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是被痛醒的。
全身肌肉骨头, 乃至五脏六腑像是被搅碎了一般，痛觉从四肢百骸一路沿着脊髓钻到大脑。
然后又被抡着锤子又在她脑袋里重重地捶了好几下。
捶得她一时间连一句骂街的话都没想起来, 以为自己就快要就地去世了。
痛觉到达大脑的瞬间, 她就明白过来她全身上下为什么会这么痛。
当时她被那个不知名的东西抓住，一下子从战机机翼上猛然被掼到了水下。
从高空砸进水中产生的冲击力和重力在她身上重重叠加，外骨骼装甲替她卸去并吸收了绝大部分的伤害, 但依然对她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人体是非常脆弱的。
也可以非常坚韧。
在这种寻常人几乎要被疼死过去的剧痛中，艾薇的意识愈发地清醒起来。
她听到周围模糊地传来各种响动, 似乎还有人们对话的声音。
“艾薇怎么在这里？是艾薇吧？”
“看着像。前几年她刚进白塔的时候，我曾跟她共同出席过几次大会。当时她就坐在齐老的右手边, 比咱们组长还靠前呢。”
“确认过身份了，跟数据库里的资料吻合, 确实是她。”
“她怎么会进这里？我还以为这次被派进来的都是些敢死队, 没想到连她都进来了。”
“这是好事啊！她这么重要的人物都来了, 说明咱们肯定有出去的希望！”
艾薇听了几句, 立刻清晰地明白了自己眼下的境况——
自己怕不是被那些诺亚主动捞回老巢来了。
这些“诺亚”似乎级别不高, 而且进来的时间或许已经好几个月ʟᴇxɪ了，竟不知道她早已经离开了白塔。
艾薇闭着眼睛仔细听了一会儿, 差不多分辨出这里大约四五个人的样子。
听起来年纪都不大。
接下来这些人并没有再说别的什么。
艾薇等了一会儿, 判断这些人估计不会再主动提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她装作刚苏醒过来的样子, 略微转动了一下眼珠, 然后慢慢睁开了眼。
眼前先是一片难以聚焦的模糊。
艾薇眨了两下眼, 才意识到自己正被装在一只只有半截的医疗舱内, 视野里的模糊是因为隔着一层透明玻璃。
这半截医疗舱大约是被人从废墟里刚扒回来，苟延残喘着被拖过来给她续命。
医疗舱的外壳子被毁得差不多了, 只剩下大半个底座, 能聊胜于无地包住她的脑袋和上半身。
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想的。
医疗舱透明舱盖碎掉了, 那些人就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一块大玻璃，盖在医疗舱上头。
宛如一块硕大的棺材板，严丝合缝地盖在了她面前。
艾薇无语地盯着玻璃上的一小块灰尘凝固成的污渍，叹了口气。
医疗舱的效果如何，见仁见智。
反正这块玻璃肯定没啥用。
她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抬手将面前这块玻璃撑起，挪开。
玻璃板顺着医疗舱边缘滑下去，发出“咔啦”的脆响。
她扶着舱板边缘坐起来，抬起头，终于看清了自己现在身在什么地方。
他们正身在一个洞穴里。
洞穴内光线昏暗，只有他们的头顶上亮着一盏能源灯。
周围几乎没有什么摆设。
只有零星一点居住的痕迹。
五个大约三四十岁的年轻人正扎堆凑在一起，脑袋挨着脑袋，叽叽喳喳的。
像是一群狐獴凑在一起开大会。
他们听到响动，其中一人第一个抬起头，对上艾薇的视线。
这人飞快道：“你醒啦！”
他说完，另外四颗脑袋也飞快转了过来，动作整齐划一。
这群狐獴整整齐齐地望向了她。
艾薇：“……”
最先说话的这人笑眯眯地从地上爬起来，跑到艾薇面前，先是瞄了一眼医疗舱面板上的数据，然后抬头对上她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这台医疗舱里的药品不太齐全，止痛药已经用完了。当时你身上的伤有点重，现在应该很疼吧？”
艾薇：“……还好。”
一开口，她便发觉自己的嗓子干哑得厉害，每说一个字，喉咙里就像是被小刀割了一遍。
她将手伸到医疗舱的外面操作板，按下了停止键。
随即，她左右双臂上扎着的注射管便撤开抽离了。
她翻身从医疗舱内起身站起来。
此前刚醒来时的剧痛便从她的脚底板再次清晰地一路顺着脊髓传递到了大脑里。
她只好又坐了回去。
她无声地抿了下唇，抬眸看着这群人，而后落在眼前这人的脸上。
她记得他的声音，就是刚才说跟她一起出席过几次白塔会议的人。
艾薇此刻全身剧痛，但挣扎求生的本能还是令她第一时间开始思考自己眼下的境况，并开始寻找有没有可以利用的机会。
因此，她无比迅速地代入了自己的原身份——白塔天才研究员。
她沉默几秒，认真地打量了这人一眼，然后用沙哑的嗓音看着他说道：“我见过你。”
那人愣了一下，然后露出惊喜的表情，猛点头：“对对对，我们之前在会议室碰过几次面。没想到你还记得！”
艾薇冷淡地朝他点点头。
“艾薇”是个性格非常冷淡理智的人，凡事谋定而后动，不喜欢在脸上轻易表露出任何情绪。
拜之前那些梦境所赐，艾薇现在非常了解“艾薇”的性格。
实际上“她”是外冷内热。
有时候连艾薇自己也会很好奇，明明“她”就是她自己，为什么她们两个的性格会如此天差地别。
但好在，她假扮起“她”来，非常得心应手。
那个人憋了一肚子的问题。
见她醒了，忍不住问道：“艾……”
叫出口的前一秒，他才发觉自己在称呼上犯了难。
以往他们没有说过话，只是远远地打过照面，因此他只知道她叫艾薇，但具体该怎么称呼她成了个问题。
白塔内部的研究员互相之间喜欢用师兄弟来称呼，远一点的就喊职称。
问题是他们现在也不清楚艾薇究竟是个什么职务，算算进白塔的年份，他们比艾薇略早一点，似乎该叫她一声小师妹。
可这一声“师妹”他们又着实有点喊不出口。
人家是白塔最顶尖的科学家的关门弟子，他们算什么？他们顶多就是在白塔打工的。
艾薇似乎看出了他脸上的纠结，淡淡说道：“叫我艾薇就可以。”
实际上，她也根本不清楚自己眼下应该是个什么职务。
瞎编一个更容易露馅。
不如一切从简。
那人赶紧点头：“嗯，艾薇，你怎么也进迷雾之海了？又是怎么一个人伤痕累累地出现在了这里？其他人呢？该不会也遇上那场变异丧尸潮了吧？”
那人连珠炮似的问了好几个问题。
艾薇并没有打断他。
他问得越多，话语中透露的信息也就越多。
她点了下头，简单答道：“没错，我们是遇上丧尸了，折了不少人。你们呢？你们又是什么情况？”
那人挠挠头：“这就说来话长了。”
艾薇心说，她现在巴不得他们话长一些。
几句对话的功夫里，她稍微能感觉出这人没什么城府，跟旁边那四个人差不多，浑身上下透着浓浓的书卷气，跟她那位白师兄一样，如出一辙的文质彬彬，傻了吧唧。
估计她随随便便问几句，他们就能全盘托出了。
她露出了准备耐心听他说的表情。
为了表达一下亲切感，特意从医疗舱边站起来，往那几个人那边挪去。
走近了才发现，这几个人刚才凑在一起是在干什么——
只见其中两个人手里拎着两只插着筷子的红薯，正放在两只酒精灯上烤着。
红薯看着已经烤了好一会儿了，渐渐地散发出了红薯特有的清甜香气。
艾薇：“……”
你们这帮研究员，业余爱好还怪别致的。
这几个人也很热情。
注意到她行动不便，其中一个人赶紧让出了自己的小马扎，自己往旁边地上一坐，说：“来来来，你坐这吧。红薯吃吗？今早刚在这里捡到的特异品种，资料库里没有的新品种，但吃着有股草莓味。”
艾薇：“……”
不认识也敢吃？
你们这帮研究员究竟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要是在绿荒漠，他们估计都活不到她来的今天。
但这几个人很显然已经在这里安然生存了几个月了，如果他们不是幸运值爆表的天选之人，那么就说明这地方的食物大概率真的没毒。
“不必了，你们吃吧。”
艾薇说完，看到几个人明显暗暗松了一口气。
仿佛生怕她点头说要吃。
五个人分两个巴掌大的红薯，本来一人也分不到几口，要是再加一张嘴，那估计他们就只剩下一口吃的了。
艾薇咳了咳，转移话题道：“不是说说来话长吗？没关系，你们慢慢说，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原本以为你们……应该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对。”
这模棱两可的一句话，令几个人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别提了！本来按照计划，去年我们研究组带着一批哨兵保镖进来做前期准备。那些保镖都是受过部队训练的精锐。一开始我们遭遇了几场危机，万幸的是我们后来找到了一片非常安全的城区，那里非常适合搭建临时研究所。”
“两个多月前吧，情况突然就不对了——城区里突然出现了丧尸病毒，城区里的人几乎一夜之间就被感染殆尽。我们一开始还想着，我们有保镖，或许能够平安活下去。但是直到后来，连那些保镖也逐渐被感染了。迫不得已，我们只能再次转移阵地……”
……
战机停靠在一栋废弃医院的楼顶。
之前疯狂扑打抽动的藤蔓不知何时安静蛰伏下来，如一条条毒蛇隐入丛林般，隐没入了遍布枝叶的城市里。
水潮并没有褪去。
大半座城市依然泡在水里。
小方小圆几人缩在楼道里，小声说着话。
小圆：“你说……艾薇姐她不会有事吧？”
小方朝远处楼道尽头的房间努努嘴：“郁哥都那样了，艾薇姐怕是凶多吉少了。”
艾薇被不知名的物体拽走之后，郁鸣夜也跟着跳了下去。
郁暻当即拼尽全力去捞人，结果下水找了半天，只捞回了昏迷不醒的郁鸣夜。
当时他那个惨样，整个人苍白极了，一点血色都没有，就跟在水里泡了好几天捞上来似的。
小方小圆当时以为他人要没了。
结果郁暻孤注一掷地拼命找了好几家医院，总算找到了一台还能用、并且药品齐全的医疗舱，将他安置了进去。
小方叹了口气：“死马当活马医吧。谁都知道，结合哨向之间，一旦向导死ʟᴇxɪ亡，哨兵肯定也活不了了。”
小圆不死心地说：“可是郁哥现在只是昏迷着，生命体征还——”
小方：“这谁能说得准？没准下一秒就——”
一旁一直没发声的老毛突然伸手敲了小方后脑勺一记：“不会说话就少说！”
楼道尽头，郁暻靠在门内，无声地叹了口气。
万万没想到，会出这种意外。
他艰难地抹了把脸，抬眸看向郁鸣夜。
没想到他们父子俩时隔十几年再相见，能够相处的时日竟然这么短。
老天爷对他也太过残忍了！
正这么想着，就见医疗舱内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郁暻一怔，随即快速走上前，隔着医疗舱的玻璃关切道：“小夜，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说着，他随即想起儿子此刻肯定最想知道艾薇的下落，他艰难道：“艾薇她……对不起，我没找到她。”
结果郁鸣夜抬眸，笃定地说：“没事，她还活着。”
作者有话说：
老爹：？白愧疚了？
我爸羊了。
我估计也快了（目前没症状，就是有点鼻塞流鼻涕，大概是潜伏期，抱着侥幸开始做各种防护和吃药）。
接下来能更就更，更不了会挂请假条，么么哒。祝大家健康平安。
第162章
郁鸣夜单手推开医疗舱的盖子坐起来。
郁暻紧张地观察他的身体情况。
医疗舱面板上各项身体数据之前还都处于危险的边缘, 可自郁鸣夜醒来之后，奇异地都回升到了正常的范围内。
就仿佛一个原本来濒死的人, 突然活蹦乱跳了起来。
这样的数据指征反而令郁暻更加担心。
担心郁鸣夜此刻突然醒过来, 是不是因为回光返照。
正常人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能活得了？
即便S级哨兵的体格素质强悍得超乎寻常，那艾薇一个普普通通的A级向导呢？
她活不了, 他儿子也活不了。
就算此时此刻他真的回光返照了也不可能。
郁暻比谁都清楚结合哨向之间那种牢不可破的生死羁绊。
他曾亲身经历过。
他的父母就是一对非常恩爱的结合哨向。
两人都是军人，身为向导的母亲在执行任务过程中遭遇意外身亡, 他父亲作为她的结合哨兵，不到一天也跟着走了。
那时候郁暻本人也才十五岁左右, 刚刚觉醒为一名A级哨兵不久。
他还没来得及体会到基因觉醒带来的各种身体上和身份上的新奇变化，就先一步感受到了它背后的残酷性。
从那之后, 他就打定了主意, 这辈子绝对不会跟任何向导结合。
军校期间, 他的向导搭档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肖正海；进了军队, 他就再也没有了任何固定的向导, 需要疏导就找后勤队安排，绝对不跟任何向导走得太近。
郁暻长得好, 从学校到部队, 不知道有多少女向导对他青睐有加, 有温柔含蓄的, 有热情主动的。甚至还有些男向导。
他一概无动于衷。
一来是没遇上喜欢的, 二来是一想到他父母的“前车之鉴”, 令他再也不敢随随便便跟任何向导发展成刻印关系。
那种将生死性命都交托到另一个人手中的感觉，太他X的要命了。
那就是悬在哨兵们头上的一把刀。
谁都不知道那把刀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更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 意外要是真的来了, 带走的是自己的命, 还是向导的命——就结果而言，这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一死死一双，双倍死亡风险。
想想就酸爽。
只可惜，郁暻千算万算没算到，他儿子年纪轻轻，就一头栽在了艾薇这个女向导身上。
等于亲手将这把刀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而刀的另一头则交到了艾薇的手里。
现在艾薇下落不明，郁暻仿佛能看到他儿子头顶上也出现了颗定制炸|弹。
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引爆。
结果郁鸣夜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笃定道：“艾薇她真的没事。”
郁暻不信邪：“你怎么能确定？她告诉你的？结合哨向间还能有心电感应了？”
心电感应这回事自然是不可能的。
郁鸣夜翻开手掌。
郁暻一垂眸看到他掌心里正停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银蓝色蝴蝶。
纹身？
还纹在掌心里？
什么爱好？
下一秒，那只漂亮得近乎梦幻的蝴蝶就扇动了一下翅膀。
郁暻眨了下眼，看看蝴蝶，又看看儿子。
他不敢置信脸：“这玩意儿是你的精神体？”
万万没想到他儿子的精神体居然是这么——这么……他思索了半天，愣是没想出一个贴切、还不会伤到儿子自尊心的形容词。
半天，他从牙缝间挤出一句违心的奉承：“……还怪可爱的。”
郁鸣夜默默扫他一眼，简单吐出三个字：“艾薇的。”
郁暻瞬间松了口气。
不是他的精神体就行。
他摸着下巴打量这只蝴蝶。
没想到艾薇这人看起来那么凶残，精神体居然这么小小的弱弱的，感觉他只要两根手指就能将它捏死。
他还以为艾薇的精神体少说也会是只母老虎呢。
“哎，不对啊。艾薇现在在附近？”郁暻明明记得精神体无法离开主人太远，距离超过一定的限制，精神体就会自动消散。
艾薇很可能已经不在这个区了，没道理她的精神体还能留在这里。
郁暻兀自猜测道：“难不成结合哨向连这也能做到？”
这明显有点超出了郁暻的知识领域。
他看向郁鸣夜，眨巴眼等着解答。
郁鸣夜简单说道：“是她留在我精神海里的一点残留精神力。”
他们两个人的精神力曾经高度融合，因此精神力在对方精神海中能停留的时间也比寻常结合哨向更久一点。
不过眼下也已经到了极限。
银蓝色的蝴蝶灵活地扇动了两下翅膀，然后在他掌心里飞快化成了细碎的银蓝色的粉末流光。
郁鸣夜握紧手掌，抬眸说：“我能感知到她的位置。我们现在就去。”
郁暻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这显然又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
结合哨向之间真有心电感应？还能感知到对方的位置？人肉GPS？
忽悠谁呢？
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
“等等等等。”郁暻抬手拦了他一眼，按住他的肩膀将他往下按，“你这身体太虚弱了，先恢复恢复再去吧。我之前将你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你全身大出血，近乎休克。要不是找到了医疗舱，你这条小命就真的没了。听我的，在医疗舱里再待十二个小时——”
郁鸣夜徒手拔掉了手臂上的探头针管。
身上的衣服由于之前大出血，□□涸的血液浸透了，血一干就黑乎乎的，紧紧贴在了皮肉上。
他直接徒手扒掉了自己的上衣。
这下，郁暻总算看到了郁鸣夜身上几乎毫发无损的皮肤。
别说大伤口了，连小伤疤都没有了。
郁暻怔怔地顿住了。
他接触过S级哨兵，也见过S级哨兵受伤后恢复的速度。
他知道等级越高的哨兵恢复速度越快，但，那也只是相对速度。没听说过快到这么离谱的。
难不成是这儿的医疗舱技术比联盟的更先进？
下一秒郁暻立刻否决了这个可能性。
这座城市的科技水平大约也就是联盟三百年前的水平，医疗舱更不可能超越现如今的水平。
郁鸣夜将血衣团吧团吧，就地直接扔了。
他抬眸问道：“有可以穿的衣服么？”
郁暻回过神，赶紧说：“应该有，我出去找找。”
过了几分钟，郁暻去而复返。
手里抓着两套衣服。
他将衣服往郁鸣夜面前一摆，咳了咳：“找了一圈，只剩下这两套了。”
郁鸣夜低头看了一眼，左边这套，蓝白条纹的睡衣款，左胸口还印着几个小字：仁爱医院产后住院部。
右边那套就是纯白的白大褂，衣领上也印着一行小字：仁爱医院妇产科。
郁暻：“……你看着选一套吧。”
郁鸣夜：“…………”
郁鸣夜扫了一眼便快速将视线移到了郁暻脸上。
他沉默地看了郁暻几秒，看得郁暻愈发心虚，不由为自己申辩：“真不是故意的，这家医院大半个建筑都泡在水下了，也就这一层还剩几间房，还全是妇产科病房，我实在是找不到别的了。”
郁鸣夜点了点头，表示相信他。
郁暻正要松口气，就听到郁鸣夜忽然吐出了一个字。
“爸。”
郁暻一顿，不知怎么，听到这个字的瞬间，他心中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他的直觉向来准得惊人。
特别是预感到自己要倒霉的时候。
果不其然，郁鸣夜那一双沉静的、与他妈妈如出一辙的眼睛真诚地望向他，然后缓慢地扫向了郁暻的上身。
——准确来说，是扫向了郁暻的衣服。
郁暻：“…………”
这，不合适吧？
……
三分钟后，郁鸣夜穿戴整齐走出房间。
小圆和小方一见他出来，纷纷露出惊喜的表情，小跑着过来打招呼。
“郁哥你醒啦！”
“太好了！我就说郁哥肯ʟᴇxɪ定福大命大！”
郁鸣夜的视线无声地在小方小圆两人之间扫了扫，最终快速拍了一下离自己最近的小方的肩膀。
郁鸣夜朝身后房间一指：“他找你。”
小方：“嗯？”
又过了三分钟……
郁暻一脸神清气爽地领着穿着妇产科白大褂的小方出来了。
小方：“QAQ”
……
……
艾薇最终还是分到了半个草莓味的烤红薯。
她发挥出了当年无数次混进敌军后方大本营的卧底实力，不出半小时，就以光速跟这五个人打成了一片。
五个小傻子丝毫没怀疑过她的身份，一五一十全部说了。
包括他们怎么进来，具体接到了什么任务，以及后续要跟什么人对接。
小喽啰们知道得不多。
艾薇旁敲侧击地问出了几个对接人的名字，发现都跟从前梦里看到的那几个人对上了号。
艾薇早就将梦里见过的那些白塔的人列了一份名单交给肖正海。
那些人有的目前依然在白塔，已经被黑塔通过各种途径监视、控制，甚至是拘禁了起来。
还有一部分人则被他们逃脱了。
艾薇跟他们一对，那些人的名字都在那份在逃嫌疑人名单上。
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那些人肯定也进了反转迷宫。
要么已经葬身K区，成了被导|弹清理掉的丧尸；要么依然在别的区，正等着跟组织联络。
艾薇此时手里捏着五个小傻子热情分享的暗号、密码、接头联络方式，不出几分钟，她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个全新计划的雏形。
如果说之前她与老爹之间因为“该不该尽早拿到核心离开这里”产生了分歧，那么她现在有了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在离开迷宫之前，将这些人彻底解决，一网打尽。
想到这里，艾薇面露淡淡的赞许的微笑。
那几个人显然很少看到白塔的冰山美人露出笑脸，一个个纷纷露出晕乎乎的表情，被艾薇无害的美丽笑容晃晕了。
其中一个人问道：“所以……艾薇，你还没说你进来带了什么任务？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帮你的吗？”
艾薇微笑点头：“嗯，当然有。有件事，只有你们能办到。”
作者有话说：
老爹：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制裁我，而不是一对不孝子女。
第163章
迷雾之都。
临近凌晨。
距离艾薇和郁鸣夜进入迷雾之海, 已经超过了三十小时。
联盟大楼里，顶层的会议室人满为患。
联盟的、军部的、黑塔的, 身在周围星系能够赶来的高层管理者都到场了。
实在来不了的也在线上挂着。
霍重英缩在大会议室的末尾, 听着联盟与军部的几位头头商议来商议去，翻来覆去。
不过几个小时前，会议的主题从对迷雾之海的监控, 一点点转移到了其他几颗星球的动乱上。
正如肖正海之前推测并提醒他的一样，对方千方百计将艾薇和郁鸣夜带进迷雾之海, 这或许就是一个导火索。
那些人引燃的很可能并不只是迷雾之都，而是整座联盟。
万幸的是, 他们并非全无防备。
黑塔派驻在各颗星球上的特勤队联合远征军，已经提前行动了起来。
尽一切力量将这企图燎原的星星之火尽速扑灭。
眼下他们只剩下唯一一个悬而未决的难题, 就是——
霍重英叹了口气。
这时候, 只见会议室的门被人重重叩响, 随即有人推门而入。
霍重英抬眸看了一眼, 发现是周淳。
周淳快步走到他们远征军七军指挥官的身后, 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随即只见这位指挥官抬起了头，伸手在光脑上输入了什么, 随即会议室的整面玻璃幕墙“唰”地变了色, 从一贯的纯黑遮光模式调整成了全透明。
众人往外望去, 一眼就能望见迷雾之海上的异象。
只见海上黑雾愈发滚滚翻腾, 浓云聚拢。
时不时有紫红色的电光从高空劈下。
刹那的异光映照出天地间的景象, 猩红的电光将云与海折射出了一片奇诡的样貌, 很是瘆人。
会议室内的几位高官都被眼前这前所未见的形象震了一下。
本地的一名联盟官员站起来，走到窗边眯起眼打量了半晌, 说：“这是迷雾之海非常不稳定的外在表现。”
这名官员本就是迷雾之都的公民, 在这里出生长大生活了一百多年, 对迷雾之海也算是相当熟悉。
霍重英急问道：“怎么个不稳定？”
这位官员解释道：“迷雾之海本来是多种巨型能量体的聚合体，多年来，它的内部存在着一套微妙而且完整自洽的能量守恒规则。也正因如此，一旦外部力量的介入超过一定的限度，它内在的平衡被破坏，它就会开始进行自我修复。”
会议室内陷入了凝滞的沉默。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朝着窗外看去。
浓云愈发翻腾。
闪电层层叠叠地劈下来，越聚越多，仿佛垂直劈入波涛汹涌的水面。
电光越来越刺目。
霍重英跟着闭上嘴。
反倒是周淳抱着一丝希冀问道：“那现在……会是进去救援的时机吗？”
他想着，迷雾之海内出现震荡不稳的时候，或许正是他们进入的好机会。
结果那位官员非常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恰恰相反。目前为止外界介入的力量已经打破了内部平衡，我们要是再贸然派人进去，别说里面的人救不出来，就连派进去的人也会出事。我知道你们很担心那两个孩子，但是——”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
“迷雾之都过去几百年对迷雾之海的监控记录里有着详实并且明确的记载，这样的情况至少出现过五次，每一次外部表象都正是迷雾之海内部经历重大剧变的时期。其中曾有两次，联盟派出过远征军进行干预性救援，结果，当时远征军第二军和第八军，全军覆没。还有一次，黑塔的特勤队——当时还不是雷霆和暴风，而是叫猎鹰，那时的猎鹰特勤队2名S级哨兵，47名A级哨兵，13名A级向导，同样没有一个人回来。”
整个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霍重英无声地看向周淳。
那名官员看向周淳，话锋一转：“不过你说得对，危机也是时机。迷雾之海内部的不稳定意味着变数的剧增。如果那两个孩子能够趁机把握住这一次机会的话，破局的时机就在眼前了。”
……
整座K区被大水淹没。
水面淹到了至少四楼的高度。
五个人沿着医院大楼内部楼梯走到四楼外的阳台。
水面刚好漫到了栏杆外。
郁鸣夜径直走到栏杆边缘，目光直直地望进水里。
这水并不清透，但也并不浑浊。
水中仿佛酝酿着什么让人分辨不清究竟是什么颜色的物质，随着它们在水中浮动，时而在天光下折射出细碎又斑斓的色彩。
郁暻走到他身侧，问道：“你现在能确定艾薇的方位吗？”
郁鸣夜据实以告：“超过一定距离就感知不到了。不过……”
他的目光落向水中某处。
按照常理来说，他们曾经精神结合的效力早已经消失，那种来自于结合哨向之间的强烈羁绊感应该会随着时间推移不断减弱。
但这段时间以来艾薇对他的疏导从未断过，并且每一次疏导使用的精神力强度都比前一次更大、更多。
如今他们精神力的融合度甚至远超寻常的结合哨向。
所以，那份羁绊的感觉在经历每一次疏导时都会被艾薇无意识地重新加强一次。
直到现在，已经强烈得根本无法忽视它。
郁鸣夜望着波澜微皱的水面，说：“我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郁暻完全不明白这种感知到另一半的感觉究竟什么样，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
“所以……你准备……？”
郁鸣夜干脆道：“下水。”
郁暻没吭声，朝身后三个看了眼。
他倒没什么，舍命陪儿子呗，再说他也有自保的能力。
只不过这后面三个……水下情况不明，如果遇上了什么情况，怕是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
但是如果让他们留下的话……
小圆这一路上早就看明白了他们这种顾虑的眼神，赶紧表示：“郁叔，你放心，我们三个都会潜水，而且也有氧气胶囊。我们肯定牢牢跟着你们，绝对不会脱离队伍的！”
郁鸣夜朝他们点点头，不再耽搁：“那就跟上。”
说着，他直接轻巧跳上栏杆，一跃而下。
“哗”地一声，水花四溅。
郁暻咬开一颗氧气胶囊，跟着入水。
剩下三人咬咬牙，纷纷也咬住氧气胶囊，眼一闭心一横，只管跟上。
水下的世界与小圆他们印象中的水底似乎有些不同。
水下光线充足，水波间仿佛有细小的能够自然发光的小颗粒，将水下照亮得如同水上一般。
而且水压很小。
他们几乎感受不到随着不断地下潜带来的水压变化和水流的波动。
放眼望去，水底几乎全部都是K区城市的残垣断壁，它们被淹没在植被下ʟᴇxɪ。
满眼都是浓而深的绿光。
郁鸣夜似乎目标相当明确，径直游向之前艾薇落水的位置。
那个位置现如今正有一个直径长达数十米的大洞。
洞口边缘正垂挂着上百条细细的藤蔓，延伸向地面上无数的建筑。
而那个巨大的洞口底部黝黑，宛如大张的深渊巨口。
郁鸣夜连停顿一下都没有，直接朝着洞内快速游去。
郁暻也快速跟上。
缀在最后头的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也咬咬牙闷头跟住。
五道身影逐渐消失在了绿色深渊内。
……
……
艾薇将这五个小傻子忽悠了一遍。
此时此刻，她在他们的心目中就是新的项目负责人，他们中的最高行动决策人。
接下来，她打算带着这几个“引路蜂”，将剩余的那些“狂蜂浪蝶”一个个都从犄角旮旯里抓出来，然后串一串消灭掉。
至于郁鸣夜……
她呼出一口气。
眼下这么个情况，去找他的话，反而容易引起这五个人的怀疑。
这几个看着傻，但再傻也不可能不认识郁鸣夜。
到时候解释掩饰起来太麻烦。
艾薇抿了抿唇瓣，心里对郁鸣夜说：就先委屈委屈你吧。
她悄悄放下没啃一口的烤红薯，偷偷摸摸地用脚将它踢到了角落里，扭头对几人说：“那我们出发吧！”
他们丝毫未觉异常，连连点头。
艾薇率先起身，朝洞口走去。
她抬手拂开垂挂在洞口的藤蔓，一抬眼，外头满眼的绿意瞬间尽收眼底。
一眼看去，哪儿哪儿都是绿的。
但绿还不是最奇怪的地方。
艾薇愣愣地抬起眼，看着头顶绿色的水波荡漾，泛起无数圈的涟漪。
水面上甚至还飘浮着满满的水藻、莲叶。
当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
艾薇：“……”
人家顶多都是头顶一片草原，怎么到她这就成了头顶一片绿海？
信不信郁鸣夜来了，不管你绿水绿草还是绿叶，全给你薅光了！
她呼出一口气，内心笑了一下，心说自己这时候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
随即，她的目光一路往下，发现脚下云海腾腾。
凉凉的流云从脚背流淌而过。
水面和天空在她这里整个颠倒了过来。
“这……这到底什么情况？”艾薇环顾四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听说过反转迷宫里还会出现反科学反逻辑的自然现象啊。
身后那五个似乎已经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了。
小喽啰一号凑过来说：“这里之前不这样，我们刚来的时候，这里就是正常的空间，顶多也就是植物多点，水多点。自从昨天突然地面塌陷下去，这地方就开始跟天翻地覆了一样。不知道怎么回事，被搅得一团乱。等我们从避难所里出来，这里就成这样了。”说着，他一摊手。
艾薇揉了揉额角，点点头。
不管了。
从当时两个区被打通的那一刻起，反转迷宫里的很多事大概都已经脱离了科学常识可以理解的范围。
还是先找人吧。
艾薇：“走。”
……
五名小喽啰对附近的地形还算熟悉。
其中一人带路道：“我们之前过来的时候，差不多还有二十几个人跟我们一起。后来这里发了一场洪水，大家分两批分别登上了两艘船。我们七八来个人一艘，另外十多个人一艘。后来我们的船被大浪打翻了，三个人被甩出船舱失踪了，另外那一艘船也没了下落。”
艾薇点点头。
难怪她刚才从他们藏身的山洞出来的时候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山洞”实际上是那艘搁浅破损的船，船里进了泥沙，大半个船身都陷进了地里。
小喽啰指了个方向，大致指出了两艘船分开的位置。
“不过光记得分开的位置有什么用？”他指完疑惑地搔搔后脑勺，不太理解艾薇让他这么做的意义。
艾薇带着人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在“云海”上。
脚下一脚深一脚浅，仿佛踩在泥巴地里，又仿佛真的像是走在云端。
她淡淡地说：“我自然有我的用处。”
她表现得越是冷淡神秘，这几个人越是不敢多问。
诺亚内部与别处一样也存在等级制度，即使他们所有人都没有亲眼见过艾薇加入诺亚，但以她在白塔的地位——白塔内分为初级研究员、中级研究员与高级研究员；研究员之上，还有一星至三星院士；最顶尖的三星院士全白塔上下总共也就只有五位——艾薇是少有的刚进白塔就直接越过初级，成了中级研究员。
不到半年，立刻又升为了高级研究员。
更是师从于五位三星院士之一的老师，绝对的前途无量。
因此他们自然而然地便认定了艾薇就算进了诺亚，地位也一定极高。
事实上，艾薇也并不是在故弄玄虚。
她非常善于根据行动留下的痕迹判断猎物的行踪。
虽然这地方看起来古里古怪的，但她相信只要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一定可以找到那群人的踪迹。
她来到那人指出的位置，蹲下来细细地打量起了周围所有的痕迹。
五个人在她身后不远处站定。
他们不敢站得太近，生怕干扰到她。
过了大约两三分钟，艾薇大致从所有的痕迹中判断出了另一艘船只行进的大略方向，朝他们一招手，自己先行往那个方向追踪而去。
五个人在后面交头接耳，目露崇拜的眼神。
“真的假的？这么快就找到踪迹了？”
“不愧是艾薇小姐！”
“大神啊！”
没走出多远，艾薇忽然脚下一顿。
她若有所觉地抬眸，朝着高处水波骤起的地方看去。
只见忽然有四五根藤蔓从水中伸出来。
两根最粗壮的在前，三根细细小小的跟在后面。
其中一根粗壮的藤蔓直接朝艾薇攻了过来。
藤蔓的枝条直射而来。
艾薇险而又险地侧身避开。
她原本身上的外骨骼已经在掉进这里的时候散开了，剩下半副骨架，后来也被小喽啰们拆下来放在一边。
离开破船的时候艾薇从外骨骼的遗骸上拆了点能用的下来。
包括上半身贴身的软甲，和藏在脊骨里的激光刀。
她的手飞快抽出贴身放在腰间的激光刀，直接朝着袭来的藤蔓劈去。
这次的藤蔓动作比之前遇到的那些要快上太多。
攻击的速度又快又凌厉。
艾薇没料到这东西突然变得这么难缠，一下子竟制不住它。
她立刻调整了握刀的动作，将激光刀朝上握住，再次朝藤蔓更加攻势凶猛地反击回去。
几来几往间，双方都没能占到什么上风。
打斗间，艾薇朝另外那几条藤蔓扫了一眼。
另一条粗藤蔓就站在三五米开外的地方随风摇摆着，但丝毫没有靠近的意思。
另外三条小藤蔓则在更远一点的位置卷着，三条缠缠绕绕地靠在一起，也没有动手加入的意思。
这令艾薇暗暗松了一口气。
要是这些藤蔓一起上，她可能真的打不过。
艾薇身后五个小喽啰目瞪口呆地看着，下意识又开始目露惊叹崇拜。
“不愧是艾薇小姐！能文能武！”
“大神就是大神啊！！”
直到某一刻，藤蔓忽然重重缠了上来。
艾薇握刀的手腕被卷住。
激光刀在她手中又是快速调转方向，正要朝着藤蔓劈下去，她忽然听见耳边传来熟悉的一声“……艾薇！”，她顿时僵住。
这声音太熟悉了。
虽然非常模糊，非常轻，但在她听到的瞬间便辨认出这声音来自郁鸣夜。
声音的来处竟就是藤蔓本身。
艾薇不敢置信地顿住了。
……怎么回事？
郁鸣夜的声音怎么会从藤蔓上发出来？
等等！
这么说起来，她从刚才起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了，觉得这藤蔓的攻击路数不太像寻常的藤蔓，反而像是人类的招数。
现在仔细想想，这何止是人类招数，这完全就是她所熟悉的郁鸣夜的近战搏击的招数啊！
艾薇面露茫然。
藤蔓……是郁鸣夜？
活生生的人变成了植物？？？
等下……这种超自然的现象真的会发生吗？
她一时有些精神错乱。
直到某一刻，她试探性地将精神力透过手腕与藤蔓交缠的位置传递过去。
精神力如入无人之境，丝毫没有遇到任何障碍地流了过去。
一如从前她为他每一次疏导一样。
她甚至还能感受到他的精神海里传来的熟稔而稳定的精神波动。
稳定、强而有力。
也就是说……他应该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变成这样。
他应该没事。
……这么说，有事的是她？
是她感知出了什么问题？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她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激光刀，闭了闭眼，深呼吸，将激烈的情绪稳下来。
激光刀“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艾薇垂下双手。
藤蔓顺势轻柔地缠上了她的双臂、身体，仿佛爱人的怀抱，将她温柔地圈在里面。
她侧过脸看着近在咫尺的翠绿翠绿的藤蔓，暗叹了一口气。
即使明白过来这东西就是郁鸣夜，她心理上还是有点难以适应。
——男朋友ʟᴇxɪ突然变成植物了怎么破？
这种问题就算上伊甸园问，估计也会被人回一句：有病吃药，没睡醒别出来乱跑。
与此同时。
身后五个小喽啰下意识地开始目露崇拜：
“……不愧是艾薇小姐！这么快就制服了——”
“等等！这真的没有哪里不对劲吗！？”
作者有话说：
这次新冠对我和家人损耗太严重了。一家人都还没恢复。
接下来半个月的更新可能都无法保证稳定，大家见谅。么么哒。
第164章
“这里不太对劲。”
郁暻几人顺着水下的大洞一路从K区游到了另外一侧。
刚出水面, 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了哪里不太对劲。
他垂眸望向自己的手指。
水渍完全从手上、身上褪去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就仿佛他们根本没下过水。
这要换了是别人, 恐怕不会这么快察觉到这些细节。
就比如他身后三个, 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周围非同寻常的环境上——天地颠倒，头顶莲叶，脚踩流云。
小方和小圆两个甚至咋咋呼呼地开始研究起这究竟是怎么个科学原理。
唯独在反转迷宫生活过一段时间的郁暻, 他立刻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他垂眸沉思了片刻，抬眸对前方的郁鸣夜说：“儿子, 注意点，这里可能会干扰我们对外界所有事物的感知。”
话音才刚落, 郁暻便看到远处远远地有一朵颜色鲜艳的足有一人高的花，正在云海间大步朝前走。
这花头顶开出了一朵艳紫色的五瓣花, 走在云间摇曳生姿。
花后面还拖着五根树杈子, 每一根都歪歪斜斜扭扭曲曲的, 还半挂不挂地缀着叶子。
怎么看都不太符合科学常识。
也完全不符合美学艺术。
郁暻眯了眯眼, 茫然地咕哝道：“这鬼地方连小怪都这么迷的吗？”
他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阵仗, 刚要提醒郁鸣夜小心，结果就见儿子拔腿朝那朵花冲了过去。
郁暻：“？”
这是要攻击它？
下一秒, 他就见郁鸣夜一脸郑重地张开双臂, 试图抱住那朵花, 不顾那朵花的挣扎, 认真地喊道：“艾薇！”
郁暻：“？？？”
这算什么？
亲眼见证了儿子疯掉的全过程！？
完了完了, 感知真的出问题了！！
郁暻眼看着那朵霸王花在郁鸣夜的剧烈地震颤起来, 枝干和叶子快速抖动，飞快地朝郁鸣夜抽打过去。
好在郁鸣夜也并非全然坐以待毙, 双臂不断地压制住那朵花作乱的枝叶。
郁暻赶紧抽出腰间的枪, 举枪瞄准的同时, 朝郁鸣夜大声喊道：“儿子！你清醒一点！那可不是艾薇啊！！”
闻言，郁鸣夜倏地扭头，朝郁暻低吼道：“你放下枪！千万不要攻击她！”
郁暻：“。”
完蛋，中毒还挺深。
为了个小妖精居然还吼你老爹，嘤。
他忧伤地暗叹一声，不得已放下了枪。
但并未将枪放回枪套里，随时准备再次举枪瞄准那只小妖精。
结果，过了没一会儿，那朵花居然变得温顺了起来。
不仅停止了攻击的动作，甚至还温温柔柔地反抱住了郁鸣夜，露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架势。
郁暻再次眯起眼：“……？”
完了完了，他怎么觉得自己不光是感知出问题了，连眼神儿也有点问题了？
居然从一朵花身上看出小鸟依人的味道来了？
他怀疑地眨眨眼，瞅了半晌没瞅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茫然地回过头，想问问身后三个怎么个看法。
结果这三人早已经吓呆了，哆哆嗦嗦地在那揉眼睛。
小圆：“真的假的？那真是艾薇姐？”
小方：“开什么玩笑呐！艾薇姐变成了一朵花？这事说出去谁能信？你能信？”
小圆：“……郁哥信我就信。你呢？”
小方：“…………那我，也不是不可以稍微信一下……”
郁暻：“……”
算了，就不该指望你们。
他将枪收回枪套里，举步朝他们走去。
走过去的时候，他的视线全程没有离开那朵小妖精。
他就不信了，这不是人的玩意儿还真能是他们家艾薇？
这么想着，郁暻在儿子和大紫花面前站定了。
郁鸣夜扭过头，认真说道：“爸，她真的是艾薇。”
郁暻没点头但也没否认，只是凝重地问道：“你怎么能确认的？”
郁鸣夜想也没想就答道：“就是知道，哨向间的感应吧。”
郁暻没答，只是扭头瞅着这花。
这“艾薇”似乎也在瞅他，舒展着五片花瓣，冲他上上下下地打量。
然后慢慢地一点点收拢起了花瓣，一朵花合拢成了将开未开的样子。
也不知怎么的，郁暻仿佛从它的动作里，看出了点警惕又嫌弃的意味来。
郁暻：“……”
你还嫌弃我？我没嫌弃你就不错了！
把你大紫花瓣给我开开！
这么想着，郁暻没好气地伸手扒拉那花瓣，甚至企图悄摸将它的花瓣揪下来试试。
而对方显然看穿了他的意图，花口一开，仿佛食人花大嘴巴一张，直接“吧唧”一大口咬住了他的手掌。
郁暻蹿起来：“哎……哎！你怎么还咬人呢？”
郁鸣夜默默横他一眼，完全没有动手解救老父亲的意思：“那你揪她干什么？”
郁暻心虚地辩解：“我、我这不是想确认一下究竟是不是艾薇嘛！你们俩结合哨向间有心灵感应，但我没有啊！喂！艾薇，你还不放……放嘴。”
大嘴花又重重地啃了他一口。
然后才不情不愿地松了口。
郁暻轻轻地倒吸着凉气把手抽回来，看看自己明明没有牙印却疼得实实在在的手，再看看这花，这下终于信了。
天底下哪有报复心这么强的花？
是艾薇无疑了！
而仿佛是在应证他的想法。
那朵花上忽然飞出了一只银蓝色的蝴蝶，就停靠在了浓紫色的花瓣上。
郁暻认得这只精神体。
一看见它，他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果然是她。
只不过，现在怎么办？
对着朵花也没法交流啊。
再说了——
郁暻看了看跟在艾薇身后的那几根奇形怪状的树杈子。
现在看样子，应该也是五个人了。
怎么回事？
她从哪儿捡的人？
自己人？
还是……
郁暻朝郁鸣夜使了个眼色，问道：“你们俩现在能顺利交流吗？”
郁鸣夜摊开手，掌心里正放着“艾薇”的枝叶，浅蓝色的精神力正如同浅浅的溪流，缓缓流淌进他的手心里。
郁鸣夜说：“只能进行这种程度的交流，做不了疏导，也进不了彼此的精神图景。”
郁暻叹气。
那这也没啥用啊。
这不是完全没法交流嘛！
他刚想这么说，随即就见大紫花的枝叶在郁鸣夜全身上下摸了一遍，揪揪衣服，扯扯枪套，很快从郁鸣夜腰间精准地摸走了他的匕首。
然后，他看见这花扭着枝干“蹲”了下来，蹲在地上开始用匕首划道道。
他们脚下流云散开，不知何时露出了淤泥般柔软的表面。
匕首在上面一划拉，顿时清晰地留下几行文字。
【你们都平安吗？】
语言无法交流的情况下，文字承担起了交流的重任。
竟还真的有用！
郁暻目瞪口呆地蹲下来，看着郁鸣夜飞快在地面上回了个【好】字。
大紫花点了点头，又开始写写画画。
她将自己那边的情况快速做了个汇报。
【我后面这五个是诺亚的小喽啰，我准备带着他们找去他们的大本营试试。】
郁鸣夜回了几个字。
【需要我们怎么做？】
大紫花托腮想了一下。
【还真有。现在这地方的情况不明朗，我们的感知可能都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干扰，找起人来恐怕不容易。咱们分头找吧，效率高点。】
郁鸣夜点点头。
【好。】
郁暻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字，赶紧凑上去加入话题。
【等等！】
【直接找上门？会不会太冒险了点？对方什么情况都还不知道，万一他们准备万全呢？我们上门送菜吗？】
艾薇写道：【放心，他们的情况不可能比我们好到哪里去。】
在外面，诺亚有厚积薄发的势力背景，还真的不好说孰强孰弱。
可是在这里，大家都是从零开始，若论战斗力和体力，他们几个军校出身的顶尖人才，还能比不过一帮搞学术的书呆子和半路出家的人造哨兵？
再说了，就算是论头脑论谋略，他们也未必会输给对方。
说到这里，艾薇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在地面上飞快写道：
【对了，比起这个，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郁鸣夜赶紧写：【你说。】
艾薇：【我们需要尽快找到核心所在。这样吧，找那群人的事就交给我，你们全力去找核心区。你跟郁叔一起找。只要把迷宫打开，剩下的事情好解决。】
郁鸣夜想了想，不放心地问道：【你确定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这时候，只见大紫花扭头朝身后几根树杈子看了几眼，随后答道：【放心吧，就他们那智商我要是还搞不定，我这二十几年白混了。】
郁鸣夜ʟᴇxɪ点点头：【那行，那就这么办吧。】
写完，两个人同时伸手抹掉了地面上的痕迹。
艾薇将匕首插回郁鸣夜腰间的刀鞘里，起身站起来，朝他们摆摆手便走了回去。
郁鸣夜和郁暻沉默地目送着大紫花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
良久，郁暻偏头问道：“你真放心让她一个人去做这事？”
郁鸣夜想了想，没答，而是反问道：“如果这件事是你去做，你觉得有多大把握？”
郁暻摸着下巴回想了一下刚才艾薇传达的内容，他估摸着给了个数：“大概七八成的把握吧。当然了，具体也得看对方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郁鸣夜说：“你有七八成，那她应该也行。”
郁暻：“。”
他默默横了儿子一眼。
怎么个意思？内涵你爸爸我呢？
怎么就他都行，那她肯定也行了？
算了算了……
不跟你这个坠入爱河的傻小子一般见识。
郁暻抹了把脸，伸手从衣服的夹层口袋里摸出了之前做的地图。
二十六个区域里他差不多已经摸清楚了近二十块区域。
他将地图摊开平放在地面上，然后将视线落在标注着K区的地图，以及它周围相邻的几块区域的地图。
这是反转迷宫上一次内部移动时他探索过、或者是推测出的周围地图的排列。
这一次移动之后，他还没来得及确认。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现在这个区他从未进过。
于是他将已经探明的地图放到一边，将剩下几块情况未明的地图放在中间，继续进行排除法。
C区他进去看过一眼，那边是类似沙漠的地貌特征，风沙大不说，完全就是寸草不生，跟这里显然对不上号。
O他也进过，海洋性的环境，那个区内基本都是海岛，岛上情况时时变化，且变化极大，常常白天还是风和日丽，晚上就狂风大作；前一天还是春暖花开，隔天就是极热极寒的气候，总之是个气候条件非常怪异的区。
R区和Q区他当时正好跟另外一支探险队碰过头，稍微交流了点经验。据说这两个区一个是一片烈火焚烧过的焦土，另一个是一片大战后的废墟。总之这两块区域里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在，所以他当时只是进去稍稍看了一眼就走了。现在看来，这里应该也不是Q区或者R区。
郁暻将剩下的几个全数排除了一遍，最终将目光落在最后一片空白，什么信息都没有Z区地图上。
这是他完全没有探索过的地方。
看来，这里很有可能就是Z区了。
他将空白的Z区地图摆在了最中间，然后将K区地图摆在它的一侧。
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最近这一次的反转之后，Z区和K区连在了一起。
随后，他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海中生成了一个三维立体的模型，整个反转迷宫六个面二十七块的地图全数罗列其中，按照他记忆中判断出的顺序排列着。
这是上一次反转前的排列。
K区和Z区此时相隔很远，一个在第一层的第一排第二个，另一个则在第二层的第三排第一个。
然后，郁暻的脑中开始模拟反转迷宫内反转的方向。
它们按照一定的方向转动起来，第一层相连的九块区域整个向左转动，第三层九块区域向右转动。随后。魔方又开始竖着转动。
郁暻连续尝试了二十几种转动的组合，终于试出了一种能在转动之后的K区和Z区相连的方案。
确定了这一种方案之后，连带着周围的几个区域也跟着能够确定了下来。
郁暻睁开眼，快速将其他几块地图拿过来，拼在这两块地图的周围。
不出半分钟，整个地图被重新调换了顺序。
郁暻抬眸道：“我知道从这里直接去核心区的路了。”
……
艾薇跟郁鸣夜他们交流完毕，头也不回地继续寻找另一艘船的踪迹。
身后几个人果不其然凑上来询问道：“艾薇小姐，刚才那是……？”
艾薇面不改色地说：“别担心，自己人。”
只一句话，五个小喽啰立刻安下心来，丝毫没起疑。
在他们看来，艾薇如果真的单枪匹马进来这里反而不正常。
“不过……艾薇小姐你的自己人为啥是几条藤蔓？”
艾薇：“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她半真半假地解释了一通。
忽悠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真的假的掺着说。
掺点真的，能令可信度倍增；掺点假的，能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她将话囫囵圆了圆，随后立刻重新开始循着痕迹寻找另一艘船的踪迹。
周围流云开始散去。
大约是环境对艾薇的感知的干扰开始逐渐降低，她慢慢能看清周围那些光怪陆离的光影下真正的样貌。
她沿着痕迹走出了一段路，没多久，便发现脚下软泥里模糊地印出了七八道脚印。
她俯身观察了一眼。
是新鲜的，一天内刚踩出来的脚印。
看来那些人就在周围了。
艾薇松了口气，随后便不再动了。
接下来她不太方便再主动出面了，万一碰上的是了解内情的人，她这个情况不容易解释，反而容易引火烧身。
她转头拍拍身边几只“引路蜂”的肩膀，郑重其事地给他们分派了任务。
小喽啰们没多想，非常积极地接受了任务。
其中一人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那几个人我们都认识，保证完成任务！”
“哎！等下！”
五个人都走出好几步远了，艾薇扬声叫住他们。
几人扭头：“怎么了？”
艾薇想了想，认真叮嘱道：“注意点周围，那几个人没准也成了藤蔓呢！”
作者有话说：
分享一个阳后亲身体会——脑子好像完全不转了。在电脑前坐一天不知道写了啥。TAT
第165章
迷雾之海上, 浓云卷成了旋涡。
闪电穿插期间，时隐时现。
整座城市都仿佛被这旋涡似的黑云压着, 让人觉得胸闷不已。
“怎么连丝儿风都没有。”
住在迷雾之都高处的一户人家推开窗户, 南北通透的户型，往日里一开窗就是透心凉的穿堂风，灌进来的冷风冻得他们一贯只敢各开一条窗户缝。
这回对开的窗户敞开到了最大, 依然一丝儿风都吹不进来。
往窗外远处的海上一看，更是觉得整座城市都被压得喘不过气了。
有些警觉的人这两天大约是觉出什么来了, 纷纷想着买了票去外星躲一阵避避风头。
还有些好事之徒则兴奋不已，觉得这肯定是迷雾之海时隔几十年又有了破局的征兆, 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城市中无人注目的角落——
“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还剩多少人？”
“放进去一万三千多人，现如今……现如今只剩下不到一百个人了！”
“……！真是一群废物点心！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折损如此严重！”
“这……这我们也不知道啊。不过您放心！我让他们将那份血清带进去了, 到了必要时刻他们肯定会找机会使用的！”
“但愿那份血清能起作用吧。对了, 我们的第二套方案呢？”
“已经安排下去让安插在各星系的人都行动起来了。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黑塔的人似乎早就盯上他们了, 行动到一半就被抓了大半的人。”
“废物！全是一群废物！！”
说话间, 远处海上一道直贯天地的雷点长劈而下。
伴随着轰然一声巨响, 重重地砸在黑雾弥漫的海上。
瞬间照亮的天地。
角落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整座城市像是被唤醒了一般，蛰伏龟缩的公民们被这一道惊雷吓得不轻, 纷纷探出脑袋交头接耳。
“看见刚才那道雷了吗？噢哟！吓死人了！”
“该不会是要世界末日了吧！”
……
艾薇将五个人放出去寻找, 自己则在原地休整。
她背靠着一棵矮树, 盘腿坐下, 闭着眼睛休息着。
大约是刚才使用过精神力的缘故, 周围环境对她感知的侵扰淡去了许多。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视线所及之处，掌心皮肤的肌理分毫毕现, 再也没有了之前那种模糊不清的感觉。连头脑也跟着清醒了不少。
精神力是个好东西啊。
艾薇感觉到体内的精神屏障构筑起了一层强而有力的保护层, 保护着她的精神意识, 帮助抵御外界的异常能量侵扰。
艾薇收拢手掌，抬眸环顾四周。
此时她对周围环境的感知虽然清晰了一些，却依然像是看什么都隔着一层纱，模糊不已。
她之前在山洞内的感觉果然没错。
好在那大半个红薯没吃。
当时万一要真的吃下去，现在估计更麻烦了。
艾薇想了想，将自己的蝴蝶放了出去。
精神力似乎天然对这样的环境有着一定的克制力，所有透过蝴蝶感知到的事物，都能无比清晰地传递到艾薇的脑海里。
那层纱仿佛被精神力直接戳破了一般。
所有被歪曲、扭转的感知恢复到了正常ʟᴇxɪ的水平。
她一挥手，蝴蝶得了她的令，快速朝着远处飞去。
艾薇闭着眼睛，透过蝴蝶的复眼看到天地颠倒的情况消失了。
遮天蔽日的绿色褪去了，这里恢复成了寻常原始森林的样貌。
只不过这里的绿色植株比她印象中的原始丛林要稀疏很多。
草木稀疏，水流密集。
偶尔还能看到低矮的丘陵起伏。
艾薇指挥着蝴蝶飞到制高点，从上往下俯瞰。
她的视线透过蝴蝶巡视了一圈，眼神如鹰一般，很快发现了远处藏身于一座山坡后面的船只轮廓。
艾薇眯起眼打量了半晌，觉得这船只露出的小半个脑袋颇为眼熟，跟五只小喽啰们藏身的那一艘破船挺像的。
“应该就是它了吧。”
她咕哝一句，当机立断决定朝它摸过去。
……
这艘船同样搁浅了，大半个船体都嵌在了山体里，情况比另一艘也好不到哪里去。
艾薇借着周围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这艘船。
船里的人似乎也并没有离开。
她注意到甚至还有两个人在外面站岗放哨。
艾薇顿了顿。
越是紧要的事物，在外的保护层也就越多。
他们越是派人将外围保护得严严实实，说明里面的东西也就越重要。
那些人究竟藏了什么猫腻？
艾薇想着，熟练地越过了那两个人监视的视线，无声无息地贴到了船体下层，然后找了个缝隙溜了进去。
船体一共分为上中下三层，下面两层由一条笔直的走廊连通两侧的房间，艾薇检查过一遍，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人。
随后她上了最顶层。
这一层的走廊在两侧，一共五个大型套房，艾薇逐一排除的前几个房间。
在倒数第二间房间内，终于发现了一点异常。
她看到这房内横七竖八躺倒了好几个人。
看衣着打扮，跟之前那五个小喽啰没什么差别。
应该就是之前走散的那群人。
这几个人看着脸色灰败，气息虚弱，满头冷汗，一副出气多进气少、极为不适的样子。
艾薇有些奇怪。
那五个人看着活蹦乱跳的，怎么这几个弄成了这副样子？
这里的空气和水土会影响感知是真的，但也不至于抽空人的精气神吧？
她回忆了一下之前在外面看到的那两个巡逻的人。
想想他们的衣着打扮，似乎手里还拿着枪，又看看眼前这些个研究员大半的书生样，感觉他们似乎不是一拨人。
“你……你是谁？”
他们之中，一个稍微年轻些的男人幽幽醒转，起先看见一张生面孔难免面露惊恐，随后看清她的脸，认出她是艾薇，便顿了顿。
“艾……主任。您怎么在这里？”
这人的级别明显比五个小喽啰更高一点，对艾薇的了解也更多。
艾薇当初进了白塔之后，一年内就从中级研究员晋上了高级，被单独分配了一间实验室和手底下十来个初级和中级研究员，有资格进行独立的项目和课题研究。
白塔内部阶级复杂但分明，只要是拥有独立实验室的高级研究员，如果没有其他更高阶的头衔，底下的人一律要称主任。
艾薇没忘记继续用之前决定好的假身份伪装自己。
她点头含糊应下，假装对这边的事情一概不了解地问道：“我是最后一批被送进来的，刚追上你们。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名研究员见艾薇茫然的样子，他瞪大眼睛静了一瞬，问道：“您……您不是跟陈主任一起进来的？”
陈主任？
艾薇脑海中闪过一串有问题的陈姓高级研究员名单。
一共两人，其中一人还在首都星的白塔工作，在黑塔的监视下安分守己；另一人则在艾薇进入东大之后不久，便主动从白塔请辞离开，那人离开首都星之后不久，便失去了踪迹。
艾薇报了个名字：“你是说他？”
这人点点头。
艾薇内心升起几分警惕，觉得现在似乎就是打探情报的关键点。
她不动声色地否认道：“我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不过我是刚被老师派进来不久，正好遇上洪水，跟手底下的人走散了。你们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那人听完艾薇的话，眼神中升起几分希冀。
他拼尽全力用颤抖的手抓住艾薇的手腕，五指不自觉地紧箍住她，如同溺水的人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
“艾主任……快、快去隔壁！他们想用那份残次品的血清！”
血清？
艾薇并不知晓什么血清。
但她脸上丝毫没有透露出任何的茫然，反而像是明确知道那人指的是什么，跟着神色一变，紧张道：“你是说……”
那人不仅没察觉异常，更是直接将情报一五一十全说了。
他艰难点头：“就是那个被您一开始拒绝使用的R72号血清！那时候您和老师不还大吵过一架吗？我当时在隔壁实验室，知道得并不多。从那之后就听说您离开了白塔，我们还猜测过，是不是因为那份太过危险的R72，您才离开的。”
艾薇心说还真不是。
不过如果自己当初知晓内情，很可能也会做出类似的选择吧。
艾薇正色问道：“R72现在在哪里？在这里吗？”
那人点点头，虚弱地抬起另一只手的手指，指了指隔壁。
艾薇见状，也顾不上继续跟他周旋了。
直接伸手将他紧紧扣住自己手腕的爪子往下轻巧一撸，整个人立刻抽身而去。
那人看着自己莫名其妙松开的手指：“？”
这小姑娘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艾薇摸到了门口。
隔壁房间的房门与她刚出来这一间不在同一条走廊上。
那间房门口有人守着巡逻，那人手中还端着一把枪。
艾薇看了一眼，又看看自己。
她现在几乎手无寸铁。
之前身上的外骨骼在经历从高空坠落、被不知名的东西拖到这边，完成了它保护她的最后一点作用后，便已经破损殆尽，碎裂开了。
她现在全身上下唯一的武器，就是刚才从郁鸣夜身上摸到的匕首，本来她还打算还回去，结果被他塞回了自己手里。
他是想让她留着防身。
可是一把匕首对上一把枪，双方的武器存在着质的差距。
艾薇知道不能硬碰硬，因为她感觉得出来，负责守门的那个人至少也是个A级哨兵。
万幸的是，那人很可能是个人造哨兵，在五感上并不如东大那些哨兵同学们来得敏锐。
艾薇这一路摸进隔壁房间，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二三十米的距离，还处于他的听觉感知范围之外。
但这个距离要是进一步缩短，她就无法保证会不会被他发现了。
对上人造哨兵，她的精神力一贯是不管用的。
想要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可能地缩短双方之间的距离，在保证对方无法开枪的情况下，先发制人。
她需要做点什么才行。
这么想着，艾薇退回了房间。
她环顾四周，相中了一套白色的全包裹式的防护服。
全副武装的装备一上身，简直连亲爹都认不出来。
艾薇故作虚弱地扶着墙壁，慢慢地挪过去。
走到隔壁房间的门口，守在门外的人果不其然下意识将她认作了房内休息的那群研究员。
那人皱起眉头，故意粗声粗气地走过来说：“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吗？”
他说着伸出手，有些轻蔑地在她面前晃了晃，示意她赶紧走人：“都说了血清的事你们不准再插手了，他们进来之前早已经得到了指令。”
艾薇半低着头，喉间伪装出低沉沙哑的男声，声线虚弱但坚定地说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以前艾薇艾主任说起过，关于R72，还有一些必须要交代的注意细节，是非常重要的内容。”
这名人造哨兵对着“艾薇”的名字露出了一脸茫然，显然并不认识艾薇，也不了解血清内情，只是被指派来守门的无关人士而已。
艾薇这么笃定地一说，这人犹豫了片刻，稍稍松了口：“这样吧，我进去问一下。”
艾薇略低着头，赶紧点点头说：“麻烦你了。”
那人随即便转过身去，刚要举步，后颈忽然被一道极重的力道狠狠一劈。
他双眼一黑，整个人向前扑倒。
艾薇单手抓住他的后领，直接将他拖着向后，往隔壁房间里面一塞，随即她摘下了头套。
跟这名守门人简短的一番对话下来，她内心又有了新的打算。
她本来打算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她先溜进去摸清楚情况再说。
但是现在不同了。
里面的人肯定认识她。
身份暴露，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当然，只要利用得当，或许也会是一张非常有利的牌。
这就像是在万丈高空走钢丝。
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艾薇是个胆大的。
老爹从小教育她的道理就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旁人越是不敢想不敢做的事，对她而言反倒并不是什么阻碍。
唯一能够左右她敢不敢干一ʟᴇxɪ件事的决定性因素，就是这个险有没有值得一冒的价值。
R72号血清。
即使并不清楚这东西是什么，她还是下意识地感觉到这东西很危险。
如果说从前的“她”曾经竭力阻止诺亚使用这个东西，那就意味着它的危险性超乎寻常。
所以，她现在不光是要进去探明情况，她还要尽可能地阻止他们使用那个R72血清。
或许已经太迟了。
但她认为还是有必要试一试。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径直打开了船舱尽头的这间房门。
开门声并没有被刻意控制。
门一开，房内的众人几乎是立刻注意到了她的出现。
艾薇身着防护服，头套却没戴着，露出了一张素净的脸。
房间正中的陈健一下便认出了她的脸，诧异道：“艾薇！？你怎么在这——”
艾薇静静地看向他。
她无比淡定地一挑眉，满脸的理所当然。
“你都在这，我怎么就不能在这了？”
陈健被她一噎，顿了顿。
见她一副当成自家后院般随意的架势，他拧眉戒备道：“你分明已经离开了白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是被黑塔派过来的吗？”
那人对她的底细非常了解。
一开口就拆穿了她的后路，同时提醒房内的其他人，她的身份存疑。
艾薇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房内。
除了这名叫作陈健的男人之外，房间内还有四五个人，也都是一副白塔研究服的打扮。
艾薇一眼扫去，一时间也很难跟任何确切的名字对上号，只不过隐隐觉得这一张张脸跟自己之前梦中见过的那些人勉强能对号入座。
艾薇定了定神。
既然打定主意进来，她也不可能被对方光凭几句话就打乱了节奏。
这个时候，比的就是双方谁的心理素质更硬。
而若论心理素质，艾薇从小被老爹一手调|教出来，别的也就罢了，就是这心理素质最硬。
她镇定自若地走进房内，一边观察着房间内所有的情况，一边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来。
她慢条斯理地翘起脚，单手搭在桌沿，目光沉静地看着陈健。
她语气轻蔑地淡淡说道：“我的身份究竟有没有问题，轮不到你这种级别的来说话。”
陈健被她反客为主的气势一震，不自觉地弱了三分。
他迟疑道：“你什么意思？”
他猜测着艾薇出现在在这里的意图。
十有八九……跟血清脱不了干系。
他说道：“你现在是想干什么？这一次进来，是上头亲自给我下达的命令，说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就能用血清来翻盘。现在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了，再不拿出来，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艾薇打断他，冷笑道：“上头要是知道你们这些废物将事情搞成这个样子，恐怕早就后悔将事情交给你们了。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那人一噎。
他不是一直在想嘛！！
关键是他刚才说的被她否认了啊！
“那你……究竟为什么来这？”
艾薇微抬起下巴，高傲道：“你们带了那么多人进来，结果眨眼间全死干净了。好好的一副牌被他们打烂了，上头只能派我过来给你们收拾残局。”
艾薇的气势太强了。
强得令那些人连反驳的念头都不敢有，连质疑的想法也不敢有。
那轻蔑的眼神一扫，一房间的人都忍不住低下了头。
唯独只有陈健一个人梗着脖子。
“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当时那种情况，就算换了是你，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艾薇冷笑一声。
“好不到哪里去？就凭我现在能保证，即使不用血清，我也能安全离开这里。而你——被吓得丢盔弃甲，屁滚尿流地跑来这里用血清，有什么资格说你比我强？”
两人争执之间，艾薇没有遗漏掉房内其他人的脸色。
那些人有的是陈健的同事，有的则是生面孔。
生面孔们不清楚内情，都露出了满脸的茫然。
而他的同事大约都是认识她的，更知道她的身份。
谁不知道艾薇从前在白塔里那备受瞩目的身份地位？因此他们理所当然地认定，艾薇如果真的进了诺亚，级别肯定也会比陈健高上许多。
他们两人即便同样都是高级研究员，但是白塔内部也分派系。
跟随的老师身份地位越高，底下的学生、员工们自然身份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艾薇的老师是三星院士，而陈健的老板则只是个一星院士。
没得比的。
两人一番交锋下来，看似是艾薇和陈健互相间的口舌之争，实际上却是一场心理战。
战斗的胜负直接关系到房间内这些心思摇摆不定的人们究竟听谁的。
是听这个带他们进了迷雾之海，却害他们一路像是丧家之犬一样逃到这里的陈健？
还是听那个听说早就叛离白塔，转而加入黑塔的艾薇？
他们这些人表面上什么都没有说，但心里跟明镜似的。
艾薇的那一番话在他们心里转了好几个弯，他们也听懂了艾薇的暗示。
看来，她离开白塔并非她自愿，而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内情。
她依然还是白塔的人。
现在她来到这里，是因为她得到了上头的指令，让她进来力挽狂澜的。
那么，究竟要不要信她？
片刻的踌躇之间，艾薇看到其中两三个人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剩余的几个生面孔看看他们，又看看陈健，表情看着摇摆不定，似乎还在观察情况。
艾薇的视线又扫了扫。
她注意到这群人身后似乎故意在挡着套间里的另一个房间。
艾薇的视线在房门上定了一下，随即便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陈健的身上。
她决定速战速决。
她抬手慢条斯理地叩了叩桌面，看着陈健的脸，她说道：“我进来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找你陪葬的。R72号血清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了，所以上头才派我进来。那东西你不了解，贸然使用绝对会出大状况，你要是想活下去，就老老实实将血清交给我。”
陈健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他半晌没说话，而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女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艾薇，忍不住苍白着一张脸说道：“可是……我们刚给里面那个注射了血清……”
艾薇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她看向那个女人：“已经注射了？”
女人慌张地点了下头。
艾薇倏地收手，掌心按着桌面站起来。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陈健面前，然后冲他一撇头：“让开。”
陈健无声地吞咽了下，被她惊人的气势所逼，不得不往一侧退开了两步。
兵败，往往只需要一个小小的信号。
他这一退，他身后的几个人一个个也跟着兵败如山倒地节节败退，一个个赶紧让开了路。
艾薇径直走到套间的门前，毫不犹豫地直接打开了门。
房间内的大床上，躺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
男人皮肤略微，头发半长。
光是躺着就能看出他的身材高大健壮。
艾薇的视线顺着他的双脚一路往上，最终落在他的脸上。
——居然是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熟人。
首都星南部的诺曼家族的那名S级人造哨兵，路泽维尔。
艾薇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他不是已经被联盟和黑塔控制起来了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
各种念头一闪而过的同时，她反应过来，黑塔和联盟从来也不是两堵密不透风的墙。
人心是极度不可控的。
黑塔和联盟这样的庞然大物自然也是由无数的人构建而成。
白蚁可蛀堤坝，一个再细小的缺口也能从内部攻陷城池。
路泽维尔怎么会在这里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艾薇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
细密地针管正插在他的手臂上。
透明的注射管里正装满了碧蓝色的液体。
看来正是血清。
“那就是血清。”那个女人飞快说道，“血清必须缓慢注射，整个过程至少需要半个小时，我们才刚刚给他插上针——”
艾薇二话不说上前就一把抽掉了路泽维尔手臂上的针管。
她将血清注射器的针头拆掉，整支注射管收起来塞进自己的包里。
她动作的同时，床上一直陷入沉睡的路泽维尔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双目通红，像是泛着血光。
那形容看着就跟上一次他几乎暴走地攻击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艾薇这时候肯定不能让他爬起来干扰了自己的大事。
她扭头朝身后的女人一伸手：“镇静剂有没有？麻醉针、深度睡眠剂，什么都可以。”
那个女人自然万分配合，二话不说将一支针管交到了艾薇手里。
“强效镇静剂，一针下去他至少能睡三天。”
这当然最好。
艾薇立刻反手取过针管，动作非常熟练地给路泽维尔的手臂注射了下去。
年轻男人身体轻微地震了一下，几秒之后，等到镇静剂注射完毕，他整个人也如同陷入了深度睡眠一般，完全没了ʟᴇxɪ动静。
艾薇将针管扔到一边，想了想，将丢在床边的手铐脚镣都给他重新戴上。
身后一群人静静看着，一点声都不敢吱。
直到艾薇将路泽维尔处理完毕，之前那个一直给艾薇打下手的女人终于问道：“艾主任，您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这个迷雾之海的难度比我们之前想象得要危险得太多了，凭我们几个的能力根本无法离开这里。”
一想到他们之前一路上的遭遇，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忍不住露出后怕的表情。
那仿佛铺天盖地的丧尸。
咬一口就能立刻让原本亲近的同僚瞬间变成面目全非的怪物。
他们这些平日里坐惯了办公室的知识分子，哪里见过这些恐怖的阵仗？
他们连恐怖片都不敢看！
艾薇冷静沉着的表情就像是大海上漂浮的一根浮木，令他们这些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依靠她信任她。
艾薇冷静地指了指路泽维尔，说：“将他带上，你们跟我一起走。我知道怎么离开这里。”
她已经完全掌握了主导权。
陈健有些不甘心自己就这么被夺了权，他咬着牙瞪着艾薇，质疑道：“你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我们进来的时候，上头明确下了命令，让我们带着人造大军出去。现在那些人全部折损殆尽，那么我们至少要完成最后一项使命，就是成功让那个哨兵被血清异化。两项任务，我们至少要完成一项。”
艾薇看都没看他，直接说道：“你以为你们是上头唯一的一步棋？那个哨兵是我们唯一的战斗力？省省吧，血清就算要用，也要用在最关键的地方。这个哨兵还不是最有用的那一个。”
陈健一愣：“什么？”
艾薇意有所指地说：“你以为我离开白塔去东大是为什么？谁不知道，最有用的那一个就在东大？”
首都星目前唯二两个年轻的S级哨兵。
一个是东部的郁鸣夜，一个是南部的路泽维尔•诺曼。
然而很多人心知肚明，一个是真的，一个是假的。
艾薇暗示他们，自己离开白塔并非背叛，而是有着更深一层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话一出，原本还有些疑虑的众人顿时明白过来。
是了。
还有什么是比哨向间的牵绊更容易拉拢、控制一名哨兵？
联盟和黑塔多精明，他们怎么也不可能轻易让一名S级哨兵落进诺亚的手里。
但是如果艾薇是以一名向导的身份接近，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陈健愕然道：“这么说你已经掌控住了郁鸣夜？”
艾薇勾勾唇角，露出理所当然的成功表情。
她其实全程瞎掰。
破绽肯定有很多。
只不过那些人现在脑子一团乱麻，根本想不到那里去。
等后面他们冷静下来，肯定也会意识到她说的内容存在着极大的漏洞。
只不过到那个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艾薇说道：“都没有别的问题了吧？没问题就跟我走！”
她从船舱的底部找出了一艘小型潜水艇，并将所有人一并塞进了潜艇内部。
她打算从这个区回到之前的K区去。
路上，顺便还捡回了那五只小喽啰。
然后她沿着郁暻和郁鸣夜留下的记号，一路寻了过去。
……
……
核心区与K区相距不远。
郁暻领着几人回到了K区，凭着记忆找了一圈，没花多少功夫，很快就找到了之前的门。
K区连通着好几扇大门。
连接核心区的这一扇开在一座大楼底下防空洞的内部。
由于地面塌陷、水流倒灌，他们找起来耗费了不少时间。
而且平时打开门不过是推开两扇门而已，眼下这个难题却被放大了无数倍——成千上万吨的水汇集在一起，重重地压在门上，这向内开的门根本打不开。
他们几个试了好几个办法都没什么用。
直到后来，郁暻存了点破罐破摔的心思，说：“要不拿导|弹再砸两炮下去吧。”
这想法倒是与郁鸣夜不谋而合。
就是将小方他们吓得不轻。
毕竟上一次他们用导|弹，结果将地板砸了个对穿，害得艾薇失踪、郁鸣夜差点休克，还害得他们遭遇了一连串的祸事。
没想到都这样了，郁暻居然还敢用炮|弹。
“不用的话这怎么解决？你徒手下去推开吗？”郁暻一摊手。
“最坏的情况都经历过了，还能遭遇什么？”
小圆跳起来，赶紧说：“郁叔！话可不能乱说啊！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郁暻好笑地看他们一眼，心说现在才开始迷信是不是也太迟了点？
郁暻父子俩行动力极强，既然决定好了便立刻去做。
郁鸣夜负责去寻找还能使用的炮|弹。
军事基地地势高，水并没有淹得太深，他们寻过去的时候，基地只淹了一小部分。
军火库在建造的时候似乎也考虑到了洪水的问题，将仓库建在了地势最高的位置。
他们几乎没费多少功夫就成功从里面找出了几枚还能使用的炮|弹。
弹药种类已经不全了。
几枚炮|弹的型号完全不同。
以至于他们射一炮就得换一个炮筒。
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
两人立刻动手将所有炮|弹填装进炮筒内。
郁暻负责制定炮|弹的落点，郁鸣夜负责将目标范围周边的一切障碍清理开。
半个小时后，第一发炮|弹从军事基地升空，然后精准地落向大门所在的大楼底层。
一炮下去，大厦倾覆。
上百层的建筑重重砸在水面上，砸出泼天的水花。
郁鸣夜开着战机，带着所有人在空中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第二炮、第三炮没有任何停歇。
郁暻计算好了炮|弹的火力。
第一炮主要瞄准大厦，随后几炮都瞄准着防空洞大门的位置。
郁鸣夜将水下能用的炸|药全部堆在了大门附近。
上头炮|弹引燃了下头的炸药。
轰天的巨响之后，战机绕过泼洒的水花，飞到大门的上空。
从上往下望去，能看到水面上凭空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旋涡。
就像是底下漏出了一道缺口，将所有的水吸了进去。
他们就看着整座城市里的水位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然后一点点地消失不见。
郁鸣夜将战机降了下去。
刚落下去，就看到不远处一艘潜水艇歪歪斜斜地靠在废墟中央。
郁暻奇怪地咕哝一句：“这里怎么会有潜水艇？”
话音刚落，就见艾薇一脚踹开了潜水艇被撞歪的舱门，从里面跳出来。
郁暻一愣，随即眼睁睁地看着十几个一看就像是诺亚的人跟在她身后出来。
“不是吧，她一个人真的搞定了？”
他原本还想着，他们这边先解决核心的事，到时候等出了反转迷宫，让外头的人去解决后续的事情。
他怎么都没想到，艾薇行动力这么强大。
郁鸣夜略一沉思，很快就想明白艾薇做了什么。
艾薇之前的身份实在是个万全的掩护。
即使从能力上来说，她与郁暻相差无几，但艾薇胜在有一个万金油一样的身份在手，行动起来自然比郁暻要简单、方便太多。
他并没有解释什么，而是快速地给艾薇发了一条消息：
【郁鸣夜：接下来什么打算？】
光脑的信号在反转迷宫里变得时有时无。
他们无法跟外界沟通，也无法跟其他区域的人联络，但是只要在同一个区域内，光脑的信号一般就不会受到任何干扰。
艾薇的回复非常快，她将情况同步给了他。
【艾薇：我告诉他们你已经被我控制。】
郁鸣夜眼中闪过了然。
【郁鸣夜：然后？我方便现身吗？】
【艾薇：可以。让郁叔他们扮作诺亚行动就可以了。核心怎么样了？】
郁鸣夜朝郁暻看了一眼。
郁暻从他光脑的光屏上抬起眼，说：“底下的大门已经被打开了。核心区几乎没有任何的阻碍，我上一次进入核心区的时候，已经将核心周围的一些麻烦清理干净了，只剩下我布置的两处陷阱，绕开就行。”
郁鸣夜将他的话尽数转达。
几秒后，艾薇回复道：
【艾薇：行，那我们走吧。】
……
……
迷雾之海上狂风大作。
黑雾漫天席卷。
会议室里，那名熟悉迷雾之都的官员负手站在落地窗前，神情满是掩不住的激动。
“上一次看到这景象，还是几十年前。里面的核心肯定已经被人动了！”
霍重英和周淳无声地对视一眼。
两人这两天几乎没有任何的交流，却形成了一种特殊的默契。
每一次周淳提议要进迷雾之海，霍重英都会不着痕迹地帮忙说话。
而每一次霍重英建议让联盟加派人手，周淳也会悄悄地帮他煽风点火。
表面上，他们似乎依然是水火不容、针锋相对的关系。
实际上大约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两人的信念和目标是一致的。
这时候，又有一道雷电直劈下来。
光芒照耀整片海面。
一层白光顺着海面铺展开来，如同一道巨大的水纹，从迷雾之海的深处蔓延到了海边。
很多人ʟᴇxɪ眯起眼睛，下意识道：“刚才你们看到什么了没有？”
霍重英打开光屏，放开自己刚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拍下的照片。
照片里，只见无数的小黑点被那一层海浪似的白光推到了海边。
霍重英喃喃道：“看起来像是人——”
周淳立刻转身朝外冲去，一边跑一边联络哨塔：“7号哨塔！到13号哨塔的巡逻人员注意！迷雾之海里好像有人被送出来了！赶紧去看看情况！”
霍重英也跟着直起身，对着雷霆的队聊频道里扬声说道：“来活了小子们，准备开工！”
……
艾薇在郁鸣夜的保护下被浪扑在了沙滩上。
沙滩上全是黑晶砂，在月光下泛着瘆人的寒光。
艾薇撑着身体坐起来。
一旁郁鸣夜担忧地问道：“没事吧？”
艾薇摇摇头。
她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带着手套的掌心里此时正握着一根紫茄子般长条状的晶体。
晶体表面凹凸不平，有着一种不规则但奇特的形状。
仿佛像是某种神秘的图腾，透着诡异的气息。
当时是由她去拿的核心。
她的手握住核心石头的瞬间，一股力量自内向外冲向了他们，将他们震晕了过去。
等到回神，他们便已经被冲到了迷雾之海的沙滩上了。
艾薇放下核心，目光扫过周围。
小方、小圆、老毛、路泽维尔还有诺亚等人都昏迷着没有醒过来，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郁暻也晕着，躺在远处闭着眼睛哼哼唧唧。
她再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哨塔。
只见哨塔上射出的几道光朝他们的方向集中过来，模模糊糊听到有人一边朝他们这边跑来，一边大喊道：“艾薇！郁鸣夜！是你们吧！你们没事吧！？”
听声音，像是周淳。
此时此刻，她才终于感觉到他们是真的安全了。
艾薇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
她低头看向半躺着的郁鸣夜，慢慢地笑了起来：“郁鸣夜，我们终于活着出来了。”
郁鸣夜低低地喘着粗气，见她一笑，他也跟着笑起来。
他抬手将她凌乱的碎发勾到耳后，然后伸手重重将她揽进了怀里。
“是啊，我们都活着。太好了。”
艾薇整个人趴在他身上，伸手捧住他的脸，重重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与疏导无关。
纯粹情之所至。
他们都还活着。
他还平安在她身边。
太好了。
郁暻一睁眼，看见的便是小情侣忘情拥吻的一幕。
他怔怔看了一会儿，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啧啧，刚脱险就虐狗？何必呢？媳妇什么的……谁没有啊！？哼！”
郁暻没好气地抱怨完，然后悲哀地发现——哦对，他就没有。
这些年他完全没联系过宋筝，只当是自己死了。
他想起自己曾经半开玩笑地对她说过，如果有一天他回不来了，就让她再找一个，别等他了。
现在……
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没等他。
他艰难地抹了把脸。
以宋筝那种绝不回头的性格，只怕早就把他忘了吧。
哎。
作者有话说：
万更！我好棒！
第166章
他们头顶的光线越聚越多。
有的来自于周围哨塔, 有的来自于不断飞来的军部战机。
一束束光束落在每个人的身上，像是一座座黑夜里的光牢, 令所有人无所遁形。
周淳率先跑到艾薇和郁鸣夜身边, 紧张地上下打量：“你俩没事吧？怎么样了？需不需要叫医疗兵过来？”
艾薇摆摆手：“我们没事儿。”
看他们全须全尾的模样，周淳松了口气。
艾薇指指远处那些个晕晕乎乎没缓过来的小喽啰们，说：“先将他们处理好吧。”
周淳：“他们是……？”
“交给雷霆吧。”霍重英从后面走出来, 确认过艾薇和郁鸣夜没缺胳膊少腿，便放下心来。
他拍拍周淳的肩膀, 示意那些人的事交给他就好。
周淳在他们面前蹲下来，好奇地盯住被艾薇丢在一旁的紫色核心：“这就是迷雾之海的核心？”
艾薇“嗯”了一声。
周淳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碰了碰, 发现这东西就跟寻常矿石晶体没什么两样。
“听说黑市里这东西至少能卖出几十亿，这块刚出炉还热乎的, 没准拍到上百亿都有可能。真没想到啊, 你们俩这才刚进去多久？两天有没有？这么快就搞到核心出来了？啧啧, 真是后生可畏啊！”
那厢周淳还在长吁短叹, 这头霍重英正通过光脑指挥雷霆的队员们将送出来的那些诺亚的人一一逮捕, 走到一半，他的视线落在其中一人的身上, 整个人倏地顿住了。
那人正懒洋洋地枕着双臂, 靠在沙滩上看星星。
察觉到霍重英的视线, 他掀起眼皮看去, 半晌, 笑了一下：“哟, 这不是霍家的小崽子么？”
霍重英怔了半天，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郁鸣夜, 又扭回头看看这人。
好半天他才笑起来, 神情难得露出几分恭顺敬慕。
“郁大哥。”
以霍重英在黑塔的地位, 也算得上是大名鼎鼎，每年不知道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排着队等着进他手下的雷霆。
用周淳的话说，他整个就是一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傲慢性子。
结果对着郁暻，霍重英看起来就像是个刚出东大校园的毛头小子，乖顺得不行。
实际上，他们两个之间并非单纯只是东大里学长学弟的关系。
郁暻当年临近毕业，进远征军之前，也曾引发过远征军与黑塔雷霆之间的争夺。
那时候黑塔雷霆的队长姓严，跟郁暻的父亲是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郁暻的父亲走后，严队长便成了亦师亦父的存在。从郁暻很小的时候起，他便期望着郁暻能进雷霆继承自己的衣钵。
结果郁暻当时满脑子都想着跟随自己那个早逝的老爹进远征军，把严队长气得不行。
进是不可能进雷霆的。
郁暻当时便想着赔一个好徒弟给严队长。
临毕业之际，他在全校上下物色了许久，终于看上了当时才读大一的霍重英。
霍重英当时刚进指挥系，年纪小，但天分惊人，有勇有谋，听说刚入学就已经进了黑塔与远征军的考察名单。
当时霍重英意向未定，并未明确表示过自己毕业后想选择的出路。
而霍家三代都是军部委员会出身，很多人认定他将来很可能也会进入军部。
当时郁暻盯上他之后，找了几次机会跟他接触了几次，发现这小子心高气傲，别说远征军了，连雷霆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然后——
郁暻激他跟自己打了个赌。
随便霍重英提出什么比赛方式，比什么都行，比几次都可以，为期一年，只要胜利的场次更多者便算是赢家，有权利向对方提一个要求。
一年期限，他们比了七十九次。
最终郁暻以七十七次胜利成功令霍重英心甘情愿许下承诺，东大一毕业就老老实实去雷霆报到。
霍重英当时输得心服口服。
他们的这场赌约也成了当年东大的一件奇闻异事，被人议论了许多年。
郁暻维持着懒洋洋的姿势，看着霍重英笑道：“咱们也有十几年没见了吧？你在雷霆过得怎么样？”
霍重英不知想起了什么，低头笑了一下。
“挺好的，就是没老严那么好的运气。”
郁暻挑眉：“怎么说？”
霍重英朝侧后方郁鸣夜那边看了一眼，笑道：“老严当年有人帮着骗了个徒弟回去，我就不行了，估计得自己辛苦点才能骗到一个合心意的孩子继承衣钵。”
郁暻听明白了霍重英话里的意思，也跟着笑起来。
“那你可一定得多努把力，那家伙买一送一，可比当年我那桩买卖划算多了。”
霍重英“嘁”了一声：“王婆卖瓜。”
郁暻笑出声来。
霍重英上前几步为弯下腰，朝他伸出手。
郁暻勾着唇角，慢而坚定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掌心。
略一使力，便被他从地面上拉了起来。
霍重英顺势单手绕过他的肩膀，重重拍了拍他的后背，沉声说：“欢迎回来，郁大哥！”
“郁哥！是郁哥！？”
郁暻一抬眸，正对上周淳的眼睛。
这厢才刚送走自己骗回来的半个师弟，一扭头，又对上了正经的师弟。
周淳当年是一路跟着郁暻进远征军的小学弟，进了远征军就到了郁暻的手底下，跟着他训练、行动，听他的指挥调遣。
周淳的反应明显比霍重英大多了。
他先是露出了一脸见鬼了似的表情，看看他，又看看郁鸣夜，不敢相信了半天。
好不容易在艾薇的反复确认下，才接受了郁暻死而复生的事实。
周淳这些天担忧、焦急的情绪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某个宣泄口，当即他就抱着郁暻“哇”地哭出了声。
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周淳将自己积累了四十多年的伤心泪在这一刻全贡献给了郁暻，抱着他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撕心裂肺。
哭得郁暻头都大了，简直忍不住怀疑人生：“你再哭我都要怀疑我到底是ʟᴇxɪ死而复生了还是又死过去了。你放心吧，你哥哥我真的还活着。”
周淳扯着嗓子：“哇————”
郁暻：“……”
郁暻：“别哭了！你快学学人家霍重英，看他多沉着冷静！”
周淳：“哇——他肯定躲起来抹眼泪呢！”
郁暻：“……”
他忽然有种预感，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每跟一位老熟人重逢，他估计都得重新经历一次这个过程。
要真那样——
郁暻叹气：“还不如别活过来呢。”
……
十几名雷霆队员来的速度快如雷霆，眨眼间就将那几名诺亚成员控制了起来。
那几个人从头到尾都是懵懵的。
还没从逃出生天的喜悦中回过神，他们就被雷霆的人铐上了手铐。
那五名小喽啰一脸愕然地看看自己腕上的手铐，又看看不远处跟雷霆队长谈笑风生的艾薇，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是彻彻底底地被艾薇给骗了。
陈健挣扎起来，朝着艾薇愤恨地大叫道：“艾薇！你这个叛徒！你不得好报！”
艾薇偏过头，视线冷冷地看向他。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回应的时候，她冷笑了一声：“总比你好些，蠢得要死还想着当联盟的叛徒。”
陈健怨毒地盯着她：“你懂什么？我们这是为了全人类！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的基因能够快速地进化！这是这个时代必然的发展，我们是时代的推动者，是真理的践行者！”
艾薇摇摇头。
她转过头不再看他，连最后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这时候，陈健身后忽然发出一声咆哮和两声惊呼。
一人挣脱了身侧的两名雷霆队员，猛然朝着迷雾之海冲去。
那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得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艾薇扭头看去，只来得及看到那人冲进水中的背影——是路泽维尔，他竟然醒过来了。
谢飞谢扬兄弟俩紧张地回头道：“怎么办？追吗？”
可是这要是进了水，就等于闯进了迷雾之海里面，要想再出来，可就难了。
郁暻开口道：“先别管他了。”
霍重英偏头问道：“为什么？”
郁暻：“迷雾之海每一次被人从内部打开之后，就会进入一段不稳定的混沌期。在这个期间进入其中的人，是根本找不到任何核心的，因此他即使想出来，也根本没有出来的‘门’。唯一的办法就是在里面等着，等到混沌期过去，然后找到新出现的核心再出来。”
周淳问：“那这个混沌期一般要多久？”
郁暻淡淡道：“历史上有记载的，最长三年，最短两个月。且看着吧，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命活着挨到这段时期过去。”
出了路泽维尔这个小插曲，剩下的几个人被看管得更严密了。
雷霆的战机降落下来，队员们将他们严防死守地押送走了。
霍重英处理好了抓捕事宜，又从艾薇手里拿到了两个重要证物——核心和R72血清。
他小心地将两样证物收进证物箱中。
“这两样东西将由我亲自送回首都星。至于你们，今天先做一套全身检查，然后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可能还需要你们的配合，将你们在里面获取的信息报备一下。”
艾薇点点头：“放心吧。”
临走前，霍重英看向一脸局外人似的郁暻。
他想了想，问道：“郁大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郁暻这个情况，要再进远征军恐怕也不容易。
一方面，远征军有年龄限制，超过七十岁的士官一般不会再上前线。
到年龄的军官们要么军衔升上去了，早就进入了参谋部或是委员会，要么就退居二线或是转业回家。
郁暻当年的军衔是中校，当时他因为个人原因假死并离开军部，现如今即便回去，能不能安然官复原职还两说，更别提他当年的手下、下属们现如今可能都会成为他的领导，心理落差可想而知。
霍重英郑重说：“雷霆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黑塔也是。”
郁暻吊儿郎当地笑笑：“我的事还轮不到你小子替我操心。”
作者有话说：
桃：嘴硬的失业老人。你连五险一金都没有！
第167章
霍重英带着雷霆的人先走一步。
临走前顺带将小圆、小方和老毛三个人也带走了。
一开始老毛他们听说要跟着雷霆的人走, 不约而同地紧张了起来。
这几天来他们跟着艾薇和郁鸣夜出生入死，几乎都快要忘了最初他们是怎么进的迷雾之海——当初他们带着假扮绑匪和人质的两人一路从首都星到这里来, 不管怎么想, 身上的嫌疑和污点都是洗不掉的。
小方有些紧张地看向老毛。
老毛则看向艾薇和郁鸣夜。
其实在反转迷宫里，他就老老实实跟他们和盘托出了所有情况。
他们不过是收钱办事，对于具体的什么白塔, 什么诺亚，根本一无所知。
艾薇迎着他们求救的视线, 点点头道：“没事的，你们只管照实说, 知道多少就说多少。”
老毛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几天下来，他算是对这两个小年轻彻底服气了。
实力强悍不说, 脑子也转得飞快, 很多时候他们的脑子还没转过弯, 艾薇和郁鸣夜早已经转过好几个弯了。
她说没事, 那么估计就是真的没事吧。
于是他们安心跟着霍重英走了。
唯独从一开始就意外入伙的小圆一脸依依不舍地看着艾薇和郁鸣夜, 舍不得就这么跟他们分开：“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要不这样吧，艾薇姐, 郁哥, 咱们留个联络方式吧。呼……有这么一段神奇的经历, 够我吹半辈子了。”
艾薇淡笑着加上了光脑的好友, 说：“你之前不还说想进军队开战机么？要不我找人给你开个后门？”
小圆瞪大眼：“这也能开后门？开后门进远征军吗？”
艾薇：“想什么呢？开后门让你去东大回炉重造, 试试能不能考进特战学院。”
考证小达人小圆同志这辈子估计最不怵的就是考试了, 一听真有门路，眨巴眼真思考起这事的可能性来。
……
这厢, 周淳终于哭得缓过神来。
见海滩上的嫌疑人等都被霍重英清理得差不多了, 就只剩下艾薇和郁家父子。
周淳拉住郁暻, 说：“郁大哥，咱们好歹也十几年没见了，我至今还记得当年你还欠我一顿酒呢。今晚你哪儿都别走，我去请个假，咱们不醉不归怎么样？”
“不怎么样。”郁暻说，“都欠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几天，今晚老子回去休息了，一切明后天再说。”
周淳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想了想，又殷切地问：“郁大哥你去哪儿休息？要不我帮你去联盟大楼申请个房间休息吧？”
郁暻横他一眼。
想他这些年在迷雾之都的黑市叱咤风云，回头要是让人看见他跟远征军勾肩搭背进了联盟大楼，传出去他还要不要混了？
他摆摆手：“我哪儿会缺地方休息？今天先这样吧。赶明儿再联系。”
说完就打算走人。
周淳接二连三被拒绝，也多少明白过来郁暻对联盟那种若即若离的冷淡态度。
他不便再强行挽留，只好转移目标，看向艾薇和郁鸣夜：“你俩怎么说？我帮你们申请房间？”
结果连艾薇也坚定地拒绝了他。
艾薇说：“我们就算了。”
她指了指郁暻，说：“我们跟他一起走。”
周淳和郁暻闻言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其实艾薇的想法多少也与郁暻不谋而合。
今天迷雾之海打开，迷雾之都看似安静，实际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正盯着他们。
这附近被黑塔和远征军围得跟铁桶一般，很多人即便想打听情况，也无从下手，因此他们只能盯住联盟大楼，比如有没有生面孔出入联盟大楼。
艾薇计划着，接下来要找机会跟着老爹一起混进黑市。
要是他们的脸先在联盟大楼那边曝了光，只怕后续肯定是麻烦事不断。
周淳接连被两个人拒绝，最终捧着一颗破碎的玻璃心走了。
“跟我走？你知道我住哪儿么就跟我走？”
郁暻双手插兜，一脸怀疑地看着她。
艾薇眨巴眼。
老爹狡兔十三窟，她不敢说将他十几个藏身处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他经常出没的那么五六七八个地方，她基本都知道。
但她现在还没打算将他的底牌都给掀了。
她笑道：“我对你的狗窝没兴趣。”
她指指远处宛如一颗启明星高悬于城市之上的大厦塔尖，说：“听说迷雾之都最有名的就是这里的四季酒店，据说银河套房五十万星币一晚——”
郁暻看着艾薇脸上那熟悉的算计表情，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光脑，他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艾薇笑嘻嘻道：“做个交易怎么样？”
郁暻警戒地看着她。
之前在反转迷宫里那种被她耍着玩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艾薇不等他接口，主动说道：“我知道你这么多年都在追着ʟᴇxɪ诺亚跑，想要查清楚他们的事。我也知道，你对联盟和军部并不信任，也并不打算跟他们合作，你打算继续自己行动，是吧？”
郁暻不置可否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艾薇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完全猜对了。
她笑笑，说：“既然查了十几年，那你应该很清楚他们有多狡猾，也有多警惕。他们轻易绝对不会冒头。但是，现在有一个好消息——我和郁鸣夜，我们俩是他们的目标。”
郁暻沉默地看着她，又瞥了一眼郁鸣夜，问道：“为什么？”
艾薇耸肩：“这我现在不能告诉你。除非你答应跟我做交易。”
郁暻叹了口气。
心说真是服了这个丫头片子了。
从来都是他算计别人的份，没想到现在居然他还得被一个小姑娘摁着算计。
偏他还没办法算计回去——毕竟亲儿子在旁边盯着他呢。
他沉默道：“什么交易？”
艾薇指指四季酒店：“我也不开什么过分的要求，知道你有钱，我就想在四季酒店住个三天，你买单。作为交换，我可以将我目前所知道的一切情报与你共享。”
说着，艾薇微笑道：“相信我，情报的内容绝对物超所值。”
信她？
他傻么？
郁暻刚要拒绝，就见郁鸣夜忽然拉过艾薇有些诧异地低声道：“真的全部都告诉他？”
艾薇点点头：“当然。”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郁暻的真正实力。
如果真能够将郁暻彻底拉到他们的阵营，她相信将诺亚一网打尽指日可待。
其实，不管郁暻做不做这个交易，她都准备跟他共享所有的情报。
现在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再藏着掖着也没意思。
只不过老爹这人太贼了，深信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因此她只能迂回着来。
——当然了，另一方面，她也真的很想敲老爹一笔。
四季酒店银河套房三个晚上，就是一百五十万星币。
以她对老爹的了解，这差不多就是他常年维持着的手头流动资金的数额，再多，他一时半会儿估计也拿不出来了。
艾薇：“怎么样？成交吗？”
郁暻沉思片刻。
他原以为小骗子又想诈他。
可是看儿子的反应，这事似乎是真的。
她真打算跟他共享一切情报？
郁暻迟疑了良久。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打了个响指，干脆道：“行，那就走吧。”
不妨赌这一把。
……
四季酒店距离迷雾之海并不远。
按照迷雾之都的房价，越是靠近中心区的迷雾之海，房价越是高昂。
楼层越高、越是能看得见海面，房价便成倍翻番。
四季酒店作为迷雾之都最高的建筑之一，位于其顶层的银河套房更是整颗星球上视野最好的地方。
套房窗户正对迷雾之海，下可以看见波澜壮阔的腾腾雾海，上可以看清九天银河。
艾薇靠在窗边，看着迷雾之海上电光闪烁。
据老爹说，混沌期的迷雾之海，基本都是这个样子。
等到新的核心出现并令迷雾之海内部新的空间稳定下来，这些电光才会消失。
也不知道为什么，进迷雾之海前，她总觉得时间紧迫，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追赶着他们。
稍有不慎，就容易万劫不复。
可现在，自从从那里出来，她整个人就松弛了下来。
她想了半天，觉得这是老爹给的安全感。
仿佛天塌了都有老爹给她顶着。
再怎么也砸不着她。
这种感觉太好了。
房门轻轻地打开又合上。
艾薇转过头，看到郁鸣夜进来。
“老爹走了？”
郁鸣夜点点头，慢悠悠地开始解衣袖上的扣子。
他们身上现如今还穿着从迷雾之海里穿出来的破烂，进四季酒店大堂的路上，受到了无数的注目礼。
艾薇和郁鸣夜身上当时还佩着武器。
吓得大堂经理以为他们这是想不开了要来打劫他们酒店。
郁鸣夜拆掉护腕，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始往下摘武器。
“怎么想到来这里住？”
艾薇靠进沙发里，托腮看着郁鸣夜的动作，说：“小时候听老爹吹嘘这里多好多好，可惜我记事的时候，四季酒店早就没了。现在有这个机会，当然得来体验体验。”
郁鸣夜说：“那也用不着敲诈他，你想住跟我说就行，我也付的起，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宋家家财万贯，宋筝宋笛每个月都会固定打一笔钱到郁鸣夜的账户随便他用。
他以往没什么花销，钱都存着没动，这么多年下来，两三千万至少还是有的。
艾薇听出他话里有些小郁闷，似乎是不高兴她宁愿绕着弯子去花他爸的钱，都不愿意直接跟他开这个口。
她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郁鸣夜偏头看过来，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是什么意思？”
艾薇朝他勾勾手，示意他过来。
郁鸣夜将腰间的军刀卸下来，丢在一旁茶几上，然后顺从地走向她。
艾薇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里，看着他走到沙发前，她继续勾勾手。
郁鸣夜顿了顿，随即单脚半跪在沙发边缘，撑着两只手臂俯身向她靠去。
艾薇笑眯眯地勾住他的脖子，说：“老爹他这些年被磨出了无数的心眼，早就无法轻信任何人。即便你是他亲儿子，他也不会百分百信任你。这一点，你必须得承认吧？”
郁鸣夜不置可否地耸肩：“所以？”
艾薇说：“跟他，打感情牌是没用的。算计着来，他反倒更有安全感。我叫的价越高，也就表示我手里的牌价值越高。一百五十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在黑市里，想买一条有关核心的情报，差不多也得这个价。”
郁鸣夜成功被说服了。
他垂眸看着艾薇近在咫尺地脸，有些明知故问地慢慢问道：“那……你特地选在这里的理由又是什么？”
艾薇笑起来。
“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她抬手拂开郁鸣夜垂落下来的额间碎发，笑道，“咱们俩的蜜月拖得太久了，眼下算是个补上的好机会。”
如今回想起来，从绿荒漠那会儿起便一直拖着，拖到现在，好几个月都过去了。
再拖下去，搞不好郁鸣夜会以为她是在故意拖延。
其实当初她答应得真心实意。
刻印也好，其他什么也好，她都是愿意的。
艾薇从来不是扭捏的性子，也从不会逃避。
迫在眉睫的事情暂告一个段落，再加上还有老爹和霍重英在前头顶着，她便也心安理得地松懈下来，将郁鸣夜这件事提到前面来。
“怎么？”艾薇揶揄地一挑眉，“你不愿意么？”
郁鸣夜轻笑一声，温热的呼吸拂在她脸上。
“怎么可能不愿意？”他双臂悄然摸到她身后，一使力将她托抱起来，他直起身，仰头轻吻了一下她的下巴，亮着一双眼，浅笑着说，“我只是觉得，三天可能不太够。”
艾薇：“……”
大哥，差不多就行了好吧？
不就是刻印么，居然三天都不够？
刻印的步骤不就是精神结合完，安安心心等到结合热的来临，然后就那啥……用得了多久？
艾薇在这方面的知识几乎是一片空白，除了基本的常识之外，根本一无所知。
她眨眨眼，虚心求教地问道：“那你觉得需要几天？”
郁鸣夜抱着她进了浴室。
偌大的浴室里热气蒸腾，清香四溢。
他将她抱到浴池边，双臂按在她身体两侧，低头与她平视。
他浅笑着说：“那就先在这住个半个月吧。”
艾薇僵住：“………………”
半……什么？
过分了点吧喂？？？
作者有话说：
郁：喜！大！普！奔！
第168章
郁鸣夜低笑：“怎么了？你怕了？”
浴室里热气氤氲, 温润潮湿。
艾薇抬眼看进郁鸣夜那双分外灿亮含笑的眼睛里。
那双从来沉静幽深的浓黑瞳仁盈着光，清晰地倒映出了她的脸。
艾薇伸手用指尖摸了一下他的眼角。
其实郁鸣夜的眉眼并不柔和, 不管是锋利的眉, 还是凛然的双目，不笑的时候，都透着一股锐利的冷意。
可是她却分外喜欢他的眼睛。
记得当时她在黑塔里被人要求着跟他做匹配率测试的时候, 她那时“第一次”见他，透过那张证件照似的照片, 她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就好像是上好的黑色宝石，经过最巧夺天工的打磨, 呈现出了它最美丽最剔透的样子。
目光流转间，清晰地流露出眼底最纯粹的光泽。
郁鸣夜的眼角在她指尖的触碰下不自觉地眨了一下, 然后再次睁开, 一瞬不瞬地看向她。
眼中流淌出清澈见底的爱意来。
艾薇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一下。
她心想着, 她实在想看看, 这双眼睛里流露出最浓烈的爱意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最忘情、最炙热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
若是这双漂亮的眼睛哭起来, 又会是什么样的？
艾薇知道自己大约是有点子邪恶在身ʟᴇxɪ上的。
她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拉着他贴近的同时, 她的鼻尖蹭上他的。
她挑着眉, 好笑地反问道：“我会怕？想什么呢？”
她微抬起下巴, 故意露出几分张狂傲慢来, 说：“该怕的是你吧？信不信姐姐把你弄哭？”
郁鸣夜：“。”
郁鸣夜是真的没想到, 都到了这种时刻了, 她居然反而还支棱起来了。
真是嘴硬得要命。
“姐姐……”郁鸣夜笑着低喃一声，“我觉得有一个道理, 你可能需要搞清楚。”
艾薇被他这一声黏糊的“姐姐”喊得走了个神, 后半句只模糊听了个大概, 隐约听出点提醒的意味。
她愣了下：“……什么？”
郁鸣夜微微偏过头，半垂的眸光在她唇瓣上刷了刷，又回到她的眼里。
他稍稍朝她逼近过去，趁着她不断后仰着，眼看就要跌落进后头蓄满热水的浴池里时，他单手托住她的后腰，将她上半身越放越低，他倾身抵住她的额头，低笑道：“有的时候嘴太硬，是会吃苦头的。”
艾薇：“？”
说话间，郁鸣夜的手上一松。
艾薇下意识伸手拽紧了郁鸣夜的衣服，腿上勾住浴池边缘想保持平衡，结果直接被他扣住手腕，一把扑进了水里。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两人跌进水里。
入水的瞬间，他倾身吻住她。
有点像是恶作剧似的咬住她的下唇，趁她不服气地准备咬回来，他拇指抵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微微仰起头，仿佛是迎着他似的。
然后他更重更深地吻了上去。
两人吻得激烈。
不一会儿，艾薇肺里的空气就被抽空得差不多了，她扭过头大口喘息，郁鸣夜便顺势低头贴在她耳边，语气湿润地轻笑道：“正好，我也有点想看看你哭起来是什么样子。”
艾薇：“…………”
若论坏心眼，郁鸣夜跟她比起来，也算是不遑多让。
艾薇认识他这么久，早就知道他这人表面看起来正经冷淡，实际上，每一回她要是有了什么坑人的鬼点子骚操作，他肯定是配合得最好的那一个。
这人看着道貌岸然，骨子里其实跟他老爸一毛一样。
老爹那是摆在明面上的骚，他儿子则是闷着骚。
骚得有过之而无不及。
——反正接下来几天，艾薇对郁鸣夜这个人的闷骚，有了无比清晰、无比深刻、无比沉痛的认识。
简直刻烟吸肺，刻骨铭心。
……
起初两人是真的想洗澡的。
他们在反转迷宫里又是逃命又是打斗，先是吹风受冻，后来又在不知道什么成分的水里泡了好几轮，全身上下脏得不行。
后来艾薇被他托抱着抱进了卧室里，从此接下来的几天里再也没有机会亲自支着一双腿从床上下来。
郁鸣夜身体力行地告诉了她，什么叫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尤其不能挑衅一个在结合热边缘被折磨了好几个月的S级哨兵。
艾薇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只蛰伏多时的巨兽拖进了它的巢穴里。
四周雪色漫漫，雪松林黑沉，雪原上难得天光大亮。
寒风吹走了天空中堆积的云层，阳光终于从头顶洒满整片皑皑雪原。
银蓝色的蝴蝶扑闪着翅膀艰难地从雪洞里飞出来，结果身后伸出一只胖乎乎的雪白大爪子，一巴掌将蝴蝶扑在了地上，又给拖回了洞里。
直到雪原上被一片弥漫的暮色覆盖。
紫红色的晚霞漫天，风清月朗。
星光明灭之间，蝴蝶再次从洞中飞出来，转眼已经是无数星辰光芒洒满星河。
长长的银河从雪原的一头延伸到另一头。
狗子从雪洞中钻出来，抖了抖一身蓬松的白毛，眨眼又是一只威风凛凛的白狼王。
它抬起头，看着蝴蝶越飞越高，看见蝴蝶所过之处，星月隐去，夜幕中飘起一圈极光带，颜色或白或蓝或红或绿，五彩斑斓，绚丽缤纷。
瑰丽灿烂的极光自上而下，覆盖了整片空旷辽阔的雪原。
景色美得不可思议。
白狼王仰头发出一声长啸，撒开腿在雪原上疾奔而去。
直到某一刻，蝴蝶悄然而至。
白狼王在山坡顶峰旋身抬头，小心翼翼地承接住落下的蝴蝶。
蝴蝶磷光飞散间，悄然停在白狼的额间。
极光将天地涤荡，一切焕然一新。
……
艾薇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和郁鸣夜的精神图景里的变化。
精神结合之后，他们的精神图景彻底融合在了一起。
这是一种非常新奇的变化。
像是他们之间出现了一股无形的牢不可破的羁绊。
外人谁都无法触碰，谁都无法打破，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强烈羁绊。
结合的过程无比顺利，水到渠成。
以艾薇浅薄的哨向知识，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
正常哨向之间仅仅是精神结合，会出现这种精神图景高度融合的程度吗？
她只听说过彻底结合的哨向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们本来就跟其他人不一样。”
郁鸣夜从身后贴上她，结实的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腰，他埋首于她肩窝里，低声说：“因为你早就是属于我的向导了。”
艾薇觉得他的话占有欲强得不讲道理，可转念想想，又觉得的确是这样。
他们两个的匹配率高得吓人不说，她与其他哨兵的匹配率更是低得可怕。
一个已经有了哨兵的向导，自然不可能再为其他哨兵疏导。
“那我们现在……算是刻印成功了？”艾薇歪过头，好奇地问。
一夜过去，她开口的嗓音带着点沙哑，虚虚弱弱的，感觉自己又被掏空了。
这微妙的虚弱感有点像是她之前第一次为他做疏导，结果她自己虚了两三天。
郁鸣夜笑了一声，温热的呼吸拂在她后颈的皮肤上，带起一阵麻麻的痒。
“想什么呢？都还没开始。”
艾薇：“…………”
……
真正的结合热是在第三天傍晚来临的。
艾薇累得不想动，结果发现靠着的人身上体温越来越高。
然后巴巴地贴了过来。
“艾薇……”
艾薇：“……”
结合热持续的时间有长有短。
有的人一晚上过去便结束了。
有的人则至少要个三五天。
如果结合热发生的那一刻，精神结合的另一方就在身边，这一个过程往往便会持续得久一点，直到对方也被拖进结合热的热浪里沉浮，直到双方彻底完成刻印。
艾薇勉强坚持到了第四天夜里，也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波结合热。
疲劳的身体加上不受控制激动起来的心绪，将她折磨得不行，即便当时郁鸣夜已经稍稍冷静下来，不断地温柔安抚着，她仍旧忍不住掐着他的脖子揪着他的头发开始骂街。
混蛋、狗东西、王八蛋、臭不要脸……总之她能想到的词都骂了。
郁鸣夜面不改色任由她张牙舞爪。
动作没停。
到了第五天，艾薇已经骂不动了。
沙哑着嗓子开始断断续续地哭。
哭不出眼泪来，她就抖着声音假哭。
艾薇觉得自己上辈子身受重伤的时候，都没哭那么惨过。
哭爹喊娘也不过如此了。
清晨，艾薇睁开通红的眼：“……刻印结束了没有？”
郁鸣夜：“还没。”
艾薇又生无可恋地闭上眼：“呜呜……”
郁鸣夜抱住她闷笑一声。
第六天两人都休息了一整天。
原以为差不多终于要结束了，结果到了后半夜，郁鸣夜又开始热了起来，不由分说又将她抵在床上。
滚烫的肌肤上笼罩着一层精神力，又烫又粘稠。
刻印的过程不光是水乳交融，更是精神力的交融。
直到这时候，艾薇才模糊地想起来，之前她一开始还记得要用精神力疏导，可后来他们两个人都全然忘记了这回事。
她小心翼翼将精神力传递过去。
精神力毫无障碍地穿过精神屏障，融进他的体内。
艾薇看着郁鸣夜抬起一双赤红的眼，将她微凉的手掌贴在脸上，舒服地轻叹一声。
然后他低头朝她重重地吻下来。
这一夜，艾薇的精神力再也没断过。
翻滚的热潮将两个人搅得体温节节攀升，思维支离破碎。
潮起潮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艾薇好不容易从浪潮里爬出来。
眨眼又被他拽进情难自持的深渊里载沉载浮。
……
等到艾薇再醒来，已经是隔天清晨。
晨光熹微，曙光乍现。
第一缕阳光穿破云层，一束束地落在城市上空。
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颓靡又暧昧的味道。
艾薇睁着眼看着窗外愈发清澈的天空，难得出了个神。
直到身后的人也醒了，贴上来，微凉的唇瓣吻了吻她的后颈，温柔地问：“有没有不舒服？”
“哪儿都不舒服……”
艾薇一开口，又是沙沙哑哑的嗓音。
有气无力地说完，语气里透着一股委屈得不行的可怜巴巴。
郁鸣夜低笑着伸手摸了摸她额上的温度，说：“温度恢复正常了。”
艾薇：“……刻印完成了？”
郁鸣夜：“应该是吧。”
下一秒，艾薇从他怀里转过身。
正当他以为她这是要投ʟᴇxɪ怀送抱的时候，腰间突然猛然多了一股力道，艾薇抬脚猛地将他一脚踹开。
要不是郁鸣夜反应极快地护住重点部位的同时抓住了床头的床柱，只怕整个人都得被她踹下去。
他错愕地看向艾薇。
怎么还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昨晚……还有之前的几晚，他们不都挺和谐的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哪里不满意么？”
艾薇皮肉不笑地横他一眼：“满意。”
郁鸣夜更加不明白了，虚心问道：“那你这是……人还不舒服？”
说着他就想着伸手再摸摸她的脸，结果被她拍开爪子。
艾薇将整个人缩进被窝里，坚定地拒绝道：“你别过来，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睡一觉。你走开。”
艾薇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渴望一个人待着。
郁鸣夜：“……”
人人都说刻印之后，哨向之间会进入一段黏腻的蜜月期，不管是身还是心，都会紧密地连接在一起。
这段时期内双方的感情会迅速升温，同时匹配率也会跟着高涨。
没想到这段蜜月期在艾薇这里的表现截然相反。
郁鸣夜想了想，感觉大约是前几天折腾得实在有点狠了，现在一口气松懈下来，反而生出了点逆反心理。
他有点心虚地摸摸鼻子。
好吧，这事赖他。
郁鸣夜翻身坐起来。
不敢再随便碰她，只好将她的被子被角往里掖了掖，然后悄无声息地起身进了浴室。
浴池里的水还温热着。
昨晚他还抱着艾薇来洗过一趟。
浴池中的水自动清理过一遍，又腾腾冒出了热气。
郁鸣夜双臂靠在浴池边缘，舒舒服服地躺进水里。
腕间光脑此时轻微闪烁了一下，他抬手接起通讯。
周淳的声音从光脑里传出来。
“我的天啊，总算接了。你俩这是怎么回事？再不接通讯，我都要怀疑你们两个是不是死在房间里了。”
郁鸣夜没接他的话茬，支着脑袋问道：“什么事？”
“什么事？大哥！”周淳没好气地说，“现在联盟、军部还有黑塔的高官都在联盟大楼里等着你们两个去作报告呢！结果你们消失了整整一个礼拜！天呐，所有人啥事不干就等着你俩呢！”
郁鸣夜掀了掀眼皮，对他夸张的语气不置可否，丝毫没被周淳的话唬住。
“不是还能找我爸么？”
他和艾薇当时的动向，联盟的人应该很清楚。
从首都星到迷雾之都的这一路上，他们可以询问小方和老毛，坠机的具体事宜可以查问星舰飞行员小圆，进了反转迷宫之后，他们也可以询问郁暻。
虽然郁暻不愿意进联盟大楼配合调查，但不代表他不会配合。
“……找当然是能找。但是上头的想让你们俩亲自露面作报告嘛。”
郁鸣夜闭上眼：“没空。”
周淳“喂”了一声：“没空？开什么玩笑呢？我听说你们俩就在四季酒店里待着哪儿都没去，这还能叫没空？艾薇呢？叫她出来，我跟她说说道理——”
郁鸣夜二话不说掐断了通讯。
除了这条通讯之外，这几天光脑里还攒了不少信息。
他懒洋洋地打开翻看了一下。
除了周淳的碎碎念，就是霍重英和肖正海的各种召唤和信息同步。
郁暻一条消息都没有，似乎很清楚儿子和便宜女儿这几天在四季酒店里干了什么荒唐事。
郁鸣夜回想起那天晚上郁暻在酒店大堂给他们开完房间，趁着艾薇上楼之后，对他投来的那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所有入住酒店的客人必须要登记身份信息。
郁暻当时登记郁鸣夜和艾薇信息的时候，看到了两人的身份资料。
“迷雾之都犯罪率一直居高不下，因此联盟对酒店这样的公共场所把控很严。所以四季酒店一般双人入住的时候，如果是结合哨向，或者是结婚夫妻，会在备注栏显示出来。然后我发现，你们俩既不是结合哨向，也不是法定夫妻。”郁暻审视地看着郁鸣夜，想起自己过去几天里被艾薇骗得团团转的丑样，再看到儿子居然面不改色帮着外人撒谎，郁暻叹了口气，端出了老父亲的苦大仇深苦瓜脸，“解释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郁鸣夜淡定地说道，“之前不是，不代表以后不是。”
郁暻听完一怔，随即从他的话里明白过来什么。
然后他下意识往楼顶看了看，默默捂住脸：“……你们……哎，我服了。”
郁暻心情复杂。
他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心情。
有种自己家的猪长大了会拱白菜的骄傲，又有一种翡翠大白菜把他家的猪拱了的心疼。
……算了。
他自我安慰道：反正猪和白菜都是自己家的，由着他们拱去吧。
郁暻怀着这样的心情等了三天。
三天里周淳和霍重英他们找不到人，都自动往郁暻跟前凑，到他这儿寻人。
郁暻默默担起了知情人守口如瓶的责任，将他们这些人拦了下来，该配合配合，该打发打发。
总之能解决的都替儿子解决了。
然后，三天过去了……
五天过去了……
眼看七天都要过去了。
两个人依然音讯全无。
郁暻：“…………”
年轻真可怕啊。
……
艾薇又睡了两个小时。
然后被光脑吵醒了。
艾薇的通讯列表对绝大多数人都设了静音，只有为数不多几个人能毫无阻碍地打进来。
除了郁鸣夜和父母之外，只有哥哥艾哲成和肖正海有此殊荣。
这回打进来的是艾哲成。
她模模糊糊地接起来：“嗯？哥？”
“还睡呐？我快到迷雾之都了，一会儿去接你。你收拾收拾，准备跟我回去吧。”
艾薇怔愣地坐起来：“……接我回家？”
艾哲成好笑地接口：“不然呢？”
艾薇转了转这几天里几乎没怎么运转过的脑子，慢半拍地问：“可是……我这边还没处理完，我还没来得及跟上头汇报呢。”
艾哲成：“我跟肖主任沟通过了，说是等你们回去再详细汇报也不迟。对了，我跟郁鸣夜的妈妈一起过来的，你跟他一起呢吧？到时候让他一起走。我这边大约四十分钟后落地。”
艾薇懵懵的，茫然地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挂掉通讯，艾薇在床上怔愣地发了半分钟的呆。
随后终于如梦初醒地跳起来。
她摸了两件放在床边的衣服套上，在屋子里找了大半圈，终于在客厅沙发发现了郁鸣夜的踪迹。
他正对着光脑写报告，见她跑出来，起身迎向她：“起了？饿不饿？”
艾薇摆摆手，按住他的手臂飞快说道：“我哥来这里了，说要接我们回去。”
郁鸣夜听完点了下头，问道：“你紧张什么？”
“我紧张？我不紧张。”艾薇看着他，“我是在替你爸紧张。”
郁鸣夜：“？”
艾薇：“听我哥说，你妈也来了，四十分钟后降落。你妈妈她……是不是知道他还活着的事了？”
郁鸣夜面露茫然。
这事，他也不清楚。
不过艾薇说得没错，不管他妈知不知道，他们似乎都有必要替郁暻捏一把汗。
这事要是处理不好，容易引发家庭内部的重大矛盾啊。
艾薇默默问：“要提前跟老爹说一声么？”
郁鸣夜：“……还是说一声吧。”
作者有话说：
老爹：果然受伤的都是我。
元旦快乐。
第169章
和煦的阳光一寸寸地穿过高低错落的建筑, 逐渐落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迷雾之都的早晨一向来得有早有晚。
高层建筑的早上大约从五六点开始，住在底下的居民则大多要等到八九点, 才能享受到阳光的照拂。
郁暻在迷雾之都的几处房子里, 他最喜欢的是一处位于第八十六层的房子。
房子空间不大，但房间的窗户刚好能迎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从反转迷宫里出来之后，他难得闲了下来。
没什么着急的事等着他去做, 现下他手上最重要的事就是等着艾薇来跟他共享情报。
结果一晃几天过去了，艾薇音信全无。
郁暻也不方便去催促, 只好也假装自己完全不着急，每天吃吃睡睡, 好不惬意。
连着几天闲下来，他甚至还生出了几分自己下厨的闲情逸致。
这天一大早, 他起床给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满满摆了一桌。
他还特地将餐桌摆到了阳台上, 准备就着晨风吃完这一顿。
结果也就是转身洗了个手的功夫, 一回头, 阳台上就多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已经朝他辛辛苦苦做好的三明治下手了。
艾薇“嗷呜”咬了一大口。
嚼吧嚼吧吃完，还不忘跟郁暻比了个大拇指：“郁叔手艺不错嘛。”
说着还将另外一块三明治往郁鸣夜面前推：“你吃吃看, 真的挺好吃的诶。”
郁暻无语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住这？”
这地方他连周淳霍重英他们都没说, 按理来说, 联盟的人也不可能这么快找到这里。
但一想到来的人是艾薇ʟᴇxɪ, 他又觉得有些习以为常了。
这小姑娘是有点子魔性在身上的, 总是会莫名其妙知道一些寻常人根本不可能知道的事。
郁暻这段时间跟她相处下来, 也莫名有点习惯了她这神奇的本领。
他叹了口气，改口问道：“一大早过来有何贵干啊？该不会就是想来抢我这一口吃的吧？”
艾薇招呼郁鸣夜赶紧吃, 一边说：“当然是来兑现承诺啊, 之前我不是说过了嘛, 三天酒店换情报共享。”
说到这个郁暻就有点来气，明明说是三天结果他们一住就是六天，他的荷包和心都淌了三天的血了！
他没好气地抢走艾薇手里的蔬菜卷，在俩孩子身边坐下来：“行啊，我倒要看看你能给的情报到底值不值三百万星币。”
“哎呀别着急嘛。”艾薇摆摆手，说，“有些情报不方便在这说，东西我都留在首都星了。所以得麻烦您跟我回一趟首都星。”
艾薇倒也不是随口瞎掰。
她想着，既然要将全部的事实都告诉他，那么她原本在白塔工作过的事也得全部告诉他。
“艾薇”的光脑至今还在艾家放着，没来得及破解里面的信息。
艾薇直觉里面肯定有重要的信息，因此之前不敢轻易将之交给黑塔或者联盟。
她打算将光脑交给老爹，然后他们一起确认光脑里面的信息。
郁暻心说这倒没什么，走一趟就走一趟呗。
他满口答应下来：“行啊，什么时候走？”
艾薇：“今天，现在，星舰随时可以出发了。”
郁暻：“？”
……
飞行器从郁暻家楼顶起飞，直奔机场。
郁暻什么东西都没收拾，只是临行前又摸出了一套假身份的证件。
他现如今在联盟算是一个“黑户”。
郁暻的身份已经因为死亡注销了，因此不管出行还是干什么，他都无法以“郁暻”的身份行事。
这次回来，霍重英有意替他重新补办身份证明，恢复他的真名。
只不过这些天一来霍重英太忙，事情太多；二来郁暻“死”了十几年了，补办手续繁杂，又需要不少审批程序，因此一时半会儿也办不下来。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拿出了“郑司明”的身份证明，打算顶着这个名字回去。
机场大楼上星舰起落。
迷雾之海的机场与别处不同，这里的机场起落跑道是建在大楼楼顶上的。
两条平直的跑道与周围建筑齐平，所有的星舰、飞机在塔台的指挥下有序降落，滑行到跑道的尽头，然后转而滑进下一层楼层里。
艾薇三人在一楼办理完了登机手续，随后便上了第六十层，他们即将搭乘的星舰就停靠在这一层。
电梯门刚打开，艾薇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呼喊声：“小夜！艾薇！”
艾薇一听就知道是宋筝的声音。
郁鸣夜刚一抬头，就看到自家老妈迈着小碎步跑过来，一下扑进他怀里：“你们俩没事吧？听说你们又是坠机又是进了迷雾之海，吓死妈妈了！”
宋筝估计真的是被吓着了，说话都带着哭腔。
抱住儿子就不肯撒手。
趁着郁鸣夜笨拙安慰她的功夫，艾薇在旁轻笑一声，然后二话不说扣住了老爹的手臂：“你不许跑！”
郁暻：“……”
郁暻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猝不及防跟宋筝照面。
他哀怨地瞅了艾薇一眼，用唇语谴责道：“你应该提前说的。”
艾薇横他一眼：“提前说了你还来吗？”
郁暻：当然不。
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艾薇哪管他那么多。
她语重心长地劝解道：“有些事嘛，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晚都要面对的。在我看来，你越早面对越好。可别等到将来没机会了，反而在那后悔。”
郁暻：“？”
他奇怪地看她一眼，有点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后悔不后悔的。
可在艾薇眼里，她却是实实在在见识过的。
她从前认识的老爹，是个很颓丧的人，有空就在酒馆里泡着，经常满身酒气，郁郁寡欢。
她小时候不明白老爹为什么会那样，觉得他这样活得也太没意思了。
可是这次她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
老爹当时身上背负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
那个时候，联盟战火连绵不断，宋筝、郁鸣夜都先后死在了战火里。
当一个人失去了来处，也失去了归宿，想不活成他那个样子都挺难的。
艾薇设身处地站在老爹的立场上想，觉得老爹那个时候肯定过得也很艰难很痛苦。
家庭没了，爱人没了，儿子没了，连身份和过去的一切也烟消云散了。
只剩下狰狞挣扎着的半口气信念，和一个明显身份有问题的便宜女儿。
正常人哪里坚持得下去？
想到这里，艾薇决定原谅过去那个疯疯癫癫的老爹。
然后坚定地拽着他回到原就该属于他的生活轨道。
她希望他这辈子一定要比上辈子过得更幸福，更圆满。
——当然了，这个幸福具体该怎么争取，还得靠他自己想办法。
艾薇朝他使眼色：“台阶我已经给你们俩摆好了，接下来怎么做就靠你自己了。加油！”
郁暻：“……”
她这鼓励怎么他觉得那么瘆得慌呢？
郁暻摸摸鼻梁，犹犹豫豫地朝宋筝那边看去。
发现宋筝所有注意力都在郁鸣夜身上，连半个眼神都没给他。
以他对她的了解，宋筝一向是对内对外两幅面孔。对自己人她一向温柔亲切，对外人则总是喜怒不形于色，轻易不会表露出任何态度和情绪。
郁暻一时间也有点吃不准她究竟是怎么个态度。
他朝艾薇咕哝道：“怕是有点难。”
艾薇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没事，你脸皮厚。”
郁暻：“……”
“艾薇！”宋筝朝艾薇亲昵地招招手，“过来给阿姨看看。”
艾薇松开郁暻，最后给他递了个“你不许逃”的警告眼神，然后往宋筝那边走。
宋筝迎上来就重重地抱住了她。
抱完放开，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难掩心疼地说：“感觉几天没见，你瘦了不少。在迷雾之海里吃了不少苦头了吧？”
艾薇心说，在反转迷宫里吃的苦头，还不如这几天在床上吃的多。
她没好气地横了郁鸣夜一眼，然后乖巧答：“没吃什么苦，我们这不都平安出来了么？”
“还说没吃苦，脸蛋都小了一圈了。”宋筝看看她，又看看儿子，奇怪道，“不过你小子怎么反而红光满面的？你俩不是一起行动的吗？”
郁鸣夜心虚地摸摸鼻子。
艾薇咳了咳，眼神游移。
见两个孩子扭扭捏捏的，宋筝闭上嘴，仔仔细细地又打量了一眼。
几十年来纵横商场锻炼出来的眼力将两个孩子一扫，宋筝隐约感觉出这两人之间的气场是与之前不太一样了。
有种更亲近更融洽的氛围。
宋筝是个没觉醒的普通人，感受不到什么精神力波动上的变化。
但她依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人的变化。
她若有所悟，随即不自觉地笑了笑。
她伸手抱住艾薇，亲昵地蹭了蹭：“瘦了也没事，回去阿姨亲自下厨炖汤给你补补。”
过了一会儿，艾哲成办完值机手续回来，见着艾薇又是一通长吁短叹。
“你俩平安回来就好，当时坠机的新闻将爸妈吓得不轻，我只能亲自跑这一趟把你带回去交差了。”
说完，他招呼几人上星舰：“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出发吧？”
宋筝挽着艾薇：“走吧。”
郁鸣夜和艾哲成这两只艾薇的腿部挂件也跟着走了。
清晨的寒风中，郁暻默默地看着几人和谐的相携离去的画面，又默默看了看形只影单的自己。
他抬起眼，目光定定地落在宋筝婀娜纤细的背影上。
这些年来，他也不是没想过联络她。
只是，每每付诸行动的前一刻，总会冒出点近乡情怯的迟疑怯懦。
有些路，既然踏上去了，便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是不能轻易回头的。
因为一旦回了头，他可能就再也没有了继续独自一人走下去的勇气了。
不过，他此时脑海中又冒出了艾薇刚才说的那几句话。
他将她的话囫囵又过了一遍。
是啊，与其将来后悔，还不如现在早点面对。
越早越好。
怕什么？
反正他脸皮厚嘛。
想到这里，郁暻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举步跟上。
作者有话说：
中年版追妻火葬场。
第170章
星舰平稳地离开了第四十七星球。
有别于来时迷雾之都的混乱不堪, 最近一段时间联盟加强了对这里的监管，不管是空中还是地面, 都让远征军和黑塔加强了守备和监控。
一时之间, 迷雾之都本地的一些武装势力大都明白联盟这回是有心有力准备整顿这里，纷纷销声匿迹，不敢出来硬碰硬。
星舰驶离迷雾之都不久, 先是在附近的中转站停靠了片刻，接了一个人上来。
这个人是宋笛。
宋笛原本正带着伊甸开发部门的考察队去了附近的星系, 半路上听说了ʟᴇxɪ大侄子和艾薇出事，赶紧撇下整支队伍往第四十七星球跑。
结果半路上又听说了郁暻的事, 更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宋笛见了郁暻的反应，比周淳霍重英好不到哪去, 一瞅见郁暻, 便开始眼泪汪汪的, 抱住了郁暻就不撒手, 扯着嗓子开始嗷嗷地嚎：“郁哥！你真的还活着吗郁哥！！呜呜呜, 我好想你啊郁哥！！”
艾薇在旁边拱拱郁鸣夜，小声问：“什么情况？我还以为你舅舅肯定会跟你妈站在同一阵线, 至少也得表现得不假辞色啊。怎么看起来比周淳他们还激动？”
郁鸣夜低头说：“据说我舅舅从小就特别崇拜我爸。”
艾薇诧异：“他们从小就认识了！？”
郁鸣夜点点头：“算是吧, 听说当时我舅十四岁的时候跑到其他星球玩, 结果出门在外突然基因觉醒了, 当时那地方有点危险, 兵荒马乱的, 他当时差点出事，正好被我爸救了。”
从郁鸣夜小时候起, 宋笛就经常说起这件事, 说自己当时有多危险, 说郁暻救他救得有多及时。
从那时候，宋笛就成了郁暻的小迷弟，成天郁哥长郁哥短的，一有机会就跟在郁暻的屁股后面跑。
郁暻当时已经进了远征军，一年到头都不一定回首都星一趟。
不过因为宋笛的关系，有空的时候就会跟他碰个面。
一来二去的，因此也就认识了宋笛他姐。
艾薇面露恍然。
这么说起来，宋笛也算是阴错阳差地给郁鸣夜他爸妈牵线搭桥了。
艾薇一时间想起老爹当年那副跟感情绝缘的样子。
不可否认，老爹长得很好，眉眼清正英俊，身材高大挺拔，是非常能让人心生好感的模样。
她小的时候曾见过不少姐姐、阿姨对老爹芳心暗许，暗送秋波，有的热情大胆些的，更是直接表白求爱，要多主动有多主动。
可惜老爹就像是块木头，什么暗示信号都接收不到。
久而久之，很多人便猜测他是不是不喜欢女的。
后来还因此遇上了男人跟他求爱，吓得老爹当时扭头就跑。
当年艾薇还为此取笑了他很久。
觉得就他那样，活该单身一辈子。
现在想想，艾薇更觉得不可思议。
就老爹这样，究竟是怎么追到宋筝的？
总不至于是宋筝主动的吧？
可当年也不是没有过主动的人啊，也没见老爹回应过。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是不能理解。
他那个时候，早就跟宋筝结过婚了——即使宋筝当时已经在战火中过世了。
可既然有过那么一个人，老爹自然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地步入下一段感情了。
所以，当初不是老爹铁树不肯开花，而是他在一心一意为了宋筝阿姨守身如玉？
艾薇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啧啧，想想还有点感人。
要不……帮老爹一把？
想到这里，艾薇又拉拉郁鸣夜的袖子，问：“那你知不知道你爸妈当初是怎么在一起的？谁追的谁啊？”
郁鸣夜眨眼：“这我就不清楚了。”
艾薇：“问你舅有用不？他会知道么？”
郁鸣夜想了想：“我觉得他应该不知道。我爸的事我自己记得的不多，基本都是他告诉我的。他知道的应该都会说，既然他没说过，应该就是他也不知道吧。”
艾薇摸摸下巴。
没什么头绪，只好先将这事放在一边。
星舰一路畅行无阻地返回首都星。
路上至少需要两天半。
期间宋笛抱着郁暻哭了整整一天半。
直到后来郁暻实在受不了了，偷偷摸摸喂了他一颗安眠胶囊，总算将他给撂倒了。
他捡了个空隙，敲开了艾薇和郁鸣夜的房门。
房门一开，他抱臂靠在门框上，有些揶揄地看着他俩：“你们两个大白天关起门来窝着干嘛呢？”
“大白天？”艾薇瞥了一眼窗外，太空里哪来的白天？
她没好气地敲了敲面前的光屏，说：“想什么呢？我们两个忙着呢。”
郁暻问：“忙啥？你是不是忘了之前答应我什么了？”
艾薇朝他招了下手，然后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说：“过来看就知道了。就是忙之前答应你的事。”
郁暻在她对面坐下来。
艾薇将面前几块光屏的其中一块往他面前一推，难得面露正经地正色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郁暻将信将疑地看她一眼。
又瞥了一眼郁鸣夜。
郁鸣夜关上房门，将门反锁之后，又打开了舱房内的信号屏蔽功能，完全隔绝了外部的信号。
见他们郑重其事，郁暻心头微怔，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放下翘起的二郎腿，垂眸看向艾薇推过来的光屏。
艾薇给他的这一份资料，就是她和郁鸣夜之前给肖正海的那一份。
其中包括了郁鸣夜之前掌握的五处诺亚据点的信息，以及一些他们的地下拍卖场、武装势力的分布。
她和郁鸣夜之前认真讨论过，决定让郁暻先看过这份资料，然后根据他的反应，再决定要不要将全部的事实告诉他。
并非不信任他。
只是很多时候要考虑他的接受能力。
她和郁鸣夜重活一世，这种事任谁都不太可能轻易接受吧。
郁暻安静地看了五分钟，从头到尾将所有的资料都仔细看了一遍。
随后，他缓缓抬眸看向对面沙发上并肩坐着的两人，慢慢地问道：“这是你们提供给黑塔的资料？”
资料里其实并没有明确指明这是谁给的资料。
艾薇眨眨眼，内心对老爹毒辣的火眼金睛点了个赞。
她松了口气，跟郁鸣夜对视了一眼。
她跟郁鸣夜打了个赌。
如果老爹能看出这些资料的来源是他们，而不是黑塔，那么他们就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他。
如果他连这都看不出来，那么他们也会有所保留。
艾薇笑了一下，抬眸看郁鸣夜：“你来说么？”
郁鸣夜说：“你来吧。”
艾薇只好摸摸下巴：“好吧，那我想想从哪说起比较好。”
郁暻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个人。
眼前的这一份资料中包含的信息量，其实远比肉眼看到的更多更深。
他了解黑塔，也了解军部。
这份资料的完善程度，已经远超了他们的能力范围。
以他们对各星球的掌控度，基本不可能在明知道诺亚正在暗中发展壮大的情况下，还按兵不动地任由他们壮大到这个地步。
多年的暗中追查下，他很清楚诺亚的人有多狡猾，更清楚他们藏得究竟有多深。
光凭黑塔或者军部，根本不可能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查到这么多。
可是……
他暗暗诧异地看向艾薇和郁鸣夜。
既然黑塔和联盟都不可能，这两个人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难不成他们的势力比黑塔和联盟更深厚？
这可能吗？
这两个几乎没有任何背景的年轻人，真能做到连黑塔和联盟都做不到的事？真能做到连他花了十几年都没能完成的事？
艾薇沉思片刻，然后抬眸看向老爹，慢慢说道：“老爹。”
郁暻顿住：“……？”
这不是艾薇第一次称呼他为老爹了。
之前他还开玩笑说，就她鬼点子多，一会儿一个称呼，也不嫌多。
可是这时候再听到这一声称呼，他恍惚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称呼似乎与其他那些不太一样。
艾薇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说：“来吧，我给你做个疏导。”
郁暻下意识往后仰了一下，看看她，又看看岿然坐着不动的郁鸣夜，诧异道：“不是吧？你给我疏导？你们俩不是已经……”
艾薇点点头：“我和他是刻印了。”
一听这话，郁暻更是往后退了点，一脸震惊道：“已经刻印的向导是无法再给其他哨兵做疏导的，你该不会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吧？”
艾薇当然是知道的。
这种常识都写进向导系的初级疏导手册里了。
只不过现在情况特殊。
艾薇说：“其实严格来说，我不是想给你做疏导，而是想将我的精神力输送进你的精神海里。”
她和郁鸣夜讨论过很多。
所有口头的转述都不如直接让他亲自感受一遍来得有效。
艾薇的精神力跟别的向导完全不同。
她的精神力自她醒来之后，就已经高度融合了他的精神力。
郁鸣夜之所以能想起上辈子的所有事，正是因为当时在黑塔地下隔离室里，被她扎了那一针向导素。
随着后来她又给他做了几次疏导，他想起的事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
因此，他们两个便想着，或许她的精神力对老爹也能有类似的效果？
他也能因此想起些什么吧？
只可惜，这个想法此刻在郁暻看来，颇不靠谱。
他震惊地又往后缩了一点，看着她不敢置信道：“你要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你就直说，没必要非得弄死我吧？”
艾薇见他愈发惊恐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她一摊手，直起身笑道：“行了，不吓你了。跟你开玩笑的，不是我亲自给你做疏导。”
郁暻瞪着眼，有ʟᴇxɪ些没过回神：“……所以呢？”
艾薇伸出手，掌心里躺着一支向导素针剂。
“这是我刻印之前做的向导素针剂。放心吧，这个你肯定能用。”
郁鸣夜身上一直带着两支她的向导素以备不时之需。
这是离开首都星之前她特地给他准备的。
没想到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艾薇认真地说道：“注射了这个，你大概就能明白一切了。”
郁暻看向她手心里的针剂，又看了看郁鸣夜。
郁鸣夜冲他肯定地点点头。
郁暻沉默片刻，闭上眼心一横：“好吧。”
第171章
……
注射之前, 郁暻摸出一张试纸，将针管里的向导素在试纸上测试了一下。
保险起见, 他还是得先测试一下自己的精神力跟艾薇的匹配率。
万一实在太低, 低得连40%都不到，那他也得重新做一下心理建设。
浅蓝色近乎于无色的向导素滴了两滴在试纸上，很快就有了结果。
匹配率62%, 不算高，但也处于安全的范围内。
郁暻松了口气, 心中略有些遗憾。
这么一来，不就连拒绝的借口都没有了吗？唉。
郁暻不情不愿地拿起针剂, 朝自己手臂比划了一下，迟迟没能扎下去。
艾薇见他这样, 干脆利落地抬手抓住他的手, 直接将针管往他的手臂肌肉上一扎一推。
郁暻哀怨地看她一眼：“你给我点做心理建设的时间行不？”
艾薇没好气地回视他：“你胆子大一点行不？我还能害你吗！？”
郁暻一脸认真地说：“还真别说, 我其实一直有在怀疑你是不是憋着坏想害我。要不你还是老实承认了吧, 我肯定——”
郁暻絮絮叨叨的话才刚说到一半, 忽地一头往后栽倒下去，不省人事了。
艾薇被他的大反应吓了一跳。
“不是吧, 这就倒了？这管向导素不会真有什么问题吧？”
郁鸣夜上前探了一下郁暻的脉搏鼻息, 说：“应该没事。记得你之前第一次给我扎那一管向导素的时候吗？我也晕了。你的向导素经过提纯处理, 比精神力的浓度高了很多, 第一次不适应也是正常的。”
他想了想, 又说道：“我反倒觉得这是个好消息, 说明他对你的向导素有反应。”
艾薇问：“你当时晕了多久？”
郁鸣夜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副本里相遇的时候吗？”
艾薇点头：“记得啊——你那时候刚醒？”
郁鸣夜：“嗯。”
艾薇算了算：“那这至少得两天了吧？”
不知道郁暻得晕多久。
……
……
郁暻觉得自己摔进了一场混乱的梦。
梦里光怪陆离，怪诞无比, 一切景象如同走马灯般恍惚而过。
倏忽间他看到自己不断地来往穿梭于各种熟悉而陌生的地方。
熟悉的是他似乎分明知道那些都是什么地方, 都跟他记忆里的那些地方对得上号——首都星、迷雾之都、绿荒漠、各处沦陷区, 和各座繁华都市。
但是陌生的是，他眼前所看到的一切细节都跟记忆里全然不同。
高度现代化的首都星被炸成了荒漠，繁华的都市荒废成了建筑废墟，本该空无一人的绿荒漠成了许多星际流民的庇护所，危机四伏的沦陷区成了星际冒险者探险寻宝之地……黑塔与远征军共同构筑的联盟秩序悄然崩塌，消失匿迹。
他全程茫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可内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些都是现实中真正发生过的事情。
联盟被摧毁过，秩序被推翻过。
战火焚毁了银河联盟所有灿烂的人类文明。
然后，他发现自己居然梦见了艾薇。
——不，或许是一个长得与艾薇有点像的姑娘。
这个姑娘看起来二十多岁，剃着一头极利落的板寸，染了一头灿亮的奶奶灰，耳后留了一块纹身似的长疤，顶着一张漂亮的脸蛋，气质却透着一股子又糙又凶的流氓头子气息。
明明跟他见过的艾薇天差地别，可是郁暻还是下意识地感觉到这两个人似乎有着某些共通之处。
正这么想着，他看到梦里的艾流氓蹲在首都星一座荒芜的山头，将一支他最爱的狙|击枪插进了地面，然后他看到她单手扶住枪，用无比伤感的语气对着那支枪说道：“老爹，你安心去吧。你放心，我一定会继承你所有的遗产，包括你在迷雾之都黑市里三个小金库，和分别埋在好几个地方的绝版藏品。”
郁暻：“……”
虽然不知道那些绝版藏品是什么，但他为什么莫名好气。
“艾薇”对着枪絮絮叨叨，郑重起誓：“我一定会善加利用那些东西，还有你这些年来教给我的所有本事。我会继承你的衣钵，像你一样救助那些像我一样的孩子，然后抚养他们长大，教会他们本事。你放心，我保证一定会完成你的遗愿！”
郁暻：“……”
那他真是谢谢她了。
虽然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遗愿是什么，但他觉得应该不是她口中的那一种。
郁暻从这个“艾薇”身上由衷地感受到了一股亲切感。
这种三句话能将他气死三遍的说话方式。
实在太熟悉了。
……
这没头没尾的一个画面其实只是瞬息间闪过的一幕。
但“艾薇”的出现就像是一个引子，将他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幕的画面整个串了起来。
那些画面陡然碎成了无数块碎片，随着一阵风被吹散了，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脆玻璃似的碎响，从蹲在山头扶着枪的那道身影，朝他劈头盖脸地吹了过来。
风沙迷眼。
郁暻下意识地抬手遮挡，随即便意识到这应该只是一场梦。
于是他刻意地睁大眼，想要看清楚每一个细节。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他看到那些无数的碎片吹到了眼前，每一块碎片里都是一处缩影。
缩影里，他看到自己带着“艾薇”走过许多地方。
破败的、晦暗的、危险的、绝望的……他带着她一路踏遍了战火烧过的地方。
然后，他发现随着碎片越看越多，缩影里的“艾薇”年纪看着就越来越小。
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十五六岁的样子，十来岁的样子……
再然后，他看到自己站在一个才四五岁的小姑娘，神情复杂地探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对她说：“这样吧，从今以后你就喊我老爹。你没有爸爸那我就来当你的爸爸。直到将来你能独当一面，找到你自己要走的路为止。”
郁暻：“…………”
原来如此。
原来艾薇这种恨不得一天气死他三百遍的性格是他亲手培养出来的。
原来这就叫自食恶果。
不过，他在碎片里不光是看到了她，他还清晰地看到了自己那些年来做过的事，以及诺亚犯下的累累罪行。
他意识到那些碎片在不断地倒放，他所看到的时间片段在不断地向前推移。
他看到自己在遇到“艾薇”时，她才不过两三岁。
然后，他看到了他的儿子，郁鸣夜。
郁暻静静地睁大了眼。
碎片里的郁鸣夜跟他印象中的他也大不一样。
他看起来完全变了一个人。
一双本该明亮有神的黑色瞳仁变成了猩红的血色，第一眼看上去，甚至有些骇人。
郁暻从儿子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无形的压制力。
那仿佛是一种来自上位者的威压，是某种比之S级哨兵更强大的存在。
当时郁鸣夜正决意单枪匹马去与一座城市里浩浩荡荡数以万计的敌人开战。
郁暻追进那座城市时，战斗已经结束了。
整座城市被炮火和鲜血洗过一遍，满目疮痍。
他最终在城市的最高处找到了他。
他看见郁鸣夜倒在血泊里，赤红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天空，脸上挂着浅淡的仿佛大仇得报的快意笑容。
然后……闭上了眼。
那一战，黑塔和远征军的人分身乏术，诺亚的几名首脑被郁鸣夜单枪匹马屠尽。
郁暻一个人收殓了他的尸体，然后清点了诺亚基地里残存的所有证据和资料。
然后他发现了当时不过两三岁的“艾薇”。
小姑娘被一只白狼的精神体守护着，缩在基地的角落里沉睡着。
直到郁暻走近，那只白狼王才终于耗尽了所有的精神力，一点点消散开来。
……
郁暻以为这便是他与“艾薇”的初遇了。
实则不然。
这场宏大繁复、跨越了数十年的走马灯并没有因为郁鸣夜的死而停止。
风中混杂着无数的碎片，依然在不断地吹向他。
他看到自己只身一人穿过大街小巷，日复一日地暗中搜查着诺亚的消息。
直到某一日，他从某处截获了一个情报。
情报来源原本是他放在诺亚内部的一个暗钩。
只要有人去碰，去用它发出消息，他就会知道。
其实那个钩子放得并不高明。
当时时间紧迫情况仓促，他并没有足够的时间为钩子套上许多层伪装。
他当时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了。
反正即使被诺亚的人识破了，他们也查不到他ʟᴇxɪ身上。
意外的是，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那条情报。
情报的内容看似只是简单的几份实验记录，几组数据。
郁暻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他比对了自己过去十几年里查到的证据，愕然发现那些数据竟是诺亚正在进行的人造哨兵的基因实验资料。
他尝试着朝那个信息来源试探性地发送消息。
然而那人并不回应。
只是持续不断地发来更多的情报。
大多时候是实验数据，有的时候则是诺亚的动向。
这种单向的联系持续了整整一年。
期间郁暻一边不断地搜集着各方的消息，一边确认着这个暗钩传来的消息的真实性。
直到某一天，他终于确定了一直给他传递情报的人的身份。
一个有资格接触到诺亚那些尖端实验，又有机会掌握诺亚动向的人。
一个既有着顶尖基因科研能力，又在诺亚中有着极高地位的人。
这样的人选，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郁暻圈定了几个人，然后用排除法不断缩小范围。
直到某一次他深入诺亚探查情报，险些暴露，被人暗中帮了一把。
有惊无险地逃出生天后，他才终于确定了那个人的身份——
——艾薇。
那个背负着无数骂名的小姑娘。
传说中她是那些基因实验的主导者，她令诺亚复制出了大批战斗力足以与S级哨兵比肩的人造战士。
那些人造哨兵悍不畏死，受了伤能顷刻间恢复，力量、速度、弹跳力等方面都有着惊人的提升。
他们甚至掌握了一些本不该属于人类的力量。
有些人能够像猫头鹰一样拥有夜视的能力；有的人能像鱼一样长出鱼鳃长时间待在水下；有的人长出了堪比虎豹的利爪和尖牙；有的人长出了蝎子般带毒刺的长尾……
据说，这都是艾薇的丰功伟绩。
郁暻一度也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他亲自潜进了诺亚，亲眼见到了艾薇。
“你希望我做什么？”
“我希望你能帮我，彻底摧毁诺亚和方舟计划。”
长达一年的单方面联系终于有了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对话。
郁暻问道：“你能付出多大的代价？”
他听见她一字一顿地清晰答道：“不惜一切代价。”
语气坚定，义无返顾。
……
郁暻倏地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说：
老爹：恍、如、隔、世。
第172章
郁暻睁大了眼, 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怔怔的，眼神都直了。
艾薇和郁鸣夜缓缓地探出头, 低头看着他放空的双眼。
艾薇摸着下巴问道：“你说……你爸他该不会是傻了吧？”
郁鸣夜眨眨眼：“不至于吧？”
艾薇看向他：“你当时恢复过来的之后, 也这样吗？”
郁鸣夜：“没有啊。”
艾薇疑惑地又摸了摸下巴：“那怎么会这样？看起来真像是傻了。”
郁鸣夜思索了一下，缓缓道：“难不成是你的向导素对他不管用？”
艾薇：“不会吧？没有那种功效的话，那普通的向导素也没听说会把哨兵弄傻了的啊。再说了, 62%的匹配率呢，不低了。”
郁鸣夜顿了顿, 看向她：“说起来，为什么你和我爸能有62%的匹配率？”
说着, 他抿嘴嘟囔道：“你和我第一次匹配也才52%。”
艾薇哭笑不得：“你连这都要计较？”
郁鸣夜：“……嗯。”
艾薇算是服了他的醋坛子了。
她想了想，说：“我们俩的情况和他不一样。我那时候不是还不认识你吗？我记得的第一次, 就是92%那次。再说了, 我和老爹的情况你也知道啊, 相处十几二十年了也才62%。你管这叫高？”
郁鸣夜被说服了。
躺着的郁暻：“……”
郁暻觉得自己太憋屈了。
躺着也能莫名其妙被嘲讽。
他缓缓地动了动眼珠。
艾薇惊喜道：“缓过来了？”
郁暻缓缓地看了看他, 又看了看郁鸣夜, 用沙哑的嗓音问道：“……我睡了多久？”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忽然感觉脑子里一阵天旋地转般的晕眩, 随即从胃里返上来一股说不出的酸涩。
他猛地一把推开郁鸣夜, 从沙发上蹿起来, 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洗手间。
艾薇诧异地听着洗手间里传出来的呕吐声, 茫然地跟郁鸣夜对视一眼：“……这也是后遗症之一？”
郁鸣夜眨眨眼：“我当时也没这样。”
艾薇：“那他为什么这么大反应？”
郁鸣夜耸肩。
郁暻吐了半晌, 好不容易才抬起头。
他估计是真的吐难受了, 一双眼被呛得通红。
艾薇被他的这双眼看得一愣。
郁暻这眼神有种她记忆里的老爹的样子，有那么一点点像。
她轻轻屏住呼吸，朝他认真地回望过去。
郁暻转头接了杯水漱完口，才终于直起腰来。
艾薇怔了三秒，然后点点头：“好，我这就去。”
星舰上客房服务效率极高，不消两分钟，就有乘务员将酒送到了门口。
艾薇将酒拿进来，往沙发茶几上“嘭”地一放。
郁暻已经从洗手间里出来了，瘫在沙发上思考人生。
“您想怎么喝？确定不吃点东西就直接干喝？”
郁暻揭下覆在脸上的热毛巾，看着她，嗓音低哑地说：“你陪我喝。”
艾薇垂眸看他：“我不会喝酒。”
郁暻嗤笑一声：“得了吧，你十岁起就开始喝了。”
现在这个艾薇从小在首都星上长大，娇生惯养，被教育得文静守规矩，几乎从没碰过酒。
但跟着老爹长大的艾薇不是。
艾薇看着郁暻逐渐冷静下来的眼神，笑了一下。
内心缓缓松了一口气。
她在郁暻对面坐下来，动作熟练地开了酒瓶。
“啪”的一声，酒瓶子打开，瓶子里浓烈的酒香溢了出来。
艾薇给老爹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刚才为什么会吐？”
郁暻坐起身探手拿过酒杯：“信息量过载，有点承受不住。”
艾薇“啧啧”两声：“哨兵真弱。”
一句话同时开罪房内两名哨兵。
郁暻刚吐完，完全没立场反驳，只是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看向自己亲儿子，邪恶地挑拨离间道：“她都这么无法无天了，你也不管管？”
郁鸣夜掀起眼皮：“她说的又没错。”
郁暻：“……怎么没错了？我还第一次听到有人嫌弃哨兵弱的。”
艾薇捏着酒杯在鼻尖晃了晃，好整以暇地说：“那你算是孤陋寡闻了，现在首都星上很多人都这么认为，特别是东大里。哨向地位极度不平等的时代早已经过去了。”
郁暻略微一怔。
艾薇没看他的表情，盯着酒杯继续说：“本来嘛，我觉得以前哨向之间的地位差异就有问题。哨兵再强大又怎么样？越强，越容易产生精神黑斑，也就越依赖于向导的疏导。那种建立在向导提供的疏导基础上的强大，是真的强大吗？不见得吧？”
郁暻好奇地看着她：“那你觉得真正的强大是什么？”
艾薇想了想：“这种事怎么能用三言两语就定义得了？每个人对强的理解也不一样。在我眼里嘛……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力量弱小的时候就尽可能地壮大自己，等到积蓄了足够的力量，遇到了合适的机遇，就去帮助更多的人。其实根本无所谓哨兵还是向导，没有孰高孰低。当然了，在哨兵们固执己见地认为拳头才是硬实力的时候，我也不介意用他们认可的方式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爸爸。”
郁暻笑起来。
他轻晃了下酒杯，朝她举了一下：“我敬你一杯。”
说完，他一饮而尽。
又烈又辣的酒顺着喉咙一路灌下去，郁暻被辣得龇牙咧嘴。
口中猛地倒吸了半天凉气，却只是吐出两个字：“痛快。”
艾薇跟着一口喝完，放下酒杯认真地看着他：“你想起来多少？”
郁暻抬眸看着她，又看了一眼郁鸣夜，最终看回艾薇。
“基本上该想起来的都想起了。”
艾薇：“那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郁暻张口欲言，结果话到嘴边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个孩子重活一世，连带着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不光是他的，还有整个联盟里千千万万无数人的命运。
如果他在无数块碎片里看到的世界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那么无数本该已经死去的人，现在都安然地活着。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令他感激了。
郁暻抹了把脸：“老实说，我现在脑子还是乱的，估计需要一点时间捋一捋。”
艾薇点点头，明白，体谅。
她说：“距离到达首都星还有大半天，你要不先回房间休息休息，顺便整理整理思路？”
郁暻“嗯”了一声。
他缓慢地从沙发上起身，慢慢往门口走去。
“郁叔。”艾薇叫住他，“好好休息。”
郁暻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她一眼，淡淡笑道：“叫什么郁叔？叫老爹。”
说完，他回过头，缓慢而坚定地离开了房间。
艾薇笑着收回视线。
她的老爹回来了。
开心ʟᴇxɪ。
她如同了却了一桩心头大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畅快极了。
她扭头就给自己又倒了一大杯酒，转头说：“今儿真高兴，你也来一杯？”
郁鸣夜看着递到面前的酒杯，刺鼻的酒味有些呛人。
他知道自己酒量不行，这满满一杯下去，估计是要撒酒疯。
记得自己当年曾经跟霍重英喝过一次，当时战事吃紧，黑塔和远征军都折了不少人，他认识的很多人先后都走了，包括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肖致远。
他当时拉着霍重英借酒浇愁，一杯下去，基本上就断片了。
第二天听其他人说，他撒的酒疯太奇怪了。
郁鸣夜从来都是了清冷沉默的性子，结果喝了酒就开始跟人推心置腹。
那天他跟霍重英推了半天，推得霍重英连连灌下去十几杯，借酒浇愁愁更愁，愁得霍重英抱着他嗷嗷哭了一晚上，将积了满腹的痛苦哀怨全倾吐了。
哭得整个雷霆上下都知道了不说，雷霆的正副队长的地位和威严险些不保。
从那之后，两人心照不宣，再也不碰酒了。
而霍重英也吃一堑长一智，从此就算要喝酒，也绝对不跟他喝。
免得晚节不保。
郁鸣夜看了一眼艾薇扬着笑的脸，跟着浅笑了一下。
希望她能扛住吧。
……
星舰如流星般穿梭于太空，驶向他们的故土。
旷寂太空中，无人注意的另一架星舰上——
有人气急败坏道：“我们送进去那么多人！那么多人！！结果只有陈健他们几个出来了！？这怎么可能！？”
“……确实是这样。”
“看清楚了吗？当时真的是艾薇让人抓走了陈健他们？”
“千真万确！就是雷霆的霍重英抓的人。”
那人重重砸了手中的玻璃杯，“哗啦啦”一声，满地脆响。
“艾薇为什么会突然倒向黑塔！？”
另一人只能弱弱道：“不知道。她突然倒戈，那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怎么办？上头不是一直希望让她来主导接下来的所有实验吗？”
那人深吸一口气：“就没有人能替代她吗？”
“这么说起来……据说她有两个师哥，当初他们也参与过艾薇的基因编辑实验。能力方面，可能没有艾薇那么强，但是既然能拜到齐复礼院士的门下，说明他们的实力也差不到哪里去。”
“行，那就他们了。——千万小心，这次决不能再让他们有机会投降黑塔。”
“是！”
隐秘的对话戛然而止。
悄无声息地散在了连声音都无法传播的旷野之中。
作者有话说：
阳完容易虚，最近一直被爸妈押着天天早睡。
艰难恢复中~
希望大家身体健康，保护好自己。
第173章
郁暻跌跌撞撞地出了房间, 实在太晕了，便靠在走道墙边休息。
他抬手以拇指和中指按住两边太阳穴, 艰难而迟缓地揉了两下。
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大到连他这种能同时处理多种事情的脑容量都有点不够用了。
梦里的一切他分明没有经历过, 却真实得纤毫毕现，清晰得根本不容他否认。
他抹了把脸，缓慢地闭上眼。
走道另一头, 宋笛在郁暻房门口蹲守了大半天，见没人, 便想着去姐姐房间唠唠嗑。
才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窄长的走廊另一头, 靠在那里闭目养神的郁暻。
宋笛刚想开口，忽然想到了什么, 扭头抬手摁下了宋筝房间的门铃。
过了一小会儿, 宋筝过来开门。
门板一开, 宋笛刚想说话, 就被宋筝抬手打断。
宋筝平日里工作太忙, 连在私人行程基本也被工作塞得满满当当。
趁着闲暇的碎片时间，她赶紧跟手底下负责各种项目的下属确认工作进度。
此时她正在通讯中, 朝宋笛招了招手, 示意他自己进门。
结果宋笛站在门口没动, 反而是一副就要在门口等她结束的架势。
宋筝意会, 几句话布置完任务目标后, 她关掉光脑, 抱臂看着他：“说吧，找我什么事？”
宋笛朝她勾勾手, 示意她出来。
宋筝：“？”
她往门外走了两步, 在宋笛的努嘴示意下, 朝走廊尽头看去。
宋笛凑到她身边问：“你和郁哥，还有没有下文啦？”
宋筝冷着脸横他一眼：“你管我这么多干什么？”
宋笛：“我关心你不行么？”
宋筝：“得了吧，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明明就是关心他吧。”
宋笛：“那我当然是希望你们俩能破镜重圆咯……哦不对，你们俩的情况也不能算是破镜。姐，我觉得郁哥那时候做那种决定肯定也特别艰难——”
宋筝轻声打断他，问道：“你问他那时候发生什么了么？”
宋笛：“问是问了，但他那种性格你也了解，只要他不愿意说，那肯定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说着，宋笛拱了拱宋筝，问道：“要不……姐，你去问问？没准他就愿意跟你说了呢？”
宋筝轻哼一声：“他愿意说，我也不愿意听呢。”
她摆摆手：“没别的事了是吧？那你回吧。我这还要忙呢。”
宋笛不情不愿地嘤了一声，正欲说点什么，结果他自己的光脑也响了。
他之前丢下考察队的工作跑回来，很多事情还得等着他远程处理。
之前他光顾着抱着郁暻哭了，什么都没来得及处理。
他叹了口气，只好扭头先去忙正事。
宋笛步履匆匆地消失在走廊上。
宋筝正准备扭头回房间，结果走廊尽头传来一声闷响，郁暻似乎站都站不稳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难受地将脸埋进双膝之间。
宋筝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轻叹一声，提步朝他走去。
“你还好吧？”
宋筝问了一声，结果郁暻没动。
她想了想，半蹲下来，轻拍他的肩膀问道：“郁暻？”
这会儿郁暻才像是终于缓过来一点儿。
他缓慢地抬起头，一双眼中布满了红血丝，怔愣地看着她。
宋筝愣了下，关切问道：“你人不舒服吗？”
郁暻听着她的声音，艰难地聚焦双眸，仿佛此时此刻才认出了面前的人是谁。
“宋筝……”
宋筝心中暗叹。
心想他怎么将自己折腾得这么憔悴了呢？
说起来，她从前也很了解他的性格。
郁暻这人，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不拘小节，实际上性格却非常的坚韧不拔。
他总是有着非常明确的目标和信念，他总是清楚地知道自己该走什么样的路，明确自己跨出的每一步。
这也是她从前最欣赏他的一点。
——当然，瑜不掩瑕。
光凭这一点闪光点也不足以完全遮掩他身上的缺点。
比如性子太独。
总喜欢单枪匹马地将自己一个人豁出去，什么苦什么累都一个人背着，什么都不愿意轻易吐露。
这也是宋筝从前最不喜欢的一点。
他像是一颗悬在天边的星星，总令她感觉自己走不近他。
还有就是，行事总是乖张不羁，脑回路千回百折，令人捉摸不透。
在这一点上，从前他们姐弟俩有过分歧。
宋笛觉得这叫神秘，她倒觉得，纯粹是傻不拉几。
……
见他一直没回应，宋筝收回手打算起身走人。
结果却被郁暻一把抓住了手，忽地就开始眼泪汪汪。
宋筝震惊地看向他，正想开口问他怎么了？
就听见郁暻带着哭腔问道：“宋筝，你怎么就死了呢？”
宋筝：“？？”
宋筝：“……”
谁死了？你再说一遍？
她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这已经不是傻不拉几了。
这是脑子不好吧？
在外头游荡了十几年，荡成弱智了吗？
郁暻没注意到宋筝宛如看傻子的视线，自顾自哭唧唧地拉着她的手碎碎念：“你才多大啊，你怎么就死了呢？早知道你会死，我当初就……当初就……”
宋筝：“……”
她忍了几秒，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接口问道：“就什么？”
郁暻似乎没听到她的声音。
抓着她的手继续絮絮叨叨：“我在梦里还替你收了尸。呜呜呜，你当时可太惨了。”
宋筝：“……”
宋筝额角暴出青筋，翻了个白眼。
几十年来驰骋商场锻炼出来的心态被他几句话搅得快破功。
她一把甩开他的手，站起身没好气道：“你死了我都不会死！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这一声仿佛一下将郁暻骂醒了。
他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起来。
酒精的作用下，醉意上头。
他几乎快要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已经回到现实，还是依然沉浸在梦境里。
看着眼前宋筝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他扶着墙爬起来。
“宋筝……哦对……你没死。你现在还好好的活着。”
他吸了吸鼻子，上前认认真真地抱住了她。
“你还活着。太好了。”
宋筝：“……”
她抬手原想推开他。
可是听着耳边那充满了不安和庆幸的语气，她忽然又狠不下心推开他了。
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是只跑丢了多年终于找回家的流浪狗。
怪有些可怜的。
……
房间内，艾薇趴在郁鸣夜身边，认真问：“快快ʟᴇxɪ快，他们还说什么了？”
郁鸣夜专注地将听力铺展到门外，一字一句地转述。
听到最后，连艾薇都哭笑不得了。
“老爹真的是……我服了。”
……
……
一天之后，星舰到达首都星民用港口。
肖正海提前得了消息，早早就候着了。
肖正海和郁暻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关系极好。
两人从小学开始同班，一路一起考进东大。
大学四年，他们俩更是全校出了名的黄金搭档。
指挥系最强的哨兵，和向导系最强的向导。
两个人叱咤校内校际各种比赛，风光无限。
直到后来，郁暻进了远征军，肖正海选择进入黑塔，两人才慢慢分道扬镳。
肖正海原想将郁家父子和艾薇都接去黑塔，结果还没开口，就被宋筝拦了下来。
她说：“黑塔的事应该不着急吧？我们一家三口好不容易才团聚，先给我们几天时间相处相处好吗？”
肖正海一愣，心说也是，是自己欠考虑了。
重要的汇报工作霍重英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就算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内容，艾薇和郁鸣夜在返程的路上也提交过了好几份详细报告。
他的确没必要这么着急将他们接去黑塔。
另一方面，肖正海原以为以宋筝的性格，估计不可能这么快原谅郁暻。
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他欣慰地看着他们一家人，心说他们一家人分别了十几年，的确应该再好好团聚团聚。
他点点头，贴心地说：“好的好的，当然没问题，那你们一家人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放心，其他事情交给我处理。等你们什么时候有空了，再联系我就好。”
宋筝沉着淡定地点点头。
随即一手一个挽住艾薇和郁鸣夜，说：“孩子们，咱们走吧。”
说完，完全没理一旁的宋笛和郁暻，挽住两个小的就上车走人。
直到宋筝的亮红色飞行器消失在视野里，肖正海才怔愣地回神：“她说的一家三口……”
宋笛默默接口：“当然是她的儿子和她宝贝儿媳妇了。”
他在听到他姐说“一家三口”的时候就感觉到不对了。
家里原本就是三口人，他姐、他、小夜。
数来数去，都没有郁暻的位置。
宋笛原本还想出声替他姐夫说说好话。
结果发现，这一家三口里，不光是没有郁暻的位置，连他的位置也没有了。
宋笛猝不及防，惨遭除名。
宋笛：“QAQ”太惨了。
肖正海默默与郁暻对视片刻。
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令两人不用多言，已经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肖正海：“你们俩这是……”
郁暻：“别提了，当年我‘阵亡’的时候，我和她的婚姻关系就已经自动被民政部注销了。严格说起来，她现在完全是单身，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事，还是昨天宋筝特意提醒他的。
而且现在就算他恢复了自己的身份，已经注销了十几年的婚姻关系也不可能再恢复了。
即使军婚受民法典保护也没用。
更惨的是，当年他阵亡之后，身为遗孀的宋筝合理继承了他所有的财产。
现在郁暻不光是老婆儿子没了，连财产也没了。
肖正海听完不住地摇头。
惨，太惨了。
作者有话说：
老爹，凭本事将自己送进火葬场。
第174章
宋筝让司机提前下班, 自己开车回去。
艾薇坐在副驾驶，隔着窗看着老爹和宋笛的身影越来越远, 扭头小心翼翼看了看宋筝没什么表情的脸。
宋筝目视前方, 勾勾唇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呀？”
艾薇只好嘿嘿傻笑了下，托腮问道：“阿姨，您生郁叔叔的气啦？”
“说什么气不气的……”宋筝平淡地说, “人活一辈子，也不可能对得起所有人, 我都明白的。”
艾薇问：“那你……有没有考虑跟他再续前缘？重新在一起啊？”
宋筝平静地笑了笑，趁着空中畅通无阻, 她顺手将飞行器改成自动驾驶，扭头眨巴眼看着艾薇反问道：“男人而已, 一抓一大把, 我干什么非要吊死在他那么一棵歪脖树上？你以为我这么多年不结婚是为什么？还惦记他么？傻不傻？艾薇宝贝儿, 阿姨亲身经历告诉你, 什么都没有自己过得开心舒服重要。男人傻不拉几的, 捡回来气死自己么？”
坐在后排的郁鸣夜默默伸手捂住艾薇的两边耳朵，无奈地说：“妈, 您能不能别给她灌输这些有的没的？”
宋筝好笑地看他：“怎么的？这么没安全感？”
郁鸣夜：“……可不是么？”
“不会的啦。”艾薇抬手拉开郁鸣夜的手, 转头对着郁鸣夜笑道, “我这人很有责任心的, 既然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我肯定会好好保护你, 不离不弃。”
说完，还安抚般伸手摸了摸郁鸣夜的头顶。
宋筝轻笑起来：“听起来怎么跟养了只狗子似的。”
艾薇：“是差不多。”
郁鸣夜：“……”
……
艾薇在宋家吃了顿晚饭。
宋筝也不可能真叫她一个小姑娘放着家里翘首以盼的家人不管, 在她家里留宿。
于是等到艾薇提出晚上要回家去, 宋筝便让儿子亲自送她回去。
“先别回家了吧, 送我去一趟黑塔。”
艾薇上了飞行器便直接说道。
她爸妈最近也忙，之前她已经跟他们报过平安了，所以也不急于这一时。
比起那些杂事，她现在比较关心诺亚那边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了。
按照她之前的估算，诺亚当时将大批人马送入迷雾之海，很可能是抱定了兴风作浪的心思。
他们千算万算没料到，反转迷宫的危险性远超那数十万人的战斗力，他们的人刚送进去，就被丧尸病毒感染，折损殆尽。
这次艾薇他们解开了反转迷宫，却只有他们几个人出来，那些时刻关注着迷雾之海的人肯定立刻就会得到消息，明白他们送进去的人几乎全军覆没，活下来的人也被黑塔控制。
他们暗中蛰伏、积蓄实力数十年，第一次亮出爪牙进攻便折戟沉沙。
艾薇觉得，他们肯定不会甘心就此失败，一定还会做点什么。
即便引不来将整个联盟倾覆的熊熊烈火，至少也能在暗中四处点火，将各颗星球搅得不太平。
……
艾薇和郁鸣夜到时，肖正海和郁暻差不多也刚到。
他们两人在外面吃过晚饭。
肖正海原想着邀请郁暻回他家小住几天，一番盛情邀请好不容易说动了郁暻，结果两人刚到家门口就接到了艾薇的通讯。
郁暻心里也正挂着诺亚的事，当即二话不说表示要一起过来。
黑塔，第五十二层。
肖正海抿了一口热茶，点头道：“的确是这样，这几天里，联盟各地报上来的武装袭击的案件，大大小小至少有七十五起，还没算上那些在案发之前就被发现的，造成的人员伤亡零零总总也有近五千人。”
艾薇皱眉：“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伤亡？”
肖正海解释道：“有好几起事件都发生在人流量极大的闹市区，即便我们在各个星球上都加派部署了人力警力，但是毕竟防不胜防，很多时候等人赶到时那边已经是一片狼藉。”
艾薇的顾虑成了现实。
看来眼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尽快将诺亚的首领尽快缉捕归案。
否则再这么下去，联盟或许真的要重蹈覆辙，再次陷进战火里。
她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对了，你们最近还有在监测各地区的失踪人口数量吗？有大幅增长的趋势吗？”
肖正海直起身：“我正要说这件事。自从你们上一次提醒我之后，我已经让各地区的黑塔注意了，绝大部分地区的失踪人口数量基本跟往年基本持平，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可是——”
艾薇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可是往年的数据中本来就包括被诺亚控制的那一部分人。这么说，持平，意味着他们依然在继续暗中作案。”
肖正海叹息了一声，说：“霍重英已经让各地区的人都加强警戒了。不过范围太广，涉及二十几个星球地区，短时间内也很难有什么结果。”
这时候，从头到尾几乎没怎么说过话的郁暻缓缓开口。
“你们其实也不必这么心急。”
房间内所有人都看向他。
郁暻咳了咳说：“我这边有一些可靠的情报……诺亚他们的人手其实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多。这一次他们将绝大部分的人手都送进了迷雾之海，全军覆没之后，他们元气大伤。你说的那七十五起武装希冀案件，顶多也就是他们在虚张声势罢了。”
肖正海一听，微微坐直了一点，感兴趣地追问道：“你从哪里得到的情报？信息源可信吗？”
郁暻下意识朝艾薇和郁鸣夜看了一眼。
可信，当然可信。
真得不能再真了。
就跟亲眼见过，亲身经历过一样一样的。
然而这种事他当然不能跟肖正海明讲ʟᴇxɪ，只能故作神秘地点点头，敷衍了过去，说：“放心吧，肯定可信。”
梦中醒来后的整整一天里，他仔仔细细将梦里看到的一切都回忆了一遍。
梦境中一切都在倒放，当时他看得有些迷迷糊糊，可是等到将一切翻转过来重新理一遍，他从中获取了很多重要的情报。
比如诺亚的势力范围，和势力规模。
多年来，诺亚暗中发展，壮大的速度并不快。
满打满算，也就是七八十万的战力规模。
如果说艾薇几个月前突然离开白塔给诺亚敲响了警钟，令他们开始暗中快速培植人手，可现在各地区都有黑塔的人严防死守地盯着，要想在黑塔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大规模行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郁暻估摸着，就这么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们顶多也就能增加一二十万的人头数。
统共加起来，不会超过百万。
再减去这回在K区里折损的人马，基本剩不了多少人了。
诺亚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根本恢复不过来。
郁暻思考着，无意识地屈起手指在桌沿叩了几下，然后慢慢说道：“眼下他们为了转移联盟的注意力，只能到处点火。趁着联盟为了灭火焦头烂额的时候，他们再偷偷的蛰伏起来。”
肖正海听着他的话，从来和善慈祥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严肃惆怅。
“如果让他们重新蛰伏下去……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那些人太有毅力了，能十年、二十年，甚至三五十年地蛰伏着。
就等着有朝一日厚积薄发，卷土重来。
可联盟还有机会再等另一个三五十年吗？
谁知道那时候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不会的。”郁暻抹了把脸，郑重地说道，“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
梦中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死不瞑目，多少人为了阻止战火的蔓延拼上性命，多少人被彻底改写了本该平安和顺的命运。
经历过那些之后，他又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任由这一切重蹈覆辙？
现在有机会得以重新来过，他就算是拼上最后一口气，也要阻止那场噩梦再度变成现实。
——所以，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从这茫茫数十颗星球中，找出诺亚。
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
不过就是大海里捞根针罢了。
肖正海叹了口气：“看来接下来黑塔和远征军的工作量不小啊。霍重英那小子都忙得几天没合眼了。”
他扫了一眼面前的三人：“你们要不……去帮帮他？”
肖正海的心思明晃晃的。
摆明了是想将他们三个全收编黑塔。
郁暻无声地笑了一下。
黑塔和远征军的抢人大战，果然是场永不落幕的大戏。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能再经历一次。
只不过……
郁暻摇摇头：“算了吧，我这些年散漫惯了，实在不习惯黑塔这种什么行动都得提前打报告、制定计划的风格。”
肖正海问：“那你打算回远征军？”
郁暻：“远征军就更加算了。那边令行禁止，只会比黑塔更严。”
他说：“等将诺亚的事彻底解决了，我就退休逍遥自在去了。”
肖正海问道：“那现在呢？你有什么打算？难不成，你打算带着他们两个小的，出去单干？”
说起这个，郁暻慢悠悠地抱臂往椅背上一靠，老神在在道：“不，我们什么也不干。”
肖正海：“啊？”
他的头顶缓慢地冒出一个问号。
他怎么有点看不懂了？
先前郁暻不还在说什么不会放过诺亚，现在怎么又说什么也不做了？
这时候，艾薇轻笑了一声。
她明白老爹的意思了。
老爹的人生信条千千万，第一条就是——做人要礼尚往来。
别人怎么对他，他就怎么回报别人。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现在诺亚企图打两张牌，一张明牌，明修栈道，一张暗牌，暗度陈仓。
那么他们也大可以将计就计，同样打出两张牌。
现在他们三个的身份都已经被亮了出来，索性就在明处大大方方的活动着，放松那些人的警惕。
但背地里，他们可以凭着自己那三十年的记忆和经验，远程指挥雷霆和远征军围剿诺亚。
艾薇问：“那你打算怎么个明法？”
郁暻摸摸下巴，不一会儿，露出一个要搞事的微笑。
他看向肖正海：“老肖，你们东大……还招人不？”
肖正海：“？”
第175章
从黑塔出来, 已经是深夜。
黑塔正门口，郁暻搭着肖正海的肩膀, 朝儿子和艾薇摆摆手：“我去你们肖叔叔家住一晚, 你们俩也赶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肖家距离黑塔不远，两人打算走路回去。
肖正海将飞行器留给了郁鸣夜, 让他送她回家。
艾薇目送着两人勾肩搭背离去的身影，回头说：“那我们也走吧？”
“等等。”他牵住她的手, 低头凑近她问道，“今晚要不……别回去了吧？”
艾薇诧异：“啊？”
一抬头, 就看见他眼底酝酿的流光。
正朝她发送着强烈的信号。
艾薇沉默。
默默地后退半步。
过去她也常听人说，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血气方刚。
彼时她事不关己, 听过也就算了。
现如今才知道“血气方刚”这个字完全不足以形容她眼前这个人。
过去几天里, 她着实深刻体验了一把S级哨兵的体力究竟有多好。
这人好不容易开了荤, 那方面的渴求简直如狼似虎。
艾薇之前还自诩自己体能提升了不少, 可在他面前, 完全不够看的。
当时她甚至以为自己骨头都快散了。
她怕了，真的怕了。
刚想拒绝, 就见他低下头, 在她额头轻吻了一下。
“以前一个人睡的时候老做噩梦, 总是梦见上辈子的事情。现在每天一觉醒来第一眼就能看见你, 我才觉得自己是真的走出来了。艾薇, 咱们肯定能一直这么幸福下去的, 是吧？”
狠心拒绝的话语在她舌尖滚了一遍，又默默被咽了回去。
艾薇抬眸看着他的双眼, 微笑了一下, 点点头。
“嗯, 一定会的。”
说着，她微踮起脚尖在他唇边亲了亲，随后握住他的手，率先往前走去：“走吧。”
郁鸣夜垂眸看着她的背影，悄然轻笑起来。
之前就发觉了，她这人，看似没心没肺，实际上总是心软得不可思议。
……
临近中午。
下课铃声响彻东大校园。
没多久，各间教室里大门打开，学生们鱼贯从教室里出来，七嘴八舌的，整座校园都热闹了起来。
肖致远等一班学生刚结束了实战模拟出来。
跟在他身后的几人神情各异，有的看着垂头丧气，有的看着扬眉吐气。
再一仔细看，就会发现扬眉吐气的大多是向导，垂头丧气的大多是哨兵。
肖致远走在最前面，咋咋呼呼地嚷嚷：“沅沅，上课前你不是还答应我了手下留情嘛！没想到一开打，你打我打得最凶！”
沅沅笑嘻嘻地答道：“你皮糙肉厚的，打一下怎么了？”
肖致远：“这是皮糙肉厚的问题？你精神力老是往我天灵盖招呼，我感觉我脑浆子都快被你打出来了。”
沅沅：“反正平日里你脑子也不带动一下，我帮你活动活动不好吗？”
肖致远：“你能不能不欺负我！你跟着艾薇都学坏了！”
周围人笑倒了一大片。
直到有人视线扫过前方，忽然惊喜地喊了一句：“艾薇！郁哥！”
众人抬眸望去，只见艾薇和郁鸣夜靠在走廊栏杆边，笑着朝他们打了个招呼。
“郁哥！！可想死我了！！”肖致远快步跑上前，张开双臂就欲献上一个熊抱。
还没扑上去就被郁鸣夜一把摁住脑门推开，一脸嫌弃。
肖致远：“！”
他吸吸鼻子控诉道：“郁哥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咱们这都多久没见了！你是不是忘了咱们当年出双入对，朝夕相对的时光了！？”
众人被他的这番话说得鸡皮疙瘩冒了满身。
沅沅从后头将他推开，蹦蹦跳跳来到艾薇面前，抱住她惊喜笑道：“艾薇！你们总算回来啦！是回来看我们的吗？”
艾薇微笑地回抱住她。
温沅沅小小一只，抱在怀里就像是抱住一只树袋熊。
“算是吧，但也不光是这样。”
沅沅抬头歪了歪脑袋：“那到底是怎么样？”
肖致远在旁边看了一眼时间，催促道：“差不多就行了，食堂一会儿没大桌了，你们俩要腻歪能不能去食堂慢慢腻歪？”
沅沅：“……”不高兴地白他一眼。
一行十来个人移驾食堂。
艾薇挑了个角落的大桌。
趁着等餐的功夫，将他们这次回来的目的说了一遍：“……主要是回来帮肖主任的。向导系的新教材一直不断在更新，因为是全新的待探索的空白领域，教材方面也需要不断地填充和修订，所以肖主任希望我能去向导系帮忙。”
“原来是这样。那你呢？郁哥？”肖致远看向ʟᴇxɪ郁鸣夜，满脸期待，“你们之前的那个任务完成了？这回能休息多久？”
艾薇和郁鸣夜之前前往迷雾之都完全是秘密行动，同学们只知道他们去执行任务了，其余的一概不知。
黑塔和远征军的行动一向如此，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只是羡慕他们这么早就能担起重任。
郁鸣夜说：“我应该也会留在学校吧。”
肖致远：“留下做什么？该不会也像艾薇一样当助教吧？”
郁鸣夜笑了一下，耸肩道：“看情况吧，我也不清楚。”
肖致远扒了两口饭，边吃边说：“说起来，你们俩这算是进雷霆了还是远征军的编制？”
艾薇抬眸：“还没定呢，你问这个干什么？”
肖致远说：“好奇呗。最近院里开始搞调查问卷，让所有大三学生写自己将来毕业后的意向。我自己是早就想定了，跟随我爸的脚步进黑塔，要是能申请上雷霆就去雷霆，申请不上，暴风也行。其他人好多人都在跟我打听你们俩去了哪，我猜他们是想追随你们的脚步吧。”
艾薇有些诧异。
“追随我们干什么？”
肖致远笑笑：“还能干什么？”
有些人天生就有着吸引追随者的能力，或者说是一种魅力和魄力。
他们就像是太阳，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去仰望、去信仰。
艾薇笑着偏头，看向自己几个室友：“那你们呢？有什么打算吗？”
时莺是她们四个人中目标最明确的。
“我家里人都在军部任职，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也会先报远征军，在前线历练个小十年后再像我哥哥姐姐他们一样申请调回来吧。”
方知夏则言简意赅：“我会报雷霆。”
艾薇惊讶地看向她：“你不是一直想进远征军吗？”
记得当时在绿荒漠的时候，她们也曾简短聊过这个话题，当时方知夏还非常坚定地想进远征军来着。
方知夏瞥她一眼，犹豫了下，小声说：“你哥他……不是进了雷霆吗？”
艾薇：“……啊？”好像是。
艾哲成从进入东大以来，一直都打算进远征军。
可是前不久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艾哲成作为今年特战学院内定的毕业生代表，已经在远征军的预招收名单上了。
只等着他一毕业，就可以跳过一两年的预备军时期，直接进入远征军历练。
结果前不久，他忽然被霍重英亲自点将到了他手底下。
很多人只是好奇他一向想进远征军，怎么突然转变了想法，却并不奇怪他的选择。
雷霆也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去处，更何况还是被霍重英亲自点进的雷霆。
足以证明黑塔对艾哲成的重视。
艾薇在回来的星舰上从哥哥口中听说了这件事。
当时她也好奇问过，艾哲成当时只是笑着揉揉她的头，说：“算是被霍重英说动了吧。他跟我说，与其去远征军里当个听从调遣的小兵，不如到他手底下帮他。我想着，帮他，也就等于是在帮你们，也没什么不好。不，应该说这样更好。我进远征军是为了保家卫国，现在进了雷霆，如果能帮你们抓住诺亚，守护联盟免于战火，也是殊途同归。”
她只是没想到，方知夏会这么一心一意追随她哥。
艾薇随后扭头看向沅沅：“你呢？你什么打算？”
沅沅握紧拳头，豪迈地说：“当然是要进远征军了！我要去沦陷区，我要去收复河山！！”
“什么？”肖致远愕然抬头，“可是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想留在首都星上随便找个工作吗？”
沅沅说：“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现在向导能做很多很多原来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选择多了，我将目标放得远一点有什么关系？”
肖致远放下筷子，凑过去说：“小沅沅，你再好好考虑下嘛……”
沅沅：“我考虑清楚了！”
肖致远：“嘶……你一个小向导去前线那么危险的地方干什么？要不……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好歹也能保护你……”
沅沅：“我才不需要你保护呢，手下败将。”
肖致远：“。”
艾薇托腮，含笑看着他们俩。
……
午饭过后，大家分道扬镳。
艾薇和郁鸣夜散着步来到教工大楼。
吃过午饭的特战学院教官们来来往往，他们大多认识艾薇和郁鸣夜，纷纷投来和善的目光。
有交情的则还会主动停下脚步聊上几句。
没多会儿，学院的几位院长慢悠悠地从教职工食堂那边过来。
看见两人站在路口，刘副院长笑呵呵地朝他们招招手：“好久不见了啊，你俩吃过午饭了吗？”
这位刘副院长艾薇也算熟悉。
当初带着他们去万岛星模拟演习的时候，这位刘副院长就是对面蓝方阵营的带队教官。
艾薇的目光扫过其他两位。
大院长和之前跟艾薇不太对付的毕副院长也在。
院里最举足轻重的三位院长都到了。
大院长也是笑眯眯的，对他们招呼道：“既然到了就先进去吧。走吧。”
唯独毕副院长冷冷淡淡地盯了她一眼，偏头朝郁鸣夜不咸不淡地点点头，背着手先行往里走。
刘副院长扭回头对艾薇安慰道：“别放在心上，毕副院长那人对向导的态度就那样，不是针对你。”
艾薇好奇地跟上他，小声问道：“我之前就想问了，他对向导为什么总是这么大的敌意啊？还有，他为人师表还这种态度，大院长都不管管吗？”
刘副院长扫了大院长和刘副院长并肩而行的背影，愈发压低了音量，小声说：“之前大环境就是那样，向导不受重视。再加上毕院长家里有点背景，算是军三代吧，他自己也是远征军退下来的，地位比其他人要高一点。所以只要他不做得太明显，大院长基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刘副院长也是个爱闲扯的性子，话匣子一开就关不上了，说着说着又透露了点：“之前你连着出了几次风头，还带着向导系也扬眉吐气了好几回，把他气得狠了，他刚才才会那么对你。”
艾薇点头道：“那以向导系现在的地位，他岂不是见了我得牙痒痒？”
刘副院长：“可不是？”
艾薇笑起来：“那他这气性可真够大的。将来向导崛起了，他还不得把自己气死？”
说话间，几人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的大长桌前，大院长坐在桌首，两位副院长分坐两侧。
艾薇挑了刘副院长的这一侧坐下了。
不一会儿，指挥系的胡主任和单兵系和傅主任也到了。
两人也非常亲近地跟艾薇和郁鸣夜打了招呼。
说话叙旧的功夫，两人顺势也在艾薇这边坐下了。
一时间，艾薇周围人都快坐满了。
反而衬得毕副院长那边形只影单。
毕副院长抖了抖眉毛，拉长了脸。
又过了一会儿，会议室的大门再次被推开。
最后一波与会者终于姗姗来迟。
来的是肖正海和郁暻。
郁暻还戴着副墨镜，不苟言笑的，看起来又酷又神秘，甚至看着还比他的实际年龄年轻了不少。
两人扫了一眼会议室里的座次，不动声色地拉开了桌尾的椅子，坐了下来。
大院长朝他们点点头，拍了两下手说：“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咱们就开始吧。”
大院长简单开了个头，将今天这场会议的目的说了一下。
昨晚肖正海联系了他，说要推荐一位从远征军退下来的专业人士到东大执教。
特战学院内的教官大多都出身军部，有的更是在远征军中去前线历练过，比如傅主任和罗教官。按常理来说，特战学院招募教官只要走正常途径就可，没必要特意开一场专门的会议。
这次主要是在职位的安排上犯了难。
正常来讲，新晋的教职工都得从助理教官开始，可是以郁暻在远征军中的资历，他都能给傅主任和罗教官他们当老师了。
所以，只能走特聘教官的路子。
既然要特聘，院里就得象征性地开个会。
于是乎，大院长便在午休时分找来两位分管教学工作的副院长和两位相关科系的系主任。
至于艾薇和郁鸣夜，则是郁暻钦点的助教。
大院长才刚将前情简单介绍了一遍，刚说到两个小的，毕副院长便嗤笑了一声：“架子还挺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远征军的将军们过来办讲座了呢。要个哨兵也就罢了，向导能做什么？摆在两边扮金童玉女吗？”
艾薇朝他看了一眼。
整个会议室里气氛凝滞了一瞬。
毕副院长蛮不在意地冷笑了一下。
他看向戴墨镜的郁暻，轻蔑地心想这人不过就是在虚张声势罢了，肖正海能推荐什么厉害人物？
居然还点一个向导做他们指挥系和单兵系的助教，真当他们哨兵没人了吗？
最近向导系风头正劲，毕副院长窝了一肚子的气，心说既然他们送上门来，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大院长干笑了一下，正打算敷衍过去，转入正题，这时候，忽ʟᴇxɪ然有人轻笑了一下。
众人看向郁暻。
只见郁暻单手在桌面上以指尖叩了叩，轻笑道：“我当是谁呢，口气这么大。原来是你啊。”
他这话一出，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毕副院长也愣了一下，不由自主仔细打量了那人一眼。
郁暻似笑非笑地隔着墨镜看着他：“我当年还当你去了哪里，原来是来这里误人子弟来了。”
毕副院长脸色微微一变，戒备地看着郁暻：“当年？你是谁？”
大院长才刚介绍完前情，还没来得及介绍到郁暻的身份。
在座众人只知道他自远征军中退役，却并不知晓具体细节。
傅主任看着肖正海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淡定地坐在那人身侧，一看就关系匪浅。
他忽然有了些许猜测。
当年……那位长官大学期间的搭档，不就是肖正海吗？
会是他吗？
想到这里，他忽然扭头看向郁鸣夜。
郁鸣夜也在这里……莫非真的是他？
他暗自激动起来。
不久之前他还跟老罗一起怀念那位，没想到有朝一日真的能亲眼见到他吗？
可是……他不是早就牺牲了吗？
郁暻摘下墨镜，目光冷淡地看毕副院长一眼：“好歹我也是你当年进远征军时带过你的长官，你不应该忘记我这张脸吧？”
毕副院倏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僵住了。
他的脸色一点点难看了起来。
八卦的刘副院长探头道：“原来这位是毕副院长的旧识，还是他当年的长官？怎么称呼？”
郁暻笑笑：“姓郁名暻，原远征军特殊参谋处上校。”
“郁……”刘副院长诧异地看了看郁鸣夜。
郁暻干脆承认道：“没错，我家儿子这几年受各位照顾了。”
说着，他看向毕副院长，笑道：“我家儿媳妇也受毕副院长照顾了。”
艾薇缓缓靠在椅背上。
真没想到居然还来了这么一出好戏。
傅主任有点激动地站起来，朝郁暻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道：“郁上校！好久不见！”
郁暻打量他一眼，含笑点头：“傅一琛啊，我记得你。”
胡主任不是远征军出身，但他刚入校的时候，刚毕业的郁暻的大名依然如雷贯耳。
他也郑重地向郁暻打了个招呼：“郁师兄。”
郁暻点点头。
姿态语气从容不迫，甚至带了点不怒自威。
乍一看他这态度，不像是来求职的，反倒像是来视察慰问的。
大院长清了清嗓子：“既然大家都认识，那么接下来的流程也可以简化很多了，我们继续——”
说到一半，郁暻忽然抬起了手：“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在这件事之前，有一件小事需要先处理一下。”
大院长点头：“请便。”
郁暻看向毕副院长，扬声说道：“毕家的小子，咱们之间，是不是还有点没处理的旧账？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顺手先解决了吧？”
在郁暻的注视下，毕副院长原本苍白的脸色一点点发黑了起来。
刘副院长再次跑在了吃瓜的第一线，赶紧问道：“你……您说的是什么旧账？”
郁暻好整以暇地坐着，瞥了僵坐不动的那人，慢慢说道：“当年我带着一队人执行任务，结果因为情报出错，出了点意外，所有人分散着被困在了沦陷区里。当时他和一名向导被困在了一起，结果最终却只有他一个人跟大部队汇合。他当时谎称那名向导一开始就重伤死了，可是后来我只身再次探索，发现那名向导的致命伤来自于自己人的枪口。我悄悄比对过弹道，子弹就来自于这个人的枪。他因为嫌弃那名向导受伤后太累赘，不愿意带着他继续冒险，便动了杀心。我当时将搜集到的所有证据提交给了上面，把他送上了军事法庭。”
说到这里，郁暻意味不明地看向毕副院长：“我当时忙着出任务，根本没空关注后续。没想到啊，到底还是让你躲了过去，看来你家里人为了你这事动用了不少人脉力量。让你不仅能安然无恙地退伍，还能体体面面地进东大当教官。”
毕副院长冷汗直冒，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那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他原本以为事情的真相早就随着郁暻的阵亡被彻底掩埋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本该死透了的人居然有朝一日还能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郁暻淡笑一声：“战场上，比逃兵更可恶的，就是将枪口转向战友的叛徒。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我。今天让我遇上你，是你命不好，更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姓毕的，你是自己自首，还是我这回亲手把你扭送上军事法庭？”
第176章
……
两天后。
特战学院例行早会。
学生们坐满了整座大礼堂, 趁着教官们还没来，学生们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喂, 听说了吗？毕副院长好像被人撸下去了！”
“什么什么？怎么回事？老毕不是很有背景的吗？连大院长都不敢得罪他, 谁敢搞他？”
“这我哪知道？不过消息应该是真的！我爸在学校教务处工作，昨天整理卷宗，亲眼看见了毕副院长的处分和开除通知。”
“开除？这么狠！？他是犯什么事了吗？”
“这我哪知道？”
人群中, 只有为数不多几个知道内情的学生默默保持了沉默。
肖致远一向爱凑热闹，却罕见地没有往他们那边凑。
作为知道内情的几个人之一, 肖致远知道毕副院长这次被撸涉及多年前远征军的机密军情，不能随意当作谈资。
时莺和姚栋因为家里人的关系, 或多或少也知道了这件事。
这几天里倒霉的不光是毕副院长本人，他的家族也因为当年的暗箱操作被逐一清查, 拔出萝卜带出泥, 毕副院长那位从中将荣休多年的老父亲也跟着被拖下水, 彻底晚节不保。
一夕之间, 毕家从三代从军的军部名门, 坍塌成了一地狼藉。
袁浩在不远处抬头说：“不说这个了，你们知道咱们院里新来了位教官吗？”
大伙闻言凑上来：“知道知道, 不就是艾薇和郁鸣夜他们俩回来了吗？”
“这不应该是两位吗？”
袁浩摆摆手, 神神秘秘地说：“我说的不是他们, 我听说, 是一位从远征军前线退下来的上校, 特别厉害。”
他们东大长久以来一直被称作是远征军的摇篮, 经常会有从前线退下来的长官来学校办讲座，或是开设一两节特殊课程。
所有人见怪不怪, 直到袁浩又强调了一遍, 据说是回来长期执教, 所有人才激动起来。
“真的假的？教什么的？”
“那还用说？不是指挥系就是单兵系呗！总不至于是向导系吧……”
一群学生笑起来。
他们倒也不是看不起向导，这段时间以来，向导们在学校内的地位拔地而起，论风头还是战斗力，比之东大的两大王牌专业——指挥和单兵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不过，这也仅限于东大内。
外部的大环境依然对向导不太友好。
学生们对此还算比较乐观，想着变革的种子已经在他们东大生根发芽了，那么将来蔓延遍整个联盟也将指日可待。
等到将来他们毕了业，去了远方，就像蒲公英一样，将在东大成长起来的种子带去更多的地方。
这时候，大礼堂的大门打开，大院长带着一众教官们鱼贯顺着坐席的走道走向台上。
与平常有些不同，今天负责开场白的不是刘副院长，而是大院长。
大院长简单总结了一下上一周学生们从各种活动、比赛获取的成绩，随即便转入了本周的正题。
第一项，便是院内的人事调动。
他浅浅带过了毕副院长离职的消息，然后宣布了继任的人选——肖正海。
肖正海的资历也算是有目共睹，执教年限长、教学经验丰富、学生间口碑极好。
再加上现如今向导系的东风吹起来了，肖正海作为重要的领航员之一，地位举足轻重。
大院长与其他几位校长经过商议之后一致决定由他接任副院长的位置，与刘副院长一起分管教学工作。
“另外，今天还要向大家介绍一位新教官。这位教官将负责综合性实战模拟教学——”
底下议论纷纷，或是茫然，或是激动。
“综合性实战模拟？那是啥？”
“……是我理解的那种意思吗？专门带实战的教官？话说回来，这算哪个系的？单兵系？”
说话间，一人身着黑色劲装，步法稳而坚定地走上台。
头顶的聚光灯照耀下，将这人的脸照得轮廓分明，英挺俊朗。
人群中几个小姑娘发出低低的轻呼。
“这位教官长得好有男人味啊。”
“看不太出年纪，感觉四五十了吧？”
“风华正茂的年轻大叔啊，不知道他结婚了没有……”
男学生们也听到了这些议论声，酸不溜秋地看着那人，刚想酸酸地反驳几句，结果台上那人的目光淡定沉着地扫过全ʟᴇxɪ场，所有哨兵们便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连一丝质疑的念头都没有了。
他们这些军校生敏锐地意识到，那是一种久经沙场磨炼出的坚韧与锐利。
这是真正的强者。
艾薇和郁鸣夜悄无声息靠在台下的墙边。
艾薇抬眸看向郁暻，觉得他现在的气场跟她记忆里的样子不太一样。
她记忆中的老爹痞里痞气，不拘小节。
现在的他看着就像是真的在远征军里磨炼了几十年的军人，板正，硬朗，正气凛然。
艾薇觉得他这张正气十足的脸功不可没。
“简单自我介绍一下。”台上，郁暻来到大院长的身边站定，脊背笔挺，英姿飒爽，跟上了年纪、知识分子出身的大院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叫郁暻，曾经毕业于东大，也算各位的校友。今后我将会负责综合实战课程，这门课将面向所有指挥系、单兵系和向导系学生。这门课顾名思义就是实战模拟，但与你们印象中的实战模拟课程不同，简而言之，区别就是我的课程更难、更险、更复杂多变，百分百、原汁原味还原前线的环境条件和危险性。远征军会在前线遭遇什么，你们就会在我的课程中遭遇什么。如果说你们以前上的实战模拟课难度是一颗星，那么我的课就是十颗星。”
他的声音回荡在整座大礼堂内，学生间嗡嗡的议论声不知不觉地低了下去。
众人面面相觑，或是面露期待振奋，或是紧张不已。
郁暻继续言简意赅地说：“你们如果将来想进远征军，那么我的课会帮助你们提前弄清楚，你们究竟适不适合那个位置。我不保证你们上过我的课之后就一定能成为战无不胜的军人，但至少，将来去了前线，你们能活得比其他人更久一点。”
“对了，顺便说一下。”郁暻抬手指了一下台下角落，“艾薇，郁鸣夜，你们都认识吧？这两位接下来将会成为我的助理教官。”
台底下的学生们或许不了解郁暻的底细，但艾薇和郁鸣夜这两位的实力大家可都有目共睹。
他们俩亲自来给郁暻当助教？
看来这门课真的含金量十足啊！
众人沸腾起来，摩拳擦掌，想着说什么也要报上郁暻的课。
郁暻说完便翩然离去了。
学生们从他华丽丽的演说和形象中回过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等等，他说他叫什么名字来着？郁……什么？”
“该不会是……”
……
郁暻的出现果不其然在东大引起了一阵骚动。
不出三天，很多人已经将他的身份来历翻了个底朝天。
郁暻，A级哨兵，三十多年前东大指挥系的优秀毕业生，所有课程都以全优毕业。
当年因为要提前入伍，婉拒了毕业生代表，因此也就没有被挂在校内的那一面照片墙上。
可有心人只要去查，就会知道郁暻是当年最知名也是最优秀的学生。
特招进入远征军之后，他短短几年里便连连立功连连晋升，从少尉一路晋升到了上校的位置。
如果不是当年他带领的队伍出了意外全军覆没，他必定会是联盟历史上最年轻的一位将官。
学生们一番打听下来，纷纷对这位拥有着传奇经历和赫赫战功的教官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最关键的是……他还是郁鸣夜的老爸。
都说哨向的基因觉醒一般毫无任何规律。
父母都是哨向的家庭，也有可能生出普通人的孩子；父母都是普通人的家庭，也有可能生出哨向的孩子。
但所有人大多心知肚明，哨向的等级大多受父母基因的影响。
越是强大越是优秀的基因，生出高等级哨向的可能性也就越高。
从这一点上来看，也算是侧面证明的郁暻的实力非同寻常。
……
黑塔。
艾薇泡了杯咖啡，递到肖正海的面前。
肖正海现在身兼数职，责任重大，两边都忙得不可开交。
好在艾薇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便拉着老爹父子俩过来帮忙。
“幺蛾子，你怎么都不知道给老爹也泡一杯？”
办公室沙发上，郁暻懒洋洋地瘫着，双腿高高翘着，扯着嗓子喊她。
艾薇一听这称呼，就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
“幺蛾子”，是老爹从前给她起的众多绰号之一。
从她觉醒后凝聚出精神体起，这个名字便成了最常出现在老爹嘴巴里的称呼。
除此之外，还有小兔崽子、小骗子、小混蛋、小鬼丫头……花样多得不得了。
艾薇走到沙发边，没好气地将他的腿踢到一边。
她坐下问道：“你怎么在这？有空还不赶紧去备课？下周一就要上课了好吧？”
郁暻懒洋洋说：“备什么？所有的知识和经验都已经刻在我的脑子里和身体上了。”
艾薇说：“那你不赶紧回去睡觉？”
说起这个，郁暻便默默朝肖正海那边看了一眼。
肖正海也默默抬起了眼看了他一眼。
郁暻之前在他家住了三天，三天里两人彻夜长谈，忆苦思甜，说到动情处，更是泪眼滂沱，抱头痛哭。
三天之后，肖正海的夫人率先忍无可忍了。
她跟郁暻也算是老熟人，当年更是他们的高中同学，怼起郁暻来丝毫不客气。
她直接将他们两个一起扫地出门，让他俩爱去哪去哪，爱上哪哭上哪哭。
当时老哥俩站在家门口默默对视一眼。
也行吧，大不了出去住酒店。
郁暻：“你带钱了不？我钱都让儿子追媳妇儿给花光了。”
肖正海：“你是知道我的……家里媳妇儿管钱。我账户里顶多就存了点吃饭的钱。”
郁暻：“……”
老哥俩的兜一个赛一个的干净。
两人无语凝噎片刻，只好默默抱起行李滚去了黑塔。
作者有话说：
老爹：这就叫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第177章
周一。
特战学院的模拟大教室前。
老爹又戴上了他那一副狂霸酷炫拽的拉风墨镜, 一身黑色劲装，雄纠纠气昂昂地站在教室门口的大光幕前。
他的面前, 陆陆续续聚集起了上千人, 四个年段三个系的学生基本都来了。
郁暻没有开放什么线上报名，直接向符合申请条件的学生们发送了通知，通知了考核的具体时间地点, 只要是想上他这门课的学生都可以来参加考核。
不管学生平时什么成绩，是初出茅庐的大一新生还是经验丰富的大四毕业生, 只要能够通过他的考核，就可以成为这一个班五十人的一员。
艾薇负手站在郁暻侧后方, 幽幽横他一眼。
“让你提前筛个名单出来，你非要让所有人都来, 现在好了, 这么多人, 你想要考到什么时候？”
郁暻悠闲地目视前方, 卖关子道：“放心, 不够资格的人，可能连一个小时都坚持不过去。”
艾薇收回了视线。
行吧, 老爹他心里有数就行。
郁暻看了一眼时间, 早上九点整。
他上前一步, 淡然清了清嗓子。
他面前的学生们立刻肃然一静, 纪律严明。
这些学生对着学校里其他教官或许也不会这么紧绷, 但人的本性就是慕强, 面对郁暻这位传奇大佬，再难管教的学生也不得不乖巧起来。
郁暻抬起手, 蜷起四指以拇指指向身后, 淡淡道：“我的考核内容很简单。一场模拟赛, 赛场内时间流速较快，赛程总共为期十天，现实里三天。通过考核的基础条件，就是坚持完整场也就是十天的比赛。中途你们每天可以下线多次，下线总时长两个小时，用来吃饭、解手。剩下的时间你们必须待在舱内，直到通关，或者被淘汰。”
乍一听，似乎跟他们平时参加的那些高强度的实战模拟没什么区别。
众人听完，纷纷露出信心满满的表情。
郁暻扫视全场，淡淡说：“考核正式开始前，给你们提三个问题的时间。”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举起了手。
郁暻随手点了面前最熟悉的肖致远，略一抬下巴：“你。”
肖致远问道：“请问是什么地图啊？”
郁暻言简意赅：“废弃城市。”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废弃城市，这岂不是他们最熟悉的地图了吗？
连大一新生们都开始眼神发亮，他们大一生练得最多的就是城市类的地图了！
看来这场考核也没想象中那么难嘛！
姚栋举起手，郁暻朝他一点头。
他放下手说：“郁教官，您刚才说通过考核的基础条件是在赛场内生存十天，那么除此之外呢？我听人说过，您的课程人数上限只有五十人。如果成功生存十天的学生超过这个数量，又根据什么来评判谁入选呢？”
郁暻心说他可没有透露过什么五十人的上限，是谁提前透了底？
一扭头，就见艾薇抬头事不关己地望天。
郁暻：“……”好的吧，你个幺蛾子。
郁暻回过头，故作高深莫测地笑了下：“这你就别担心了，以我的经验来说，能成功生存十天的人，可能不会超过二十个。”ʟᴇxɪ
姚栋追问道：“那有什么具体的得分制度吗？”
郁暻：“你这算第三个问题了。”
学生们纷纷露出不情不愿的哀怨眼神，说郁暻也太抠门了，姚栋这俩问题有什么区别？怎么就算两个了？
可是大家敢怒不敢言。
郁暻优哉游哉地答道：“具体的得分制度啊……就是四个字。”
所有人赶紧竖起耳朵，洗耳恭听。
然后就见郁暻慢慢吐出四个字：“见机行事。”
众人：“……”
问了个寂寞。
姚栋眨眼间就花掉两次提问机会，他顿了片刻，忽然有点明白了郁暻的用意。
这场考核是一场测试，测的是学生们各方面的能力。
就像是远征军在前线，强大的生存能力是首要条件，除此之外，每个人的能力各有不同，比如有的人擅长排兵布阵、分析战况，有的人则擅长短兵相接、兵戎相见，自然不能用统一的标准去要求每一个人。
见机行事的目的，就是让他们自由发挥，用自己擅长的领域和能力去完成这一场比赛。
既然能生存满十天的人不足二十个，那么剩下的三十人的名额就会由郁暻亲自从剩下的人中选出单项能力最出众的人了。
这时候，艾薇上前扬声道：“模拟教室内模拟舱数量有限，请各位在线上领取一个编号，按照编号入场考试。”
模拟教室内三百多台模拟舱同时运行起来。
几名教官坐在教室门口负责登记。
不少对实力有自信的学生率先主动过去登记了。
人群中，肖致远挠挠头，说：“早进晚进都是要进的，不如早点进去看看情况。走！”
姚栋则往后退了一点，他先不着急进，没准等提前被淘汰的同学出来，还能问到一些情报。
结果三百多人进去之后，郁暻将大门一关，拖了把椅子坐在门前，说：“行了，你们接下来也别干等着了，该干嘛干嘛去。除了编号靠前的先留下，其他人回去上课吧？”
有人小声问道：“那您觉得编号前几位留下比较合适？”
郁暻笑了笑：“前……五百吧。”
众人一愣。
然而就像是应证着他的话一样，前后不出三十分钟，教室前的大光幕上三百多台模拟舱的光点就陆陆续续暗了下去。
短短几分钟间，竟越暗越多，至少暗了一百多台。
郁暻懒洋洋地说：“看，这不就腾出来一百多个位置了么？后面的人，上。”
说话的功夫，居然又暗了三四十个。
有人小声问道：“郁教官，你这难度不会太大了吗？我怎么觉得，别说二十个，可能所有人都坚持不过三天？”
也并非他们不够自信，或是盲目质疑教官。
众所周知，人的精神无法长时间高度集中，如果全程的难度都这么大，他们就算熬过前期，到了后面也根本坚持不住。
人的注意力会不断下降，随着长时间的比赛到了后半段，往往就要开始拼耐力毅力。
郁暻道：“他们不行，不代表别的人就不行。要不我挑个行的进去？”
众人心说你怎么知道谁一定就能行？
要是你挑的人也不行呢？
郁暻偏头朝艾薇递了个眼神：“就你吧，给他们看看我亲传弟子的本事。”
艾薇无奈叹气。
老爹这是要拿她立威啊。
行吧。
她没有多话，点头利落起身，走向登记处。
结果这时候郁暻又慢悠悠点了个兵：“还有你，你也一起。”
郁鸣夜跟着站起来，屁颠屁颠走向艾薇。
有人问：“这是要让他们两人一组搭档吗？”
那岂不是难度直线下降？
郁教官这是光明正大地作弊？
郁暻：“放心吧，单人入场，入场地点完全随机。未免考生提前抱团，前后二十个考生的刷新地点至少彼此相隔三天路程。”
这下，所有人彻底不吭声了。
登记处，教官说道：“你们俩的学生ID已经注销了，现在是临时教官的ID，直接用你们伊甸的ID登入怎么样？”
艾薇点头：“都可以。”
两人前后登记完毕，进了教室。
大光幕上，先后刷新了两人的ID。
【艾薇：A级向导，登入机器：1号。】
【郁鸣夜：S级哨兵，登入机器：2号。】
艾薇的模拟舱在她穿戴完毕后自动启动。
登入伊甸的同时，长时间积累的系统消息开始快速弹出。
【系统：您还有一份开荒小队本的奖励待领取，请点击查收奖励。】
【系统：您还有一份历练之路的排位奖励待领取，请点击查收奖励。】
【系统：您还有……】
艾薇屏蔽了系统消息。
与此同时，她登入了赛场。
放眼望去，只见眼前一片连绵的黄沙色。
随着景象开始凝实，她发现自己果然身处黄沙之间。
等等，老爹不是说是废弃都市吗！？
你管这叫废弃都市！？
怔愣之间，她凝眸看了下远处，看到黄沙的尽头似乎隐约是有点城市的影子。
这是……陷落多年的沦陷区？
艾薇心中暗暗有了点底。
正打算清点这次系统分配的资源，垂眸四顾，就见自己身下跨了台沙漠摩托。
垂眸之际，发丝掠过眼帘，随风轻轻舞动。
艾薇诧异扭头，就见远处的龙卷风卷着黄沙，通天彻地，极快地朝着她的方向移动而来。
艾薇眨眨眼。
总算是知道开局的淘汰率为什么这么高了。
沙暴这种东西，一旦被卷进去即刻就没命了。
看来老爹是想考验学生们在极端环境下的适应力和应变速度了。
她没有任何犹疑，直接启动沙漠摩托，扭头逃命。
沙漠摩托能源已经告急，顶多只能再行驶四十公里。
艾薇目测了一下跟城市的距离，以及沙暴的移动速度，心说应该勉强足够。
沙漠摩托沿着沙漠风驰电掣，扬起身后一线黄沙滚滚。
艾薇原想加足马力直线前进，可刚开出去不远，就注意到周围的黄沙环境并不简单。
沙暴的席卷带起了周围环境的异常变化，原本就不稳定的黄沙间震荡着开始出现无数的流沙漩涡。
迫不得已，艾薇只好高度集中起精神，一边注意着前往地面的黄沙动向，一边关注着身后沙暴的移动速度，尽可能地冲向城市。
二十分钟后，沙漠摩托冲进城市。
在被沙暴追上的前一刻，摩托车横冲直撞地闯进了一座露出沙土至少五层楼的大型商场型建筑。
建筑内障碍物众多，摩托车撞向墙面的前一秒，艾薇利落翻滚下车。
撞击的轰响传来之际，她抬手摸了一把自己背上背着的装备包，隐约觉得这次系统提供的东西似乎有点少，轻得可怜。
艾薇暗道不妙，快速放下包，往里看了一眼。
只见包里只塞了根折叠钓鱼竿，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武器，没有食物，没有水。
在这座荒废了至少数十年的城市里自给自足，熬完十天。
艾薇双目放空地放下包。
老爹……太狠了。
就算是当年她一个人闯荡沦陷区，也没遇到过这么捉襟见肘的时刻。
作者有话说：
艾薇：坑我……你会后悔的。
第178章
沙暴至少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在这段时间内, 艾薇也没有闲着，她快速搜索了周边, 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
这座城市已经荒废太久了, 或许也曾经历过无数像她一样路过此地的历险者，在此短暂逗留、收拾行装，并且补给物品。
整座商场内能用得上的东西基本已经被这一批一批的人给搜刮完毕了。
艾薇最先路过了商场一层的超市, 里面已经彻底被搬空了。
别说那些能够即食的食物，只要是能吃的东西, 几乎一件不剩。
艾薇在内心一百零一次骂了句“好奸诈的老爹啊”，然后面无表情开始往其他店铺探索。
……
模拟教室外, 郁暻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呵欠，抬手在自己面前开了几个小屏幕, 实时观测场内所有考生的情况。
他朝艾薇的那块屏幕里看了一眼, 看到她慢悠悠穿行于商场内, 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他轻哼一声, 不用想也知道她在骂什么。
将她的光屏推到一边, 看了一眼他的儿砸。
屏幕中，郁鸣夜的情况与艾薇也相去不远。
赛场内的大环境就是现实中一颗高度荒漠化的行星。
这里成为沦陷区已经长达三百年, 本地居民在这里坚持了一百多年, 随着环境日益恶化, 最终也不得不陆续撤离。
整颗星球上荒无人烟, 难以生存。
然而联盟并没有放弃这里。
这颗星球地底下蕴藏着不少珍惜矿脉, 当时的科技力量难以检测并开采, 但随着联盟科技水平的高度发展，联盟中很多财团、公司将视线集中到了这里, 计划进一步深度开发这里的矿产资源。
对于联盟和人类发展来说, 这世上最珍贵的便是资源。
因此联盟计划先派遣一到两支远征军部队入驻沦陷区, 并尽可能地净化这里。
净化工作大约持续了十年，时至今日，还在进行ʟᴇxɪ之中。
大光幕上，持续不断地能看到一台台机子暗了下去。
教室门随着后续的考生进入，那些从机子里出来的考生凑到一起，站在机子外面跟外来的考生叽叽喳喳，趁机交流情报。
郁暻抱臂靠在门边，朝他们咳了咳。
那些人见状，赶紧闭上嘴。
还有些个人不甘心自己就这么被淘汰出局，走到郁暻面前试图再为自己争取一次机会，表示自己刚才只是不小心，或是一时没有防备，才出了差错。
郁暻冷淡看着他们：“一不小心？考之前我有没有说过，你们的机会就只有一次？这如果是远征军去了前线，你们的一个不小心，或许葬送的不仅仅只是自己的生命。行了吧——”
他摆摆手。
“开局就能送人头，后面的考核对你们来说只会更艰难。你们与其在这缠着我，不如去大礼堂吧。”
有人奇怪地问：“去那里干什么？”
郁暻指了指光幕上一号机和二号机上的名字。
“当学生有一点好，就是答题答错了还可以去查查正确答案。去看看他们是怎么解题的吧，保管你们看完就知道自己跟远征军还有多大的差距了。”
郁暻说话直来直去，并不客气。
但是所有人在看到艾薇和郁鸣夜的名字的时候，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再不服气有什么用？
跟这俩比起来，他们是还差得远。
不过……郁教官认为他们俩有远征军的水平？真的假的？他们之前不还只是大三生吗？
当即，那些郁郁不平的淘汰考生们便打定了主意，去大礼堂看看这俩究竟有多厉害。
一批人离去后，另一批人进场。
转眼间，一千多人的考生已经淘汰了三百多。
……
那些到达大礼堂的考生们坐下来。
此时礼堂的大光幕上已经开始播放起了场内考生的画面，一共三百多个。
众人不约而同地抓取艾薇或是郁鸣夜的画面，挪到眼前的光屏里。
画面中，此时艾薇正不紧不慢地穿梭于商场店铺之间。
路过一些店铺的时候，偶尔还会进去逛一圈。
几个学生见状，质疑道：“怎么回事？她怎么还逛起街来了？”
“是不是也太悠闲了点？”
“大佬的心态就是好啊。”
当然也有一些学生看明白了艾薇的动作，说道：“你们看仔细点，她是在寻找可以拿来用的东西。”
大家都很清楚，这场考核根本没分发任何装备或是食物，一切都得靠自己的能力去获取。
他们这些人离场时，大多都还没来得及到达城市。
他们通过艾薇的视野看到了城市里荒凉的景象，心愈发地沉下来。
有人喃喃道：“这里……什么都没有了。你们看到没有？超市里所有货架都已经搬空了。她还能从这里找到什么？”
这座城市看似是沙漠中的绿洲，实际上却是一片海市蜃楼。
这里什么都没有。
然而画面中，艾薇的表情却始终是淡定的。
所有人不知道她究竟是真淡定，还是在强装镇定。
议论纷纷间，艾薇钻进了一家破败的店铺。
仔细一看，大家发现是一家眼镜店。
有人疑惑道：“眼镜店？这里能有什么东西？总不至于在这找护目镜吧？”
护目镜这种东西自然不太可能有。
眼镜店里货架倒了一地，眼镜更是散落满地。
艾薇在满地镜片中翻找了一阵，拿起一副副眼镜看了看，又放下。
有人问：“她在找什么？”
这时候，只见艾薇似乎终于找到了中意的眼镜，直接将两块镜片从镜框里抠了出来。
众人疑惑：“这副眼镜跟之前那几副有什么区别？”
有人将这个画面放大，观察了半晌，说道：“好像……这看起来是远视的眼镜。”
另一个人茫然：“远视？远视和近视有什么区别么？”
其他人赶紧查了下资料：“好像是……凹透镜和凸透镜的区别。”
这时候有人一拍脑袋：“我明白了！远视镜是凸透镜！放在阳光下是可以点火的！”
这是所有人中学就学过的物理知识。
经他提醒，一个个都反应了过来。
怪只怪他们平时没有经历过这种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得从零开始的极端环境。
平日里下副本，武器、食物、水、匕首、打火机等等工具一应俱全，以至于他们根本没想过在失去一切的情况下该怎么做。
这时候，所有人才慢慢收起了之前暗藏心中质疑的心思，并怀着学习的心态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艾薇找到了两块凸透镜，临走时又摸走了一副墨镜，终于从眼镜店离开。
一层层晃了一圈，又从一间店铺里找出了一条轻薄的丝巾和一顶轻便的遮阳帽，然后又找到了一件偏运动型的长披风外套。
晃到第四层的时候，她终于找到了商场角落里的药店。
药店显然也是所有人搜刮打劫的重点对象。
有人摇头叹气：“真的什么都没了……”
然而艾薇却并没有直接扭头离去。
她在倒下的货架间找了一下，掏出几包医用的塑料布、液体袋、细塑料管还有口罩等东西，同样放进了背包。
众人疑惑。
“这些……能有啥用？”
“不知道啊……”
“原来这就是大佬与我等凡人的区别。就算跟着看也完全看不懂。”
药店似乎就是艾薇的最后一站了。
从药店出来，她并没有继续留在商场里。
等到外头的沙暴一停，她直接翻身跃出了建筑。
她没有回头去取沙漠摩托，那辆车早已经在闯进商城的时候撞报废了，再加上能源耗尽，她估算着城里也没有充电桩，于是干脆直接弃车。
沙暴走后，太阳从云层后面出来。
整座城市的街道遍布细白的沙砾，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刺眼的光。
温度开始慢慢攀升。
艾薇摸出墨镜戴上，在街道上如闲庭信步般走着。
有人问：“她现在这是准备去干什么？”
“看起来像是散步……”
“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吧？”
“找什么？”
“你问我我哪知道？”
有人提出了个还算靠谱的议题：“不如想想，她现在最首要的任务是什么？”
众人凑在一起集思广益。
“应该是寻找傍身的武器吧？枪支刀具什么的？”
“这里别说敌人了，连只蟑螂都没有，急着找武器能有什么用？”
“那你说首要任务是什么？”
“我觉得……食物和水比较紧要。”
他们大一的时候都学过，生存的基本需求大概就是四种——食物、水、庇护所、火。
而这四种需求中哪一种更重要，则需要结合他们当下身处的环境。
比如说在极寒地带，火就是人类生存的第一需求。
火能够保持体温，令人不至于因为低温丧命。
而在沙漠地带，最重要的需求毋庸置疑，是水。
“她……应该是要去弄水吧？可是，这地方还能怎么弄出水来？”
“要是能弄出来的话，也早就被之前的那些人给榨干了吧？”
还能从什么地方得到水？
这时候，有人看到艾薇走到了一株低矮的植物边，弯腰低头观察了一下。
这株植物形似芦荟，植株内侧还结了两颗红艳艳的小果子。
有人眼前一亮：“对啊！水果啊！水果中富含水分和营养，也是个好选择啊！”
还有人拿起光脑的搜索器对着这株植物一扫，植物资料库里瞬间从全联盟所有登记在册的植物资料里进行比对，过了三分钟，终于得出结论——
“啊，这东西叫红棘皮麻沙枣，剧毒！”
说完这人抬头一看，发现艾薇早就走远了，连影子都捞不着了。
接下来众人发现，艾薇果然在针对性地寻找植物。
但跟所有人猜测的正相反，她并没有去找那些会结出果实的植物，而是在找一些低矮的植被。
寻摸了一圈，她终于找到了目标——
一处长满了绿叶青草的沙坑。
众人看得干瞪眼：“？？？”
“这……有啥用？”
只见艾薇放下包，掏出刚才从药店里拿走的液体袋，将袋口向上打开，放在沙坑的底部，然后将一根管子插在袋子里，另一端则放到了沙坑的边缘。
然后又翻出一块透明医用塑料布，摊开整个盖在沙坑上。
随后她从四周找来石块，压在塑料布的周围。
最后，她找来一颗大概半个拳头大小的小石子，放在了塑料布的中心。
小石子带着点轻微的重量，压得塑料布朝着中心倾斜下去。
众人看得一头雾水。
“这是啥？”
“这什么？”
“这……哦哦哦！”有人一拍脑袋，“我知道了！这是在弄水！”
沙漠中最常见的获取水源的办法，要么从植物和绿洲获取，要么就得自己动手。
艾薇这个方法就是后者，依靠蒸馏的方式获得水。
她刚才做的，就是一个简易的太阳能蒸馏器。
太阳能的作用下，沙坑底部的绿叶青草会产生水汽，并附着在塑料布上，最终通过倾斜的塑料布落进液体袋里。
有人查ʟᴇxɪ了一下，大声道：“这样的办法差不多，每天可以获取一到两升的水。”
另一人则补充道：“人每天消耗的水分大约是两到三升。当然了，运动和出汗会加速水分的流失，她的需求应该会更大一点。”
他们才刚查完资料，转眼的功夫，画面里艾薇已经在相隔不远的地方又找到了另一个条件相似的沙坑。
她直接如法炮制，又弄出了一个简易蒸馏器。
水的问题眨眼就解决了。
整个过程轻松简单，看得众人叹为观止。
甚至还有人下意识地摸出了光脑记起了笔记。
……
随后艾薇转身往更多的地区开始探索。
没有地图的情况下，探索纯粹要靠双脚和眼睛，再凭记忆记住。
绝大多数建筑都已经荒废，墙皮剥落、房顶坍塌，几乎失去了作为庇护所的作用。
艾薇找了一会儿，终于在一栋建筑墙外发现了一辆破损的车辆。
车头将墙面撞出了一个硕大的窟窿，车头也撞瘪了，已经救不回来了。
艾薇径直朝这辆车子走去。
车窗和挡风玻璃遍布裂痕，但还没有彻底碎裂。
“这是要敲碎玻璃爬进去吧？再不然就手伸进去开车门？”
“肯定的吧？不然怎么进？”
议论纷纷间，只见艾薇再次不走寻常路。
她从包里摸出口罩。
众人傻眼：“啥？口罩？”
艾薇用指甲在口罩边缘一抠，然后快速将一根纤细的金属丝从口罩中抽了出来。
这种金属丝属于记忆金属，可塑性极强，在她手里简单地弯了两下又折了两下，然后她拿着这根金属丝凑到车门边鼓捣了几下。
没几秒，车门“啪嗒”一声开了。
众人：“……”
从前见识过艾薇开锁功夫的同学：“……”行吧。
车辆内部还算整洁。
艾薇在车子后座找到了两块靠枕和一块毛毯。
又在后备箱的盖子底下找到了一个车载工具箱。
艾薇将箱子一开，屏幕这一头的学生们率先发出了惊呼。
“好多东西！”
在经历过一整个商场里找不出几件有用东西的窘迫后，乍一眼看到这个工具箱里琳琅满目的工具，好些个人差点热泪盈眶了。
工具箱里罗列着五六件大小不一的扳手、螺丝刀、双头改锥、千斤顶、工具钳等东西，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急救包，包里放了一点纱布、止血绷带和药物。
大概是之前开车的人忘了后备箱里一般都会放工具箱，因此并未带走。
刚好给艾薇捡了个漏。
她扫了一遍，考虑了一下这些东西重量不轻，最终只是拿走了急救包、卷尺、工具钳、扳手还有刻刀。
将这些东西都装进包里之后，艾薇直起身，单手搭在车架边，一边思索一边轻叩车架。
有人看她这目露精光的样子，笑道：“以我对她的了解，这个时候她肯定在思考还能不能从这车上榨出点别的什么来。”
其他人跟着笑起来。
是了，艾薇就是这种人，一肚子稀奇古怪的想法。
记得当初她入学考核时，那段从便利店里随便翻出点东西，随手就能做成燃烧|瓶的那一幕，至今还常常被教官们挂在嘴边，成了激励他们多思考多变通的正面实例。
有人摸着下巴顺着这个思路思索。
“这车上，还有什么能用的？总不至于将发动机拆下来吧？”
“发动机能有什么用？你用过？”
“我当然没用过，但是没准艾薇能用上呢？她这人谁说得准？”
“噗，也是。”
不过这次艾薇的行动也没太出格。
她思索片刻，然后快速从后备箱里取出了一只空了的塑料汽油桶。
众人歪了歪脑袋：“她该不会是想把油箱里的油弄出来吧？”
“这怎么弄得出来？”
“……吸出来？”
“噫。”
艾薇当然不可能这么做。
她另一只手拎出了工具箱里的千斤顶和皮软管。
千斤顶顶住车头，然后将车头往上顶高一米多。
车子整个倾斜过来。
随后艾薇将油箱盖子打开，皮软管往里一插，油箱底部所剩不多的汽油便一点点流到了油桶里。
几分钟的功夫，差不多接了两三升的汽油。
随后她陆陆续续又找到了几辆报废的车辆，如法炮制，利用千斤顶顶高车头，然后用软管将汽油抽出。
如此循环往复了近十次，转眼这只能装大约三十升的汽油桶就装满了。
众人：“……”
叹为观止。
三十升汽油，按照越野车的耗油量，差不多能行驶三百公里。
更别提这偌大城市里，车子肯定不止这么十几辆。
……
赛场内时间流速很快。
等到艾薇装满了三只汽油桶的时候，天色已经临近了傍晚。
夕阳西斜，红霞满天。
气温开始缓慢下降，城市里逐渐刮起一阵阵的寒风。
艾薇回到最初的沙坑附近，生起了火。
用找到的铁盆烧开了水。
盆里煮了一些她下午顺便找到的植物——
甘草根，又名甜草根。
这东西长得矮，顶多也就三四十公分高，长着卵形的小叶片和淡黄绿色的花，根部可食用，顾名思义，根部会有一点淡淡的甜味，煮熟后味道像是胡萝卜。
还有银叶沙参和野防风草。
同样是根部可食用。
再配上一点蓝鸦蒜和薄荷草调味，煮出一锅浓汤来，满满都是营养十足的淀粉类碳水化合物。
铁盆里冒着腾腾的热气，蜿蜒袅袅。
看得屏幕前的人不住地咽口水。
“绝了，居然看饿了。”
“哦对！也不看看几点了！我们都还没吃饭呢！”
“那……我们现在去吃？”
“嗯那啥……我还想再看看。要不你们先去吃？”
“……那我们也再看一会儿。”
礼堂里一个个都不敢先走，生怕又错过点什么稀奇古怪的知识点。
结果这厢，艾薇美美地饱餐了一顿之后，收拾完东西，拎起包往不远处的车子里一缩。
小枕头一垫，毛毯子一盖，干净利落地开始睡觉。
这是一场生存比赛，重点不光是生存二字，也是比赛二字。
比赛就会有规则，有限制。
在现实中人可以靠意志力不眠不休，但是在比赛中不行。
比赛明确规定了参赛者必须要每天关注自身的饥饿值和疲劳值，一旦降低到一定程度，人就会开始生病。
生病就会大幅拖慢人的移动速度、疲劳值更是会快速累积。
因此，在比赛中，所有参赛者必须定期进食，并保证每天四个小时以上的睡眠时间。
艾薇进场时注意到，她的饥饿值和疲劳值都不足一半了。
一整天折腾下来，直接就会降到临界值。
因此趁着第一天风平浪静，她必须先将自身体能恢复到巅峰状态，再作其他打算。
临睡前，艾薇重新回忆了一遍今天一整天都干了什么。
想着今日收获颇丰，便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系统消息弹出：
【系统：检测到您的人物已经进入睡眠状态，是否登出系统？】
艾薇想了想：“登出吧。”
作者有话说：
艾薇，星际流浪汉职业技术培训学校优秀教师。
第179章
艾薇登出系统之后, 直接开门出了模拟舱。
算算时间，赛场里的十天等于现实中的三天, 她在赛场里大半天, 现实里也就三四个小时。
正好是午休吃饭的时候。
她优哉游哉地上食堂吃了个饭，回来路过模拟教室前门，发现教室前上午站得满满当当的空地上此时已经人数寥寥, 几乎不剩几个还没来得及参赛的人了。
艾薇上前跟教室门口的教官们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老爹面前。
郁暻此时正抱胸半瘫靠在座椅上, 脑袋往后一仰，睡得人事不省。
她抬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
一声脆响, 响得老爹鼾声一顿，整个人身体往下溜了两公分, 睡意朦胧地睁开眼。
“你倒还挺悠闲。”艾薇没好气地看着他。
她原本还以为他有了什么了不得的计划, 设计个考核比赛还神神秘秘的, 不提前跟她说内容和赛制。
没想到老爹是憋着坏把他们扔进去做苦力的。
郁暻懒洋洋又靠了回去, 笑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让你们俩活动活动筋骨，顺便练练手感, 不好吗？”
“练练手感？”艾薇嫌弃地看着他。
她倒是想练手感, 问题是别说枪了, 开局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
难不成是想让她钓鱼练手感？
艾薇摇摇头, 心说懒得跟老爹斗嘴皮子。
“我先走了。”
“哎等下。”郁暻叫住她, 问道, “你认出这是什么地方了吗？”
艾薇愣了一下。
什么地方？
原本的宜居星球成为沦陷区之后，除了个别环境特殊的地方, 大多都会高度荒漠化。
类似这样的沦陷区她就见过至少四五个。
要想光凭一座城市废墟辨认这究竟是哪一颗星球, 恐怕不容易。
但老爹既然这么问了, 艾薇意味深长地看向他，觉得他是在点她。
她斟酌着想怎么才能从他嘴里套出点有用的信息：“老爹……”
郁暻咧嘴一笑，抬手朝ʟᴇxɪ她手臂上重重一拍：“行了，进去吧进去吧。”
艾薇：“哎不是，我话还没说完呢……”
郁暻端出一副义正辞严的正经脸：“考核中呢！我怎么能随随便便给你透题？这对其他人多不公平？”
艾薇：“……”你就装吧。
说话的功夫，光幕上又有几台机子暗了下去。
最后一波人陆续也进入了教室。
艾薇越过排队登记的人群，进了教室。
走回1号模拟舱时，郁鸣夜刚好推开2号模拟舱的大门。
两人打了个照面。
艾薇随口问：“怎么样？还顺利吗？”
郁鸣夜点点头：“你呢？”
艾薇笑笑：“当然。”
两人只是简短地交流了两句，非常自觉地遵守比赛规则，并没有交换情报。
艾薇跟他摆摆手，拉开1号舱门进去了。
艾薇重新登陆。
之前的系统消息再次弹出。
【系统：您还有一份开荒小队本的奖励待领取，请点击查收奖励。】
这回，艾薇选择了全部接收。
一条条奖励信息快速从眼前浮现又隐没。
奖励的内容不一而足，大多是奖励积分，也有一些是奖励伊甸内的武器装备等绝版部件。
等接收完全部的奖励，艾薇的虚拟仓库里顿时被塞得满满当当。
除了这些奖励的信息，还有几条公告信息，比如大型赛事、或是系统版本更新等等。
艾薇快速扫了几眼标题，便将那些信息全数屏蔽了。
前后不过几秒的功夫。
等到赛场地图加载完毕，她也将信息全处理完了。
【系统：欢迎回来。】
【系统：您的登出时长为54分钟，折合赛场内时长为3小时。】
【系统：是否选择立刻醒来？】
艾薇下意识地看向界面角落的时间，随后才想起来，这次的比赛为凸显逼真的效果，不仅不提供定位和地图，连时间也没有。
艾薇快速计算了一下睡下的时间，此时大约刚到午夜。
半夜视野不清，并不适合赶路。
艾薇考虑了零点一秒，决定继续睡觉。
……
天刚破晓。
艾薇推开车门，拎着自己的背包坐进了旁边的另一辆越野车里。
这辆车她昨天简单改装过，为了减轻车体重量，提高车速的同时降低油耗，她将车上能卸下来的部件配件全拆了，包括后排柔软的座椅。
除了车上的核心组件，以及作为防御的车壳子，几乎不剩什么了。
昨天她将这座小城市逛了个遍，今天的目标，则是向另一座城市继续移动。
水的问题暂时解决了，但是食物还有些麻烦。
这座城市里的植物比她想象中更少一些，因此能挖到的根茎也很少。
为了生存，她必须继续移动。
当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她轻装出发，驶向了茫茫荒漠中寻找下一个落脚点。
她放下车窗，车外流动的风灌进车内。
清晨荒漠上干燥又寒凉的风穿过驾驶座，又从另一侧吹了出去。
艾薇将左手搭在窗框上，不自觉地又想起了老爹之前说了一半的话。
——你认出这是什么地方了吗？
她该认识吗？
她的记忆恢复得并不完全。
三十年前的记忆基本全都来自于那些断续破碎的梦境。
而那些梦，她也已经好久没做过了。
听老爹的意思，难不成他认识三十年前的她？
这个疑问闪过脑海的瞬间，艾薇觉得自己从小到大的一个疑惑似乎有了答案——为什么要给她起一个联盟叛徒的名字？
或许，老爹当年就知道她的身份。
知道她跟“那个艾薇”之间存在的联系。
艾薇至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重生成一个小孩子。
然后浑然不知前尘往事地开始了一个全新的人生。
所以……老爹知道为什么？
她怔忪片刻。
走神之际，她忽然看到前方大地上忽然冒出一道冲天的白色炽光。
强烈的光柱通天彻地。
艾薇愕然看去。
她一时间算不准那束光来自哪里，距离自己又有多远。
但她忽然冒出一种直觉——郁鸣夜在那里，她必须去那里跟他汇合。
“这算刻印后的后遗症？”她喃喃道。
跟郁鸣夜刻印后的这段时间以来，她总觉得身上有种说不上来的变化。
可能是身体上的，也可能是心理上的。
有时候即使视野里看不到他，她依然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有时候他们俩相隔很远，她也能感知到他的方位。
这种感觉很玄妙。
就像是当下，她觉得他一定就在光柱所在的地方。
她脚下油门重重一踩，加快速度冲了过去。
……
不久之前，大礼堂内。
自从艾薇开启了枯燥的赶路之后，很多人便慢慢将视线移到了郁鸣夜的画面里。
一看之下，他们发现郁鸣夜这边的情况截然不同。
他在第一座城市短暂停留了一个小时，没有去找食物和水，而是直接改装了一辆车，直接奔赴临近的城市。
在路上赶了大约四个小时，他就到达了第二座城市。
这座城市相比前一座城市更加繁荣，占地面积极大。
甚至还能在路上看到不少人。
这是一座有不少幸存者的城市。
许多后来加入到大礼堂围观团队的学生激动道：“原来第二座城市就有这么多人吗？早知道我也像他一样直接出发了！”
“有幸存者，那么食物和水就直接解决了。说不定连武器也都有了。天堂啊简直！”
“这也太顺利了吧？真的羡慕了。”
在座的人大多都是在第一座城市就折戟沉沙了。
他们之中最早的一批人是被沙暴和流沙漩涡淘汰的。
第二批大多都是在第一座城市中没能顺利找到食物和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比如误食有毒的果子植物中毒身亡，比如在建筑内搜索的时候引发建筑坍塌直接被砸死，或者是误踏了城中的流沙陷阱窒息而死。
总而言之，死法千奇百怪，花样层出不穷。
“我当时也到第二座城市了，就跟第一座没什么区别。他这什么手气？羡慕哭了。”
“这就是亲儿子的待遇吗！？”
这话音刚落，就见郁鸣夜的车子刚驶进第二座城市的街道。
车子还没来得及停下来，车头车顶忽然就响起了一片子弹撞击车壳的枪声。
众人惊呼：“什么情况！？那些人居然攻击他吗！？”
这一下，他们忽然不那么羡慕他了。
如果一整座城市的幸存者的仇恨值都在他一个人身上，那么这里绝对不是天堂，而是分分钟要玩命的鬼地方。
眨眼间的功夫，郁鸣夜就开启了被狂轰滥炸的史诗级难度副本。
眼看车子在枪林弹雨下快被轰成了筛子，郁鸣夜直接选择弃车，他单手掰下车门充当盾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疾奔而出。
子弹不断落在盾牌上，有的则蹭着脚步而过。
他只身一人在漫天的枪声里狂奔出了一种惊心动魄的节奏感。
直到他几个腾挪，身影隐没在了不远处的掩体后面。
众人看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从他们的第三方视角，能看到那些幸存者——或者该称呼他们为身份不明的敌人，他们正朝郁鸣夜藏身的地方包围而来。
随着包围圈不断缩小，其中几个人从天台进入建筑，刚走下楼梯，藏身在楼梯下方的郁鸣夜直接弹跳而出，一只手掐住一人的下颚，紧随而至的手刀直接将这人劈晕，下一秒，他旋身一个飞踢，将另一个试图提枪瞄准的敌人踹向第三个人。
两人叠罗汉般撞在墙上，郁鸣夜顺势掐住前面一人的手腕，夺过枪后，直接以枪柄重重砸在两个人的脸上。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前后不过也就几秒钟的时间，瞬间制服三个人。
从头到尾，他们连一丝声响都没来得及发出来。
然后，郁鸣夜慢条斯理地弯下腰，扒下其中一人的外套、头盔、武器，穿戴在自己身上。
半分钟后，一根近乎于透明无形的细钓鱼线悄无声息地从建筑的窗口甩出，一道身影顺着钓鱼线从这一栋建筑窗口跃向十几米外的另一栋建筑窗内。
全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们搜索的范围。
礼堂里众人目瞪口呆。
第180章
大礼堂里, 学生们随着艾薇或郁鸣夜的精彩操作频出而时不时发出惊呼声。
大家热烈地讨论着。
从他们俩精彩的应对以及赛场中千奇百怪的环境。
能坚持到现阶段的学生大多都已经到达了第二座城市。
有的人第二座城市与之前无异，有的人则遭遇了各种意料之外的状况。
比如出现了长相古怪的当地土著, 比如出现了主动攻击他们的鸟群兽潮, 比如状如迷宫的城市和极端的气候变化。
但是，自从那一束光柱冲天而起后，那些看到的学生都不由自主地朝光柱所在的方向汇聚而去。
“总觉得郁哥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他知道这个副本的现实位置？”
“不可能吧？这副本难道不是伊甸编出来的？”
“伊甸是伊甸, 咱们学校是咱们学校。大一的时候ʟᴇxɪ教官说过，咱们平时训练用的地图都是基于现实地图改编而成, 都是有凭有据的地方。”
“那这是什么地方？”
“资料库里找不到。”
“你确定？资料库都不知道的地方，说明不是沦陷区。那郁哥又怎么知道的？”
“……该不会是至今没向公民公开过的新星球吧？”
话题到了这里便戛然而止, 大家很清楚再讨论下去也不会有答案。
他们自觉地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光屏里。
没有人注意到，大礼堂门外, 郁暻靠在门后, 静静地抽了口烟。
他沉默地抬眸看着天边的晚霞。
良久, 轻叹了一口气。
“在学校里还抽烟？还不赶紧掐了！”
肖正海远远地就看见了, 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 抢过烟直接就扔给了一旁的清洁机器人。
“就不怕学生们看见！？”
郁暻吊儿郎当，比了比门背后：“他们都在看比赛呢, 哪顾得上这个。”
“什么比赛？”肖正海一顿, 随即想起今天就是郁暻之前说过的考核, 他抬手将门悄悄推开了一条缝隙, 目光穿过观众席, 落在光幕上。
光幕上原本实时播放着三百个比赛画面, 但随着参赛人数的急剧减少，目前就只有一百多人仍然坚持在赛场里。
在学生们的强烈呼吁下, 艾薇和郁鸣夜的屏幕被放大到了最大。
两块画面一左一右平分了整块光幕。
肖正海看了一眼, 半开玩笑道：“怎么把他们俩也弄进去了？有他们俩在, 那得多打击其他人的自信心啊？”
说完，他忽然一顿，口中发出了“嘶……”的疑惑的声音，慢慢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地又打量了几眼。
好一会儿，肖正海才慢慢转过头，目光复杂地看向郁暻：“你怎么……选了那里？”
郁暻不知何时又从皮衣兜里摸出了一支烟，叼在嘴边。
闻言，他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反问道：“你认识？”
肖正海收起玩笑的心思，脸上浮起几分复杂与悲痛。
“我怎么可能不认识？那里……是曾经我以为你阵亡的地方。”
这些天来，他们虽然长聊了很多次，但他始终没有勇气主动问起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知道郁暻这个人的性子，越是在意的事，越不会主动提起。
就算别人主动问，他也会故作不经意地躲过去，转移话题。
郁暻这人口风太紧了。
不想说的事，问是问不出来的。
除非他自己愿意说。
肖正海原以为当年的事成了郁暻心里一块不愿意触碰的伤疤，却没想到他居然会主动地将它拿出来，甚至大大方方地将它当成给学生们的一次考核。
肖正海重新带上门，靠在墙边与郁暻肩并肩站着。
他静静地说：“当年你阵亡的时候，很多人都不相信。毕竟……你那么强。”
肖正海慢慢抬起头，望着远方的天空，第一万零一次回忆当年：“当年那时候，你这人也真的是风光无限，就没有你打不赢的比赛，也没有你看不穿的战术。当时其他同学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说郁暻这人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啊？我们怎么什么都能被他算中？这种人要真去了远征军，岂不成了咱们联盟前线的不败战神？收复河山指日可待了啊！”
郁暻听着他那些话，一言不发地听着，唇边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随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默默敛去了笑意。
肖正海偏头，认真问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郁暻没有答话。
他咬着烟卷深深地吸了口气，沉默半晌，才终于变了个姿势。
他抬手召出一块光屏，放到肖正海的面前：“你自己看吧。”
肖正海赶紧看向光屏。
只见光屏里，郁鸣夜刚花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干掉追兵，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群追兵搜索的范围。
但在他离开之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那些本该至少昏个一两个小时的人，竟都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从他们的第三方视角能清晰看到，这几个人醒后，周边一整个地区内原本正在探索周围的追兵都跟着缓了一下。
不消几秒钟的时间，那些追兵竟然像是同时收到了信息，转身快速朝着郁鸣夜追了过去。
肖正海注意到，从头到尾，那些人都没有打开光脑，或是互相之间沟通过什么。
但他们就像是瞬间共享了信息情报一样，反应极快。
肖正海拧眉，缓缓猜测道：“难不成，他们在脑中植入了什么芯片，能够直接将情报共享并传递到视神经？”
白塔曾经也研究过类似的课题，只不过后来因为危险性太高，并且涉及一定的人伦道德风险，因此被叫停了。
郁暻点点头，说：“类似吧。”
肖正海诧异道：“难不成就是当年白塔研究的课题被他们……”
郁暻讥讽地笑笑：“白塔研究团队的核心人物三分之一都成了他们的人，那些课题当然也都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联盟里条条框框的束缚限制太多，到了那边就等于成了脱缰的野马，还不是想怎么跑就怎么跑？他们什么搞不出来？区别只在于敢不敢搞而已。”
肖正海：“但是，光凭这一点，应该不至于令你们全军覆没吧？”
郁暻叹息：“是不至于。”
肖正海：“那是……？”
郁暻没答，只是摘下了烟，说：“差不多可以吃晚饭了，走，哥请你吃饭去。”
肖正海明白他这是又不想说了，于是从善如流地跟着他转移话题：“又吃食堂？食堂不是对教职工免费的吗？这也能叫你请客？”
郁暻：“兄弟，看破不说破好吧？咱们俩穷光蛋有得吃就不错了。”
两人一边拌嘴一边朝教工食堂走去。
肖正海：“你爸妈留给你的遗产不是挺多的吗？你就没想过找宋筝拿回来点？”
郁暻说：“拿那个干什么？反正我现在又不缺钱。”
肖正海：“不缺吗？”
郁暻：“……实在不行就找儿子儿媳接济接济。”
肖正海：“啧啧。”
吃过饭，两人分道扬镳。
郁暻继续回大礼堂那边看场子，肖正海则去忙新官上任后的那三把火，临开始忙碌之前，肖正海想了想，又进了考核的频道，朝赛场里看了一眼。
郁鸣夜那边战况激烈。
他找到信号塔朝天空发出讯息之后，所有的学生都开始自发地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聚拢。
艾薇距离他那座城市的直线距离至少还有上千公里，至少还要数个小时才能赶到。
而那些提前赶到的学生，绝大多数在城市外围便阵亡了。
一时之间，除了郁鸣夜之外，竟一个人也没能闯进去。
肖正海看了一会儿，想了想，又找到了他儿子的画面进去看了一眼。
只见肖致远正在那座城市临近的另一座小城补给，刚到地方就被当地的兽群给追得屁滚尿流，吱哇乱叫，满城乱蹿。
肖正海：“……”
他就多余看这一眼。
……
郁鸣夜并未在城中久留。
事实上，在双方武力差距巨大的前提下，他独自一人深入其中，就等于是自投罗网。
他在城中干了两件事，一件是发送信号，一件是拿到了城中地图，顺便摸到了一点武器之后便毫不留恋地又出了城。
结果刚出城不久，他就遇上了终于赶到的艾薇。
艾薇车上还有一个中途捞上来的肖致远。
肖致远依然惊魂未定，口中喃喃自语：“郁叔叔也太狠了。这都什么副本啊？先是找水找食物，然后又是被追兵追得鸡飞狗跳。如果前线每天都是这样的日子，那未免也太凄惨了点。”
郁鸣夜将自己的车子藏在了一处比较安全的山坳里，然后上了他们的车。
肖致远自觉换到驾驶座，艾薇和郁鸣夜则去后排交流情报。
艾薇听完郁鸣夜从城中带出来的情报，盯着城市地区看了一会儿。
地图上满是一些难以辨认的文字。
她凝神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像是老爹以前教过她的一种文字。
但是这种文字她并不熟悉，因为没什么机会用，因此只学了个皮毛。
她艰难辨认：“这座城市叫什么来着……嘶……好像叫……天上的……宝座……？什么？”
郁鸣夜说：“直接翻译的话，就叫圣城。”
他熟稔的语气令艾薇一愣：“圣城？你怎么知道这个？”
郁鸣夜沉默地看着她，偏头扫了一眼窗外虚空处。
这里并不是一个适合将话讲得太明白的地方。
屏幕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
艾薇接收到他的眼神，当机立断往前一拍肖致远的肩膀，道：“肖致远，我和他要下线一会儿，我们俩的人身安全就交给你了。别的要求没有，别让我俩死了就行，OK？”
肖致远差点从驾驶座上蹦起来：“别啊！大哥大姐你俩行行好！我一个人都自顾不暇了，哪来的余力保护你俩？”
艾薇说：“那就别顾自己了，专心保护好我们俩就行。你放心，你ʟᴇxɪ要是壮烈牺牲了，我一定替你报仇雪恨。”
肖致远：“……够狠。”
交代完“后事”，艾薇和郁鸣夜非常干脆地下了线。
两人同时推开舱门。
早就察觉到什么的某教官正蹲在他们俩舱门外。
一跟他们对上眼，立刻提醒道：“怎么的？想出来交流情报？考核的规矩都忘啦？”
艾薇赶紧说：“我和他都已经碰头了，在里面说在外面说有什么区别？你说是吧？”
教官觉得她说的也有点道理：“但是规矩是规矩——”
艾薇打断他：“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我们俩去外面吃个饭就回来，顺便聊聊天而已，也不算犯规啊。再说了，我们俩又不是什么正经考生，就是来走个过场的，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不？”
教官被她连珠炮似的摆事实讲道理给带跑偏了，觉得她说得是没错。
教官：“那……行吧。你俩早去早回啊。”
艾薇：“好嘞！”
说完，她抓住郁鸣夜溜得飞快。
正值晚餐时分，学校里学生教官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艾薇干脆就没往食堂那边去，拉着郁鸣夜上了教学楼的顶楼天台。
艾薇将天台大门一关，屏蔽器一开。
扭头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圣城是什么意思？那是什么地方？你是不是知道老爹选择那里的目的？”
问题一个个冒出来。
郁鸣夜垂眸看着她，轻声问道：“你真的不记得了？”
艾薇听得一头雾水。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之前老爹也这么问过，现在你又这么问。”
她小心翼翼地关注着他的神色，问道：“我应该记得吗？”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答案很明显。
她只是很想知道，他们所问的“她”，又是哪个她？
是当年身陷囹圄画地为牢的她，还是后来那个忘却一切得以新生的她？
郁鸣夜轻叹一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不记得也没事，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的。”
艾薇下意识调侃了句：“你居然还藏着事没告诉我？你不是说一切都已经向我坦诚相见了吗？”
郁鸣夜笑笑。
“是，我们之间永远不会有秘密。”
艾薇抬头问：“所以，圣城究竟是什么？是诺亚的大本营吗？”
郁鸣夜点点头：“对。”
艾薇：“为什么叫圣城？”
“因为，他们想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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