹运转的规则，里面那多如繁星的梵文还是没办法运转自如。
可现在，江楚容居然领悟到了全部的神眼！
这是何等可怖的机缘！
就在这一刻，孔梵圣心里便立刻生出一个令他激动到无比发抖，却又无比恶毒的念头。
他想：这双眼睛，他要定了！
人不杀了，他要留着，挖了眼睛安到自己眼中！
那么加上他的血脉，他便彻底能同境界无敌了！
即便是妖尊醒来，也无法奈何他。
想到这，孔梵圣看向江楚容的表情不再是嫉妒，而呈现出一种极度的疯狂和贪婪。
他忍不住，就朝前走了一步——
而就在这时，江楚容抬眼看向他。
那宝光威严的神眼一看过来，孔梵圣身体莫名一僵，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被看了个精光。
但很快，他还是恶向胆边生，继续朝前走去。
闻凌和宿紫川见势不对，两人都要齐齐上前阻止。
忽然，江楚容动了。
他徐徐抬手，无甚悲悯地结印，身后一尊巨大的孔雀明王尊者宝相徐徐浮现，但令人惊诧的是——这尊孔雀明王尊者宝相的脸居然同江楚容自己的一模一样！
江楚容薄唇轻启，念出了孔雀明王心咒的第一个音。
身后宝相也跟随念诵。
“唵——”
嗓音不高不低，却饱含神性，宛如雷霆一般回荡在偌大的明王殿中。
孔梵圣脑中轰然，骤然僵硬在原地。
江楚容继续徐徐念诵孔雀明王心咒。
而每念出一个字，江楚容身后的孔雀明王尊者宝相便巨大一分。
孔梵圣回过神来，脸色涨红，试图向前走，可这时他脚步却仿佛被凝住，就这么贴在了原地。
就在江楚容念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那尊巨大宝相便同先前闻凌幻化出的南方增长天王宝相一般，出现在后山顶端，白莲台徐徐旋转，青碧色身姿端坐其上，神妙非常，宝光四射！
念完心咒，宝相在山头静静睁眼，缓缓朝四周看去，那神眼氤氲灵光，仿佛直直看到玛瑜城之外更远的地方。
此时，妖域各地，都有妖王心神震颤，忍不住同时抬头，遥遥朝玛瑜城的方向看去——
于是，所有妖王都在此刻看到了端坐于明王殿后山上的那尊巨大孔雀明王尊者宝相。
妖王们同时震撼！
至于孔梵圣，早已被方才那孔雀明王心咒震得神志迷糊，这会根本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但被孔梵圣召唤来的窥天境妖族高手和鬼老前辈这会已经齐齐赶到了明王殿附近。
他们自然也看到了这惊人的一幕。
妖族高手还以为是孔梵圣领悟突破了，当即大喜，奋力赶去。
但鬼老前辈十分了解孔梵圣的实力，也听宿紫川讲了前因后果，知道里面领悟的是江楚容。
这会他就忍不住睁大眼，看着山头那尊栩栩如生的含笑孔雀明王尊者宝相，喃喃道：“魅狐血统都这么厉害吗？先是有魅狐里出了纯血九尾天狐的，怎么这会连孔雀明王尊者血脉都出了呢？”
作者有话说：
闻凌：我先装个小的。
江楚容：我再装个大的。
宿紫川：完美，笔芯
本章孔雀明王的设定一部分来自佛教典故，一部分是私设
第65章
鬼老前辈心中疑惑感慨, 但赶路的速度却丝毫不停。
然后，在明王殿前，他就跟孔梵圣请来的那位窥天境强者撞在了一处——
两人打了个照面, 双双退开，目露忌惮之色, 脸色皆不太好看。
这位孔梵圣请来的窥天境强者名叫苍渊, 是窥天境中期。苍渊本体是苍鹰，速度极快，攻击力也极强，算是孔梵圣的一位得力臂助。
鬼老前辈是窥天境后期。但毕竟他是植物修炼成精，所以攻击力弱了点。只不过鬼老前辈本体韧性极强, 又身处迷途渊, 日日吸收那里从冥界飘出的鬼气。可以说是防御力生命力点满，血条厚得可怕。
若这两人正面对上, 谁都不能第一时间讨到好处。
但苍渊这边却还有一个同样窥天境后期的孔梵圣。
孔梵圣修为和天赋皆超过苍渊和鬼老前辈。
先前就是孔梵圣算好了, 只要苍渊来挡住鬼老前辈, 待日落之时明王殿中神像们便会陷入沉寂，殿门也会关闭, 宿紫川他们不得不出来。
待苍渊拦住鬼老前辈, 宿紫川等人就任他宰割了。
毕竟这三个小年轻里面只有宿紫川修为最高, 但这个最高也只是法相境后期。
可此时连孔梵圣自己都没想到——江楚容和宝相齐念的孔雀明王心咒会对他造成如此大的影响！
所以反倒是让苍渊少了直接出手的先机，只能先让他跟鬼老前辈对峙, 再图打算。
·
明王殿中。
孔梵圣隐约感觉到自己胸腹内的脏器都受到了一定的创伤, 就算运转灵力，也无法短期内完全修复。一时间, 神色阴鸷至极。
而此时江楚容虽然未曾再继续念咒, 但他又缓缓闭上眼, 身上光芒未散，显然是机缘还在持续。
那尊由江楚容观想而出的巨大的青碧色孔雀明王尊者宝相继续高坐白莲台，浮在明王殿的后山上，宝光湛湛，威仪万千——
宝相威压还在增加，孔梵圣寸步未动，但他唇角已经隐约渗出鲜血，可正是如此，他看向江楚容的眸中那贪婪且疯狂的光芒却愈发不加掩饰，隐隐让人心惊！
孔梵圣很清楚，江楚容此刻身上威压和修为暴涨都是因为完全领悟了孔雀明王尊者法身里的奥妙，所以暂时借得尊者虚影下界。
孔雀明王尊者传说中是超越仙，抵达真神境界的存在，也就是说，他比飞升之人都要再高一个维度。
即便是虚影下界，能量也恐怖至极！
故此能暂时压制孔梵圣。
但等领悟结束，孔雀明王尊者下界的虚影散去，江楚容最多进阶法相境，或者跟闻凌一样并未进阶，只是气势增长。
到时候，还不是任他宰割？
而现在看了江楚容如此完美的领悟，孔梵圣心中的恶毒的歹念更加深刻了一层——既然江楚容能有如此完美的领悟，那么只要一双眼睛便是亏了。
不如把人抓走，回去慢慢夺舍。
这么一具完美的融合了孔雀明王尊者身上三种神通的身体，若是能够成为他的，那他别说三族同境界第一了。
超越剑神和魔尊还有妖尊都是迟早的事！
宿紫川和闻凌把孔梵圣的疯狂眼神看在眼里，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身上的警惕也都拉到了最高，时刻准备等江楚容领悟完毕后出手救人——
·
同时，明王殿外。
苍渊同鬼老前辈神胎戒备地对峙了片刻，又看了一眼明王殿顶那尊含笑的孔雀明王尊者宝相，忽然诡异一笑，道：“老树头，孔兄都已经得到了孔雀明王尊者法身的最高领悟，引得尊者虚影投射下界。如此天资，只怕当年妖尊也不如吧？你若是识趣，就乖乖离开，或是跟我们一道，抓了宿紫川，再去逼妖尊退位。”
“妖尊受伤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是不是废了，何必占着茅坑不拉屎？把位置让给更有天赋的年轻人不好么？”
鬼老前辈本来面色淡淡的，但听完苍渊这一顿装逼，他神色顿时微妙了一点。
半晌，鬼老前辈悠悠叹了口气，老神在在地捋了一把胡须，道：“小黑鸟，你不是眼神一直很厉害么？怎么突然变得不好使了？”
苍渊：？
说着，鬼老前辈就举起手中碧玉权杖，遥遥指着空中那宝光庄严，威仪万千的孔雀明王尊者宝相道：“你看宝相的那张脸，是孔梵圣么？”
苍渊闻言，心头一跳，立刻就抬眼看去——
一看，苍渊大惊！
那尊巨大孔雀明王尊者宝相的面孔竟不是孔梵圣，也不是殿内本来雕像的脸！
这就意味着，观想出这尊巨大宝相的，确实不是孔梵圣，而是另有其人。
书中曾说孔雀明王尊者宝相万千，若能得齐真传者，便能将自己化为那万千宝相之一。
第一代妖尊便是如此，后得以顺利飞升上界，所以现在殿中孔雀明王尊者的脸是第一代妖尊的脸，但后面却无人再能把观想出的尊者宝相改换面容。
先前苍渊先入为主，却也只认为孔梵圣完全复制领悟了第一代妖尊的领悟——毕竟这法身雕塑本就是第一代妖尊的领悟，谁还能超过？
所以他没注意看空中宝相的脸，现在看完，只觉大为震撼，同时心如擂鼓，脸色变幻不定。
第一反应是——妖族只怕要易主了！
鬼老前辈活了这么多年，以一个“苟”字见长，最擅长察言观色，推敲人心。
这时见到苍渊惊疑不定的神色就知道这家伙打退堂鼓了。
于是，他笑了一笑，不动声色地就开始编故事：“小黑鸟。你可知这些年妖尊为何一直不现身？以他的为能，难道就真的没办法疗伤么？”
苍渊听到鬼老前辈这句话，回过神来，面色变了变，怀疑道：“为何？”
鬼老前辈老神在在地捋着胡子道：“因为妖尊前辈早就知道孔梵圣不怀好意，所以一直在寻找另外一个天赋绝佳的弟子作为暗子。之前他就找到了，只不过这弟子太年轻，还未长成，所以才一直被妖尊雪藏。”
“现下妖尊眼见孔梵圣倒行逆施，居然要强娶师侄，妖尊终于看不下去了，才将这枚暗子提前拿了出来。”
苍渊冷笑：“老树头，我知道惯会编故事，现下你休想编故事骗我！”
鬼老前辈两条长到都要垂下来的绿色眉毛一挑，就道：“编？你以为除了妖尊，谁还能找到血统这么纯正的孔雀明王尊者传人？”
“而且，若没有妖尊暗中传授，一个天资再好的小妖又怎么能一次就领悟到尊者法身的全部奥秘？再者，他是我们家公子亲自接来的，若不是极为亲近的关系，他如何能进明王殿。”
“你看，这不都明摆着么？”
“你啊，好好想想吧。”
苍渊闻言，骤然沉默了，脸上也露出几分犹疑之色——鬼老前辈说的，确实是这个道理，但他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可一时间，他又想不出这逻辑哪里有问题，只能立在原地，陷入恨死。
鬼老前辈瞥着苍渊犹豫的模样，心头大快，知道苍渊不是跟孔梵圣关系多好，只是想跟一个最有希望成为妖尊的人。
现下这些“事实”摆在苍渊面前，只要他犹豫，一会未必会尽力去帮孔梵圣了。
如此，鬼老前辈自己就有机会偷袭成功，妙啊！
但与此同时，鬼老前辈心中也忍不住默默怀疑——江楚容这么逆天的资质到底是来自于哪里？
妖族可真没有这样的天才……
但鬼老前辈再联想了一下方才观想出南方增长天王宝相的闻凌，再想想他跟江楚容的关系，忽然心头震了震！
难道他是剑神的小徒弟么？
这个念头一出，鬼老前辈豁然开朗。
不错！一定是这样！只有剑神才能培养出这么逆天的弟子！
那既是如此，他编造江楚容是妖尊弟子的谎言倒也算不上什么错了——妖尊曾经当过剑神的师弟，两人出自一门，剑神弟子也可以算是妖尊的半个弟子嘛。
鬼老前辈愈发悠然自得，理直气壮起来。
而他越是如此，对面的苍渊便愈发犹豫。
两人在气势上同最初微妙地就形成了一个对调……
忽然，太阳渐渐开始落山了——
那尊端坐于明王殿后山之上的孔雀明王尊者宝相似有所感，静静抬起长睫，朝天看了一眼。
此时，落日融金，在天际线处染成一片灿烂辉煌。
又有凉风吹来。
那光影照在孔雀明王尊者宝相的绝美面容上，愈发将那如白玉无瑕的面庞照出几分神性的慈悲来。
尊者宝相身后几丈长的青碧色飘带缓缓随风舞动，翩然恢弘。
白莲台开始有浅浅的灵光散落，而灵光每散落一点，白莲台和尊者宝相就稍微浅淡一分。
这是日落时，明王殿即将关闭，上界和下界的感应要切断了。
鬼老前辈目睹这一幕，原本还十分懒散的眸光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把碧玉权杖换了个手，身体也站直了。
苍渊也在这时眸光灼灼地抬起头，盯着那尊即将消失的孔雀明王尊者宝相，神色变幻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明王殿内。
日落已至，孔雀明王尊者宝相带来的威压也越来越小，越来越轻微。
孔梵圣已经可以动了，但他此时没有动，只是眸光贪婪，一动不动地继续凝视着不远处的江楚容。
就等日落，他便出手！
江楚容恍若未觉。
一旁的宿紫川和闻凌已经各自分立在最适合出手的两个位置，蓄势待发。
殿外，日光逐渐昏暗，当最后一抹金色光芒沉入地平线后，端坐山头的孔雀明王尊者宝相也在同时化为一道粲然碧光，朝天际飞升而去——
殿中，那些神像身上的光华也在此时悄然淡下……
江楚容徐徐睁眼，此刻他身上的气势从刚才的浩然如海、深不可测逐渐落回到法相境中期。
可即便如此，也足够惊人！
一次领悟便提升了两个小位阶，灌顶也不过如此。
孔梵圣见状，眸中贪婪之光再度暴涨，更加笃定了他要夺舍江楚容的决心。
而在江楚容彻底睁开眼，百余尊神像光华同时黯淡的那一瞬——
孔梵圣终于出手。
他身上威压忽然暴涨，身形变化，直接幻化出一尊青碧金色的巨大的孔雀真身，抬起手爪就朝地上渺小的江楚容狠狠抓去！
宿紫川和闻凌也在同时出手了！
一出手，都是拼尽全力。
宿紫川祭出天狐法相，闻凌祭出南方增长天王宝相，手持智慧剑，狠狠刺向化出真身的孔梵圣。
然而孔梵圣的孔雀真身太厉害了，境界也差距太大，那一身翎羽坚如金玉，还散发着阵阵灵光，只是一触碰到，便华光大射，将两人齐齐震了出去！
宿紫川直接被撞飞在殿中，若不是他动作灵动，急急闪避，就要落入一处禁制。
可饶是如此，宿紫川也还是吐出了一口血。
闻凌是魔身，被灵光震到后反应迅速，立刻就化为魔气逃开，然后又迅速化出智慧剑，重新攻上！
可孔梵圣的孔雀真身遍体金光，几乎宛如铜墙铁壁，闻凌再竭力攻击上去，也只是切断了一根，流下了金红色的妖血。
这下彻底惹怒了孔梵圣，巨大的孔雀真身仰天长鸣一声，偌大明王殿都震颤不止，又抬起那金光粼粼的爪子朝闻凌狠狠挥了过来！
闻凌猝不及防，被打个正着，凌空飞了出去！
这时，孔梵圣的另外一只爪子已经落在了江楚容头顶，只稍微一收拢就能把江楚容直接抓走。
江楚容忽然抬起眼——
他静静望向空中那只展开青碧色巨大双翅，浑身金光的孔雀，以及那爪子落在他头顶的阴影。
只是瞬间，他乌黑眸自忽然变成了耀眼的青碧色，当中忽然映出宝纹梵文，接着，那些宝纹和梵文同时转动！
孔梵圣已经被胜利的欣喜冲昏了头脑，此刻毫无防备，被这双神眼看了个正着。
一下子，他整个身体被骤然定住，浑身僵硬，就这么混混沌沌定在了空中。
就在这一瞬，江楚容抬手结印，同时念道：“唵——摩愉啰，讫兰帝，娑嚩诃！”
孔雀明王神眼加心咒一出，一切虚妄皆化为真实。
孔梵圣那庞大的孔雀真身就在这一刻疯狂缩小，变成了一只普通大小的孔雀！
宿紫川和闻凌见状，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闻凌纵身抢了上来，高举智慧剑，朝那已经变为普通孔雀大小的孔梵圣狠狠劈去——
宿紫川则是飞速掠到一旁明王殿的机关禁制按钮前，双手结印，飞快地启动了明王殿的几处攻击禁制！
江楚容这时也从地上起身，径直面对面迎上孔梵圣，飞身掠起，结出一道从孔雀明王尊者处学来的攻击手印，朝那孔雀的心脏处狠狠按下——
三管齐下！
智慧剑狠狠斩向孔雀脖颈；攻击禁制如同落雷一般，金光锐利，一股股朝孔雀背上砸去；最后，是江楚容的手印——
那手印看上去异常柔和，却光华四射，只是轻轻按在孔雀心口，就让孔梵圣呼吸骤然一滞，想要挣扎暴起的力气立刻没有了。
就这么短暂的一瞬，剩下两击顺利落下！
一声极为凄厉的嘶鸣自明王殿中传出——
殿外，苍渊和鬼老前辈听到这声嘶鸣，一个脸色大变，一个心头一喜。
下一秒，三道不同颜色的身影齐齐飞掠出了明王殿。
宿紫川遥遥同鬼老前辈对视一眼，鬼老前辈便会意，抬手招来一阵妖风，将三人裹在其中，立刻疾疾逃遁而去——
紧接着，浑身是血，狂暴无比的孔梵圣跌跌撞撞地从明王殿内赶出，此时他眸光嗜血，极为愤怒地望向不远处已经惊呆了的苍渊嘶声怒道：“抓住那个穿绿衣服的小子，你只要夺舍他，就能获得孔雀明王尊者的全部传承！我即刻便赶来——”
苍渊闻言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当即就化为一只巨大的苍鹰，朝着鬼老前辈等人逃遁的方向追去——
孔梵圣此刻被三个毛头小子重创，气得浑身发抖，这时他取出一瓶伤药服下，感觉稍微好了些，便也化出孔雀真身，摇摇晃晃地追了上去……
苍渊毕竟是速度见长，很快，他就追上了鬼老前辈等人。
这时，鬼老前辈在空中回过头，面色沉冷地望着那只足有一丈大小的苍鹰。
这只巨大苍鹰浑身长满光滑黑亮的锐利翎羽，一双金黄色瞳眸明亮犀利，威风凛凛，身上的威压比起鬼老前辈的要更为庞大浑厚！
鬼老前辈斟酌片刻，正要开口，忽然，一旁的江楚容转过身，就这么展开神眼，径直仰头朝空中那只巨大苍鹰看去——
神光氤氲的神眼只轻轻自苍渊身上扫过，苍渊突然如遭雷击，就这么浑浑噩噩停止了飞行，默默悬浮在了空中……
鬼老前辈目瞪口呆。
而此刻，江楚容还是那一身幻化出的孔雀明王尊者装扮，青碧色飘带飞舞，面容在月光映照下皎白如玉，宝相庄严，慈悲万千。
他只是这么看着苍渊。
眸中是无限柔和与悲悯。
苍渊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望了江楚容许久，最终那硕大鹰头缓缓低下，竟是直接表示了让步。
江楚容表面上仍是望着苍渊，私下却对鬼老前辈传音道：“快走。”
鬼老前辈被这一幕深深震撼得还没回过神，这会听到江楚容的传音才终于清醒过来，这时他心头一松，便立刻催动那团妖风，再度疾疾遁走——
等苍渊自混沌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江楚容一行已经走远。
他这时金黄色的瞳孔中露出一点羞恼之色。但最终，他在高空遥遥看了一眼那携裹着四人的迷雾妖风，迟疑了一下，还是扭头朝自己居住的那座高山飞去——
在苍渊看来，江楚容那一眼虽然没有丝毫威压，却莫名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血统压制。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让他即便高出江楚容一整个大境界，也不敢再度追上去。
是以，等孔梵圣追上前来时，苍渊已经悄悄离去，他也找不到鬼老前辈等人的踪迹，只能含恨带伤离去……
·
鬼老前辈的洞府在一处深邃的溶洞里。
这里曲径通幽，四处长满了藤萝花木，无数石灯点缀在通往洞府的小路上，光芒幽幽，十分清新雅致。
洞府内更是别有洞天，一入眼一方巨大的莲池，里面养满了各色锦鲤。白玉桥走过去便又是一片苍翠竹林，竹林旁有着一座小别院。小别院没有大门，都是挂上细细的湘妃竹帘，被风一吹，簌簌晃动，颇有雅趣。
四人一进洞府，便有模样可爱的小萝卜精和小竹子精跑出来，迎接四人。
他们叽叽喳喳，嗓音清脆悦耳，十分熟练地接过鬼老前辈的碧玉权杖和剩下三人染血的外裳就问道：“老爷们今天去做什么了，回来的好晚，可要烫酒准备沐浴？”
鬼老前辈咧嘴一笑，十分畅快地道：“烫！沐！顺便准备点爽口的下酒小菜，我们好好喝一通！”
小萝卜精和小竹子精一口应下，蹦蹦跳跳地就捧着四人衣物走了。
鬼老前辈这时便扭头看向身后三人，笑笑，伸手道：“三位公子请吧。”
三人相视一笑，走入了小院的台阶上，掀开帘子，进入屋内。
作者有话说：
江楚容：打脸真快乐，居然还有人帮我装逼，三族尊者徒弟集邮完成！
闻凌：终于可以亲老婆了
江楚容：？你不对劲
第66章
四人进屋后坐定, 小萝卜精和小竹子精很快就捧来了精致的酒菜。盘盘碟碟，摆满了四人面前的长几。
鬼老前辈平时在迷途川吃血食吃多了，见到荤的就反胃, 所以他日常都吃素，但为了三人, 还是准备了一些肉食。
不过基本都是凉的。
薄如蝉翼、半透明, 切开卷成花的鱼脍，蘸一点酱油和香醋，入口及化。
芫荽拌的卤牛肉，红绿相间，十分好看。还有金黄洁白, 浇上辣油和葱花的手撕鸡。
唯一热的就是那下面自己燃着火的小铜锅, 里面放了奶白色的高汤，可以把鱼片、肉片和菌子投进去涮了吃。
至于素菜, 就愈发多种多样了。
麻辣笋丝、清炒马兰头、香菇面筋、八宝什锦、糖拌芋头、五香花生米, 口蘑松仁汤等等……
酒则是有两种, 一种是冻的青梅酒，一种是温热的黄酒。
酒一端上来小竹子精就把酒给四人斟好了。
江楚容喜欢吃火锅, 这会自己拿香油蒜泥调了蘸碟, 就涮着肉吃得不亦乐乎。
剩下三人倒是吃得比较矜持, 都是佐着酒偶尔夹一两筷子。
鬼老前辈这会就着花生米一口气喝了两杯青梅酒，凉得他一个哆嗦, 但喝完, 他愈发神清气爽了。
于是这会他趁着酒意就笑眯眯地看向正在同锅里一片嫩鱼片奋斗的江楚容道：“江公子方才吓退那小黑鸟那一手真是厉害。没想到全部的孔雀明王神眼居然这么厉害，跨了一个大境界都有如此威能, 真是让老夫开了眼了。”
江楚容闻言, 不好意思地笑笑, 先把那烫好的鱼片夹起放进碗里，就道：“其实不是明王神眼厉害，纯粹是这次运气好。”
鬼老前辈：“哦？愿闻其详。”
江楚容放下筷子，认真道：“孔雀为百禽之首，天生对鸟族有一定血脉压制，再加上那会尊者虚影投身下界的能量还未完全消失，能量仍在，双管齐下，我才能压制住那窥天境的苍鹰。若换做其他妖类，倒是最多让对方迟疑，未必会退走。”
鬼老前辈怔了怔，喃喃：“原来如此。”
这么一听，好像真的就是靠运气，虽然也还是很厉害，但以后对上其他高手似乎就……
一旁的宿紫川感受到了鬼老前辈的想法，微微一笑就道：“孔梵圣不也正是仗着他的孔雀血脉降服了诸多鸟族高手？现下江兄有此机遇，可谓是正好克制了孔梵圣的优势。妖族以血脉高低和神通高下定尊卑，有了江兄，我们未必就不能把孔梵圣那边的高手都挖过来。”
鬼老前辈眼前一亮，立刻道：“还是公子聪明！不错，正是如此，若我们能把那些鸟族高手都挖过来，嘿嘿……”
江楚容略显无奈，低声提醒道：“前辈，我才法相境中期，修为还不稳……”
鬼老前辈立刻摆手一笑：“无妨无妨，江公子这样的天才，进入窥天境便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迟早的事啊！”
江楚容微窘，有点不好意思答话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够自信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比他对他自己更自信啊！
倒是一直沉默不言的闻凌这时静静饮了一口杯中酒，就看向鬼老前辈道：“鬼老前辈可还记得我先前拜托前辈的事？”
鬼老前辈闻言，怔了一怔，旋即立刻道：“明日，明日吧！我今日受了伤，修为打了折扣，待我休息一日再替你压制……咳咳，可好？”
闻凌颔首：“我不急，只是怕前辈忘了此事。”
鬼老前辈嘿嘿一笑：“那怎么会忘呢？”
一旁的宿紫川提醒：“若是如此，鬼老今日得少喝些酒。若不然，明日就真忘了。”
鬼老前辈：……
一张老脸顿时皱成了苦瓜。
但确实是大事要紧，鬼老前辈虽然惋惜，但也还是默默放下了杯子。
·
吃饱喝足，鬼老前辈年纪大了，先回去休息疗伤了。
而他这洞府后正好有一池露天温泉，三个年轻人便在这时去沐浴了。
露天温泉用的白玉做池壁和池底，旁边的小路也用汉白玉石板铺成，都刻有十分漂亮的花纹，又可欣赏，又可防滑。
温泉四周栽满花树，风一吹，柔嫩花瓣簌簌而落，又带来一股自然清新的芬芳，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尤其是一仰头还能看到深邃漆黑遍布繁星的天幕，辽阔无边，令人心情都旷达舒适不少。
江楚容脱了衣服就走进了池子里，这会他靠在池壁上，感受着那温热舒适的水流，下意识便放松了身体，整个人都慢慢浸了下去。
闻凌和宿紫川也都陆续脱了衣服，下水。
早就伺候在一旁的小萝卜精还特意准备了些爽口的小吃还有酒壶酒杯，装在红木托盘中，放在水面上，就这么顺水悠悠飘过来。
江楚容看到一个装着杏仁羹的托盘，眼前一亮，便伸手捞了过来。
饭后就是要来点小甜点才爽嘛。
拿到杏仁羹，江楚容就忙不迭吃了一口。这杏仁羹做得极好，甜甜凉凉的，奶味浓郁，带一点浅浅的杏仁香，细腻柔滑，入口就顺着喉咙滑下去了。
江楚容吃着就不由得开心地眯起眼——好快乐啊，他以后也一定要建一座这样的洞府。
这才是修行的真谛啊！
那种辟谷后只靠磕丹药的修行方法实在是太反人类了，人就是要吃好喝好享受好啊，都求修仙求长生了，干嘛那么苦着自己呢？
想着，江楚容又低头，美滋滋吃了一勺杏仁羹。
结果吃完，他忽然觉察到什么，就放下勺子，抬头看了一眼。
然后就看到不远处的宿紫川正淡笑着看他，一双紫眸异常柔和。
这时宿紫川摘了紫晶冠，一头墨发流瀑一样泄下来披在背上，衬着那极端秾丽华美的五官，倒愈发显得他美得雌雄莫辨，惊心动魄了。
被这样的美人这么盯着，江楚容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他就朝宿紫川示意了一下手中杏仁羹道：“这杏仁羹真的很好吃，宿兄要不要也吃一点？”
宿紫川：“好啊，江兄都这么说了，我也尝尝。”
说着，他就从善如流地扭头，就吩咐小萝卜精再做两份杏仁羹端过来，显然是连闻凌那份也考虑到了。
小萝卜精哒哒哒哒跑了。
江楚容见宿紫川这么善解人意，心头莫名有些柔软。
果然美人就是心好。
想着，江楚容又对宿紫川露出一个善意感激的笑。
宿紫川也对他微笑。
江楚容本来跟宿紫川相视而笑，觉得气氛十分友好，但不知为何，江楚容忽然莫名觉察到有哪里不对。
迟疑了一下，他就细细又朝宿紫川看了一眼。
看完，江楚容沉默了。
美人看着温柔高挑甚至有点病弱的味，但身材却是脱衣有肉的类型，那胸肌，比他大多了还好看多了，肌肤更是如同最无瑕的白玉一般。
再低头看看自己十分优美却还是稍显清瘦纤细的身材，江楚容有点想流泪了。
呜呜呜，人比人，气死人。
无妄剑宗那些都比他身材好就罢了，这会来了个柔弱大美人，怎么身材也比他好啊！
老天不公！
宿紫川不知道江楚容的心理活动，这会见江楚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神色还不停变幻。
有点奇怪，忍不住就问：“江兄怎么了？”
江楚容沉默了一瞬，咬咬唇，倒也没撒谎，就坦诚道：“无事，就是觉得宿兄身材太好了，有点羡慕。”
宿紫川：？
哑然一瞬，宿紫川笑了，笑得十分朗然。
但接着，宿紫川似有所感。
他默默朝感觉不对的方向瞥了一眼。
果然，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神色已经沉得快要滴出水却始终没有做声的闻凌。
宿紫川怔了一瞬，不由得莞尔，忽然就生出了一点坏心思。
于是他便笑着提醒江楚容道：“那江兄觉得，我跟闻兄哪个身材更好？”
江楚容听到宿紫川这话，心头一跳，意识到什么，连忙就抬头朝闻凌那边看去。
果然，一下子就看到一个阴沉到快要爆炸的闻凌。
江楚容：……
明知道美人是好心提醒，但江楚容这会只觉得头皮发紧。
迟疑了一下，江楚容不动声色地就起身朝闻凌那边靠了过去，一边靠他一边尴尬笑道：“若是让我选，我想跟宿兄换个身材。但——”
“我当然还是最喜欢我未婚夫的身材。”
话音刚落，哗啦一声水响，一只有力手臂就伸了过来，将江楚容一下子拉到他的身侧。
闻凌什么话都没说，只冷冷看了江楚容一眼，便将人搂紧在了怀中。
这一瞬，江楚容仿佛听到了闻凌的心声：真给我丢人。
江楚容：……
倒是宿紫川见到两人的情态，笑了笑，这会就伸手端过一旁托盘里的一杯酒，徐徐抿了一口道：“二位感情真好，看着就让人羡慕。”
宿紫川喝酒的姿态十分优雅动人，喉结滚动，侧着脸，墨发遮住大半边秾丽面容，却又透出一股半遮半掩的神秘感来。
江楚容本来只是听到宿紫川说话，朝他瞥了一眼，结果差点又看住了。
还是宿紫川自己意识到什么，又放下酒杯，略带无奈朝闻凌道：“江兄只是被动受我修行的功法影响了，闻兄和江兄莫要见怪。”
闻凌神色淡淡，并没有怪罪宿紫川的意思，道：“他一直都这样，见到生得好看的就走不动道了。我没有怪宿兄的意思，宿兄不必自责。”
被内涵的江楚容：……
旋即，江楚容不动声色地运转无妄剑诀，让自己保持心智清明，暂且抵抗住了宿紫川功法对他的被动影响。
这次，他就感觉好多了。
但宿紫川似乎是为了避嫌，那之后他便一直离两人远远的，后来等杏仁羹送到之后，他饮了半碗，就借口有事，先披上外袍告辞了。
江楚容知道宿紫川是为了避嫌，倒是愈发有点不好意思，可闻凌在，他也不好把人叫住。
·
宿紫川离开后，下一秒，哗啦一声水响，江楚容就被闻凌脸色阴沉地一把按在池壁上。
江楚容后背撞得有点痛，闷哼一声，本来想抗议的，但对上闻凌那隐忍着怒气和不满的眸子，他就哑了。
迟疑了一秒，江楚容心虚道：“其实我也不想那样的，确实有点太丢脸，也太冒犯人了。”
“但很奇怪，每次我看宿兄的时候，就觉得很亲切，很喜欢。好像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一样……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闻凌蹙眉沉声：“你先前凝神境后期抵抗不住他的功法影响，我可以理解。但你现在都法相境中期了，怎么回事？”
就差没直说，你就是好色了。
江楚容愈发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唉，你还是罚我吧……”
说着，江楚容就垂下眼睫，一副无精打采自愿认罚的样子。
闻凌看着这样可怜兮兮的江楚容，沉默了。
过了一会，他伸手抚上了江楚容白皙柔软的侧脸，掐了一下。
江楚容被掐得有点痛，却没敢吭声。
而闻凌掐完这下之后，便又低头凑上来咬了一下江楚容红润的薄唇。
江楚容闭着眼睛，长睫微颤，只略有点害怕地等待狂风骤雨来临。
结果闻凌只是咬了这么一下，就不咬了。
结束了？
江楚容怔了怔，先悄悄抬起一只眼，朝面前的闻凌看去。
然后一下子就看到有水珠顺着闻凌那冷白修长的脖颈上流下来，凝在喉结和锁骨上。
性感极了。
上面是闻凌那面无表情的俊美面庞，剑眉微挑，薄唇抿着，却似乎没有太生气的意思。而这时他墨发湿润，凌乱落在侧脸和肩头旁，莫名把他衬出一点野性不羁的美来。
江楚容看着看着，耳根不觉微微红了一点，然后他就低声道：“我想了想，认真看的话，我还是更喜欢你的脸。”还有身材……
闻凌闻言轻轻挑眉，凑近了一点：“哦？喜欢哪里？”
江楚容迟疑了一瞬，眼睛朝四周瞄了瞄，发觉无人过来，他便大着胆子凑上去，温柔地吻了一下闻凌的喉结。
然后轻轻咬了一下。
闻凌：“嘶——”
触电般酥麻的感觉传来，闻凌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偏偏这时江楚容还要笑笑说：“最喜欢这里，好可爱。”
短暂的沉默后。
闻凌低头，深深看了江楚容一眼，便伸出双臂，将江楚容整个人箍在怀中，用力抱了起来，
江楚容身体悬空，下意识惊呼一声，闻凌便已经低头狠狠吻上了他那湿润薄红的唇。
由于被闻凌抱着，重心不稳，江楚容被吻得摇摇晃晃的，哪怕是修仙了也还是本能害怕会掉下去。
最终他只能伸出修长白皙的双臂求救般紧紧环住闻凌的脖颈。
这个动作愈发取悦了闻凌，他吻得更加用力狂野了。
一吻完毕，两人都有些喘息。
江楚容这时靠在闻凌胸口，面颊潮红，眼尾透出一点惑人的粉，湿漉长睫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闻凌则是在喘息间伸出手，慢条斯理地将江楚容耳边有点碍事的湿发一点点拨到脑后。
然后凝视片刻，又细细吻上去。
江楚容：……
·
一个时辰后，江楚容半浮在水中，泛着淡淡粉红的昳丽面颊上透出一丝餍足之色，唇角微弯，懒洋洋地趴在闻凌怀里。
江楚容这会一边伸出细白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去挠闻凌的侧脸和下巴，一边就有些奇怪地道：“你领悟南方增长天王神像居然没有进阶么？好奇怪。”
闻凌轻轻抓住江楚容作乱的指尖，淡淡道：“智慧剑大光明，同我的魔道功法有些排斥，不过压制天魔心种效果不错。”
而且，最重要的是智慧剑同无妄剑的性质十分匹配，远在无妄剑宗的那位因此得了大机缘，窥天境中期的修为直接推到了最后一步，不日就能进阶窥天境后期。
这比他这里进两阶的效果都要更好。
江楚容听到闻凌这话，怔了怔，便松了口气，但旋即他又笑了笑道：“没事，现在我也是上头有人的了。以后我罩着你啊。”
闻凌闻言，不觉默默看了江楚容一眼。
江楚容双眸亮亮地看他。
闻凌静默片刻，罕见地笑了一下：“好啊。你罩我。”
江楚容看着闻凌唇边的笑意，不觉更开心了，这会他捧着闻凌的俊脸，就在他薄唇边还未散去的笑意旁狠狠亲了一下。
闻凌：？
“又疯什么？”闻凌有点无奈。
江楚容托腮，笑吟吟地看着闻凌：“你笑起来很好看啊，我想让你多笑笑。”
闻凌虽然无奈，但又不自觉很淡很淡地笑了。
江楚容愈发开心了，这会就对闻凌又是亲又是抱的又是撒娇，恨不得就黏在闻凌身上，想看他再多笑笑。
闻凌被江楚容闹得有些无奈，心里却暖洋洋的。
但不知为何，看着江楚容此刻那么灿烂明亮的笑意，他却忽然十分煞风景的想到一件事。
一件，让他唇边笑意逐渐淡去的事。
片刻后，闻凌垂下眼，不动声色的伸手挑过一缕江楚容耳畔的湿法就道：“你这么喜欢长得好看的，若发现有一日我骗过你很多事，你还会因为这张脸喜欢我么？”
江楚容心头一动，亲昵的动作停了，然后他就默默抬起长睫看向闻凌。
闻凌也看他。
四目相对，江楚容幽幽道：“当一个男人对你说如果他犯了错，你会不会原谅他的时候，就证明这事他已经犯完了。”
“说吧，你犯了什么事？”
闻凌哑然，惊讶于江楚容此刻的敏锐。
但静默了一会，闻凌无奈摇摇头：“现在还不能说。”
江楚容蹙眉，又问：“那是什么类型的事，你就算不告诉我详细的，告诉我一个大概的也行啊。”
闻凌沉默了一下，神色复杂道：“不好说。”
江楚容：？？？
过了许久，江楚容狐疑道：“这你都不好说？难道你在外面还有一个家？老婆孩子都有了？”
作者有话说：
闻凌：那个就是……你老公以后可能要换个马甲
江楚容：也不是什么大事啊
闻凌：那个马甲是你大师兄
江楚容：啥？？？
第67章
闻凌瞬间无语。
旋即他就抬手, 狠狠在江楚容额头上弹了一记：“我从无妄山出来便一直同你在一起，哪来的老婆孩子？”
闻凌这一记出手很重，顿时就在江楚容光洁的额头上留下一道红痕。
江楚容被弹得痛了, 立刻就捂着额头，生气道：“谁知道你呢？修真界有化身的修士那么多, 万一你还有个化身瞒着我偷偷在外面搞事情呢？”
江楚容后面这句话就纯属强词夺理了, 可他没想到闻凌听完，竟倏然静默，神色一下子沉凝微妙了起来。
江楚容见状怔了一瞬，心生不妙，瞪大眼就道：“不会吧, 你真有个化身在外面？”
江楚容都猜到这了, 闻凌安静了一瞬，终于还是缓缓颔首, 承认了。
江楚容看着闻凌此刻的表情, 一颗心莫名沉了沉。
怪不得, 怪不得闻凌交友如此广泛。七岁的时候就能跟秦都神王结拜，现在又跟妖族第二把手关系如此密切。那个时候他只当闻凌是天魔, 天生聪明, 别人也会因为天魔的身份高看闻凌一眼。
现在看来, 似乎并非如此。
闻凌见到江楚容神色如此变化，就知道事情不妙。
这时他深吸一口气, 便伸手轻轻攥住面前江楚容的肩膀, 这会他凝视江楚容略带怀疑的眸子，表情肃穆。
“我承认, 这件事确实瞒了你。但我可以发誓, 感情上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没有老婆, 没有情人，也没有孩子。”
江楚容罕少看见闻凌如此认真的模样，一时间一颗心轻轻一跳，顿时就心软了。
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瞥了闻凌一眼，就道：“好啊，那你发魔圣血誓。”
闻凌哑然，不过仔细看了看江楚容的表情，他就知道江楚容这时没那么怀疑和生气了。
想了想，他笑笑：“好，你说，我该怎么发誓？”
江楚容信口就道：“我要你发誓，一旦你背着我在外面乱搞男男或是男女关系，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从这件事发生的那一刻，你后半生就一直不举。”
闻凌：………………
江楚容见闻凌表情微妙，立刻就不爽道：“怎么了？这都不敢？”
闻凌静默片刻，莞尔。
但旋即闻凌又渐渐恢复正色，接着，他便眸光深深地凝视着面前的江楚容，并指抬手，发誓道：“我发誓，只要我闻凌这辈子敢做对不起江楚容的事，我便事事求而不得、生不如死。”
江楚容本来还因为闻凌那一秒的神情微妙十分不高兴，觉得闻凌连这都舍不得答应肯定有问题。
但这会，听到闻凌发的狠誓，他又一下子沉默了。
过了许久，江楚容低下头，垂着眼轻声道：“你干嘛发这么重的誓。”
闻凌看着江楚容略微透着一丝歉疚的昳丽侧脸，淡淡笑了一下，伸手轻轻握住了江楚容的手，只问：“但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吧？”
江楚容沉默了一会，还是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老实说，闻凌发狠誓的那一刹，他虽然确实很震惊又有点愧疚，但却真的莫名松了口气，安心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若不是真的对他一心一意，闻凌是不敢发这种誓的。
闻凌是真的很喜欢他啊……
想到这里，江楚容就觉得心里酸酸甜甜的，甚至觉得就算是闻凌骗他也没那么重要了。
闻凌从高处凝视着江楚容细微的表情，知道江楚容还是在意他才这样闹别扭的，心头微暖，就垂眼低声道：“你不必有压力。我这么发誓，只是不希望你误会我。有些事瞒着你确实是现在不方便说，不是我不愿意说。”
江楚容又点了点头，就凑过去把头埋在闻凌胸口，蹭了蹭。
闻凌很自然地搂住了他。
江楚容这会十分安心地在闻凌胸口靠了一会，忽然想到什么，然后他就抬起头，问道：“危险吗？”
闻凌：？
江楚容又问：“你瞒着我的那件事，危险吗？”
闻凌哑然片刻，没直接回答，只道：“若我能拿到神魔禁区内关于魔族的最大机缘，那件事就水到渠成。”
至于不能会如何，他没说。
江楚容大概猜到了。
他觉得闻凌多半还是想当魔尊。
但这个时候，江楚容也没说破，只笑笑就道：“那好，反正到时候我也是要去的，我们一起吧。有我帮你，我这么好的运气，说不定你就拿到了呢？”
闻凌：“好。都听你的。”
江楚容心头一动：“都听我的？”
闻凌垂眼看向江楚容，笑笑：“我的把柄被你抓到了，以后自然得让着你一点。所以以后，只要不是原则上的大事，都听你的便是。”
闻凌这次笑的时候唇角微弯，狭长的凤眼也轻轻挑起，俊美非常的脸上莫名带了一丝惑人的气息，把江楚容勾得心头痒痒的。
江楚容唇边笑意不觉微微扩大，然后他就轻声道：“你又勾引我。”
这下轮到闻凌微怔了。
不过下一秒，他就顾不得疑惑什么了，因为江楚容已经抬手揽住了他的脖颈，又捧着他的脸，吻了上来。
闻凌羽睫轻轻颤了一下，便从善如流地闭眼回吻过去……
温泉池中水声淅淅沥沥地响着。
半夜未停。
·
次日清晨，日光透过雕花窗户照进来，十分柔和温暖。
此时，江楚容只着一袭雪白里衣，墨发披散在背，赤足半跪坐在软榻上。
这会他正撩起头发，拿着铜镜对着自己雪白脖颈和耳根处照。
铜镜里映出几块十分清晰的鲜红印记来。
照了一会，江楚容蹙眉，试图拉起领口去遮，却又发现位置太高了，遮不够。
拿手指揉揉也不行，反而更加明显。
江楚容有点生气了，这会他把铜镜摔到一边，就沉声对着外面道：“闻凌你干的好事。”
闻凌突然被骂，有些莫名，片刻后他走了进来，问道：“怎么了？”
江楚容也不说话，就撩着头发露出雪白后颈和耳根让闻凌自己看。
闻凌看到那雪白肌肤上点点梅花般的红痕，沉默了片刻：“你该炼体了。你现在都法相境中期了，这样的一点淤青还能留到过夜，实在是底子太差。这等弱点若是让敌人知道，你就危险了。”
江楚容气得一甩头发，仰头道：“明明是你亲的，我跟你就事论事，你还狡辩赖我？”
闻凌哑然。
之后，他就无奈又认真地道：“这次我是疏忽了，我同你道歉，但——”
江楚容撇嘴：“但什么？”
“但你真的要炼体了。”
江楚容一张漂亮脸蛋垮了下来，气哼哼的。
闻凌偏生还严肃道：“比如昨日对战孔梵圣，你也看到他的孔雀真身防御有多高，我和宿紫川联手都只是稍微伤到他一点。昨夜是你运气好，提前偷袭得手，但让若是他知道你体魄极差，必然都不会让你有用神眼偷袭他的机会，明白么？”
江楚容：……
半晌，江楚容垂下眼睫，默默别开了脑袋，不去看闻凌。
闻凌说的确实有道理。
但他这会就是不太高兴。
闻凌看到江楚容这生气的样子，只觉得他可怜又可爱，想了想，他坐到江楚容身边，哄道：“是我不该这个时候讲这些，你别生气。”
江楚容撩起眼皮，瞥了闻凌一眼。
闻凌见到这个眼神，想了想，续道：“你若是嫌我道歉不够，可以随便提个要求，只要我做得到的，都成。”
江楚容听到这，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眼。
过了一会，他目光动了动道：“好啊，我有要求。”
闻凌没想到江楚容这么快就想好了要求，不由得愕然，但这时他还是问道：“什么要求？”
江楚容一双乌润瞳眸轻轻转了转，笑笑，就眼神明亮地看向闻凌，一丝羞涩之意也无，径直问道：“我们什么时候正式双修啊？”
闻凌：………………
半晌，闻凌蹙眉道：“你脑子里怎么光装着这件事？”
江楚容不服气：“那你答不答应嘛？”
还不是看你那样，怕你不行么？
至于行不行，总要试试才知道，这可是关心到他后半生的幸福问题。
如果真有问题，可必须早点调[教过来！
当然，这些话江楚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当着闻凌说出口的。
闻凌更是对江楚容这变来变去的心态无奈了：“你明明刚刚还嫌我留下痕迹了，现在又——”
江楚容忽然就伸手抓住闻凌的袖子，摇了摇：“我以后会好好炼体的。”
闻凌原本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就被咽了下去。
过了片刻，他挑眉：“当真？”
江楚容认真点头。
闻凌目光微动：“好吧。”
江楚容意外道：“果真？”
闻凌瞥了江楚容一眼：“我只是担心天魔心种的影响并未完全消除，你炼体程度又不够，双修的时候出岔子就不好了。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定个约定如何？”
江楚容不满：“还要什么约定啊？”
闻凌正色道：“等你修到一重金身，初步刀枪不入时。无论天魔心种的问题解决与否，我都答应你。”
江楚容不悦嘟囔：“听起来像是给驴子吊的萝卜。”
闻凌：“我可以立魔圣血誓。”
江楚容心头“叮”了一声，开心了起来：“真的？”
闻凌：“真的。”
江楚容笑了，旋即他就道：“也不用你立誓了。你说得对，我也确实该炼体了。”
“这样吧，正好这几日我好好炼体，你也去找鬼老前辈压制天魔心种，如何？”
闻凌倒没想到江楚容突然就这么好说话，一时间神色有点微妙。
他也不是没见过急色的人，江楚容这模样，一点都不像是急色，反而十分理智清醒。
那江楚容……到底是为何这么关心这件事？
闻凌想不出来，眸光就多了几分探究。
江楚容见闻凌这么看他，却也不着急，他多得是方法让闻凌不想这件事。
只见他又扯了扯闻凌的袖子就道：“我要起床了，闻凌你帮我换衣服吧。”
说着，还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你眼光好，我喜欢你挑的衣服。”
闻凌心头微动，果然不再追究之前那件事的微妙细节，而是道了一声“好”，就起身去给江楚容挑衣服了。
江楚容逃过一次追问，松了口气，但想着之后炼体的事，又稍微有点愁。
不过想了想，江楚容决定，为了自己的幸福生活，还是拼了！
这边，江楚容刚换好衣服，就有小萝卜精来请他们去用早膳。
江楚容闻言微微一笑，说了一声“真巧”，就打赏了小萝卜精一枚灵玉道：“告诉宿兄和鬼老前辈，我们马上就到。”
小萝卜精很是开心，捧着灵玉就蹦蹦跳跳跑了。
正好，这时闻凌给江楚容腰间佩上了那最后的香囊。
江楚容回过眼，低头看了看那香囊，微微有点好奇：“你怎么随身还带着这个？”
闻凌：“顺手的事。”
江楚容总觉得未必就是顺手，但这又只是简单的香囊，闻凌又不会害他，便没有再问。
·
日光明澈，花叶在微风中簌簌摇动，满院清香，景致优美怡人。
两人相偕去到前院时便看到的是这样的美景。
院中已经摆了一桌清粥小菜，宿紫川和鬼老前辈早就在一院花影摇曳中坐在那了。
江楚容见状，连忙上去告了一声罪，说自己跟闻凌来迟了。
宿紫川淡笑起身还礼：“江兄太客气了，我也才刚来——先用膳吧，不然一会冷了就不可口了。”
江楚容连忙应“是”，又拉了一下身旁的闻凌，让闻凌一起坐下。
两人落座。
一边吃早膳，四人一边闲聊。
闻凌也真是个十分实际的人，刚跟江楚容谈好炼体的事，这会就已经开始向鬼老前辈和宿紫川询问妖族可否有好的炼体功法和秘方了。
一旁的江楚容：突然就觉得嘴里的鱼片粥不香了呢……
鬼老前辈早就认为江楚容是剑神的弟子，此刻不由得诧异道：“人族难道没有合适的功法？”
闻凌静了片刻：“想要温和一点的，他一重金身都未曾修成，妖族在炼体这一块方法繁多，所以我想问问。”
鬼老前辈：“噗——”
向来淡定冷稳的宿紫川闻言不由得都诧异道：“竟是如此？”
旋即又微微感慨：“未曾炼体便能有如此超凡表现，江兄天赋果然厉害。”
鬼老前辈这会从失态中回过神来连忙也咳嗽了一声道：“不错不错，天才就是不同凡响嘛，呵呵……”
说得江楚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明明是个大短板，大家却都这么夸他……
他忽然觉得，自己真的该好好炼体了，起码不能一直靠运气和所谓的“天赋”吃饭吧？
可就在这时，闻凌看到江楚容有些红红白白的脸色，似乎是怕江楚容不高兴就赌气不干了，还特意替他解释了一句：“他是修为进境太快，没空炼体，倒不是不想炼。”
江楚容：……………………
这下，场面直接沉默了。
江楚容直接抬不起头来了，内心疯狂：干嘛啊！干嘛啊！这人是情商为负数么？
这是要把天聊死吗！
最终，一片尴尬沉默里，还是宿紫川先徐徐开口，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其实闻兄没问错人，我们妖族什么都缺，就是炼体之法不缺，毕竟妖族幼崽基本从出生就开始炼体。若江兄需要，我这几日就去把相关方法整理出来。”
江楚容听到宿紫川开口解围，心生感激，连忙就道：“多谢宿兄。”
闻凌却在这时问：“给幼崽炼体的方子有吗？若有的话，劳烦宿兄一并整理出来吧。”
宿紫川愕然一瞬，回过神来，脸色倒并无异样，只道：“有，我一并整理就是。”
闻凌：“多谢。”
江楚容：……？
然后他就在桌子底下狠狠掐了闻凌一下。
闻凌不动声色地运转同心生死契：“给幼崽炼体的方子肯定是最不痛的。”
江楚容哑了。
片刻之后江楚容又伸手轻轻摸了摸闻凌被他掐过的地方，悄无声息地把闻凌的手放了回去。
闻凌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忍笑忍得很艰难。
只能抬手举起茶杯，佯作喝茶，遮掩过去。
宿紫川坐在闻凌对面，自然也看到闻凌眸中一闪即逝的笑意，有些诧异，但看了一眼一旁垂着眼十分不好意思的江楚容倒也什么都明白了。
宿紫川莞尔一笑，垂下眼不再去看。
这小两口啊……
·
吃完早膳，鬼老前辈带闻凌去调理天魔心种的问题，宿紫川就和江楚容留在院中赏风景，聊天。
这会微风徐徐吹着，江楚容懒洋洋斜靠在躺椅上，刚喝了一大碗鱼片粥又吃了不少酸辣笋丝和白切鸡他饱得很，颇有点发饭昏的味道。
宿紫川同他闲聊妖族的一些事，他就十分惬意地听着，听完再发表一点自己的看法。
闲聊间，江楚容眼睛就在院中四处懒懒扫过，看着看着，他忽然瞥见不远处的院子一角小萝卜精和小竹子精正在拉扯打架。
两人叽叽喳喳拉扯着一块灵玉不放，一个喊道：“是我的！”
一个喊道：“要平分！”
江楚容怔了一怔，猛地又发觉那块灵玉有点眼熟——不就是他赏的那块么？
旋即，江楚容莞尔一笑，低头又从储物戒里取出了几块灵玉，正好同那块凑了个双数，抛了过去。
“你们拿去平分吧，别打架了，打伤了脸上就难看了。”
小萝卜精和小竹子精同时停止了动作，他们看了一眼地面上躺着的另外几块灵玉，顿时喜出望外。
连忙一齐走上前来跟江楚容磕头。
磕完头，两个小人就揣着那几块灵玉飞速溜走——显然是分赃去了。
江楚容看着觉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就笑道：“宿兄，他们真可爱啊。”
结果说完这句，江楚容一回头，忽然就发现宿紫川正在含笑看他，一双幽紫色眸子里神色带了几分赞许，又带了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幽邃。
江楚容心头微微一跳，不觉坐直了身体，道：“宿兄？”
宿紫川见江楚容回过神来，反而收回眼，淡笑着直视前方，轻声道：“江兄如此有善心，真是难得。”
江楚容：？
这就有善心了？
宿紫川也不多解释，只轻声道：“能从这么多植物妖里混出头来，成为鬼老的侍童，它们可不是什么简单的萝卜精和竹子精。”
江楚容：……
好吧，他懂了，这是在说他单纯。但他也不知道妖族这些弯弯绕绕啊……
宿紫川这时看着江楚容有点无奈的神情，眸光动了动，忽然又道：“江兄。”
江楚容回头：“嗯？”
宿紫川微微一笑，幽紫色眸子里光芒潋滟，他道：“我想送江兄一场大机缘，江兄敢接么？”
江楚容：？！
江楚容云里雾里：怎么突然说到要送他大机缘？他是错过了什么话题么？
宿紫川见江楚容的神色，倒也不多问了，这会就敛起衣摆，徐徐起身道：“江兄先随我来看看就明白了。”
说着，宿紫川竟是直接朝院中另外一条小道走去。
江楚容见状，迟疑了一下，还是起身追上，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宿紫川的身后。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跟在美人身后实在是有点让人难以把持……
此时，宿紫川走在江楚容前方，一袭丝绸紫袍曳地，身姿优美，步态从容。他那一头墨发流瀑般披在背心，散发着幽亮光泽，随着回廊上的微风吹来，传来阵阵馥郁幽香，撩人心弦。
江楚容心脏莫名又跳得快了些。
但很快，他脑海中又浮现出昨日闻凌不悦的场面。
静默了一下，江楚容默默运转无妄剑气，让自己心神保持清明。
果然，这就好多了。
就这么且走且挨了一路，江楚容总算是对美人麻木了。
终于，宿紫川先停了步子，转身道：“到了。”
江楚容连忙松了口气，当他此刻抬起头看向四周的时候，便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藏宝阁一样的地方。
四面都是珊瑚骨或是白骨制成的博古架，上面放着各色散发着宝光的灵物，或是一个个漂亮的匣子。
江楚容心头一动：美人难道要送他法器之类的？
宿紫川看着江楚容神色，笑笑：“若有看上的，江兄随便挑。”
江楚容吓了一跳：“这怎么可以，太不好意思了吧？”
宿紫川：“无妨，江兄不必同我客气。”
只是旋即，他又收回眼看向远处道：“不过这都不是我要给江兄的机缘，江兄先等一等，等我开启机关。”
江楚容闻言，倒也不去看那些宝器了，只注视着宿紫川——这里这么多宝器珍品，宿紫川似乎都不屑一顾的样子，而那个能让宿紫川如此重视的东西，肯定不是凡物。
就算他不要，看看也好啊。
江楚容想着，这边宿紫川已经结起了手印，翻飞不停地朝他头顶一处漆黑空间打去——
光影变幻，无数禁制闪烁着光芒，一点点解开，其繁复程度不亚于明王殿里的那些禁制。
江楚容咋舌：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禁制终于完全解开，那些繁复的禁制纹样流水一般淡去，空中，便洒下来一缕柔光。
柔光中，落下了一个十分古朴的黑色匣子。
宿紫川伸手接过，托在掌心，便转身，徐徐将匣子递到江楚容面前。
江楚容迟疑：“这是……”
宿紫川：“江兄打开看看。”
江楚容抿了一下唇，但看了一眼宿紫川平静温和中带着一丝鼓励的神色，还是伸手打开了那个黑色匣子。
黑色匣子打开，江楚容先看到的是一块黄色丝绸，再往里看去，便看到一截莹白如玉的东西。
等匣子完全打开，江楚容才看清，匣中躺着的，竟是一截散发着淡淡灵光，白玉一般的骨头？
而这骨头似乎十分有灵性，江楚容见到就觉得十分喜欢。
是妖骨？还是龙骨？
江楚容心头猜测的念头不断流转。
而这时，宿紫川静静开口道：“这是上一位飞升的老剑神留下来的。”
江楚容心头一颤，脸色微变：老剑神留下的骨头，难道是……
宿紫川看着江楚容的神情，淡淡一笑：“江兄猜得不错，这就是那位飞升老剑神身上的那一块——”
“剑骨。”
宿紫川最后两个字轻轻吐出，江楚容脑中轰然，整个人都狠狠僵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说：
江楚容吃手手：妈耶，大美人对我这么好，连这种东西都拿出来了，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宿紫川：剑骨赠英雄
闻凌：？我就走了一小会，你们在干什么
第68章
很奇怪, 江楚容震撼完之后的第一反应竟是——这不是原著里宋清尘的机缘么？
他很清晰地记得原著里宋清尘跟宿紫川逃出妖域后，两人相依为命了一段时间，这段相依为命的过程中二人遭遇伏击, 宋清尘重伤。
宿紫川为了救宋清尘的命，就把这截剑骨拿了出来, 尝试着给宋清尘换上了。
后来宋清尘便融合了剑骨, 虽然过程九死一生，但融合之后宋清尘的天资根骨直接提升了无数了个level，这才给了他后期成为大能的基础。
现在……宿紫川要把这东西给他？
难道原著内容真的已经完全改了？
想到这，江楚容略略回过神，不自觉蹙了蹙眉, 看向宿紫川的表情也多了几分微妙。
宿紫川见到江楚容这种微妙的表情, 却误会了江楚容的意思。
他静默一瞬，就无奈笑笑道：“我知道江兄心存戒备。毕竟这么好的东西, 我自己不用, 却直接拿出来白送给江兄。实在是惹人生疑。”
“不过, 江兄可否听我解释。”
江楚容：“宿兄但说无妨。”
宿紫川见江楚容十分坦荡，就略带释然地一笑:“说来惭愧, 这么好的东西, 也并非我不想用。实在是……我也尝试过融合多次, 但剑骨始终排斥我。”
江楚容：原来如此？
宿紫川又道：“当初老剑神飞升前把剑骨传给了我师尊，我师尊当时满心欢喜尝试融合剑骨, 却无论如何融合不了, 所以才传给我。”
“我亦是，无法成功。”
“这些年来, 危机四伏, 我为了保命还曾把这剑骨赠给鬼老, 结果鬼老也没办法融合。后来这剑骨便只能一直留在这藏宝阁中了。”
江楚容听到这，眉头蹙了蹙：“妖尊也无法融合这剑骨？”
那原著设定是不是有问题？他再傻也不会觉得宋清尘一个小狐妖天资能比妖尊和鬼老前辈还有宿紫川强，而且原著里宋清尘在融合剑骨前也是资质平平。
难道真的是硬塞一个主角金手指？
宿紫川却误判了江楚容的迟疑，这会笑笑就解释道：“江兄不必担忧，你昨日从明王殿中获得机缘已经远超师尊当年，我想，这世上如果还有人能融合剑骨，倒是非你莫属了。”
江楚容哑然，但宿紫川这番话一出口，他倒也明白了宿紫川为何要找他。
所以想了想，江楚容没有解释误会，只问了一句：“若是我能融合剑骨，宿兄有何条件？”
宿紫川微笑：“江兄真是个爽快人。”
顿了顿，他道：“若江兄能成功融合剑骨，我希望江兄也能在这次比武招亲里替我出手，最好，是杀了孔梵圣。”
江楚容更明白了。
宿紫川又解释：“倒也不是我信不过闻兄，只是多一个人，总多一分希望。”
江楚容莞尔：“确实如此，宿兄不必解释，我明白的。这么好的机缘，若宿兄不可惜，我当然不会拒绝。”
昨日他看得分明，就孔梵圣孔雀真身的那个强度，即便是压制到同境界和闻凌对决，闻凌也未必能完全占上风。
宿紫川大概也看出来了，不得已才求助他的。
他若是能融合剑骨，既能帮宿紫川，又能帮闻凌，还利于自己，三赢啊。
他也没必要犹豫。
宿紫川看着江楚容面上明亮坦然、毫无猜忌的笑容，静默了片刻，他忽然道：“但融合剑骨也有诸多危险，我还是要提醒江兄。”
江楚容眉心微微一跳。
宿紫川神色平静：“剑骨这东西，若是融合不了便是融合不了，不会有任何损伤。可一旦融合，融合过程便异常艰难。”
“我也是见到江兄连一重金身还没修成才敢如此提议，若江兄已经修成三重金身，我倒是万万不敢让江兄得知此事的。”
江楚容讶异：“为何？”
不应该是炼体强的人融合剑骨更好么？毕竟抗造啊。
宿紫川大概知道江楚容的想法，解释道：“因为剑骨一旦选择好了宿主，就会自动帮宿主伐经洗髓，让宿主变成最适合它的宿体。”
“但……没人知道剑骨适合什么样的宿体，所以你炼体越强，反而越容易增加剑骨替你伐经洗髓的强度。若是没炼过体，一张白纸，剑骨伐经洗髓起来更容易，这个融合风险便更小。”
江楚容心头微动，明白了——剑骨需要的是一个量身定制的新房子，如果炼体程度低，直接平地重建即可。但如果炼体程度高，就要拆了重建，确实风险更大。
想了想，江楚容又有点疑问：“那这么说，岂不是小孩子融合剑骨最容易，宿兄小时候没尝试过？”
宿紫川莞尔：“这也正是我把剑骨赠给江兄的原因。”
江楚容：？
怎么扯到他头上了？
宿紫川道：“虽然理论上炼体程度低的修士融合剑骨更容易，但剑骨也是要看天资和修为选人的。若融合时宿主修为太低，剑骨中蕴含的剑道本源可以直接把他身体撕碎。”
江楚容：“竟是如此？”
宿紫川又含笑看向江楚容：“所以在得知江兄修为已至法相境中期却从未炼体后。我便想，江兄或许就是剑骨自己选好的人。”
“一个法相境的修士，几乎不可能从未炼体；即便从未炼体，天资也未必足够；而就算天资足够，这位修士也未必能出现在我的身边。可现在，江兄却在这个时候来到了我面前。”
“若说不是剑骨自己选好的，我都不信。”
江楚容哑然——原著里，剑骨选的可是宋清尘而不是他啊。
不过江楚容此时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方才宿兄说融合剑骨危险重重，那——会死么？”
宿紫川怔了一瞬，默默摇了摇头：“我倒未听说过死的，毕竟如果剑骨融合过程中实在有困难，也可以剖出来。但……”
宿紫川迟疑了一下，方道：“但我听说有人融合过程太痛苦，硬撑着不愿意剖出来，最后被疼疯了的。”
江楚容：……
但很快，江楚容又反应过来，笑笑：“既然如此，那无妨了，我试试便是。到时若感觉不对，我请宿兄帮我剖出来就是了。”
宿紫川诧异——从闻凌找他要幼崽的炼体方子来看，他还以为江楚容是很怕疼的。所以他刚才才会迟疑。
江楚容大概看出宿紫川的想法，无奈：“他就是把我当小孩子，其实他自己都比我小呢。”
宿紫川：？
宿紫川听到江楚容这话，心头忽然一动：“江兄，你说闻兄比你小？”
江楚容诧异：“是啊，他确实比我小，我脸嫩而已。”
宿紫川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终，宿紫川只能蹙眉低声道：“此事我有些莽撞了，江兄可以同闻兄商议一番再决定。”
江楚容哑然，片刻后他诧异道：“宿兄为何如此说？我正还要请宿兄替我保密呢。”
宿紫川：“为何？”
江楚容静了一瞬，淡淡一笑：“他把我当小孩子，肯定不会让我冒这个风险的。但我其实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再说，这场机缘多少人求都求不来，有些人哪怕有可能丧命都会想要。而且宿兄又说没有生命危险，大不了融合不成功，剖出来就是了，这样一点风险，我还是可以承受的。”
宿紫川听到江楚容这些话，静默了片刻，忽然沉声道：“这件事我想得有些不周密，若江兄想反悔，随时都没关系。”
江楚容心头微动，淡笑：“宿兄若是反悔，也可以随时告诉我。”
宿紫川哑然，半晌，他低声道：“好。”
·
江楚容同宿紫川又商议了一番，最终两人决定把融合剑骨的时间定在三日后的下午。
到时让鬼老去把闻凌支开，他们留在密室融合剑骨便是。
商议完毕，二人便一起离开了密室。
彼时鬼老已经跟闻凌从密室里出来了，正坐在庭院里叙话。
见到二人，鬼老立刻就道：“公子，你去哪了？我正有重要事情找你。”
宿紫川心头一动，走上前来问：“怎么了？”
鬼老蹙了蹙眉，捋了一下胡子道：“江公子昨日领悟弄出的孔雀明王尊者宝相动静太大，不光是玛瑜城，几乎大半个妖域现在都知道了。”
“外面正传言纷纷，有说江公子是尊者转世的，也有说江公子是被妖尊夺舍了，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消息。”
“但这些传言也就罢了，最麻烦的是妖王宫已经收到了好数十位大妖王的拜帖——这些连妖尊寿诞都不来的妖王们，这会竟是都要赶来玛瑜城。”
“不是好事啊。”
宿紫川脸色微微沉了沉，道：“来的都是什么境界？”
鬼老前辈深吸一口气道：“比我修为差的居多，但有四五个同我修为差不多的，还有两个比我强的。”
宿紫川骤然陷入了沉默中。
一旁的江楚容见状，走过来，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宿紫川的肩膀，传音道：“宿兄别担心，幸好你提前把剑骨的事情告诉了我。这样，我们也算多了一重杀手锏了。到时对上这些图谋不轨的妖王，也不至于太被动。”
宿紫川知道江楚容是好意，但他此刻心情却是好不起来——江楚容再强，也只是法相境，可那些妖王基本都是窥天境强者，而且各有绝学……
一旁的闻凌忽然道：“这样，倒也未必是坏事。”
宿紫川闻言，心头微动：“愿闻其详。”
闻凌静默片刻，徐徐道来。
一炷香的时间后，院中四人，神色各异。
闻凌还是平静笃定的状态，江楚容却蹙着眉，似乎有点不悦，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鬼老则是表情有点尴尬地扯着胡子，像是很纠结。
唯独宿紫川神色带着一点思索，似乎在考虑什么。
过了许久，宿紫川终于收回神，然后他就看向几人，淡淡一笑：“闻兄这个建议我觉得可行，而且此事江兄闻兄要出力不少，我倒是省事了。”
鬼老纠结了片刻：“可是公子，这样的话，你的名声……”
宿紫川神色平静：“成王败寇。魔尊当年还不是凭借魔后之势上位，但到现在，可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提这件事？”
“若这次同孔梵圣的争斗中我胜出了，并且趁势降服了这些妖王，后人只会夸我有手段有计谋，并不会觉得我玩弄男人，靠美色上位。”
闻凌赞道：“宿兄清醒。”
鬼老：……
半晌，鬼老叹了口气，按头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是不懂了，罢了罢了，你们自己去办吧！”
同时他忍不住神色复杂地瞥了闻凌一眼——剑神弟子，人族第一高手，传说中清高正直的剑道天才，怎么会是这种人啊！
但鬼老并不知道，这方法，闻凌在魔域早就同江楚容一起用过一次了。
·
方法定下来之后，四人分头行事。
闻凌幻化万千，默默潜伏到各个街头巷口散播消息。
江楚容则是和宿紫川相携出行，出现在玛瑜城各大酒楼、赌场及成衣店，衣饰华丽、姿态亲昵，异常暧昧。
不过两日，玛瑜城内就传遍了宿紫川和孔雀明王尊者转世亲密无间，即将定情的消息了。
据传孔雀明王尊者的转世虽修为不算太高，但天资惊人，早就对宿紫川一见钟情，这次被宿紫川蛊惑，想要造孔梵圣的反。
又有小道消息说宿紫川实在是不喜欢孔梵圣，所以才伪造出了一个孔雀明王尊者转世，想来让孔梵圣知难而退。
还有传闻宿紫川九尾天狐本性便浪荡，想要赢者通吃，让孔梵圣和孔雀明王尊者转世一起成为他的入幕之宾，这样无论如何，他日后要是妖后。保底不亏啊！
几种消息都流传甚广，真真假假，一时间无人能够分辨。
而这，是明面上的动作。
暗中，宿紫川又亲笔写下无数封言辞暧昧的信，一封封密封好，抹上用他血液提炼的香膏，秘密传送出去。
就这样，一封封散发着惑人香气的密信就这么送到了那些大妖王下榻的酒楼和府邸中。
一时间，妖心浮动。
几乎所有大妖王在看到那封染着柔媚香气的信后，都忍不住心驰动荡。
一部分心机不够的妖王想——原来宿紫川早就暗恋于自己，还早就想助自己成为妖尊。
沾沾自喜，飘飘不知身处何处。
还有一部分心机深沉但谨小慎微的妖王见信后忍不住微微一笑——可以浑水摸鱼了，不妨且同宿紫川周旋。
最后那部分，是心机深沉却野心极大的。这些妖王拿到信，看完便悠悠忖道——货卖多家又如何？这样的美人，既然孔梵圣和孔雀明王尊者的转世可以，他为何不可以？
而他们所有的想法和预料都早已被闻凌和江楚容摸透了。
仙人跳的把戏，一回生二回熟啊~
·
第三日下午，这次倒是不用鬼老出手将闻凌支走了。
江楚容随便用个让闻凌去探听某位妖王消息的借口，就把人顺利遣走了。
闻凌走后，江楚容回过眼，冲早就候在一旁的宿紫川微微笑笑。
“宿兄，走吧。”
宿紫川回过神来，看了江楚容一眼，什么也没多说，便转身在前面带路了。
这几日深入相处下来，宿紫川发觉他最初对江楚容的认知确实十分浅薄。
一开始他看江楚容笑眯眯的，活泼单纯，便觉得闻凌是没见过单纯的，所以喜欢，倒也没深想。
后来渐渐发觉江楚容天赋好，但也只认为那是剑神弟子的缘故。
可这两日，江楚容开始同他出入各种场合，表现恩爱的时候，宿紫川这才意识到——江楚容真的不只是个单纯活泼的少年。
江楚容很聪明，很敏锐，也很明智。
只要他想，他可以随意切换成十分风流的花花公子的形象，也可以一下子变得沉稳又让人猜不透。
总之，你能看到各种各样的江楚容，但哪一种都不是真的，却又都惟妙惟肖。
这也是为何此时宿紫川不会再迟疑把剑骨交给江楚容融合这件事。
他觉得，江楚容心里有数。
江楚容确实是个大人了。
不过偶尔，宿紫川也会猜——江楚容那种活泼的性格，到底是出自本心，还是……因为闻凌喜欢呢？
但，这种事他是不会多问的，所以便始终无从得知了。
密室已到。
宿紫川回过神，在四周严密布下禁制，就神色严肃地对江楚容道：“江兄，一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强撑。明白么？”
江楚容微微一笑：“我懂的，宿兄放心。”
想着，江楚容忽然又瞥了宿紫川一眼，道：“宿兄匕首准备好了么？”
宿紫川：？
旋即他无奈道：“这个江兄放心，是有的。”
江楚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能不能先试一试？万一真融合出问题了，匕首要是利一点，我也疼得好些。”
宿紫川：……？
片刻后，他没忍住，抬手抵唇。
原本莫名有点严肃的气氛这会一下子就变得轻松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闻凌：你们俩怎么这么大的事都瞒着我？
江楚容：怕你有的没的担心
宿紫川：对
第69章
宿紫川最后真的拿出那柄匕首, 给江楚容试了一试。
江楚容拿起那柄雪亮的匕首，侧头拔下一根头发，放到匕首锋锐的刃上, 轻轻一吹——
黑亮发丝一分为二。
“好匕首！”江楚容赞道。
宿紫川笑了：“若江兄喜欢，一会成功后便留着做个纪念吧。”
江楚容也不推辞, 就把匕首先递给了宿紫川：“那宿兄先替我保管。”
宿紫川莞尔, 收起匕首：“好。”
两人闲话完毕，气氛轻松了不少，便进入融合剑骨环节了。
同江楚容聊了这两句，宿紫川对这次江楚容融合剑骨的信心莫名就增多了不少。
这时他抬袖轻轻一拂，不远处有帘幕从四面拉开, 就出现了一个充满了碎冰冒着寒意的水池。
他让江楚容褪了上衣, 只穿里裤坐进去。
江楚容听宿紫川讲过这一环节——剑骨初次融入体内就会疯狂散发高温，近乎烈火烧灼的疼痛感很容易让修士失神, 有冰水降温会好过些。
所以江楚容这会虽然看着那冒着袅袅寒气的冰水有些牙齿发酸, 但定了定神 , 他还是面不改色地慢慢走了进去。
哗啦——
碎冰碰撞，发出悦耳响声。
江楚容沉入冰池中, 寒意猛地沁入皮肤, 他下意识就微微倒抽了一口凉气。
但很快, 他强行稳住心神，盘膝坐稳了。
宿紫川见状, 心头微微生出几分赞许之意, 便道：“江兄放松，我要尝试把剑骨打进你体内了。”
江楚容这时已经调整好了。
此刻他坐在一池冰水中闭着眼, 长睫都一动不动, 神色十分安然地道：“宿兄放手来吧。”
宿紫川不再多言, 便取出了那装剑骨的匣子。
将那截如玉剑骨拿出后，宿紫川用灵气祭起剑骨，便遥遥对准了江楚容胸口的位置，扬手用力一拍——
剑骨化为一道流光，速度极快，就这么直直钻入了江楚容那白皙的胸膛。
过程中一丝阻隔都没有！
宿紫川微喜——果然江楚容天赋非凡，第一步就成功了！
先前妖尊和他还有鬼老尝试融合剑骨的时候，都是第一步便失败，那剑骨化为流光后撞上他们的胸膛便又化为实体，坠落下来。
好几次狠心加大灵力，最终得到的结果也只是把胸膛撞伤。有一次，宿紫川还直接被剑骨撞得飞了出去，吐血。
现在江楚容第一步就如此顺利，简直给了宿紫川莫大的信心。
但他这时还不敢托大，立刻就提醒江楚容道：“江兄赶快把全身浸入冰水，专心融合剑骨，过程但有一丝差错，都会对你的修为造成影响。”
江楚容虽然闭着眼，但听了宿紫川的话便立刻把上本身都全部浸入冰水中，然后全力开始融合剑骨……
一开始还算顺利，那剑骨似乎对他十分亲昵，没怎么费劲便同他产生了剑意共鸣。
但渐渐的，江楚容感觉到痛苦了。
因为剑骨选择了他之后，便开始霸道地散发出极为灼热的纯阳剑气改造他的身体！
伐经洗髓，正式开始。
滚烫灼热的剑气迅速充斥到江楚容经脉的每一处，所有不符合剑骨要求的地方都会被剑气狠狠磨砺一番。
上次顾明霄给江楚容灌顶时还残留了一些小问题，也都在这剑气的磨砺下迅速化解了。
但这代价也是极为惨痛的。
江楚容此刻只感觉自己浑身像是火在烧，但也不全是火再烧，更像是无数根细细的，被烫红的小针疯狂戳刺着他经脉，刺进去还要狠狠搅一番，痛得他呼吸都艰难。
他皮肤原本是玉白色的，十分通透漂亮，但在这纯阳剑气无情高温的磋磨下，竟然渐渐都变成了一种扎眼的淡红色，看上去异常骇人……
甚至到最后，江楚容滚烫肌肤接触到冰水的地方，冰水都被那滚烫的温度滋滋变成水蒸气，立刻化雾蒸发了。
滚烫的雾气和寒气交织，再映着江楚容因为灼烧和疼痛变得赤红而扭曲的昳丽面容。
这一幕，极度诡异。
江楚容即便咬紧了牙关，但也还是有血珠从他唇边渗了出来。
是他嘴唇处一点旧伤被纯阳剑气撑破，开始缓缓滴血。
而很快，江楚容身上从前受过伤的一些伤口也都开始崩裂，丝丝缕缕淌出血来。
热气腾腾，江楚容身周白雾氤氲，几乎要完全淹没他的身影。
这一池冰水居然在这样剧烈的高温下快要完全融化变成常温了……
江楚容眉心绷紧，染血的薄唇抿成一条细线，面上痛色愈发明显。
宿紫川见势不好，立刻又抽身去一旁的密室中取来一大桶冰，“哗啦”一声尽数倒入了江楚容所处的池中。
一桶又一桶冰倒进去。
却又以一种骇人的速度被江楚容身上散发出的滚烫热度给化掉。
到最后，宿紫川准备的一屋子冰居然都化完了！
这时密室中全是滚滚水雾，温度还在不停攀升！
宿紫川心头一沉，情急之下只能纵身跃入池中，浑身散发灵力凝结出寒冰来替江楚容降温——
可渐渐的，宿紫川自己也满头大汗，受不了了。
他修的功法带一点魅术的成分，偏阴，同纯阳剑气有些相克。剑骨中带的纯阳剑气似乎对他的功法灵力十分敏锐，此时隐约有透过江楚容的身体向他释放出锋锐的威压，让他滚蛋的意思……
即便宿紫川现在比江楚容高了一个小境界，在剑骨这样放肆的挑衅下也有些受不了。
而剑骨这么挑衅他，对江楚容融合剑骨也不乐观。
宿紫川无奈，只能先起身离开池子，迟疑了一瞬，他飞速传讯给鬼老，让鬼老前来相助。
鬼老问询，急急赶来。
他进入密室后，看到江楚容弄出的动静，目瞪口呆了一瞬，倒也什么都没问便立刻进入池中，运转功法，替江楚容降温。
鬼老前辈本体是至阴的槐树，修行的功法比宿紫川也还要阴，但他的修为在窥天境，对于灵气的操纵要比宿紫川更好。
所以他能暂时避开剑骨的感应，同时给池水降温。
渐渐的，密室内热腾腾的雾气逐渐散开，温度开始回归平稳……
宿紫川见状，终于悄然松了口气，连自己浑身都还湿透着都忘了，只紧张地立在原地，时刻关注着江楚容的情态。
不多时，江楚容身上那诡异的红色逐渐褪去，肌肤颜色又回落到温润的玉白色。
宿紫川观他身上的气息，知道他已经渡过了最艰难的时期，神色稍缓，略略轻松了不少。
但很快，宿紫川和鬼老都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了。
确实不对，江楚容的表情——好像太安静了？
即便是紧要关头已过，也不该这么安静啊？
宿紫川思忖一落，便上前一步，沉声道：“江兄，你还听得到我说话么？”
江楚容双眸紧闭，长睫垂着，一言不发，脸上是十分安静平和的神色。
宿紫川立刻道：“鬼老！”
鬼老会意，当即抬手，他手指在这时化为一条十分细长的嫩绿枝条，那枝条绽放着灵光，就这么遥遥朝江楚容眉心点去——
槐树通阴阳，最能连通神魂，鬼老这是要用他枝条里的神通点醒昏迷的江楚容。
可就是下一秒，一束极为耀眼的深蓝色光芒从江楚容眉心里冲出，轰然一声巨响，炸碎了鬼老的枝条！
鬼老猝不及防，吐血，踉跄着在池子里退后了好几步，还是狠狠撞到池壁才停住！
宿紫川连忙要下去帮忙，却被鬼老脸色沉凝地抬手制止了。
接着，鬼老擦了一下唇角血渍，深深皱着眉，十分惊疑不定地看向江楚容的眉心道：“这是入圣境强者留下的封印。”
宿紫川神色微震，旋即恍然——他以为这是剑神保护徒弟的手笔。
可这时，鬼老又神色复杂地道：“这封印是保护他的，应该是方才感觉到他融合剑骨有性命之忧，怕他痛得神魂受损，才暂时封闭了他的五感。他应当无碍了。但……”
宿紫川听出鬼老话音中的微妙：“但什么？”
鬼老默默摇摇头：“但这既不是剑神的手笔，也不是我们尊上或是魔尊的手笔。而且这封印还封印了他一部分记忆。”
宿紫川：？！
他惊诧道：“这世上还有第四个入圣境高手？”
鬼老迟疑了一下：“应当是没有的。”
宿紫川也沉默了。
这时他抬眼，遥遥朝池中神色十分恬静安和的江楚容看去，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忧虑。
那封印既然是入圣境强者留下的，证明江楚容背景确实非同凡响。
但那封印却封印了江楚容一部分记忆，这又是为什么？
江楚容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不能说的秘密吗？
宿紫川总觉得自己似乎窥见了一件极大的阴谋，一时间一颗心不上不下的。
但旋即，他又凝神看向池中端坐的江楚容，不再去想。
无论如何，江楚容这个朋友他都是交定的，至少此时此刻，他不想江楚容出事。
那么旁的，都等江楚容醒了再说吧。
·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池中江楚容身上的气息忽然开始疯狂攀升——
鬼老定神，连忙道：“要来了！”
宿紫川凝神看去。
密室内倏然风起，帘幕摇摆不定。
江楚容胸口在这时缓缓绽放出一片极为巨大的金光，但在这片金光上却又隐约有一丝幽蓝色的气息压在当中。
似乎在防止这金光太过强盛，伤到江楚容。
而剑骨的金光居然也奈何不了这缕幽蓝色的气息，显得有些憋屈。
宿紫川见状，又是惊奇又是感慨。
鬼老也啧啧称奇道：“这封印，真厉害，都不是入圣境强者的普通封印，竟像是心血封印。”
宿紫川：“心血封印？”
鬼老徐徐道：“修士修成三重金身后，一身至宝中，最重要的便是骨和血。能压制老剑神剑骨的，自然只有心血封印。”
说完，鬼老忍不住就嘀咕道：“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啊，这么牛气哄哄的——”
话音未落，江楚容身上的气势又再度强盛了几分，那身上散发出来的金光都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
宿紫川只能匆匆抬袖掩面，鬼老都下意识别过头，不去直视。
而很快，这强势的气息开始疯狂回落！
宿紫川感应到什么，连受伤也顾不上了，连忙抬头急急去看。
然后他就看到江楚容五官处开始丝丝缕缕渗出黑血，向下流淌，肌肤中也有黑血渗出，十分可怖。
宿紫川大震，想要上前救人，却被鬼老一把扯住。
“这是伐经洗髓后的污垢，别管！”
宿紫川再度惊诧：“污垢会是血？”
鬼老挑眉，似羡慕似无奈的叹息道：“这就是剑骨伐经洗髓的好处了，寻常人炼体只能排出经脉中的污垢，但剑骨却能连你血脉里的污垢都给洗出来。直接把你资质提高一层。”
宿紫川神色稍缓，放松了下来，倒是一点羡慕之色都没有，只是很专注地看着池中江楚容，低声道：“那一会要换一池水替江兄沐浴了。”
鬼老：……？
·
此时，正在一位妖王府邸探查消息的闻凌。
他心口再度颤了颤。
是同心生死契的动静。
闻凌修长的剑眉不觉蹙了起来——江楚容到底在做什么？
气息起起落落不定，难道是在跟宿紫川交手？
但起初他都没有感受到江楚容有生命危险，便没有去管。
直到——
一股极为强烈，宛如爆炸一般的动静从他心口狠狠传出！
闻凌猛地伸手扼住心口，脸色骤变。
旋即他也顾不得自己还在那大妖府邸中潜伏，便径直化为一道滚滚魔气，朝鬼老洞府处飞去——
大妖府邸中顿时一片尖叫！
“魔族？怎么会有魔族来我们妖域？！”
“难道是魔尊派来的奸细！快抓住他！”
“那魔族有天侯境！你疯了，还是快去回禀妖王！”
身后惊呼声一片，闻凌却不管不顾，飞行的速度丝毫不减！
终于，闻凌呼吸有些急促地落在了鬼老洞府中，他这时眸中已隐约有血红浮现——离得越近，他便越感觉到江楚容身上传来的强烈波动。
这波动，还是被动的！
难道宿紫川和鬼老对江楚容做了什么？
闻凌想着，脚步不停，就顺着同心生死契传来的感应之处找了过去。
·
而此时，密室内，江楚容融合剑骨也彻底进入到了最后阶段。
他一身黑血排尽后，脸上因为灼热引起的红晕便彻底消失，连薄唇都苍白了几分。
但这时，他的身形比先前稍微优美饱满了不少，肌肉精实匀称，不再清瘦得那么过分了。
肌肤更是焕发出一种通透如美玉的质感，比先前更加细腻、无瑕。
而江楚容的面容也从最初的昳丽精致却还带着一丝青涩的少年气变得愈发俊美端庄了——真正从少年变成了一个全然的青年。
此刻的他浑身光芒淡淡，脑后黑发轻轻飘舞，长长羽睫也在微风吹拂下缓缓颤动，宛如神人。
宿紫川见到这样的江楚容，微微一笑，心头不自觉生出一点淡淡的欣慰和释然来。
鬼老也捋着胡子，笑眯眯地道：“甚好甚好，从此公子便又多一得力臂助——”
下一秒，一道刺目宛如月牙的血红光芒从二人身后的大门中绽放进来！
轰然一声巨响，密室大门倒塌，一个仿佛浸在血中，浑身包裹着重重弑杀之意的修长黑色人影就这么立在了门外。
宿紫川和鬼老先是一惊，但看清楚人之后，却又都松了口气。
宿紫川连忙解释：“闻兄，此事并非我们不通知你，只是江兄不让——”
话音未落，闻凌便已经又化为一道深红色魔气，瞬息间便落在了池中江楚容的面前。
宿紫川见到闻凌身上那浓郁魔气，微微一震，蹙眉喝止道：“闻兄不可！”
闻凌没答话，只是“哗啦”一声，很缓慢地在江楚容面前的池水里单膝跪了下来，用那双血红眸子同面前闭眼打坐的江楚容平视。
宿紫川见状，眉心轻轻一颤，提醒鬼老准备随时出手。
鬼老严阵以待。
但闻凌这时只是用那血红色双眸深深凝视了江楚容一眼，便伸手抚上了他的侧脸，用大拇指腹摩挲着，细细将他唇边残留的血渍一点点擦拭干净。
宿紫川和鬼老见状，同时默契地垂下眼，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闻凌给江楚容擦完唇边血渍，忽然面无表情地道：“我知道你醒了，睁眼。”
宿紫川：？
宿紫川忍不住就抬眼诧异地看了过去。
但此时江楚容玉白色的面容上还是一片安然静默，长睫都不颤动了，哪里有要醒来的样子。
宿紫川狐疑，觉得闻凌是不是感觉错了？
就在同时，闻凌按在江楚容唇上伤口处的指腹微微加了一点力，然后他便淡淡道：“你要是再装，我就在这当着宿兄和鬼老亲你了。”
宿紫川：……！
旋即垂眼不再去看。
鬼老更是连忙就动作急促地背过身，内心疯狂呐喊造孽啊！
果然，闻凌这句话出口之后，对面一直平稳安然闭着眼的江楚容长睫终于轻轻颤了一下。
良久，江楚容缓缓睁开眼，望向对面面无表情的闻凌。
对上那双血色瞳眸，江楚容轻轻抿了一下有些苍白的唇。
好一会，他忽然笑了一下，这才缓缓启唇，哑声道：“闻凌，我现在身上好疼，你能不能抱我回去休息啊？”
闻凌定定看着江楚容。
江楚容一双乌润剔透中透着一丝虚弱的眸子就这么静静望着他。
又是一声“哗啦”水响，闻凌一言不发地将江楚容从池中抱了起来，还在同时扯过自己的披风给他赤着的上身盖上了。
鬼老连忙捂住眼睛。
宿紫川也默默侧身回避。
等这闻凌抱着江楚容彻底走远，鬼老方才松开捂在眼睛上的粗短手指，小声道：“真看不出来，顾小子居然是这么个大情圣！啧！”
一旁一直回避的宿紫川这时终于转过身，只见他唇边缓缓溢出一丝笑意：“如此，也挺好的。”
作者有话说：
闻凌：气死我了！
江楚容：抱抱~
闻凌：抱抱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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