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声音的一瞬间, 艾薇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这吊儿郎当的语气。
这骚气满满的坐姿。
这陌生的经过伪装的脸上，一双看似无辜, 实则却闪烁着狡黠弧光的眼睛。
不是她那个不靠谱的冤种老爹还能是谁？
他此时的五官长相与艾薇记忆中不太相像。
印象中的老爹不太打理形象, 总是蓄着络腮胡和一头鸡窝发，一脸深沉沧桑的大叔样。
不过即便如此，再邋遢也掩不去他强烈的个人气质。
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个人魅力, 英朗从容，潇洒不羁。
而他现在, 胡子没了，头发也打理得清爽干净。
脸上似乎经过特殊的伪装, 将棱角分明的深邃五官伪装得平凡普通，丢进人堆里, 怕是拿着放大镜找都找不出来。
要不是艾薇实在太过熟悉他那双眼睛和声线, 只怕也要被他这副其貌不扬的伪装给骗过去了。
……
她在原地顿了两秒, 随即快速回神。
她抬眸望着老爹。
自从她回到三十年前至今, 她想象过无数次自己跟老爹重逢的画面。
她设想着如果将来他们父女重逢, 她该跟老爹说些什么，能说什么。
不用想也知道, 他此刻肯定什么都不知道。
不认识她, 不记得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的点点滴滴。
现在的他们俩纯粹就是陌生人。
艾薇慢慢地眨了下眼, 心想：
不认识正好。
从来只有老爹耍得别人团团转。
他估计怎么都想不到, 有朝一日会掉进自己挖的坑里吧？
现在他在明, 她在暗。
她倒要看看, 闻名迷雾之都黑市的顶级骗术大师，遇上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关门弟子, 究竟是谁更厉害点。
嘿嘿。
……
“老爹”的目光扫过这素昧平生的四个人。
看似只是轻轻地随意一扫, 实则细细观察了每一个人。
只消几秒的功夫, 他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
三个年轻人，一个中年人。
中年人是个哨兵，年轻小姑娘是向导，剩下的两个都是普通人。
这样的组合，怎么会进迷雾之海？
他们看起来就像是误入迷宫的路人，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看什么都是一片傻傻的迷茫。
啊，挺好的。
他想，这样的人最好骗了。
想到这里，他扶着膝盖站起身，从上层洞口一跃而下，轻巧地落在他们面前。
离得近了，众人才发现他长得很高。
比老毛还高出大半个头，大约跟郁鸣夜差不多了。
全身上下看似精瘦，但从他半挽起的衣袖下露出的一截小臂的肌肉线条足以看出，他只是看起来瘦而已。
他端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老实人面孔，惊讶地看着他们：“你们看起来不像是职业的冒险者啊，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艾薇没回答。
她往老毛和小方他们身后靠了靠，假装自己就是个平凡、普通、可怜、无助的小姑娘。
老爹当年教会她的骗术的第一要点，就是学会让对方对自己降低防备。
正如，他现在所做的一样。
伪装成一个好心的、对这里很熟悉的路人，一脸和善亲切，乐于助人的样子。
小圆没什么戒心，据实以告。
“我们乘坐的星舰在降落之前意外遭到了袭击，我们这才掉进了迷雾之海里。”
小圆三言两语将事情经过全说了。
“老爹”听着，点头道：“难怪了。不过你们也算命大，寻常人估计连外层的机关都躲不过去。”
他们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之前那条又深又黑，还会反转的甬道，以及那仿佛能吃人的黑雾触手，一个个纷纷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后怕表情。
“老爹”一看他们这样，心中更是笃定了几分，他笑道：“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们能遇到我也算是你们运气好，我这儿有地图，只要顺着地图所指的方向走，肯定能走出去的。”
这话一说，安抚的效果极佳。
小方和小圆这两个涉世不深的小年轻顿时觉得心定了不少。
两人不由自主地跟着松了一大口气。
艾薇在旁暗暗摇头。
就他们俩这点心眼，要是没人罩着，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反转迷宫里，估计连骨头渣渣都剩不下来。
她又瞄了老毛一眼。
老毛看着显然稳重多了，他脸上并没有露出过多的表情，依然用探究的视线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然而下一秒，老毛就悄悄瞥了一眼艾薇。
仿佛想从艾薇那里，获得一点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做的具体指示。
艾薇：“。”
老毛这出于下意识的举动并没有逃过“老爹”的眼睛。
人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最容易暴露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特别是他们这种两眼一抹黑的状态下，好不容易遇到了选择的机会，肯定下意识会看向他们之中的主心骨。
“老爹”果然顿了一下，悄无声息地偏头看向艾薇。
他本来还以为老毛才是他们四个人中的领头。
但老毛那下意识的一个动作，他立刻敏锐地意识到，不对劲，或许他们之中的头头另有其人。
他无声地投去一道探究的视线。
小姑娘站在三人的后方，安安静静的，柔柔弱弱的，满脸写着无辜。
完全符合他对她第一眼的判断。
难道是他的直觉出错了？
“老爹”的心中升起一丝疑惑。
或许，那个中年人看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看了看她？
算了，还是先弄清楚这几个人的底细吧。
“对了，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郑乾，是个淘金商人。你们呢？”
“淘金商人？”小方和小圆同时露出了一脸没什么见识的表情，问道，“淘金商人是什么啊？”
淘金商人，顾名思义，就是在迷雾之海中淘金，并以此获利的人。
众所周知，迷雾之海是个危险与机遇并存的地方。
迷雾之海中存在很多超出人类常识的东西，如果能从中随随便便带回一两样东西，也能拍出惊人的天价。
就比如将来标价数十亿星币的贝安纳斯核心，它的伴生植物，贝安纳斯彩虹菌，也经常能拍出高价。
往往一株完整的彩虹菌就价值数千乃至上万星币。
高风险往往意味着高回报。
有利益，便有逐利者。
黑市里的赏金猎人大多是冲着核心的赏金去的。
而淘金商人则正相反，核心并非他们的主要目的，迷雾之海中其他的宝藏才是他们的目标。
小方和小圆恍然大悟。
两人紧接着也开始自我介绍。
艾薇没什么表情地听着，满脑子都在回想他刚才说的话。
他说他叫郑乾。
挣钱。
艾薇：“。”
不用猜，十有八九是个假名字。
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心想，看来“郑司明”八成也是个假的。
小ʟᴇxɪ圆是个没心眼的，三言两语间，将自己的情况交代了个明明白白。
小方相对好些，毕竟“纤夫”的职业并不光彩，也并不能直接摆在明面上，他说到最后，看了眼老毛，含含糊糊地说自己就是跟着老毛哥在星际间跑商的。
郑乾听着，心中“噢”了一声，对他和老毛的来历大约猜到了七八分。
他面上不动声色，笑了笑：“原来是这样。”
然后，他非常自然地将视线落在了艾薇身上，亲切地问道：“你呢？小姑娘，你怎么称呼？”
艾薇闻言，慢慢抬眸。
真是个好问题。
此时此刻，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一件被她刻意忽略了很久的事。
在她记忆中的二十多年里，她一直有着一个清晰的认知。
她记得自己的这个名字，是老爹给她起的。
她本来没有名字，没有过去，没有记忆。
遇到老爹之后，才有了名字，有了家人，有了未来。
曾经，她多次被人调侃怎么跟历史上那个女战犯同名同姓，老爹起名字也太随心所欲，太不着调了。
一直以来，她也都以为是巧合。
可只要仔细想想就能明白，世上哪有这么巧的巧合。
她就是“她”，所以她叫艾薇。
艾薇平静地深吸一口气。
老爹究竟隐瞒了多少秘密？
她抬眸，望向郑乾平凡又老实的五官。
她微微一笑，说：“这么巧，看来我们几千年前是同宗呢。”
郑乾一愣，随即也热络笑道：“原来你也姓郑？”
艾薇笑眯眯地点点头，淡定地说道：“嗯，我叫郑司明。”
郑乾：“……”
郑乾：“………………”
郑乾……的表情裂了。
艾薇微笑。
老爹教过她，迷雾之海这地方，敢进来的人没有一个是善茬，人均八百个心眼子。
想要在这里活下去，必须遵守两条生存法则。
生存法则第一条：别人长八百个心眼子，那你就得长八百零一个。
永远比别人多想一步，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生存法则第二条：走别人的路，让别人迷路到怀疑人生。
坚定信念，才能在这个秩序和规则都破碎的世界里笑到最后。
此时此刻，郑乾的确是有点怀疑人生了。
他眼中暗带狐疑地打量眼前这个小姑娘。
这名字……
跟他用过的八百个假身份的其中一个完全一样。
是巧合吗？
空气凝固了两秒。
老毛和小方也跟着愣住了。
他们明明记得……她好像是叫艾薇吧？
郑司明……？
是啥？
唯有认识艾薇全程还不到一个小时的小圆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咕哝一声：“噢，原来她叫这个名字。”
艾薇：“……”
别说八百个心眼子了，小圆和小方这俩人的心眼加起来估计是负的吧？
郑乾回神，故作自然地笑道：“名字不错。”
随后他再次将注意力移回到小方和小圆两个人身上。
很显然，他也看明白了，比起艾薇和老毛，这俩才是最好糊弄，也最容易被套话的人。
这两人安下心来，便忍不住拉着郑乾开始问东问西，问这地方究竟是什么情况。
于是，郑乾化身迷宫导游，细致耐心地讲解起来。
“……总而言之，这里的情况比较复杂，没有地图瞎走，容易遇上危险。”
小圆眨巴眼，天真地说：“那，郑大哥，你有地图吗？”
总算是说到重点了。
“这个嘛——”郑乾故作犹疑地拖长了尾音，犹豫地摸摸下巴，“有是有。不过，你们也知道，地图这东西，是我出生入死，冒了无数的风险，一点点摸索出来的。你们直接拿走，这……不合适吧？”
他说得迂回又婉转，搭配着他为难的表情，简直将他内心的挣扎与矛盾展现了个淋漓尽致。
艾薇悄然换了个姿势，静静深呼吸：“……”
行吧，你接着演。
而那两个缺心眼的也果然上钩了。
两人认真地思索片刻，赞同道：“郑大哥你说得也有道理。这样吧，我们拿东西跟你换吧？”
郑乾挑挑眉，故作勉为其难地点点头：“也行吧。你们能拿什么换？”
小圆摸摸口袋。
他现在全身上下，除了一件工作服和一只没了信号的光脑，什么都没有。
小方也摸摸口袋。
基本也是空空如也，最后还是在口袋夹缝里摸出了几百块现金。
见状，郑乾一本正经地说：“在迷雾之海里，钱是最没用的东西了。”
更何况只是几百块。
小方和小圆不约而同耷拉下来。
这可怎么办？
那什么东西才有用？
“那这个呢？”艾薇的声音响起来。
众人扭头朝她看去。
食物和水源，才是生存与否的关键。
在沦陷区是如此，想来，在迷雾之海也是如此。
由于成本很高，市面上一直没怎么流通，即便有，售价也非常高昂。
几乎没什么犹豫，他痛快点头道：“行，成交。”
郑乾给了他们一张实体的地图，画在一张羊皮纸上。
“我在地图上标出了好几个地点，蓝色线条表示是安全的线路，红色表示危险。你们注意一下，千万别走错了。”
小方和小圆接过图，扭头朝郑乾感激道：“郑大哥！真的谢谢你了！”
郑乾朝他们点点头，温和地含笑道：“不客气。”
老毛将地图展开来。
艾薇偏头扫了一眼，这张地图跟她之前看到的地图大致吻合。
只不过……
她明明记得，老爹之前跟她说过。
反转迷宫并不单纯只是一个平面。
它是一个巨大的魔方，由二十七块迷宫拼接而成。
每隔一段时间，外层的迷宫就会近乎无规则地变换角度。
二十七座迷宫之中，只有一处藏着唯一的核心。
艾薇扫了一眼就知道，郑乾给的地图只有一个平面。
也就是说，只有二十七分之一。
看似倾囊相授，实际上，他对他们保留了很多重要情报。
艾薇合起地图，交给老毛。
一手交图，一手交货。
图货两清。
老毛不动声色地看看艾薇。
而艾薇朝郑乾意味深长地递去一眼。
郑乾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毛毛的。
心中再次升起一股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眼光特别毒辣的人，不管是任何人，看一眼基本就能判断出个三六九。
可是他却在这个小姑娘身上屡屡受挫。
他看不穿她。
她明明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可是那神情举止，给他一种她非常不简单的感觉。
特别是她看他的眼神，总给他一种自己被她看透了的错觉。
还有那个名字。
巧得太离奇了。
老毛清了清嗓子，说：“行吧，既然已经拿到了地图，那我们赶紧出发吧。这地方，待久了不安全。”
小圆扭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没动的郑乾，问道：“郑大哥，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我是淘金商人啊，你忘了？哪里危险就代表哪里有宝藏。”郑乾双手插兜，语气轻松地笑道，“我的目的是淘金，而你们的目的是在这里活下去，咱们道不同就不一起走了。对了，这里的人可不止我一个，其他人就没我这么好说话了，小心点。”
小方和小圆感动又不舍地看着他，真情实感道：“郑大哥！你也保重！！”
艾薇糟心地看他们一眼。
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真不知道他们俩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她扭头就走。
四个人先后一路沿着墙壁上凸出的一条半米宽的楼梯一路向下。
郑乾靠在洞口，目送着他们离去。
他的目光久久落在艾薇的身上，若有所思。
给他们的图是对的。
90%以上是对的。
他没告诉他们的一点是，蓝色线条的尽头，只不过代表着其他迷宫的入口。
也就是说，光有这张图没有用。
如果真的顺着这张图画的路线走到尽头，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更多未知的危险。
艾薇的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再次从他面前闪过。
“郑司明……”他嘟囔一声。
他在原地犹豫片刻。
过了一会儿，直到四人的背影快要走到另一个洞口，即将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等等！！”
作者有话说：
艾薇和老爹加起来，大约是八万个心眼子=0=
第142章
四个人刚踏入洞口。
通道内的阴影刚刚没过几人的脚跟, 艾薇便停了下来。
走在艾薇身侧的小圆疑惑地停下脚步。
刚想问她怎么了，就见艾薇抬起一根手指搭在了唇边, 示意他安静。
艾薇背靠着墙壁, 整个人站在洞口的光投下的阴影里。
一……
二……
三……
只数了三个数，她就如愿以偿听到了老爹的声音。
“等等！”
听到声音的瞬间，艾薇不自觉地笑了一下。
果然, 老爹还是老爹。
不过时间过去多久，他的性格总是不会变的。
老爹这人, 被迷雾之都磨出了无数的心眼。
只要她主动露出一个破绽，只要他起了一丁点的疑心, 就不会轻易放过。
郑司明，就是艾薇主动抛出的钩子。
所幸她对老爹的了解足够深。ʟᴇxɪ
她一抛出去, 果然他就上钩了。
曾经艾薇设想过, 再见到老爹, 该怎么面对他。
她和郁鸣夜不一样。
郁鸣夜身边的人, 不管是他妈妈他舅舅, 还是肖正海肖致远，他们原本跟郁鸣夜就有着各自的关系和身份。
他只需要做他自己, 就可以恰如其分地走到他们中间去。
老爹跟霍重英谢飞谢扬他们也不一样。
霍重英身为雷霆的队长, 吸纳优秀的队员天经地义, 他接纳和信任郁鸣夜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一切完全水到渠成。
而对于老爹来说, 现在的她不过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她与老爹没有前缘, 也没有其他顺理成章的途径。
即使贸然接近，他也根本不可能轻易信任她。
正常的渠道根本无法获取他的信任。
所以……
她打算反其道而行之。
与其在他面前展示她的无害、亲切、友善, 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抛开那些。
剖开那些虚伪的表面, 直接暴露出她最真实的一面。
老爹从不需要萍水相逢的朋友。
他需要的是一个利害一致的盟友。
……
外面传来他快步而来的脚步声, 由远及近，很快就来到了近处。
艾薇这才好整以暇地站直了，朝阴影外面跨出几步。
她收起唇畔似笑非笑的弧度，面露疑惑地看向郑乾，故作不解地问：“郑哥？怎么了吗？”
郑乾放慢脚步，一边思索一边走过去。
这短短的几秒钟内，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
最强烈的一个想法，自然就是：郑司明。
警惕鸡贼如他，怎么都不可能相信自己真有这么奇怪的运气，能在反转迷宫这么个鬼地方碰上一个跟自己同名同姓的人，还是个小姑娘。
直觉告诉他，郑司明这个名字，同样是她的假身份。
那就有趣了。
她为什么要在他面前用这个假身份？
她是认识他？知道他也叫郑司明？
还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她是冲着迷雾之都黑市里他人头的悬赏来的？
还是别有企图？
不管是哪一个，他都不可能就这么放她走。
与其让他们在这险象环生的迷宫里到处乱跑，倒不如把她放在身边看着，找机会试探一下她的底细。
几秒后，走到艾薇面前时，他已经端出了另一副面孔。
他装作才刚想起来，一拍脑袋，说道：“我忽然想起来，有件很重要的事刚才忘记说了。”
小方凑上来问：“什么事儿啊？”
郑乾顿了顿，说：“本来呢……这个地图是没问题的，只要按照我画的路线走到尽头，肯定能找到核心，也就是出口。但是吧，你们刚才进来的时候肯定也经历过，就是这个地方，每隔三天会转动一次。”
小方和小圆面露茫然：“转动一次？什么意思？”
郑乾朝艾薇看了看，见她也面露惊讶，他稍稍安了点心。
他清了清嗓子，解释道：“这地方吧，不是个平面。非要说的话，更像是个巨大的魔方。魔方你们明白吧？四四方方，每个面都能转，每个面都至少九个小格子。咱们现在这地方，就是其中一个格子的内部。”
小方和小圆听得云里雾里，一头雾水。
好在郑乾本来也不是说给他们听的，他看了一眼艾薇，看到她拿出了自己之前给她的地图，他继续说道：“类似这样的地方，这整个反转迷宫里总共有二十六处。也就是魔方最外面的那些格子。而最中间的那一个格子，就是核心的所在。我想说的就是这个，你们刚才进来之前那一次转动，恰好将出口跟核心之间的通道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小圆勉强跟上了郑乾的节奏。
他搔搔脑袋，慢慢地说：“也就是说……这个出口，现在已经不能算是真正的出口了？”
郑乾重重点头。
“对，就是这个意思。”
他面露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我把这事忘了，你们走了我才想起来。”
说着，他非常有诚意地提议道：“这样吧，现在也不知道出口那边究竟转到哪里去了。以防万一，接下来你们要不要先跟我一起行动？”
小方几人下意识地望向艾薇。
郑乾也看向她。
艾薇笑了一下。
心说，小样儿。
一句忘了就想一笔带过？
没想到三十年前的老爹，演技如此拙劣。
行吧。
那她也陪他一起拙劣一把。
艾薇为难地皱眉说：“这……恐怕不行。”
郑乾：“为什么？”
艾薇答：“我们还有个队友，之前走散了。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他。”
郑乾眨了下眼，满脸真诚地说：“这没问题，我可以帮你们一起找。这里我毕竟比你们更熟，找起人来肯定也更方便，你说是吧？”
艾薇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偏头扫了一眼小方他们。
果不其然，那两个缺心眼的听完，纷纷露出了感动的表情。
满脸写着：
郑大哥！
好人呐！
艾薇叹了口气。
你们俩！
傻缺呐！
艾薇故作犹豫地说：“可是郑哥你不是还要去淘金吗？这不会耽误你吧？”
郑乾憨厚地笑笑：“我这不着急。”
两人四目相对。
艾薇眨眨眼，面露感激，微笑道：“那就谢谢你了郑哥。”
郑乾也眨眨眼，满脸良善，微笑道：“不客气不客气，助人为乐嘛！”
两人各怀鬼胎，各飙演技。
演得一个比一个真。
“哦对了。”艾薇这时候也露出了一副忽然想起了什么的表情，她一拍脑门，说，“我也突然想起来了！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了！”
郑乾：“什么事儿？”
郑乾脸上的笑意一僵。
“特制……？”
这说辞，跟他之前那套一模一样。
简直就是直接照搬。
再看艾薇那一脸诚意满满的歉意表情。
眼神中却写着“你不仁我不义，咱们彼此彼此”。
郑乾：“…………”
郑乾的表情又裂了。
……
郑乾深吸了一口气。
闷不吭声地咽下喉间一口老血。
特、制、压、缩、营、养、液。
要不是他叫住他们，将之前隐瞒的危险告知。
他满脸微笑给他们挖了个坑，小姑娘面带微笑反手给他也挖了一个。
他对她留了一手，她对他也同样如此。
……真是绝了。
生平第一次，他险些在一个小姑娘身上翻了车。
不，不对。
他默默抬眸，看向眸中闪动着熟悉光芒的小姑娘。
不是险些。
他已经翻车了。
这一刻，他非常确信，那种被看穿的感觉并不是他的错觉。
这个小姑娘是真的掌握了他的一部分真实信息。
那么，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她究竟是谁？
无数的问题从脑海滚到他的嘴边，又被他习惯性地咽了回去。
如果一个人戴上了面具，那么说出口的话自然也会戴着面具。
语言不可信。
言谈举止，表情神色，都不可信。
问是问不出来的。
看也是看不出来的。
只能试。
而现如今，他们这第一轮交锋下来，他试出了一点心得体会——
这小姑娘，心眼子比他只多不少。
足够警惕，足够鸡贼。
也足够阴险。
最重要的是……
郑乾内心忍不住冒出一丝疑惑。
这小姑娘警惕得这么有理有据，鸡贼得这么恰如其分，又阴险得这么似曾相识。
令他倍感亲切，深感熟悉。
就仿佛是师出同门的两个人华山论剑，出的每一招都是一样的。
真是奇了怪了。
这人究竟是哪儿来的啊？
所有的想法不过转瞬之间。
郑乾脸上裂开的表情只裂了那么零点零一秒，就快速收了回去。
他朝艾薇微微一笑。
艾薇也朝他微微一笑。
这一刻，他也悄然撕开了自己老实虚伪的假面具。
郑乾垂眸笑了一声。
再抬眸时，眼中敛去了老实人的憨厚之色，露出了锐利真实的一面。
他看着艾薇说：“小姑娘，咱们借一步说话？”
艾薇轻笑：“求之不得。”
……
两人走到远处另一个洞口。
他们一边一个，抱臂倚在洞口的石墙上。
两人连习惯性的动作都几乎如出一辙。
郑乾意识到这点，悄然换了一个姿势，抬手摸着下巴。
一双眼无声地打量艾薇。
半晌，他终于开口了。
“我猜，郑司明不是你的名字。”
艾薇眨眨眼，学着他的语气说道：
“我猜，郑乾也不是你的名字。”
两人对视片刻。
郑乾又问：“你为什么会进这里来？”
艾薇飞快回答：“误入。你呢？”
郑乾也快速答道：“淘金。”
一来一往，随即两人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
显然，这一个回合，他们都问了个寂寞。
郑乾笑起来：“小姑娘，这就没意思了，你说是吧？”
艾薇也笑笑：“大叔，照实说而已，我这人跟你一样，从来不撒谎的。你说是吧？”
郑乾：“……”
是就有鬼了。
艾薇舒舒服服地背靠着墙壁，两腿交叠。
她说：“这样吧，我来问一个。”
郑乾抬手，作了个“请”的手势。
艾薇问：“你对这个反转迷宫还知道多少？”
郑乾想了想，说：“不算多，也不算少。至少如果你们想ʟᴇxɪ找人，我可以稍稍给你们指个路。”
艾薇歪头，平静地问：“我怎么相信你指的就是对的？”
他们两个人彼此都很清楚。
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任何的信任。
在毫无信任的前提下，不管做什么样的交易，都难免显得有些虚无脆弱。
郑乾顿了一下，忽然右手上一翻，不知从哪里摸出几颗小药丸。
“迷雾之都黑市特产。吐真胶囊，时效五分钟。吃下去之后，只要是说出口的话，必定都是真话。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说。”
他率先啃下一颗，朝艾薇挑了挑眉：“试试？”
作者有话说：
八万个心眼子打架啦！！
第143章
艾薇的视线落在他的手心里。
那是几颗透明的胶囊, 里面装着白色与蓝色相间的细粉末。
这东西。
她还真认识。
对于他们这种整天满嘴跑火车、信用为负数的人来说，这东西存在的意义显然有那么点意味深长。
有时候拿来自证清白。
有时候用来增加信誉。
记得她小时候, 就因为这东西, 在老爹手底下吃过不少亏。
老爹下“毒”的手法无所不用其极，一不小心就着了他的道，以至于她从小到大在老爹面前暴露过不少小秘密。
没想到, 此时此刻老爹居然会掏出这个。
她想，他大概也想不到, 她不仅认识这东西，还熟悉得很。
吐真胶囊, 迷雾之都黑市特产。
它实际上是一种作用于神经的药物，能够麻醉人的意识, 令人在半清醒的状态下对听到的所有话题做出反应。
时效五分钟。
五分钟内无法撒谎。
只要是说出口的话, 必定都是真话。
要是不想说, 也可以选择闭嘴不说。
老爹没骗她。
但他没说的是, 闭嘴对他来说没有用。
有些人, 光是观察他人的表情，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在这一点上, 称呼他一声测谎大师也不为过。
艾薇内心“啧啧”两声。
没想到啊。
刚才挖坑被她见招拆招、将计就计地反坑了一手, 他依然贼心不死, 还企图卷土重来, 再给她挖坑。
就不怕……她再坑回去吗？
艾薇勾唇轻笑。
吐真胶囊而已。
小意思。
经过与老爹十几年的斗智斗勇, 她早就知道该怎么反制他了。
他有张良计, 她也有过墙梯。
他再聪明也不可能猜得到他们之间真正的关系。
只要将问题往这件事情上带，这里面诡异的逻辑关系, 绕也能把他绕晕。
艾薇从他手里捏起一粒, 看也没看, 直接吞下。
郑乾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忍不住夸赞道：“爽快！”
他本以为她至少会犹豫一下。
或者是质疑一下这药的成分或者是询问点别的什么注意事项。
结果她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什么意思？
这是足够了解他，还是……她疯了？
经过之前第一回 合的交手，她肯定知道他这个人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敦厚老实。
即使知道他可能会坑她，她也依然毫不迟疑地吃下这颗药？
他跟着笑了一下。
这小姑娘，有点意思。
“五分钟……”艾薇看了一眼光脑上的时间，抬头说，“既然时间有限，那我们直接开始吧。你先问还是我先问？”
郑乾挑眉，略一沉思。
为表诚意，他还是朝她比了个“请”的手势。
没想到艾薇非常干脆地说：“要不还是你先问吧。”
郑乾：“怎么？”
艾薇抱臂淡定地说：“你不先问一个，我怎么测试你这个吐真胶囊的药效？”
郑乾：“说的也是。那么……”
他简单地提问道：“那么，请问这位大概率不是本家的小姑娘，你的真实姓名是？”
药力发作。
熟悉的模糊的迷离感如同一层若有似无的薄雾，润物无声般地浸润她的意识。
郑乾提问的声音不断地回荡在脑海里，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也跟着不由自主地给出了答案。
艾薇抬眸，看着郑乾的眼睛，平静地答道：“艾薇。”
“艾薇？”郑乾低喃着重复一声，笑道，“很好听的名字。”
“谢谢。”艾薇于是继续说：“好，证实了药效。那么，接下来我开始提问了。”
郑乾靠在墙上，作洗耳恭听状。
艾薇问：“你刚才说，如果我们想要找人，你可以帮忙指路。怎么个指法？”
郑乾说：“你知道我进这里多久了吗？三个月。我对这里60%以上的路线非常熟悉。按照你们进来的时间以及和那个人走散的位置推算，不难算出那个人可能会在哪里。”
郑乾说话的时候，艾薇细细地打量着他的表情。
不像是说谎。
“只不过嘛……”郑乾说到这里，忽然意味深长地顿了一下。
艾薇抬眉：“只不过什么？”
郑乾说：“这迷宫的危险性想来你们应该也已经领教过了。既然是想救人，我建议你们还是尽快出发。拖得时间越久，你们那位朋友活着的可能性就越低。”
艾薇垂下眼，敛去眼底眸光。
老爹开始出招了。
她知道，老爹擅长心理战，擅长试探人心，也擅长挑战心理底线。
他猜测她现在必然对队友的下落不明心急如焚，因此才选择从这一点下手。
艾薇平静地问：“好。现在轮到你问了。”
郑乾：“我猜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
艾薇笑笑：“我知道。”
郑乾歪头：“所以，你的回答是？”
艾薇很清楚，郑乾想问的问题无非就那一个。
她为什么会知道“郑司明”？
这个问题不太容易回答。
一个不小心，容易引起他更加强烈的怀疑。
艾薇慢慢张口，思考了一下，斟酌用词道：“是你自己亲口告诉我的。”
郑乾一怔。
在吐真胶囊的作用下，他们彼此都很清楚，他们只能实话实说。
也就是说，她说的肯定是真话。
真话……？
一时间，郑乾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猜测。
他回忆自己在使用“郑司明”这个假身份的时候都做过什么，去过哪里。
他有过上百个假身份。
包括郑乾和郑司明在内，他扮演过无数的人，也使用过无数的假名字。
郑司明是比较特殊的一个。
这个名字，是他过去十几年里唯独在前往首都星的时候会使用的身份。
她说是他自己“亲口”告诉她的。
郑乾飞快思索起自己过去几次前往首都星的路上，究竟是哪一次遇到她的。
不对啊。
他几乎过目不忘，如果他们真的见过，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可惜，他拿到的参数错误，搜索的结果自然也跟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艾薇看着他一脸空白地陷入了茫然，忍不住抿唇偷笑一声。
再给他三天三夜，他估计也想不到真相究竟是什么。
郑乾抬眸认真问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艾薇没答，而是反问道：“接下来难道不应该是我来提问了吗？”
郑乾：“我从头到尾也没说过我们吃下吐真胶囊的目的是为了轮流问问题吧？难道不是为了更好地完成我们之间可能会有的交易？”
艾薇笑道：“说的也是。所以……如果我回答这个问题，作为交换，你能为我做什么？”
郑乾缓缓呼出一口气。
吐真胶囊的作用下，他们两个人的思考速度难免有些不受控制地变得缓慢了一点。
他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的反应依然这么快。
言行举止，依然滴水不漏。
啧。
郑乾忽然有种自己再次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
郑乾：“……我可以带你去找你的队友。作为交换，请你回答我问题。”
艾薇飞快补充说：“找到之前，你需要保证我们四个人的安全。”
郑乾：“……可以。我尽量。”
艾薇点点头：“成交。”
郑乾赶紧又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艾薇一脸认真地答道：“在我四岁的时候。”
郑乾：“……啊？”
郑乾的表情再次陷入了一片空白。
这又是一个完全出乎他意料的答案。
四岁？
他什么时候见过什么四岁小孩？
还是个叫作艾薇的四岁小孩？
啊？
他怎么还是不记得？
他失忆了吗？？？
测谎大师叱咤迷雾之都这么多年，猝不及防惨遭滑铁卢。
艾薇憋住笑意。
老爹，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这大坑就当做是你坑女儿坑了十几年，必须要付的利息。
“等等等等……”郑乾茫然地按按太阳穴，压制住自己跑偏的思路。
他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被艾薇带跑了。
什么四岁五岁的，这是重点吗？
重点是他要确定她的身份！
“算了，第一次见面什么的就先不提了。这么问吧，你是怎么认出我就是郑司明的？”
他勉强从中找出了一个bug。
他现在脸上还带着伪装。
为了保证假身份的可信度，他每一个假身份都有一套完全不同的长相、背景。
比如郑司明，身份是一个自由摄影师，首都星出身，为了创作灵感和自由，经常往来于各大星球之间，更是经常行踪不明ʟᴇxɪ。
郑司明的长相一如他这个身份给人的印象，长相不算特别英俊，但身上总带着一股洒脱浪漫的气质。
再比如郑乾，身份是迷雾之都的淘金商人，A级哨兵，战斗力不强，但逃跑自保的本事一流。平时的主要收入就是辗转于迷雾之都接各种赏金任务。
郑乾貌不惊人，丢到人堆里都很难找出来，这样能变相帮他降低存在感，令人不容易心生防备。
所以，他现在带着郑乾的脸，却被艾薇认出了郑司明的身份，这一点就足够令他怀疑了。
郑乾盯住艾薇的脸，试图从她的脸上抓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他就不信了，他还能败在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手上？
艾薇好整以暇地笑笑。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偏头扫了一眼光脑。
她慢悠悠地说：“五分钟的时间到了。”
郑乾：“……”
她故作真诚地问：“不过，我依然可以回答你。你要听吗？”
郑乾：“……”
这一刻，郑乾脑海中仿佛冒出两个小人激烈辩论。
一个趴在他左耳边说：“让她说啊！我就不信了，我还能判断不出来她说的是真是假吗？”
另一个懒洋洋掏掏耳朵：“你确定能判断得出来？这小姑娘厉害着呢，你可别被她忽悠瘸了。”
郑乾默默抹了把脸。
“算了。”
鸣金收兵，见好就收。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艾薇是吧？
你等着。
作者有话说：
桃：采访一下老爹同志，被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女鹅耍得团团转的感觉如何？
老爹：……总之就是后悔。
第144章
两人短暂的交锋在郑乾毫无掩饰的磨牙声中, 暂时告了一个段落。
郑乾意识到自己这是碰上硬茬子了。
这么个看起来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居然有本事一层一层地撕掉他的伪装。
“不简单”三字已经不足以形容她。
用“深不可测”还差不多。
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迷雾之都这地方果然卧虎藏龙, 什么人都有。
他按捺住探究的心思。
既然他答应了要帮他们找人，那么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都会一起行动，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摸清她的底细。
艾薇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慢慢说道：“虽然说是交易，但我不是喜欢占便宜的人。你帮我们找人, 作为交换，我也可以帮你做点什么。”
“你？”郑乾略带狐疑地看她一眼, 心说她能帮他什么？
他算计的心思飞速转动，下意识想着将这个送到面前的好处利益最大化。
换什么？
等他摸清楚了她的能力和来历, 狠狠敲她一笔？
或是利用她的能力为他办事？
结果, 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做, 艾薇已经先一步替他做了选择。
她看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我可以承诺你, 如果你将来遇到了危及生命的危险, 我一定会去救你。”
郑乾一怔。
这话说得，完全就像是在开一张空头支票。
如果换了是别人这么说, 他肯定第一时间嗤之以鼻。
迷雾之都里, 人人都在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谁要是敢随随便便信别人说的话, 那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更何况眼前这个眼也不眨地给他挖了好几个大坑的小姑娘。
信她开的空头支票？
当他傻么？
可奇怪的是, 他还真莫名就觉得她说的是真的。
有种……诡异的可信度。
“行吧。”他露出勉为其难的表情, 朝艾薇伸出手, “成交。”
艾薇直起身，“啪”地一声, 拍在了他的掌心里。
她收起游刃有余的表情, 转身向外：“走吧。赶紧带我去找人。”
……
要找人, 就得先搞清楚人在哪。
没人比郑乾更了解这个地方了，于是五个人围坐在一起，开始推算郁鸣夜估计会在哪里。
郑乾从口袋里又摸出一张地图。
有别于之前给他们的那一份，他手里的这一份明显更厚实一点。
他将地图摊开在地上，然后薄薄的纸片又向外展开成更大的地图。
“这个就是反转迷宫的完整地图。”
小方和小圆眼神忧郁地望着他。
满脸写着：有完整的为什么之前还给他们残缺的？你个骗子！
郑乾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他们的目光谴责。
他叹了口气：“长点心吧小子们。等从这里出去之后，你们趁早离开迷雾之都。就你们这点心眼子，迟早被人骗得裤衩子都不剩。”
小方和小圆：“……”
艾薇没理会他们拌嘴皮子，低头看着地图，对照了一下郑乾之前给他们的那一份，确定了他们现在的位置，以及之前跟郁鸣夜分开的位置。
她伸手指了指，说道：“之前他就是在这个地方消失的，被黑雾拖了下去。你知道这条通道通向哪里吗？”
郑乾俯身扫了一眼，摸摸下巴，说：“大概是知道。这条路会通向K区。”
艾薇：“K区？”
郑乾：“嗯哼。我之前说过了，这地方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魔方，总共是由二十七块小空间组成，除了最中间的核心区，我将外围的二十六块区域用A到Z标记。就比如我们现在所在的区域是D区。”
目前已知核心区永远位于最中心的位置。
而外围的二十六块区域是打乱的，每隔三天，就会几乎无规律地转动一次。
二十六块区域之间是互通的，有些门会在转动的时候打开，有些门则本来就连通着。
每块区域内门的数量并不一样，但基本都在三个以上。
唯独核心区的门只有一个。
没有人知道哪一块区域的哪一扇门会通往核心区。
艾薇听到这里，抬眸问道：“你怎么知道核心区只有一扇门？”
郑乾：“因为我进去过。”
小方听得诧异，忍不住插嘴道：“你都进去了，为什么不走？”
郑乾耸肩道：“我是来淘金的啊，没淘到我这么早离开干什么？不过也就是我刚进来的那会儿凑巧撞到过那么一次，后来我有心去找，反倒怎么都找不到了。”
“说回到K区。”郑乾拉回所有人的注意力，伸手指了指其中一块地图，“K区我之前只探索了一半，老实说，挺危险的。”
艾薇问：“怎么个危险法？”
郑乾轻轻吐出五个字：“丧尸活动区。”
“丧尸！？”小方惊叫出声，面露苦色，“不行啊，我最怕那东西了！”
老毛敲了他脑袋一记：“咋咋呼呼的干什么呢？不就是丧尸嘛！那种还没兔子跑得快的东西，你至于怕成这样？”
小方不情不愿地捂着自己被敲疼的后脑勺，嘟嘟囔囔：“老毛哥你还不就是仗着自己是B级哨兵跑得快嘛！我运动能力又不如你，再说了那么多丧尸一拥而上，也很可怕啊！”
老毛说：“反正你记着，遇到丧尸你只管闷头往前跑就是了。它们肯定跑不过你。”
郑乾打断道：“光是逃跑恐怕没什么用。”
艾薇：“什么意思？”
郑乾平静道：“全是A级哨兵级别的丧尸。”
小方：“！”
老毛：“！！！”
小圆哭出了一声：“怎么办我最不擅长跑步了。”
艾薇叹了口气，对上郑乾的视线。
郑乾问：“所以，你确定你还要去吗？”
艾薇面不改色地点头：“确定。”
郑乾：“即使你队友现在很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了？”
一整个区都是A级哨兵级别的丧尸，普通人进去，根本不可能有活路。
连他自己之前都是九死一生才找到门逃出去。
老实说，如果有选择的话，他也不是很愿意再回那个地方。
艾薇道：“这你放心吧，他肯定还活着。”
见她这么笃定，郑乾反而有些好奇。
“你对你朋友这么有信心？他也是个哨兵？就算是A级哨兵，进了那地方恐怕也没那么安全。”
提问的同时，他脑海中下意识快速识别和筛选艾薇和他朋友的身份。
一开始他对艾薇的印象，基本只是停留在一个有钱有脑子的小姑娘。
但现在他看艾薇这么自信淡定的反应，他开始进一步缩小范围。
面对A级哨兵水平的丧尸，依然能如此淡定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普通人？
也就是说，她有着能够与A级哨兵抗衡的战斗力。
一个向导，能与A级哨兵抗衡？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的瞬间，郑乾产生了片刻的茫然。
这种事，可能吗？
不，要从她朋友那一方来推理。
她笃定她朋友能在众多A级哨兵丧尸的围追堵截下安然生还，这说明她朋友的实力比普通A级哨兵强得多。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性了。
第一种，那人是受过特殊训练的A级哨兵。
比如，出身于警队、军队，或者是其他一些类似黑塔这种级别的特殊组织。
第二种，那人是S级。
A级与S级天然存在着绝对的实力差距。
如果是S级哨兵，那么在双方相对平等的武装水平下，S级哨兵绝对能占据碾压般优势。
郑乾倾向于是第一种。
S级哨兵，全联盟才几个？
他掰着指头数都能数出来，现如今首都星ʟᴇxɪ上差不多有两个，远征军里有两个，这几个人都不像是会突然跑来迷雾之都的人。
要是再算算艾薇的年纪……
郑乾顿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目光再次回到了艾薇脸上。
艾薇忽略掉他的视线，飞快说：“行了，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吧。”
小方小圆和老毛三个端出三张苦瓜脸。
郑乾随口调侃了一句：“你这么着急干什么？你不是说他肯定能活下来吗？”
艾薇耸耸肩，说：“我是担心去晚了他就跑到别的区去了。”
到时候再想找，恐怕就真的难如登天了。
反转迷宫这地方，一没信号，二没规则。
想找到人全凭运气。
艾薇自认自己运气一向不太好，所以，未免陷入那种窘境，他们还是趁早出发比较好。
郑乾摸摸鼻子：“行吧。”
郑乾翻出D区地图，说：“好在现在D区有一道门正好连着K区，你们看，就是这里。”
他点了点地图一角。
地图上，宛如大树枝干树叶般蔓生的路线上，最左侧的路线尽头，画着一扇门的图案。
这条路线说长不长，但图中画着不少红点。
红色代表危险。
艾薇几人抬头看向郑乾：“这是？”
郑乾说：“这一块区域有机关。一共一公里左右的距离，中间大约有十几个拐角，每次有人经过拐角就会触发机关中的枪械。我试过，那枪口的扫射区域大概长达二十米，枪的射速大约每两秒射击一次。”
“想要通过说难不难。三个方案：第一，要么你们必须以每秒十米以上的速度通过，否则会被机关中的枪射中。第二，如果做不到第一点，那基本只能听天由命。比如，你们要是能找到其他人来当肉盾，没准也能通过。”
小方几人无语地看着他。
“我们上哪去找其他人？”
“再说了，这合法吗！？”
郑乾没什么表情地笑笑：“这地方你还跟我讲法律？守法的人，坟头草都百米高了。”
你死我活，弱肉强食，才是这个地方的底层逻辑和基本规则。
艾薇问道：“那第三个方案呢？”
郑乾偏过头，勾唇道：“第三，先发制人。机关中的枪口从出现到发射，大约也是两秒。你要是能在枪射击之前将它击毁，我们也可以安然通过。当然了，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做到这点，我劝你们再好好考虑一下——”
艾薇沉思片刻，抬眸说：“我可以做到。”
郑乾一怔。
她可以做到？
第145章
在郑乾的带领下, 几人踏上了前往K区的路。
地图上看似不长的距离，实际上的路程却很远。
以他们几个人的脚程, 也至少要走上两三个小时。
他们踏入那条洞口之后, 便沿着那条通道一直向前。走出大约三公里，到了通道的另一头。
眼前豁然开朗的同时，他们的眼前再次出现了一个空旷的大空间, 四面墙上同样的几个洞口，无声地给出了许多个前进的方向。
艾薇对照了一下郑乾后来给他们的那张地图。
在前往K区的那条路线上, 一共有七八个分岔路口。
郑乾还没来得及将所有的路线都探索一遍，探索过的路线上会标注安全或者危险, 没探索过的路线上则打了个问号。
K区的路线是最靠左的一条路。
前面五分之四的路程基本都是安全的。
唯独就是靠近“门”的那一段路由于机关的存在而格外危险。
两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到达了郑乾所说的地方。
五个人在拐角处停下脚步。
拐角的墙边, 一个不太起眼的地方, 被人做了一个小小的标记。
郑乾蹲下来扫了一眼, 抬头说：“就是这里了。”
“这里就是你说的机关？”小方好奇地四处打量, 总觉得这地方看起来与他们之前走过的道路并没有任何的不同。
他往前走了几步, 刚想要探出脑袋看一看拐角后面是不是别有洞天，结果脑袋才刚伸出去, 脖子上就骤然一紧。
郑乾从后方拽住他的衣领子, 猛然将他向后一拉。
小方一个猝不及防, 被拉得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几步, 刚想要扭头质问他干什么, 忽然耳畔破空传来一声轰响。
“嘭——！”
枪声骤响的瞬间, 小方刚才探头的位置眨眼间擦过一道痕迹。
痕迹尽头的墙面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子弹射中的坑洞, 正无声地冒着烟。
小方呼吸一窒, 僵硬地瞪着弹坑, 一时间连反应都忘了。
几秒后，他脚下一软，直接软倒跪在了地上。
“这、这……这么恐怖吗！？”
郑乾叹了一口气。
“你以为这里是过家家的地方吗？”
他双手插兜，平静地低头看着小方，随后目光逐一扫过小圆和老毛，最终落在艾薇脸上：“这里是搏命的地方。你们算是运气好才碰上了我。要是今后遇上别人，我劝你们赶紧逃，因为绝大部分人看到你们的第一刻，就会像刚才那个机关一样，直接朝你们开枪。”
郑乾给人的印象始终是笑嘻嘻的样子，语气永远是吊儿郎当，半开玩笑。
仿佛什么都尽在掌握，游刃有余。
此刻当他第一次露出正色的表情，用认真的语气劝告他们时，他们才真正意识到这里远比他们想象中更加危险，更令人防不胜防。
郑乾这人，也远比他们想象中更加深不可测。
别的不说，光是那一个机关，就足以让他们在毫无预知的情况下命丧黄泉。
可郑乾不仅试出了这个机关的规律，更是摸清楚了这整座反转迷宫里的将近三分之一的危险。
这得是多强的警惕心才能在一次次的突然袭击、险象环生中活下来？
要是换作他们，别说十条命，一百条命都不够耍的。
这惊险万分的小插曲之后，他们之中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唯一发声的是小方。
这孩子估计是被方才那一下给吓着了，缩在老毛身边，念念叨叨：“……过不去的，这肯定会死……人怎么可能跑得过子弹……不行的不可能的……”
小圆蹲在他旁边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他。
可他自己也吓得够呛，一直眼巴巴地朝艾薇看过去。
艾薇正站在拐角的墙后，与郑乾面对面站着。
郑乾问道：“你觉得你能过得去吗？”
艾薇反问：“你都能，我为什么不能？”
郑乾笑了一下：“我喜欢你的自信。如果是你，你会怎么过？”
艾薇：“现在不是我怎么过的问题，而是怎么让我们五个人都安全通过。不过你既然问了，我也可以回答你。如果在只有我一个人的情况下——”
她顿了顿，说道：“按照你的方案三推算，想要在枪射击之前将它击毁，那么必不可少的一个前提条件就是我们也要有一把枪。既然你已经成功通过了一次，那么我就假设，枪的问题你能解决。”
郑乾不动声色地听着，心中暗暗为她点了个赞。
小姑娘足够敏锐。
艾薇继续往下说：“然后按照你说的，机关的瞄准加射击的平均时间为两秒。想要在两秒的时间内通过这段二十米的距离并不容易，就算对A级哨兵来说，恐怕也很困难。你说的每秒十米的速度也不完全对，因为还要算上从起跑到加速的过程，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
郑乾挑眉：“那你还认为你能做到？”
艾薇说：“的确能，因为只要将两秒的时间延长到四秒，时间上就能宽裕很多了。按照触发机关的规则，它会优先瞄准第一个触发机关的人，或是物体。只要提前将一个东西抛出去，趁着枪口瞄准那个东西的时候，我们就能为自己多争取到两秒。四秒钟，通过二十米，应该就没那么难了吧？”
郑乾笑起来。
的确如此。
他之前就是用这个方式通过的。
看来他们英雄所见略同啊。
事不宜迟，既然解法已经有了，那么接下来就是枪了。
郑乾在墙角蹲下来，手掌按在墙面上，然后对着其中一块砖敲了几下。
砖块从墙缝间被敲得凸出了一点，然后被郑乾从墙上抠了出来，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
他将手臂伸进去，在里面摸索了一阵，然后依次从里面掏出了几个枪|械部件。
掏出来递给艾薇之后，他转身又在里面摸索了几秒，然后又从里面掏出了三十几枚子弹，然后再次拍在艾薇手里。
然后他将砖头塞回墙里，一切恢复原状。
砖块严丝合缝地卡进本就凹凸不平的墙面上，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其他几人看得目瞪口呆。
艾薇快速地组装起手中的部件。
几秒的功夫，“咔哒、咔哒”清脆的几声，一支狙击|枪就在她手中快速成型。
组装的速度又快又准。
就算比之远征军中最擅长枪|械组装的老手也不遑多让。
郑乾见状，吹了一声口哨，赞了一句：“漂亮。”
艾薇三两下将子弹装进弹匣，朝小方几人看去：“走吧？”
小方和小圆闻ʟᴇxɪ言皱出两张苦瓜脸，紧张问道：“小姐姐，你确定安全吗？我们怎么可能跑得过子弹啊？”
艾薇冷静地朝他们说道：“你们只管闷头跑，其他的交给我就行。”
老毛也忍不住问：“你确定？”
艾薇点头：“确定。”
她指了指郑乾，对他们说道：“一会儿你们就跟在他身后，他跑你们就跑，他停你们就停。别停下，跑过去就安全了。”
郑乾觉得这姑娘真的有点冷静得过分了。
相较而言，小方和小圆这俩小崽子的反应才算是正常人会有的反应。
但他莫名很喜欢她的这种冷静淡定，给人以满满的安全感。
郑乾打了个响指，朝他们说道：“走吧？”
……
艾薇站在拐角处的阴影里，正对着拐角的方向。
她将手中的白纸团成一个纸团，然后向前一抛。
抛出的瞬间，她一声令下：“走。”
她同时跨出阴影，举枪，瞄准。
机关被触发的同时，枪口从走廊高处伸出，瞄准纸团，“嘭”地开枪了。
与此同时，郑乾也跟着从墙后面蹿出，直接头也不回地朝前冲去。
纸团被击中之后，枪口自动瞄准它视野里的其他东西。
然而，它再也没有开出第二枪的机会。
下一秒，开枪的成了艾薇。
她冷静地扣动了扳机。
“嘭——”
从瞄准到射击，前后不过两秒的时间。
郑乾跑进安全处的同时，抬头看向头顶的枪口。
艾薇的枪法神准，子弹射进机关的枪口，直接让机关炸了膛。
但机关下一秒再次从黑黝黝的洞口伸出了一支枪口，再次瞄准艾薇。
“嘭——”
艾薇的第二枪不差毫厘地紧随而至。
第二个枪口再次炸了膛。
等到机关伸出了第三个枪口——
这一次，枪声没了。
因为二十米的扫射范围内已经没有了任何目标。
小方、小圆和老毛都已经在郑乾的带领下跑到了安全的位置。
而艾薇则顺势退回了墙后面。
“哎？她怎么回去了？”小圆担忧地问道。
郑乾说：“她开枪是为了保证你们能安全通过。以她自己的能力，她就算不开枪也能行。”
果不其然，他的话音刚落，就见拐角后面再次抛出了一个纸团。
枪口无声转动、瞄准、射击。
与此同时，艾薇背着枪从墙后闪身而出，几乎是擦着子弹飞射的弹道而过。
她眼也不眨地继续飞奔着。
她仿佛将时间计算精确到了零点一秒，在枪口即将射出第二枪的瞬间，她的后脚迈过了终点的安全线。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看得小方小圆叹为观止。
……
有了成功的例子，后面的几次行动便愈发流畅了起来。
小方他们几个信心大增，速度跟着提了上来。
很多时候，艾薇只需要开一枪，他们就已经进了安全区里。
等到他们安全通过之后，艾薇再自己单独跟上。
一路上他们如法炮制，很快就通过了最后这一段危险区域。
五人沿着狭长的通道一鼓作气跑到了尽头。
通道的尽头依然是一座空旷的大空间。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里四周并没有分支的洞口，举目望去，整个空间是平直的长方形，左右两侧各立着五根边长至少三米以上的方形石柱。
一座足有五米多高的大门伫立在空间的另一端。
小方：“这就是那个门吗？”
郑乾点头：“没错，只要通过这道门就可以到达K——”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闭上了嘴。
下一秒，大门上轰然发出一声低鸣。
门竟然自己打开了。
大门上低沉的闷响瞬间回荡在整个空旷的空间里。
门后面的人声随着大门的打开，也跟着挤了进来。
“快快快！那些丧尸快追上来了！”
“催什么催？我这不是正在开吗？”
“开了开了开了，快进去！”
吵嚷间，四五个人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艾薇眯起眼看了一眼，发现这几人身手看着都非常高大矫健。
身上打扮略显凌乱残破，形容狼狈，像是经历过不止一次大战。
小方惊喜道：“这么快就碰上其他人了？太好了。”
艾薇瞥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那几个人推门进来之后，仓促地关上了门。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他们之中立刻有人警惕地发现了艾薇他们。
那人在发现有人的瞬间，直接拔枪瞄准，大声喝道：“谁在那里！”
话音还没落下，枪声已然跟着响了。
“快躲开。”
艾薇扯住小方的衣领子，直接将他拽到了石柱的后面。
小方脸上惊喜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褪去，眨眼间就换成了惊恐。
他被艾薇摁在石柱后面，哆哆嗦嗦道：“怎么回事？他们怎么突然就攻击我们啊？”、
艾薇扫了他一眼：“你忘了郑乾刚才说了什么？在这里遇上的任何人都有可能第一时间朝你开枪。你是鱼的记忆吗？”
小方：“……”
说完，艾薇松开手。
她一脸凝重地握住手中的狙击枪，开始思考该如何处理眼下的情况。
对面五个男人，很可能还都是哨兵。
最麻烦的是，他们五个人可能手里都有枪。
她现在手里只有一支狙|击枪，怎么看都不太可能干得过五把枪。
实在不行就只能跟老爹合作了。
想到这里，她转身去找老爹。
结果环顾四周看了一圈，都没发现他的身影。
他竟然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就这么从她身边消失了。
艾薇：“…………”
老爹，你个叛徒！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末尾的关卡参数调了一下，追更的宝子们记得重看一下么么哒）
第146章
艾薇背靠着石柱, 手指无声地握紧手中的枪，心中开始快速盘算起两方的实力差距。
对面五个人, 而他们这边只有四个人。
不。
小方和小圆这俩勉强只能算半个。
他们这边能打的除了她, 就只剩下老毛了。
艾薇的目光无声地瞥向老毛。
令她欣慰的是，老毛的临战反应还算在线。
他握紧手中的匕首，靠在石柱的边缘, 警戒地注意着那群人的动向。
仿佛只要那些人敢靠近，他就敢冲出去搏命。
这才对嘛。
在这种地方, 警惕心就得调高一百倍，同时也得狠得下心, 不然很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对方都朝你开枪了，还不懂得反击那就是真的蠢了。
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由远及近。
那些人大约是意识到了他们这一方战力较弱, 于是大着胆子率先朝他们靠近过来。
艾薇的目光扫过脚边抱作一团瑟瑟发抖的两个年轻人, 又看了看老毛。
在这干等着对方过来, 无异于是坐以待毙。
她必须先发制人。
“老毛。”艾薇压低声音。
老毛回过头, 无声地用眼神回应：怎么？
艾薇说：“用你的精神体先干扰吸引一下他们的注意力, 我去绕后找机会控制他们。”
对老毛来说，艾薇下的指令有点笼统。
他怔了一下, 干扰？怎么干扰？她准备怎么绕后？又怎么控制？他该怎么配合她？
但他随即明白过来。
她并不需要他的配合, 他所要做的, 就是完成好她给他的唯一指令——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其他的, 交给她就是了。
这一点对他来说不算难。
老毛深呼吸, 朝她无声地点头。
……
老毛的精神体是一只比巴掌大一圈的黑色蝙蝠。
双翅一展, 大约有成人手臂那么长。
整个大厅幽暗的空间里，蝙蝠精神体仿佛能跟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老毛将精神体放出, 蝙蝠立刻拍打着翅膀飞起。沿着石柱的上方飞向对面的石柱。
翅膀扑棱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幽幽响起, 瞬间吸引了对面所有人的注意力。
“什么东西？”
“这关是有小怪的？”
“嘶……怎么还有啊。有完没完啊这鬼地方？”
艾薇悄无声息地绕过几根石柱, 绕到了他们的侧方。
此时她距离那些人不过三四十米，随着那些人逐渐靠近老毛他们，他们之间的距离愈发近
那些人嘟嘟囔囔抱怨的声音也愈发清晰地传到艾薇耳中。
“喂，刚才你干嘛开那一枪啊？不是告诉你了么？咱们子弹就剩三枚了，得省着点用！”
“……我不是刚才吓了一跳嘛！咱们刚进大门，谁知道门那边又会有什么东西？当时那好几个人影站在那，我还以为又是丧尸呢。”
“……不过我估计那几个是活人啊。那你那一枪……不会杀人了吧？”
“哎，杀人就杀人呗。你也不看看咱们现在在哪？这地方，杀一个跟杀十个，又有什么区别？”
“……说的也是。”
石柱后面，艾薇无声地偏头。
视线穿过黑暗，幽幽地落在那几个人的身影上。
她不喜欢他们。
这里就像是一条巨大的臭水沟子，总能照出人性丑恶的一面。
而她尤其不喜欢他们那种悠然自得置身其间、随波浮沉的样子。
老爹曾这么形容反转迷宫，他说这里就是潘多拉的魔盒，里面关着人世间所有的邪恶—ʟᴇxɪ—贪婪、嗜血、暴力、虚伪、嫉妒等等。
盒子打开尚且会危害世界，酿成灾厄，更何况将人丢进这样的熔炉里。
熔炉里烧着烧着，一不小心就烧出了最丑陋的样子。
艾薇双手交握转动几圈，放松了一下手腕关节。
既然如此，她就不手下留情了。
……
前方老毛发挥了作用。
蝙蝠发出桀桀的怪声，再加上时不时的扑棱翅膀声，在整个大厅内回音的加持下，一时间竟烘托出了一种恐怖的氛围。
那些人被吓得一时踌躇不前，握紧了枪一边打量四周，一边给彼此打气。
“别怕，要真是活人，他们肯定是在装神弄鬼！”
“咱们手里有枪，人数上又有优势，还能怕他们不成？”
“对！不管是人是鬼，一枪崩了就是了！”
“识相一点的你们就自己出来！”
壮胆的音量越来越大，逐渐成了威胁恫吓。
连老毛这边都清晰可闻。
老毛额角沁出了一丝冷汗，手中握紧匕首的同时，依然尽力在完成艾薇的指令。
小方和小圆蹲在老毛脚边，怕自己出声，两人不约而同地紧紧用手捂住嘴。
脚步一下一下越来越近了。
凭老毛的耳力，能听到双方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了仅相隔两根柱子。
对方要是再逼近过来，他们将避无可避。
老毛攥紧了匕首。
艾薇呢？
她不是说绕后偷袭吗？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
他在心里默念了几声，想着他们要是敢再往前，他就率先冲出去，好歹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老毛瞥了一眼小方。
那孩子跟了他几年了，人呆是呆了点，平日里也没少闯祸，更是没少气得他心梗，但是这种时刻，他还是希望这小子能多一分活路也是好的。
老毛在心中倒数了几个数，刚要冲出去，侧后方那几个人突然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大叫。
“你们怎么了？喂！你们说话啊！傻站着干什么啊？”
老毛一怔，扒在石柱边缘朝那边快速看了一眼。
黑暗之中，只见一只蝴蝶翩然而起。
旋转腾空之际，在空中洒下点点鳞粉。
细碎的鳞粉带着精神力那淡蓝色的微光，悄无声息地散落在那五个人的头顶，趁着他们被老毛那边转移了注意力，一击得手。
其中的两个正握着枪的男人呆呆地站着，缓缓地放下了持枪的手臂。
两个人像是中了什么定身术似的，站住不动了。
他们身边的三个人有些被他们两人的动作吓住了，其中一人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结果发现那人僵硬成了一座雕像，一动不动。
黑暗之中，有女声淡淡低语了一句。
“才两个哨兵，我还以为五个人都是呢。”
剩下的三个人惊慌地环顾四周，下一秒，黑暗中骤然一道拳风袭来，直接重重砸中了一人的后脑勺。
那人全然毫无防备，被捶得眼前一黑，连反应都来不及，直接朝前栽倒。
其他两人的反应倒是敏锐许多。
一看同伴被击倒，这两个人不约而同拔出了腰间的枪，瞄准。
“不许动！再动我开枪了！”
与此同时，两束照明的灯光照向了艾薇。
刺眼的光束中，艾薇侧身站在他们五人的包围圈中，平静地看了一眼两人。
她笑了一下：“拿空枪瞄我？吓唬谁呢？”
两人不约而同地一僵。
是了。
他们只剩下三枚子弹，全放在他们队长——也就是其中一名哨兵的弹匣里。
他们下意识扫了一眼队长。
艾薇勾唇，直接伸手抓过他们目光所向的那支手|枪，从他们队长手里扒拉下来，然后对准他们。
“放下枪。”
两人紧张地看着她，没动。
“咔哒”。
艾薇面无表情上了膛。
她：“我不喜欢说第二遍。”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先后扔掉了手里的枪。
艾薇继续说：“双手抱头，蹲下。”
两人无奈照做。
艾薇枪口平稳地瞄着他们，她扬声道：“老毛，出来。”
石柱后面，冷汗津津的老毛攥住匕首走出来。
艾薇用眼神示意了下角落，说：“检查一下他们的包，找找有没有绳子什么的，直接将他们绑起来。”
老毛依言照做，蹲着翻查了他们几人的背包，很快就从里面找到了几根金属绳索。
在艾薇的示意下，他将蹲着的那两个人直接五花大绑了一遍，连之前被艾薇一拳敲晕的那个也没放过。
“好了。”老毛干净利索地将三人捆成了粽子，顺便还绑在了一起。
抬头正要听艾薇下一步指示，眼角余光扫过一旁，他忽然双目暴瞪，惊喝道：“小心！”
艾薇反应极快，在他出声之前，看到他惊愕的表情，便意识到哪里不对。
空气中精神力的微弱波动悄然荡开，一道无形的拳风骤然从她背后袭来。
艾薇骤然回身，侧身躲过这突然袭击的一拳。
抬眸一看，发现原该被她的蝴蝶干扰的两人，不知何时竟挣脱了幻觉。
他们恢复之后意识到眼前发生了什么，立刻朝她攻来。
两人都是A级，战斗力自然不在话下。
那力道十足的一拳即使没有落在身上，艾薇也能凭拳风感受到强大的力量感。
要是被这一拳打中了，只怕连骨头都得断了。
艾薇抽身疾退。
此时此刻，她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她的精神体失了效，几乎是凭本能在闪避两人密不透风的攻击。
双方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她根本来不及举枪。
只能不断后退。
艾薇磨了磨后槽牙，将手里的手|枪丢到一边，手中凝出精神力，直接上手跟他们肉搏。
力量上她或许远不及他们，但胜在她身手灵活，闪避及时。
几乎每一次都是擦着他们的拳风而过。
趁着其中一人一拳落空，收拳的瞬间，她凝出精神力的手刀在他手臂上重重一劈。
对付哨兵，还是精神力最好用。
虽说之前的迷幻效果莫名其妙失效，但眼下的近身搏击中，她的精神力依然起了作用。
那人被她这一刀切得手臂一阵剧痛，脸色骤然一白，喉咙里下意识发出一声痛叫。
另一个人被他这样子吓得也跟着一顿，连忙查看他受了什么伤。
结果一看，手臂上什么伤口都没有，连一丝破皮都没有。
另一个人：“？”
都没外伤你嚎成这样？
艾薇勾了勾唇。
没见识了吧？
精神力受的那都是肉眼看不见的外伤。
那人痛得满头大汗，咬牙瞪着艾薇，说：“别管我了，把这个臭女人给我弄死。”
艾薇冷冷看向他。
来啊。
谁怕谁？
她挑衅地一挑眉，冲两人勾了勾手。
两人互看一眼，随即同时朝她疾冲而去。
下一秒，只听空气中两声微弱的枪声破风而来。
远处有人射出两枪，精准地同时射中两人的手臂。
艾薇一怔。
还没来得及判断开枪的方向究竟是哪里，就看到面前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倒了下去。
艾薇立即垂眸看向他们的手臂。
没有鲜血淋漓的弹孔。
不是普通的杀伤弹药，而是麻醉弹。
射中肌肉几秒内立即起效。
确认这两人没死，艾薇缓缓呼出一口气，抬头示意老毛过来绑人，随后她站起来，看向某处昏暗的阴影。
十几秒后，熟悉的身影提着枪吊儿郎当地走出阴影。
还没露脸，那轻松调侃的语气先到了：“没想到你们还真坚持下来了。不错嘛，运气挺好。”
艾薇无语地望着他。
“你刚才去哪儿了？”
老爹拍拍手里的枪：“当然是给你们找援兵去了。”
艾薇注视着他，看着他一步步从阴影里走出来。
光线从他的双腿一点点往上挪，直到照在他的脸上。
这时候她注意到，郑乾脸上那老实平凡的长相悄然变了。
乍一看去，他五官变动不大，但艾薇一眼便知道，他卸去了伪装，露出了自己真实的脸。
那是一张非常英俊的脸。
英朗正气，剑眉星目。
老实人的气质褪去，变成了艾薇最熟悉的散漫不羁，洒脱随性。
变得锐利了不少。
艾薇视线在他脸上顿了一下，她平静道：“或许现在我应该喊你郑司明？”
郑司明微笑：“这样最好。”
作者有话说：
以防万一还是说一下啊，艾薇跟老爹绝对不会有爱情线。
第147章
老爹的长相和气质, 其实有着一点微妙的不和谐。
明明是一张端正的、帅气的脸，第一眼看上去, 仿佛脸上写着四个大字：一身正气。
可再一看他的神情举止、举手投足, 又到处都透着一股痞子般自由散漫的气质。
这两种亦正亦邪的特质糅合在一起，成了老爹这么一个独特的形象。
用艾薇从小到大对老爹的印象形容就是：
乍一看像是个好人，多看两眼又会觉得他肯定不是个好人。
但相处一段时间又会觉得……这人绝大多数时候都不干人事, 只有极少数的某些时刻会让人安全感爆棚。
总而言之，这人就是薛定谔的好人。
没到关键时刻, 根本不晓得他是哪一边的。
不晓得下一秒ʟᴇxɪ他是会帮你，还是背刺你。
艾薇太了解他了。
刚才那一刻, 他如果真的是想帮忙，肯定有千百种方法可以直接帮。
莫名其妙搞消失, 并不是他惯常的行动方式。
除非, 他有非消失不可的理由。
是什么呢？
艾薇的目光扫过那几个被捆成粽子的人。
她顿了顿, 又看向老爹。
随即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明白了。
老爹消失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去拿□□, 而是为了改头换面。
肯定是因为郑乾的那张脸有不能出现在那些人面前的理由。
嗯哼。
艾薇转过头背对他, 露出了兴味盎然的表情。
如果直接问老爹，他十有八九是不会说的。
那倒不如从那几个人身上下手。
想到这里, 艾薇转身朝那几只大粽子走去。
那两名哨兵此时也完全清醒了, 四个人外加一个被敲晕了还没醒的, 五个人被老毛牢牢地绑在一起。
其中几个朝着老毛骂骂咧咧, 见艾薇过去, 骂声更响亮了。
“你个臭女人！背后偷袭算什么本事！？”
“就是！居然跟我们玩阴的！”
“玩阴的怎么了？兵不厌诈。”艾薇走过去, 在他们面前两步开外站定，淡淡问道, “想让我放了你们吗？”
那几个人顿了一下。
他们原以为艾薇会毫不犹豫杀了他们。
毕竟几分钟之前, 他们早已经撕破了脸。
其中一人戒备地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艾薇耸肩：“没想干什么, 只是想问你们几个问题，只要你们好好配合，我也不是不可以放了你们。”
其他几人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朝他们的队长瞥去。
可见，这位队长是他们的主心骨。
艾薇的视线也跟着定在他身上。
这个队长看起来大约四五十岁，体型高大健壮，是他们几个人中看起来实力最强的。
那人被老毛绑得最为严实，手臂上大腿上，里三层外三层绑了个结结实实。
这位队长问道：“你想问什么？”
艾薇在他面前蹲下来，伸出三根手指：“三个问题。第一，你们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
那几个人一听艾薇这问题，都是一愣。
有人下意识道：“还能是怎么进来的？价值几百个亿的赏金任务，谁能不心动？不来不是人。”
艾薇闻言意味深长地一挑眉。
她拄着下巴慢悠悠地问：“就你们这点实力，估计都不够其他人塞牙缝的吧？”
这话说得，那几个人明显脸上一片青红交错。
脸绿的大约是想起了他们在门那边经历的事，脸红的则是因为被艾薇说中了。
他们显然低估了迷雾之海的危险程度。
进来之后才绝望地发现，这里的危险已经远超他们的能力范围。
其中一人低落了一会儿，随即不知想到什么，露出了愤愤不平的表情。
“我们本来也没这么弱的！要不是子弹没了，我们刚才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艾薇漫不经心问道：“哦？为什么没了？你们带得太少了么？”
那人哼了一声，怒道：“怎么可能太少！我们是被人骗了！那家伙直接骗走了我们几千发子弹！”
“哦——”艾薇拉长了尾音，淡淡朝不远处的郑司明看了一眼，然后悠然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啊？”
“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准我认识呢？”
“……那个骗子叫郑乾！”
一旁的老毛：“……？”
郑司明默默地朝艾薇递了个眼神：
小姑娘，何必呢？
看破不说破好吧？
艾薇想了想，回他一个眼神：
好的。
她原本还以为他们两方之间存在什么大矛盾，现在看来，顶多就是骗子和受害人的关系。
过去被老爹骗过的人还少吗？
艾薇有些兴致寥寥。
她扶着膝盖站起来：“行吧，我的问题问完了，你们可以走了。”
那个队长愕然地问道：“你就想问这个？你不是说三个问题吗？”
艾薇摆摆手：“没有继续问的必要了。”
她原本还以为得多问几个问题才能问到关于老爹的事，结果才问第一个问题他们就配合得全盘托出了。
高估他们了。
别的事她不怎么感兴趣。
之前愤愤不平的那人挣扎了一下，大声说：“那你倒是把我们放开啊！”
“急什么？”艾薇慢条斯理地回头朝小方和小圆比了个手势。
这俩还靠在石柱边上缓神，互相搀扶着站起来。
艾薇问道：“你俩没事吧？”
小方：“……就是有点腿软。”
小圆：“我、我也是。”
地上的粽子们见状嗤笑道：“就你们这胆子也敢进迷雾之海？来搞笑的吧？”
小方壮着胆子回嘴：“你以为我们想进啊？”
郑司明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大门处。
门边机关开启，大门发出一声沉闷地响声，缓缓朝内侧打开。
他站在远处朝他们招手：“喂！走吧！”
艾薇率先朝他走去。
其他几人也赶紧跟上。
几只粽子在原地急得大叫：“喂！不是说好了放我们走的吗？”
“死女人你说话不算话！”
“你们回来啊！！”
艾薇走到门边，扭头朝他们看了看，随即抽出随身匕首，猛地用力朝他们抛掷过去。
匕首泛着寒光，从空中一划而过，然后精准地插进他们面前两米处的地板。
艾薇摆摆手：“你们自己自力更生吧，拜拜。”
……
大门后面，依然是一段漫长的黝黑的通道。
幸而这次他们目标明确，速度也跟着快了不少。
通道的尽头，是另一扇相似的大理石门。
大门推开，外头明亮的天色第一时间照射而来。
这里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
天光明亮，视野开阔。
放眼望去，地上什么样的建筑都有。
有高达数百层的摩天大楼，也有连绵的低矮住宅。
甚至还有茂密的树林和林间奇形怪状的高大宗教雕塑。
这是一片现代与原始交织的世界。
仿佛有许多文明在这里交汇融合。
就是融得有些不伦不类。
艾薇：“这里就是K区？”
郑司明点头：“嗯哼。”
艾薇：“那我该怎么找人？”
这地方少说也有数千平方公里，想在这里找一个人，恐怕不容易。
郑司明抬手遥遥一指远处的那座高耸入云的信号塔，说：“信号塔上头有全域雷达，去那里或许有办法。”
艾薇点点头。
大门边横着一辆越野车，车子还没熄火。
一看就知道是之前那五个人来时开的车子。
郑司明非常干脆地直接上了主驾驶，朝几个人一招手：“走吧，我开车。”
艾薇没有异议，也直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上去。
其他三人坐进了后排。
车子启动，很快便上了路。
车子外表看起来遍布脏污，好在内里还算干净，功能也完备。
郑司明拉出操作板快速输入了一段代码，下一秒，前排与后排之间飞快升起一块半透明的隔板，瞬间将前后排隔绝开来。
艾薇一怔，刚想开口问，郑司明已经先一步说道：“不用担心，我只是想要跟你聊聊。”
隔板有隔音功能，打开之后，后排根本听不到前面的声音。
郑司明想了想，从口袋里又掏出了之前的吐真胶囊，为表诚意他先吞了一颗，随即递到艾薇面前：“你吃吗？”
艾薇扫了一眼，捏起一颗，也痛快吞了。
她逐渐对他们俩人的这种奇特的对话方式习以为常。
车子逐渐加速。
窗外的景色不断倒退。
吐真胶囊逐渐开始发挥药效。
艾薇：“你想聊什么？”
郑司明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刚才我一直在回想，我究竟是在哪里遇到你的。”
“哦？”艾薇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问，“那你现在想起来了吗？”
“没有。”郑司明笃定道，“我确定我没有见过你。”
艾薇勾唇。
是啊，现在的老爹要是能记得她就怪了。
“然后呢？”她问，“你观察了我这么久，你还确定了什么？”
郑司明笑笑：“我还能确定，你对我没恶意。以及，你的实力不在我之下。”
一路上他的确一直在观察她。
从他叫住他们，自告奋勇想带他们去K区起，他就一直在观察她。
然后，他发现这个小姑娘的实力远比他想象中更为惊人。
尤其是枪法。
他一向自傲于自己的狙击技术，速度、稳定度、精确度都是联盟顶尖水平。
而她的枪法却能与他不相上下。
枪法还是其次，还有她的近战格斗技术。
他甚至能从她的身法中看出一点点他自己的影子。
这就很奇妙了。
再加上她对他超乎寻常的了解，郑司明甚至不止一次地产生一种奇怪的错觉，他觉得艾薇就好像是世界上的另一个他自己。
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
所以郑司明思考了很久。
数十年来形成的警惕心和对人的判断力在他心中天人交战，最终，他的直觉占了上风。
他决定选择先相信艾薇这个人。
至少刚才她在面对那五个人时，那一系列的应对和反应告诉他，她与那些人不一样。
她在面对危险的时刻，第一ʟᴇxɪ反应永远不是杀人，而是保护身边的人。
潘多拉的盒子里各色的欲望交织，浸染着所有闯入其中的人。
而她似乎是一抹不一样的亮色。
郑司明平静地想着。
是因为她进来的时间还不够长吗？
要是她经历得足够多、足够惨、足够痛，是不是终究会变得跟那些人一样呢？
他有那么一点点好奇。
艾薇偏头问：“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郑司明：“我想跟你谈谈合作。”
艾薇：“哦？合作什么？”
郑司明目视前方，淡定地说：“我帮你找人，找到人之后，你也帮我个忙，怎么样？”
艾薇：“当然可以。”
她答应得太过痛快，以至于郑司明忍不住瞥了她一眼：“你就不问问我让你帮什么？”
艾薇耸肩：“所谓礼尚往来，你帮我一个忙，我当然也可以帮你一个。只不过，你帮我多大的忙，我也会为你出多少力。你总不至于让我豁出性命回报你吧？”
郑司明咳了咳。
他的确是有这个想法。
他狡辩道：“……其实也不是多难的忙。再说了，反正你们迟早也是要从这里出去的，就是路上顺手帮我一下，顺便而已。我对着吐真胶囊发誓，我没有骗你。”
艾薇笑了笑：“嗯，我相信你。”
“不过话说回来。”艾薇朝他们后方指了指，“之前那些人说你骗走了他们的弹药，为什么？该不会纯粹是想恶作剧才打劫他们吧？”
郑司明顿了顿，慢慢说道：“才几千枚弹药，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艾薇：“那为什么？”
郑司明忽然抬手指了一下远处：“看到那座尖顶教堂了吗？”
艾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三四千米外伫立着一座百米高的黑色教堂。
“我之前在那里遇到过他们，那时候他们队里还有另外两名队员。黑色教堂那里丧尸数量很多，他们被包围之后，突围不出去，那两名队友就被舍弃了。我当时人在远处，亲眼看着他们五个将那两个人推进了丧尸堆，就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逃跑。”
在教堂前，神的注视下。
何其讽刺。
“所以我后来假扮成郑乾接近他们，然后偷走了他们大部分的子弹。当然，也没全部偷走，大概给他们留了一百发左右吧。不算多，也不算少。其实K区很多地方都有弹药补给，没想到他们运气这么差，一个点都没找到。”
郑司明想了想，补充道：“我刚才突然消失也是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如果认出了我，我怕连累你们。仅此而已。”
艾薇沉吟一声。
的确像是老爹会干出来的事。
如果当时她在那，估计也会做出类似的事来。
这算什么？
有其父必有其女？
艾薇失笑。
郑司明偏头看她，好奇道：“你笑什么？”
艾薇：“我在笑……你还真是表里如一，一身正气。”
郑司明：“？？”
作者有话说：
老爹：我怀疑你在骂我，但我没有证据。
第148章
车子在这座各式迥异风格交融的城市里穿行。
过了没一会儿, 小圆在后头敲了敲隔音板。
艾薇将板子打开，扭头问：“怎么了？”
“没什么, 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小圆凑上前说道, “之前郑……郑大哥不是说K区全是丧尸吗？怎么我们这一路过来几乎都没看到什么丧尸呢？”
其实不用他问，艾薇早就注意到了。
不过她并没有放在心上，以为这里只是丧尸密度较低而已。
他们现在所处的区域感觉是靠近城郊交接的位置, 附近都是大片大片的树林，没有太多的建筑, 人烟稀少也是正常。
艾薇正想说“这应该没什么”，结果身旁郑司明拧眉道：“是有点不正常。”
郑司明显然远比他们更了解这地方。
他视线扫过四周, 说：“我半个月前离开这里的时候，这儿的丧尸密度还非常高。除了市中心外, 每一扇门附近的丧尸是最多的。”
艾薇问：“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郑司明摇摇头。
“不清楚, 按理来说丧尸会被活人的气息吸引, 再不然也会被移动的声响吸引。之前那五个活靶子一路过来, 肯定会惊动附近的丧尸聚集过来。”
后排老毛插话道：“该不会是被他们干掉了吧？”
艾薇和郑司明异口同声道：“不可能。”
那几个人的实力也就那样, 再加上他们弹药已经见底，光凭他们那点战斗力几乎不可能跟大批丧尸抗衡。
没被丧尸撵得抱头鼠窜就不错了。
清空一整片区域的丧尸？
不可能的。
他们没那个能力。
除非, 这里面出了什么变故。
艾薇望向窗外。
会是郁鸣夜吗？
是他曾扫荡过这里吗？
如果是他的话, 倒的确有可能做到。
但是, 他似乎也没有这个理由这么做。
她的手指关节无意识地在车门扶手上叩了叩, 思索着在附近遇上他的可能性。
这个时候, 车子突然轻微地震了一下。
是郑司明突然将自动驾驶切换到了手操模式的同时, 快速踩了一下刹车，降低了车速。
艾薇下意识抬眸, 视线落向他们行驶的车道尽头, 四五只形容狰狞的丧尸正踏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快速朝他们的车子飞奔而来。
速度快到她下意识觉得那东西不是丧尸。
可定睛一看, 那腐朽溃烂的身体皮肤，破烂带血的衣服，以及僵硬无比的四肢关节，怎么看都是丧尸无疑。
A级哨兵级别的丧尸，果然与众不同。
“天啊！丧尸！！”后座的小方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艾薇偏头看了一眼，发现他正对着侧方面露惊惧。
她抬眸看去，只见大约十来只丧尸从侧面的建筑巷道间踉踉跄跄地冲出，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冲过来。
奔行的速度同样快得惊人。
坐在艾薇身后的小圆也跟着发出一声惊呼：“这边也有！”
艾薇扭过头，还没来得及看清，就感觉眼前一花。
一只丧尸扑到了艾薇的车窗上，溃烂乌黑的脸近在咫尺，一张满是紫红色血迹的血盆大口朝艾薇咬过来，然后牙齿重重地磕在了车窗玻璃上。
丧尸完全没有痛觉。
一下没咬着人，不死心地再次不断地咬向艾薇。
紧接着便是接连好几声的“嘭嘭嘭”，五六只丧尸接二连三全蹿上了车子外壳。
小方叫道：“郑大哥！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踩油门啊！！”
郑司明没有立刻动作。
他的视线扫过外面不断朝他们涌来的丧尸潮，又看向身边的艾薇。
他注意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所有靠近他们车子的丧尸，居然第一时间都围到了副驾驶附近。
一眨眼的功夫，车子的前排风挡，侧边车窗，五六只丧尸居然都冲着艾薇张牙舞爪、龇牙咧嘴。
一只从他这一侧爬上了车头的丧尸，也颤颤巍巍地沿着车头朝副驾驶的位置爬去，看都没看他一眼。
而且更奇怪的是，它们看起来都比他印象中表现得更为狂躁暴戾，躁动不已。
为什么？
艾薇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心中诧异了几秒，偏头与郑司明对视一眼。
郑司明慢吞吞地说道：“现在这个情况，可能需要你解释一下。”
艾薇看着他：“很遗憾，我现在解释不了。”
她扭头看向窗外越聚越多的丧尸，语气冷静道：“不过你放心，不用你问我也会亲自搞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说着，她抬手在主驾驶的操作板上叩了叩，催促道：“别愣着了，大哥，赶紧走吧？”
好几只丧尸无法突破车窗玻璃，牙咬不动，便开始用脑门死磕，用拳头猛捶。
捶得车厢内一阵一阵的震颤，震得小方和小圆又开始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郑司明扭回头，脚下油门重重地踩下去。
车子顿时如同脱缰的野马，猛然往前蹿去。
片刻耽误的功夫，他们已经被二十几只丧尸团团包围。
还有更多的丧尸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一只一只，不断地往车上摞。
郑司明面沉如水，手上的操作却愈发的快了起来。
车子在他的驾驶下不断地加速，脚下给了重油，越来越快，简直风驰电掣般沿着道路向前冲去。
车子上的丧尸有的被直接甩了出去，但很快又有更多的丧尸扒了上来。
车子前后左右，几乎被围了个严严实实。
窗户外面全部都是丧尸们狰狞的脸。
它们一下一下地砸着车窗玻璃，砸得后排三个心脏突突直跳，觉得玻璃随时要碎，而他们随时要完。
小方带着哭腔嚎起了丧：“早知道会被丧尸咬死，我刚才还不如被那个机关一枪崩死算了，好歹那种死法还能体面一点，留个全尸。”
小圆赶紧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少说两句，有郑大哥和小姐姐在，咱们肯定不会有事的。”
不过小圆话虽这么说，心里还是有点虚。
他悄悄看了一眼艾薇和郑司明，发现这两人的神情竟真的还十分淡定，不禁跟着定了定心。ʟᴇxɪ
艾薇并不是强装镇定，她是真的有把握。
她快速打开车载地图，周围环境的地形图很快在她面前铺展开来。
A级哨兵级别的丧尸，难道就不是丧尸了吗？
丧尸该有的弱点它们一样也会有。
艾薇曾经去过几个被丧尸病毒笼罩的沦陷区，对付并处理过好几种不同的丧尸。
被不同的丧尸病毒感染过的人类，在变异成丧尸之后，也会有不同的表征。
但它们大多都有着几个相同的弱点。
比如同样畏惧火和水。
艾薇在地图上做了几个标记，然后将光屏推到郑司明面前。
“我标记的这几个地方，都是河道和湖泊，我检查过了，这辆车子具有水陆两栖的功能，丧尸怕水，将车子开到水里，它们自然而然会松开。”
此时他们的视野已经被丧尸挡得严实，外面什么都看不到。
好在还有艾薇的地图实时指路。
郑司明看了一眼，点点头，将自动驾驶连上地图，直接奔赴他选中的一条河道。
他随口调侃了一句：“挺熟练的嘛，以前应付过这种情况？”
艾薇不谦虚地点头道：“还行吧，专家级别。”
郑司明觉得她口气颇大：“哟呵？你才多大啊？小小年纪应该才刚上军校不久吧？你可别把泡在伊甸里的那点经验也给算上了。”
艾薇浑不在意他的质疑，慢条斯理地笑笑：“非要算的话，我应该就是在丧尸堆里泡大的。再说了，小小年纪？谁跟你说我小小年纪？”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大哥，以貌取人是大忌啊。”
郑司明狐疑地看她：“我说错了？你看着顶多也就十八|九吧？”
艾薇没接话茬：“咋的？想诈我个人信息啊？”
郑司明“啧”了一声：“挺警觉啊。”
说话间，车子在加速度下飞快划出了个利落的漂移，从主干道上一拐，转而驶向了另一条平行的路线。
这条路恰好沿着一条河堤。
【系统：警告，车辆正在偏离道路。】
【系统：警告，车辆距离河道仅有45米。】
【系统：警告，车辆距离河道仅有37米。】
【系统：警告，前方路障，请转向行驶。】
郑司明将自动驾驶改回手操。
眼也不眨，直接加足了马力，悍然撞了过去。
车子轰然怼在了路障上，风挡上的丧尸被震落了两只。
但更多的丧尸显露出了更为暴躁的情绪，更加疯狂地攻击着玻璃。
艾薇面前风挡的玻璃被其中一只丧尸的拳头捶出了一条裂缝。
随着它们一下一下更为猛烈的攻击，那条裂缝也正在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深。
郑司明面无表情朝面前的栏杆再次撞了过去。
车子质量不错，顿时将石栏杆撞碎了大半。
他驾驶着车子飞快撞出了第三下。
随着一声轰响，车子整个顺着满地碎石震荡了一下，随即车头向下，以极快的速度沿着河堤冲进了河道里。
车子瞬间砸进水面。
水花四溅之间，那些扒着车子的丧尸也瞬间被冲开了。
丧尸果然怕水。
原本行动迅猛的丧尸一个个像是被使了定身术，动作不受控制地开始变得迟缓了起来。
郑司明趁机启动水上驾驶功能，车轮在水中快速变形转动，带着车子往前行驶。
车上的丧尸经过刚才那一下，已经顺利全部甩开了。
艾薇面前的风挡果不其然已经被之前那只丧尸砸出了个破洞，正有水透过缝隙漏进来。
郑司明见状，驾驶着车子回到水面。
结果，车子才刚冒头，车头忽然被什么砸中了，重重往下沉了沉。
艾薇抬眸看去，发现不知从哪里居然又蹿出了一只丧尸，正落在车头。
它抬起一张毫无血色的惨白的脸，灰白的眼瞳定定地望着艾薇，下一秒，它握紧拳头凶狠地继续朝着碎裂的风挡砸了过来。
“咚！”
“咚！！”
“咚！！！！”
第三下时，伴随着清脆的玻璃碎裂的声音。
再坚固的玻璃也遭不住A级哨兵这么猛烈的、坚持不懈的捶打。
第三下时，它的拳头穿过了玻璃。
它的手臂被尖锐的玻璃碎片划出了两道深深的血痕，但它浑然未觉，只是专注于攻击艾薇。
艾薇略一偏头，躲过的它的第一下攻击。
它似乎有些着恼，五指张开就要朝艾薇抓过来。
艾薇直接伸手握住它的手腕。
手上用力一折，直接将它的手腕向后折断了。
丧尸发出一声咆哮，干脆也不抽回手，而是直接用另一只手抓住玻璃洞口的边缘，重重地将玻璃裂缝掰开。
本就碎裂的玻璃应声碎开。
丧尸身上的血腥和腐败的恶臭瞬间冲进车内。
丧尸第一时间将脑袋挤进了洞口，露出猩红的黑牙朝艾薇扑去。
“嘭——”
艾薇面无表情掏出腰间的手|枪，直接对着丧尸就是一个爆头。
随后她抬起脚，动作利落地将丧尸的脑袋踹出了挡风玻璃。
郑司明比了个大拇指：“凶残。”
艾薇：“过奖。”
……
远处的枪声震起了一群飞鸟。
郁鸣夜在丧尸的围追堵截下不得不跃上更高的楼层。
丧尸怕水怕火，也恐高。
因此他爬上高处之后，才终于能在数百只丧尸天罗地网般的围剿中稍稍得到一丝喘息之机。
他刚上大楼天台，就听到了远处的那一声枪声。
他扭头朝远处望去。
胸口忽然升起一丝越渐强烈的渴望，身为哨兵的直觉在指引着他、告诉他，他的向导就在那里。
“艾薇……”他低喃一声。
随即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从天台一跃而下，朝着那个方向奔去。
作者有话说：
郁：老婆我来啦！！
第149章
河道并不长, 驶出大约三四千米之后，便到了尽头。
车子风挡破裂之后, 这辆车子的安全系数直线降低。
他们再待在车上无异于是坐以待毙。
郑司明将车子加速开上了岸, 风驰电掣地驶出一段距离，甩开了河岸边的那一群丧尸之后，他直接将车子驶入一处停车场。
“换车！”艾薇飞快推开车门, 目光在周围梭巡一圈。
周围的车辆不多，基本都是一些基础款的私家车, 好在还有几辆不错的，甚至还有两台飞行器。
艾薇的视线快速相中了一台飞行器。
“这台看着不错, 厚实，耐揍。”
小圆在后面愕然道：“可是我们没钥匙啊！”
艾薇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不过就是搞辆车而已, 还需要什么钥匙？
除非加载了高端防盗科技, 否则几乎没有她搞不定的。
她快步直奔这台飞行器。
脑海中正思考着要暴力破门, 还是用原始的开锁手段, 这时候, 而耳边忽然听到了一阵怪异的响动。
仿佛像是喘息声。
她步伐骤然一停。
周围停满了车辆，不少车子高度比艾薇还要高一些, 挡去了她的一部分视野。
她的右手缓慢地握住腰间的枪, 左手凝出精神力。
不远处, 小方和老毛他们几个犹豫了半天, 才从车子里下来。
郑司明从副驾驶拎出一只装备包, 从里面掏出了几支枪, 一人一把丢给了他们。
然后又从里面掏出几包子弹。
“拿着。”
小圆为难地看着手里的枪：“可是我，我不会啊。”
郑司明干脆道：“那就学。瞄准, 扣扳机。就这样。学不会就等死, 你自己选。”
小圆抿紧地嘴, 下意识将手里的枪抱紧了。
谁会愿意在这么恐怖的地方等死呢？
郑司明朝老毛递了个眼神：“你应该会吧？我看你似乎受过一些专业训练。”
老毛老实道：“年轻的时候给人当过几年的保镖。”
郑司明点点头：“那你教——”
话说到一半，他也听到了什么动静，倏地扭头。
是艾薇那边！
他一转身，眨眼间蹿上车顶。
艾薇的身影几乎被淹没在车海里，幸而露出了一颗脑袋，帮他第一时间确定了她的位置。
他匆匆朝老毛他们比了个“跟上”的手势，随即眼也不眨地立刻朝着艾薇的方向飞奔而去。
车辆之间，艾薇正双手握枪，瞄准着一个女人。
周围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丧尸，都已经被一枪毙命。
这个女人靠坐在车边，正艰难地喘息着。
很显然，这场面是经历过一场大战的结果。
艾薇并没有第一时间靠近那个女人。
因为视线之中，女人露出在外的左臂上赫然一块紫红的咬痕。
她已经被丧尸咬了。
女人脸色苍白，眼瞳开始变得浑浊，正是尸变开始的迹象。
但女人似乎还保留了一定的意识，她在看到艾薇的瞬间，无神的双眼短暂地聚焦了一下。
她艰难地呼吸着，张了张嘴，看着艾薇的脸，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是……艾薇……”
艾薇听清了她的声音，她恍然一怔。
她认识这个女人吗？
一瞬之间，她的脑海中已经给出了答案。
她不认识她。
但她不能保证“艾薇”认不认识。
也很可能，“艾薇”也不认识，只是这个女人单方面认识自己而已。
不过，既然报ʟᴇxɪ出了她的名字，她就不能当做没看见。
她略微思索了一下。
这女人已经尸变了，救肯定是救不回来了，那她还能做点什么？
正想着，那个女人忽然抓起手边的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骤然朝艾薇瞄准。
“嘭！”
那个女人的身体猛然一震。
手中的枪还来不及扣下扳机，她就已经被艾薇一枪爆头。
艾薇抿紧唇，放下了枪口。
这个女人，究竟是谁？
为什么认识她，又想杀她？
艾薇朝她走了两步。
打量的目光将女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看起来……也是个A级哨兵。
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像是某种制服，与路上那些A级哨兵丧尸很像。
顶多就是她看起来比它们稍稍整洁一点。
他们是一伙的？
艾薇又看了看周围其他丧尸。
这些丧尸的打扮就五花八门多了，有穿保安服的，有穿碎花连衣裙的，有西装革履的，也有穿校服的，什么样的身份都有。
很显然，这些丧尸原本的身份应该就是些普通人。
并非A级哨兵。
也就是说，这整个K区中有两种丧尸，一种就是寻常的丧尸，还有一种是由A级哨兵尸变而来。
艾薇思索片刻，觉得目前已知的这些情报还无法解释清楚眼下的状况。
算了。
她将这个问题暂时放在一边。
那名女人的身边不远处还丢着一只装备包，看起来里面应该还有不少物资。
艾薇习惯性想将装备包拿走，刚抬脚，忽然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站住。”
她脚步一顿，偏过头，意外地对上了一只枪口。
枪口后面，是郑司明凝重复杂的双眼。
艾薇直直地望着他，略一挑眉：“你在做什么？”
郑司明没有回答，只是脸色变得非常冷峻。
他握枪的手极为平稳，定定地对准她的眉心。
他问道：“我改变主意了，我认为你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你的身份。”
艾薇一顿。
即使她手中有枪，她也并没有举枪对准他，只是静静握着枪垂在腿侧。
她只是反问道：“如果我不呢？”
郑司明抬起拇指打开枪上保险栓：“那我会立刻一枪崩了你。”
艾薇眨了下眼，歪了下头，平静问道：“几分钟之前，你明明还愿意相信我，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她并没有吃惊于老爹的多疑和反复。
她只是有点奇怪他突如其来的转变。
郑司明沉声道：“因为我听到那个女人叫出了你的名字。”
艾薇垂下眼：“这一点，我也很奇怪。我确定我不认识她。你如果不相信我，我可以再吃一颗吐真胶囊。”
“我相信你不认识她。”郑司明说道，“但是，这并不代表你的身份就不可疑。”
事实上，在艾薇报出“郑司明”这个名字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停止过怀疑她。
“那你要如何呢？”艾薇平静地望着他，“杀了我吗？”
郑司明没有立刻回答。
傍晚的冷风无声地吹过这片停车场，吹走了几分剑拔弩张。
天色渐渐暗下来，紫红的霞光与渐深的夜幕交织成绚丽的色彩。
艾薇那双平静的蓝眼睛中倒映着紫红色的霞光，清透又漂亮。
她直直地望着他，眼神干净。
郑司明有些诧异。
这个小姑娘面对枪口，实在冷静得过分了。
她是认定了他不会开这个枪吗？
他搭在扳机上的手指略微收了一点点的力道。
他其实是想过开这一枪的。
他知道这里的丧尸来历有问题。
在听到那只丧尸喊出她名字的那一刻，他便起了杀心。
可是当他举枪对准她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犹豫了。
他忽然有一种奇妙的直觉，他觉得自己要是真的开了这一枪，他将来肯定会后悔。
这姑娘看着他的眼神太干净了。
她的言行举止都透着复杂与神秘，可是唯独这双望向他的眼睛里，写满了他有些读不太明白的感情。
他擅长揣摩人心，可从头到尾都看不明白她。
他沉默片刻，握枪的手缓缓放下。
然而手臂还没完全放下，下一秒，他耳边忽然传来一丝极快的破风声。
郑司明瞬间扭头，还没来得及定焦，只觉眼前一道黑影破空袭来。
那速度实在太快了，一眨眼就到了眼前，一出现就毫不犹豫朝他攻来。
郑司明几乎是本能般地后退躲开了这一拳，可随后的一拳紧接着又密不透风地跟了上来。
前所未有的强大压迫感扑面而来，来人的每一道攻击仿佛都能将他扯到死亡的边缘。
郑司明瞬间惊出了一声冷汗。
手中的枪被那人打掉，他只能抬起双臂格挡。
奈何那人的力量实在太大了，只格挡了一拳，他的双臂便是一阵钻心的痛与麻。
郑司明飞快地后退，咬了咬牙。
这个时候，他总算勉强看清了眼前这个人的脸。
一个年轻男人，大约二十出头，很年轻，也很冷峻。
下一秒，他骤然发力，朝那个人反攻过去。
他的速度同样非常快，攻击的角度又相当的刁钻，不止是手上的攻击，趁着对方的攻势被阻，抬手格挡，他直接抬脚朝那人下盘攻去。
两人扭打在了一起。
来人的力量、速度都占了上风，但郑司明胜在技巧老辣，每一招都出其不意。
不到一分钟的短暂交锋中，两人你来我往地快速过了十来招，竟然谁都没能讨到便宜。
这时候，两人耳边忽然传来艾薇急迫的低喊。
“郁鸣夜！快住手！！”
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两个人的耳中。
郑司明先是一僵，手上格挡的动作跟着一缓。
下一秒，他就被那人收势不及的拳头重重砸中了胸口。
他闷哼一声，仰面倒在了地上。
艾薇快步上前，先是瞥了老爹一眼，确定他应该没什么事，才转头看向郁鸣夜。
她紧张地上下打量郁鸣夜：“你没事吧？”
郁鸣夜沉静地目光落在她脸上。
他的胸口起伏着，好一会儿才逐渐缓过来。
他问道：“为什么叫我住手？他明明想杀你。”
艾薇张了张嘴。
情况有点复杂，一时半会儿她也解释不清楚。
郁鸣夜看着她一言难尽的表情，想了想，问道：“他是谁？”
艾薇：“他是……”
她顿了顿。
当着郑司明的面，告诉郁鸣夜他是她老爹？
郑司明估计会觉得她有病吧。
她想了想，打算说出郑司明的名字，这样郁鸣夜肯定也能懂。
刚要开口，却见郁鸣夜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郑司明脸上，一时间，他眼中露出了一抹掩都掩不住的强烈的震惊。
艾薇：“？”
她疑惑地朝老爹看去，发现老爹也是一脸复杂的神色。
他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抬起眼，同样一瞬不瞬地望着郁鸣夜。
艾薇：“？？”
一时间，空气寂静无比。
两人直勾勾地望着对方，眼神一个比一个复杂，没有人先开口打破沉默。
艾薇茫然地看看他们俩。
艾薇：“……？”
不是。
你俩这是干什么呢？
一眼万年啊？
她脸上缓缓打出几个问号。
正当她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身边的郁鸣夜忽然就动了。
这一次，他的速度比之前明显更快。
他骤然飞身而出，直接朝着郑司明攻去。
艾薇：“诶？”
诶？？？
她彻底傻眼了。
于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再次扭打在了一起。
不过这一次，明显成了郁鸣夜单方向的殴打。
郑司明像是完全放弃了抵抗一般，几乎是躺平任他暴揍。
只是偶尔拦下几个朝脸砸去的拳头。
郁鸣夜的手劲有多大，艾薇是有数的。
即便是A级哨兵，恐怕也挨不住太多下。
她愣了片刻，随即回神快步上前想拉开他们。
然而还没靠近，这单方面的暴揍已经提前停了下来。
郁鸣夜手臂强硬地抵住郑司明的下颚，迫使他艰难地偏过头，同时重重压住他的躯干四肢，将他整个人禁锢在地上。
郁鸣夜垂眸语气沉郁地问道：“你是谁？”
郑司明安静地望着他。
地面上沙土飞扬。
天色愈发地暗了下来。
最后一抹霞光连同郁鸣夜的脸，一起倒映在郑司明的乌黑眼瞳中。
良久，郑司明低声吐出两个字。
“郁暻。”
“你撒谎！！”
郁鸣夜暴喝一声，几乎是暴怒地更加用力地压制住他，他手臂上青筋暴起，足以看出他用了多大的力，“他早就死了！你究竟是谁？”
郑司明定定地看着他，语气坚定地一字一顿说道：“我就是他。”
郁鸣夜磨了磨牙。
他喉间像是涌上了千言万语，但到了嘴边，又被他咬住下唇，用力地咽了回去。
艾薇站在几步开外，茫然无措地看着郑司明的脸。
在她过去二十几年的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老爹露出这样的神色，全然忘记了带上一贯从容不迫的伪装，赤|裸裸地露出了眼中浓重的难过与歉疚。情真意切。
她愣住了。
她曾以为郑司明就是老爹的真实面貌，郑司明的过往，就是老爹的过往。
可是这一刻，她才ʟᴇxɪ终于意识到，郑司明的一切也不过就是他的另一层伪装。
“郁暻”，这个她从未听过的名字，似乎才是他真正的来处和过往。
郁暻。
郁。
一个答案几乎快要从她脑海中跳出来了。
明显呼之欲出。
她缓缓吸进一口气，然后尽量用平稳的声音问道：“你们……认识？”
郁鸣夜：“……认识。”
郑司明：“不认识！”
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声音落下的同时，郁鸣夜脸上露出恼火的怒意，郑司明则深深地看向他。
艾薇：“……到底认不认识？”
郁鸣夜怒道：“不认识！”
郑司明：“认识。”
又是异口同声。
说完，他们看了一眼彼此，再次同时露出了复杂难辨的神色。
艾薇：“。”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无语地上前两步，抓住郁鸣夜的手臂，先将他从郑司明身上拉起来。
“我也很想给你们时间理清楚你们究竟是认识还是不认识，但是很可惜，现在咱们的情况有点危险。天已经快黑了，丧尸都是夜行动物，天黑之后，它们的行动会更加的迅猛敏捷，咱们有什么问题先往后推一推，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行吗？”
说着，艾薇将郁鸣夜拉到身后，然后转身俯身将郑司明也从地上拉了起来。
两个人都有点狼狈。
艾薇叹了口气，将手里之前找到的铁丝塞到郑司明手里，然后指了指旁边那台她一开始相中的飞行器，打发他去干活：“撬锁的工作交给你了，快点，速战速决。”
艾薇的语气一反之前的小心翼翼，颇不客气地对他直接下命令。
郑司明：“？”
郑司明：“你就不问问我会不会？”
艾薇没管他，递给他一个“你不会自己想办法吗？”的鄙视眼神，随即转身抓住郁鸣夜，将他扯到不远处。
她将郁鸣夜拉到一辆车子后面，抬头望着他。
郁鸣夜明显还有些回不过神，直愣愣地盯着某处走神。
艾薇看着他这小表情，看着看着都有些怜爱他了。
她抬手用袖子擦了擦他脸上的脏污，另一只手轻柔地握住他的手，将精神力无声地传递过去，安抚他无所适从的心绪。
她轻声问道：“郁鸣夜，郁暻是谁？”
郁鸣夜眨了下眼，终于回过了神。
他的眼神聚焦，乌黑的眼珠眨了下，然后定定地看向她。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他刚才为什么攻击你？”
艾薇看着他的眼睛答：“他没有攻击我。”
郁鸣夜：“我亲眼看见他拿枪指着你。”
艾薇：“这事说来话长。总而言之，我跟他绝对不是敌人。你先回答我，郁暻是你的谁？”
郁鸣夜闭上了眼。
他吐出一口浊气，几乎是磨着后槽牙说道：“他是……我爸。”
艾薇：“……”
艾薇：“……………………”
她脑袋一片空白地看着郁鸣夜。
郁鸣夜望着她，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什么，默默问道：“……你也认识他？”
艾薇双眼放空，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的确认识，认识得不能再认识了……还认识二十几年了……我一直以为他叫郑司明来着……”
郁鸣夜：“。”
很显然，他一直知道她老爹叫作郑司明。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彼此。
不约而同地感到了呼吸困难。
他爸……是她老爹……
嘶……
作者有话说：
老爹！一个把亲儿子丢在老家，然后亲手把儿媳妇养大的旷世奇男子！
第150章
两人目光呆滞地面面相觑了半天。
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点什么才好。
艾薇忽然觉得, 这个世界未免有点过于玄幻了。
全联盟数百亿的人口，数百亿分之一的概率都能被他们撞上, 还有这比更玄幻的事情了吗？
绝对没有了。
沉默良久后, 郁鸣夜默默问道：“你觉得……这会是巧合吗？”
艾薇想也没想就答道：“是巧合就有鬼了。”
她绝对不会将这种事情简单归结于“巧合”二字。
她甩甩脑袋，整理了一下突然涌进脑子里的大量信息。
曾经她以为老爹救下她，完全是出于巧合。
现在看来, 不一定了。
曾经她以为老爹将她带在身边，是因为他动了恻隐之心, 不放心她一个小孩子在乱世生活艰难。
现在看来，也不一定了。
他们的相遇绝不仅仅只是巧合这么简单。
或许当时的老爹, 正是因为知道“艾薇”的身份，才收养了她。
也正是因此, 他为她取名艾薇。
艾薇抿唇沉思, 喃喃自语道：“可惜现在的他并不认识我。就算我们现在直接去问他, 恐怕他也回答不上来任何问题。”
不对。
在考虑这些问题之前, 他们难道不应该先弄清楚郑司明——郁暻他为什么还活着吗？
艾薇之前听肖正海提过一嘴, 说郁鸣夜的爸爸在很多年之前就过世了。
他爸爸曾经是远征军的一名上校，年轻有为, 实力卓绝。
然而某次军事行动中出了意外, 郁上校为救同僚壮烈牺牲了。
难怪郁鸣夜刚才认出他的时候, 第一反应是质疑这人的身份。
一个已经过世十几年的人突然出现, 换作是谁都得凌乱一阵吧。
“郁哥！艾薇姐！”小方从远处小跑着过来, 跑到他们两三米外小心翼翼地停下来, “没打扰你们吧？”
艾薇偏头：“怎么了？”
小方：“那个……郑大哥说可以出发了，让我过来叫你们回去。”
艾薇点头：“知道了。”
小方在原地犹豫一下, 小眼神往郁鸣夜脸上飘了飘, 明显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艾薇问：“还有什么事吗？”
小方低头绞着双手十指, 犹豫半晌，才终于鼓足勇气：“郁哥……之前，谢谢你救了我。要不是你，我肯定早就没命了。那个……将来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尽我所能报答你的！”
艾薇瞄了一眼郁鸣夜。
他似乎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也并不想要小方任何的回报。
他简略地回应道：“不必了。”
小方怕他不信，连忙重复强调了一遍：“真的，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肯定会报答你的！”
艾薇适时出声道：“好的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她了解郁鸣夜，当时他出手救人完全是出于道德感的影响，举手之劳而已，他根本没考虑过小方报不报答，也根本不需要他报答。
但她同样也理解小方的心情。
有的人施恩不图回报，但对于被施恩者来说，却是无比重要的事情。
她不由自主地望向不远处的飞行器。
对她而言，何尝不是如此呢？
不管老爹当初救她、养育她、培养她的目的是什么，他给了她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她应当感谢老爹的。
上辈子没机会了，将恩情回报给这辈子的老爹，勉强也算是殊途同归。
艾薇握住郁鸣夜的手：“走吧。”
疏导从始至终就没断过。
几个小时不见，艾薇敏锐地感觉到他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过得颇为艰难，对精神的消耗很大。
两人慢慢往飞行器的方向走。
艾薇趁机问道：“你被黑雾拖下去之后，后来是怎么脱身的？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郁鸣夜将五指从她的指缝穿过，紧紧握住。
源源不断的精神力流入他的身体里，很快就抚平了他焦虑难平的心绪。
他呼出一口气，低声答道：“我被黑雾拖下去之后，往下大概掉了几千米吧，就到了石道的尽头。那里有一扇门，从门里出来，我就到了这里。当时我受了点伤，血腥气吸引来了周边的丧尸，于是我就一直在移动，想甩开它们。”
艾薇注意到他肩膀上隐隐透出一块血迹。
她抬手将他的衣领子翻开，看到他的肩膀和手臂上被简单包扎过，但处理得并不仔细，刚才剧烈的打斗间，伤口又渗出了血，猩红的血色将素色的布条都沁透了。
艾薇看得有些心疼：“先上车吧，我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郁鸣夜乖巧点头：“好。”
……
趁着艾薇和郁鸣夜不在，郑司明……郁暻勉强定了定心神。
他实在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自己的儿子。
他们父子俩好多年没见了，他“死”后，他们便彻底断了联系，再也没见过面。
但他一直有在暗中悄悄关注着他们母子俩。
记得他上一次回首都星，大概还是两年半前。
那时候从别处旁敲侧击地打听到郁鸣夜考进了东大特战学院，也走上了一条跟他当年一样的路。
算算时间，他现在才大三吧？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跟艾薇又是什么关系？
怀着各种各样的疑问，他跟小方小圆他们旁敲侧击地各问了一遍。
结果，他得到了几个完全不一样的答案。
按照小方的说法，他说这两个人似乎是对立的关系。
郁鸣夜好像是要将她绑架去迷雾之都。
为了证实他的猜测，小方还信誓旦旦地说：“他们肯定是那种关系，我当时还听到ʟᴇxɪ郁哥说小姐姐是他的人质呢！千真万确！”
郁暻：“……？”
绑架？人质？
他儿子为什么想不开改行去当绑匪了？
结果小圆那边又是另一套说法。
“他们？应该是远征军里的战友吧！他们俩身手那么好，枪法也那么好，艾薇姐还会开星舰，肯定是远征军的人啊！当时星舰时失控的时候我还听到她跟远征军的人联络呢！”
郁暻：“……？？？”
他们进远征军了？
远征军现在都没有年龄限制了吗？？
郁暻越听越凌乱。
总觉得哪个答案都不是那么靠谱。
问了一圈，无功而返。
结果一扭头，他看到两人手牵着手，十指交握，十分亲昵地走过来。
郁暻愕然盯着两人交握的手。
半晌，他拧眉看向艾薇。
……
飞行器发动引擎。
后车门打开，艾薇和郁鸣夜正要上车，郁暻忽然出声拦了一句：“小夜，你到前面来坐。”
郁鸣夜默然瞥了他一眼。
没动。
艾薇偏头说道：“他坐后面吧，我还得给他包扎呢。”
“他受伤了？”郁暻紧张地问了句。
艾薇答：“嗯，正渗血呢。”
两人坐进了后座，艾薇翻了翻装备包，拧眉道：“纱布和伤药都没有？”
他们这个装备包是从那五个人身上顺走的，除了弹药是郁暻拿来的之外，里面只有一些压缩食物和零碎的小工具。
郁暻立刻说：“我知道附近有医院，我去拿吧。”
郁鸣夜平静答：“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这生疏冷漠的语气令郁暻不由自主地闭上嘴。
他的视线透过后视镜，对上郁鸣夜的双眼。
他悄无声息地暗叹一声。
飞行器升空之后，直奔最近的医院。
夜色渐深。
头顶乌云遮蔽了星光与月色，令四周格外的旷寂幽暗。
未免引起周围丧尸们的注意，郁暻没有打开车灯，直接摸黑驾驶。
光线实在太暗，很多时候他们距离障碍物不到五米，被飞行器自身的雷达检测到，他们才发现障碍物的存在，然后匆匆减速转弯。
艰难又惊险地穿过一整片建筑群后，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的医院。
飞行器在医院楼顶落下来。
郁鸣夜推门而出：“我去去就回。”
郁暻跟着推开驾驶座的门，低声叫住他：“你疯了？你现在伤口的血气会引来丧尸的。你回去，我去拿伤药。”
郁鸣夜没管他，自顾自地顺着天台的楼梯往下走。
郁暻磨了磨牙，没办法，只好跟着他一起下去。
艾薇靠在车门边目送着他们一前一后离开。
小圆从她身侧的车窗探出头，有点犹豫地问：“艾薇姐，你不会也要跟他们一起下去吧？”
艾薇手中摆弄着刚才从装备包里摸出来的一根烟，淡淡道：“我不走，我留在这。”
小圆松了口气，但又忍不住有点担心他们俩：“医院里估计人不少吧？万一下面都是丧尸咋办……”
艾薇无所谓地笑笑：“放心吧，没有他们俩搞不定的情况。”
这俩基本算是她所有认识的人里最强的两个人了。
更别说他们两个现在还属于同一阵营，要是真的遇上什么危险，他们两人强强联手，就是S级哨兵级别的丧尸来了，估计也得给他们乖乖跪下。
她完全不担心他们的安危。
她担心的是……
艾薇摆弄着烟，拿到鼻尖嗅了嗅。
浓烈干涩的烟草味扑鼻而来，令她有些难受地咳了一下。
她没有烟瘾，稍微会抽一点，跟喝酒的目的一样，只是为了提神醒脑。
有些人觉得烟草和酒精容易麻醉人的理智和意识，艾薇倒觉得这两种东西对她来说反倒有种刺激精神的功效。
她担心的是——老爹怕是真的不信任她了。
之前他毫不犹豫将枪口对准她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
她当时清晰地看到了他的手指摁住了扳机，只消再用一丁点的力，那一枪就开出去了。
他是真的想开那一枪。
他是真的怀疑她了。
她捏住烟卷，神色复杂地望向远方。
天空中，乌云一点点飘动，月光在云层后面，若隐若现。
曾经，她觉得没必要去博取老爹的信任，以老爹多疑的性格，他基本也不可能随随便便相信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姑娘。
只要他们利害一致，有着相同的目标，就可以顺利合作。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
老爹真的在怀疑她了。
这势必会给他们之后的合作造成极大的障碍和不确定性。
万一将来他们合作到一半，她身上又冒出什么出乎她自己意料的疑点，老爹很可能真的就直接一枪崩了她。
不行。
绝对不行。
她必须得给自己增加一些筹码。
她得给自己创造一道护身符，至少得牵制住老爹，让他无法轻易对她下杀手。
想到这里，艾薇面无表情地将五指收紧。
烟卷被她无意识地掰断，露出里面细碎的烟草，掉了一地。
小圆看着她手里那根烟的惨状，默默将脑袋缩回了车里。
……
医院走廊上，腐败的腥臭味与消毒水的刺鼻气味交织在一起，生成了一种全新的堪比生化武器的恶臭。
哨兵五感敏锐，一丁点的气味也能被他们的感官放大无数倍。
这一路上，拜此所赐，他们行进得格外艰难。
好在他们目标明确，下了楼就直奔医院的手术室。
郁鸣夜屏住呼吸直奔手术室旁边的器材药品储藏室，很快就找到了足够多的纱布和各类药品。
他飞快扫了一眼，止血的、止痛的、消炎的、麻醉的，各种药品他直接扫荡般的都各拿了好几瓶，统统往包里一塞，然后他快速折返。
郁暻就靠在走廊的墙边替他放风。
医院里的丧尸似乎都被消灭得差不多了，走廊上空荡荡的。
他蹭了蹭鼻尖，想将充斥鼻腔的腐臭味擦去。
见郁鸣夜出来，他叫住他：“小夜，你等等。爸爸有话想问你。”
郁鸣夜停下脚步。
各种臭味刺激得他忍不住皱眉道：“有什么事出去再说不行吗？”
他根本不想在这里多留哪怕一分钟。
郁暻没动，沉声道：“出去就不太方便说了，必须现在。有些话……最好还是不要当着那个小姑娘的面问。”
郁鸣夜闻声看向他的眼睛。
半晌，他问道：“你想问什么？”
郁暻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郁鸣夜挑眉：“你问这个干什么？”
郁暻一时也有点说不清，只能模棱两可道：“她……她的身份可能有问题。你最好别太信任她——”
郁鸣夜打断他，笃定道：“我相信她。”
郁暻无奈地喊道：“小夜！”
郁鸣夜不厌其烦地重复道：“我相信她。她是我的向导。她是这世上我最信任的人。”
郁暻闻言，不由怔住，不敢置信道：“你们……刻印了？”
闻言，郁鸣夜没有回答，只是朝他露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
无声胜有声。不答胜有答。
郁暻：“！”
……
郁暻受到了冲击。
冲击一方面来自于儿子年纪轻轻居然就已经跟向导刻印了。
另一方面来自于他刻印的对象。
艾薇，这么一个心眼多如筛子、还撒谎不眨眼的小姑娘，而且还很有可能存在立场问题，这样的人居然是他儿子的结合向导。
郁暻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他恍恍惚惚地跟着郁鸣夜回到了天台上。
艾薇正翘着脚靠坐在副驾驶上，抬眸看见他们回来，她声音无比清脆地朝郁暻喊了一声：“爸！你回来啦！”
父子俩的脚步同时一顿。
郁暻：“！！”
郁暻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后退半步，惊恐道：“你喊我什么？”
艾薇眨巴眼，一脸理所当然地说：“你是鸣夜的爸爸，当然也就是我的爸爸啊！还是说，你比较希望我喊公公？”
郁鸣夜一怔，随即猜测到了她的用意，偏头露出了然的笑意。
公公！？
事情明显有些超出郁暻预设的心理防线，他磕磕巴巴道：“你别忽悠我！你们俩还没到联盟法定的结婚年龄吧！怎么就公公了？你别乱喊！”
艾薇眨巴眼，无辜地说道：“爸！你说什么呢？我都二十八了。再说了，我和鸣夜孩子都有了啊！我还有你孙子的照片呢！你要不要看看？”
郁暻信念崩塌了：“！！！”
什么！！
孩子都有了！？
作者有话说：
艾薇：想不到吧！你都当爷爷啦！！
第151章
几个人回到了车上。
老爹顶着一副人生都凌乱了的空白表情, 沉默地发动了飞行器。
飞行器启动、升空。
车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艾薇见好就收，聪明地保持了沉默。
老爹将他们今晚的落脚点选在了他们原本的目的地——信号塔上。
信号塔的高度在三百米以上, 丧尸对人类的感知距离有限, 因此这个地方相对安全。
塔上没有什么可供丧尸攀爬的位置，即便能够感知到，它们也很难爬上这么高的地方。
再加上塔顶视野开阔, 万一ʟᴇxɪ真的遇上什么情况，也方便他们立刻撤离。
总的来说, 易守难攻，是个临时休憩的好选择。
飞行器停在塔顶的圆形大平台上。
艾薇一下车, 便领着小方几个行动起来。
夜间不方便行动，接下来在天亮之前, 他们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
夜深露重, 气温逐渐降低, 同时风开始变大。
天台上几乎没有什么遮蔽的地方。
艾薇扫了一圈, 发现只有角落堆放着一些还没来得及处理的杂物。
艾薇说：“在室外过夜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保暖, 防止体温流失。老毛小方，角落那几只木箱子, 你们试试能不能将木板拆下来, 我们弄个火堆出来烤烤火。”
小圆跃跃欲试地凑上来：“艾薇姐,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艾薇点头, 指了指盖在木箱上的几块大的塑料布, 说道：“你跟我一起, 咱们搭个棚子出来，挡挡风。”
小圆：“好！”
两人先搭棚子的骨架, 然后再在外层铺塑料布。
塑料布一共有两种, 一种深色, 艾薇指挥着小圆铺到棚顶，透明的则安在四周。
保证保暖功能的同时，还能保障他们的视野。
棚子搭得差不多，老毛和小方那边也回来了。
两人拖回来一堆木板。
老毛懂生火，先用军刀拆成了细条，将细条一层层错落有致地叠放起来，保障火堆内部的空气流通，然后找了点易燃的纸片，引燃之后将火堆从内部点燃。
郁鸣夜中途想过来帮忙，都被艾薇拦了回去。
艾薇摆摆手让他在边上坐下：“你肩上的伤口还没处理呢，来来，坐好。”
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他们刚才去医院拿回来的各种伤药和纱布，手法利落地为他细细处理起伤口。
老爹此时不在，他从降落之后，便自告奋勇主动表示去周围检查一下情况，处理一下塔身上的安全隐患，防止丧尸有任何可乘之机。
郁鸣夜偏头看着艾薇近在咫尺地脸，低声问道：“你怎么突然提孩子的事了？”
艾薇专注地处理着伤口，理所当然地轻声回答道：“还不是怕他弄死我。你不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们当时在停车场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丧尸化不太完全的A级哨兵，她居然清楚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艾薇将当时的事情仔细一说，然后拧眉道：“我怀疑老爹多少也对这些A级哨兵起了疑心，他认为我很可能跟那些人有牵扯。为了防止将来出现任何意料之外的状况，我必须得给他下点猛药。”
其实郁鸣夜完全能理解艾薇的用意。
之前郁暻问他他们的关系时，他选择默认他们是结合哨向，主要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量。
郁暻明显不太信任艾薇，因此他必须给他一个绝对不能伤害她的理由。
如果他们成为结合哨向，就等于他们将生死性命都交托给了对方。
失去结合向导的哨兵必死无疑。
那么除非郁暻故意想让他死，否则绝对不会动艾薇一根汗毛。
恰恰相反，如果未来他们遇到了任何的危险，恐怕不用他说，郁暻也会毫不犹豫去保护艾薇。
只是他没想到，艾薇居然会搬出孩子这件事来。
艾薇耸肩：“你们相处的时间没我跟他多，自然你也没我了解他。他这个人真的很多疑的。这种事情我要是主动提，他肯定直觉反应就是要我证明给他看。当然，我主动提和你主动提也是两回事，他肯定会相信你，而我——”
“我们之前交锋过几次，现如今我在他心目中的信用估计是负数的。”
艾薇苦笑一声。
当然了，这样的局面，她自己要负大半的责任。
当初要不是为了引他主动上钩，她就不用特地抛出“郑司明”这个明显非常刻意又非常可疑的信息。
早知现在，她当初就尽量装一装了。
没准老爹当时良心发现，一样会追上来给他们指点迷津呢？
……怎么可能。
等老爹良心发现还不如等诺亚投案自首呢。
艾薇继续说：“所以咯。结合哨向这种事，他要是要我证明，我们怎么证明得了？还不如干脆凭空造一个孩子出来，结了婚可以离，但要是孩子都有了，他就算想要对我下手，肯定也会迟疑一阵。既然要下猛药，那就干脆下足量。你说是吧？”
郁鸣夜无奈失笑。
也行吧。
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
郁暻将周围检查了一遍，从平台的边缘利落爬上来。
动作看起来无比流畅熟练，只是脸上表情看起来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很显然还没从刚才接二连三的冲击中缓过来，完全是在凭本能行动着。
郁鸣夜含笑凑近艾薇耳边，低声调侃：“这还只是足量？这药量都快毒死他了。”
艾薇顺着他的视线也朝老爹瞄了一眼。
“还真是……好像是有点过了。”
她心虚地咳了咳，解释道：“因为我觉得老爹肯定诡计多端，所以下意识就想着干脆越猛越好。咳咳。那……现在怎么办？”
郁鸣夜朝她挑挑眉：“什么怎么办？”
艾薇压低声音说：“我原本想着，为了证实孩子的真实性，打算把乔然的照片给他看看的。现在看来，要不……算了？”
“为什么算了？”郁鸣夜说道，“你以前说过啊，做戏要做全套，骗子也得讲职业道德。”
艾薇皱皱鼻子：“我哪有说过？”
郁鸣夜说：“你以前忽悠肖致远他们的时候说的。”
艾薇：“……”
好像是说过。
“所以……”郁鸣夜抬起手臂，右手抵住她的后腰，将她拉近自己。
他抬起头，近距离望着她，笑道：“我有个建议。”
艾薇：“什么？”
郁鸣夜慢悠悠地说：“除了孩子之外，咱们再加一道保险。”
艾薇眨眨眼，感觉自己领悟到了他的言下之意。
归根结底，孩子治标不治本。
结合哨向才是最有力的保险。
为了防止老爹真的让他们证明，他们得在老爹面前将戏演足了。
一对结合多年的夫妻相处起来肯定不会生疏，举止也肯定远比普通情侣更加亲密，也更加自然。
艾薇笑笑，顺势将手搭在他另一边没受伤的肩膀上，低下头，轻笑着表扬道：“你考虑得非常对。”
最后一个字被吞没在两人的双唇之间。
……
大棚外面，郁暻停下脚步。
棚子四面透明，他想不看见都难。
艾薇大约是在给他做疏导。
亲吻的净化效率远比肌肤接触高出很多，这的确是眼下最佳的疏导方式。
浅浅的精神力的流光在他们周身亮起。
随着疏导的进行，郁暻能敏感地察觉到郁鸣夜周身的精神力波动开始平缓安静下来。
他清晰记得，郁鸣夜刚找到他们的时候，身上的精神波动很强烈。
那种强度如果放在寻常的A级哨兵身上，很可能会被判定为已经在暴走边缘了。
S级哨兵的精神力波动远比其他级别的哨兵要强烈很多。
能力越强、消耗越大，也就越容易受到精神过载带来的反噬。
因此，S级哨兵的疏导难度也非常大。
哨向之间如果存在等级差，疏导的效率就会很低。
但是郁暻看得出来，艾薇一个A级向导，为郁鸣夜疏导的进展却相当的快，效率极高。
由此可知他们的匹配度一定非常高。
看来……他们没有骗他。
郁暻收回视线，深吸了一口气。
上前一步抬手掀起棚子上的塑料布，低头进去。
小方小圆那边正安安静静地缩在一边，他们显然也知道艾薇正在做疏导，心知肚明地保持安静。
郁暻看也没看艾薇他们，径直在老毛身边坐下来。
……
几分钟后，艾薇和郁鸣夜分开。
精神图景内部的黑海暂且不管，两人追求效率，将新产生的精神黑斑处理完便结束了这一次的疏导。
两人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刚才艾薇进了他的精神图景，顺便深入探讨了一下接下来他们应对郁暻的方案。
眼下他们的当务之急，就是处理好艾薇和老爹之间的关系。
消除他们之间的不信任感。
艾薇原想着将孩子这件事给彻底坐实了，照片、视频，她光脑里都存了不少。要多少有多少。
可转念一想，用一个又一个谎言去博取老爹的信任，就仿佛是在本来就不平稳的地基上建房子。
万一将来老爹发现真相，恐怕她会被自己此刻撒的谎反噬。
这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孩子的谎我都撒完了，这个时候再改口，会不会更麻烦？”精神图景里，艾薇烦恼地问道。
郁鸣夜抬手摸摸她的后脑勺：“没事的。”
艾薇：“嗯？”
郁鸣夜垂眸说：“你说我不了解他，其实……我觉得我应该是了解他的。我至今还记得他以前跟我说过的很多话。他说过，想要认清楚一个人值不值得信任，别听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艾薇一怔，不自觉地回想起小时候跟老爹相处的点滴。
“好像……老ʟᴇxɪ爹小时候也是这么教我的。”
郁鸣夜笑起来。
他抱住她，轻声说：“其实刚才得知他还活着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怨恨他。他明明还活着，却从没有想过来找我，来找我妈。现在想想，虽然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改头换面伪装身份，可我忽然又有些释怀了。”
艾薇扬起脑袋看他：“释怀什么了？”
郁鸣夜：“释怀……如果不是这样，他估计也不可能遇上未来的你。我没能得到的那一部分父爱，他原原本本都给了你。这样……也很好。”
所以，他不觉得遗憾。
艾薇无声地抱紧了他。
“好。那我什么都不说了。一切就交给老爹自己去判断吧。”
郁鸣夜“嗯”了一声，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放心吧。你毕竟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相信他会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作者有话说：
1、
老爹：清楚什么？我不清楚！
艾薇：还能是什么？老骗子手把手教出来的小骗子呗。
老爹：你诽谤我！！
2、
老爹：嗯，艾薇像我。由此可证，我儿恋父。
郁鸣夜：……
艾薇：……
第152章
六个人围在火堆前。
火焰在层层叠叠的细木条间跳动着, 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长夜漫漫。
先前他们兵分两路，都消耗了不少的体力。
好不容易才在夜晚降临之际找到相对安全的对方。
人一旦放松下来, 先前积累的疲劳感便涌了上来。
身体产生疲劳的状态, 有的人体现在肌肉酸痛，有的人体现在饥肠辘辘，有的人体现在困倦。
小方小圆两个年轻人肚子都“咕咕咕”地叫个不停, 老毛则相对安静很多，缩在一边低头打盹。
艾薇从装备包里掏出两小包压缩牛肉, 给了郁鸣夜一份，想了想, 转身递给老爹。
经过她和郁鸣夜的商议，她决定接下来跟老爹相处的一路上, 她绝对要好好表现, 争取提升一下自己在老爹心目中的好感度。
虽然她觉得自己现在在老爹心目中的好感度肯定是负数, 就算特意去刷, 恐怕也刷不上去多少。
但郁鸣夜觉得事情应该比她想象中要乐观一点。
毕竟他们俩的关系摆在那里, 孩子和结合是假的，但是他们俩的感情是真的。
老爹就算再不满意她, 至少也会顾忌亲儿子的命。
艾薇开玩笑道：“这算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
郁鸣夜想了想说：“对我来说, 你也是我的天子。如果将来他利用你来威胁我, 恐怕我也只能照做。”
艾薇拍拍他脑袋：“怎么可能？老爹不是这样的人。”
她一直说老爹诡计多端, 老奸巨猾, 但她始终知道他跟其他人不一样。
他行事虽然不拘小节, 反复无常，却总是谨守着一条底线。
……
艾薇讨好地将压缩牛肉干往老爹面前一递, 露出亲切无害的微笑说：“老……郁叔叔, 给, 最后一包牛肉干了。”
郁暻这时候敏感得很，耳朵也尖得很。
他睨了一眼艾薇递过来的食物，质疑道：“你刚才叫我什么？老什么？我老吗？”
艾薇赶紧装傻道：“什么？我哪有说您老呀！您明明这么年轻！鸣夜，你说是吧？”
郁鸣夜拆开压缩牛肉，往她嘴巴里塞了一块：“嗯。”
郁暻哼哼唧唧一声。
哼，小样儿。
还知道用您了。
之前不还有脸指挥他干这干那吗？
敢情这小丫头片子人前人后还有两幅面孔呐？对别人用一套，对他儿子又是一套。
难不成她就是用这副谄媚乖巧的嘴脸将他儿子骗到手的？
哼！
他倒要看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
他没有伸手去接，身体往后一靠，淡淡说：“我不用了，你们吃吧。”
艾薇殷勤地眨眨眼，坚持道：“郁叔叔，咱们这一路过来体力消耗那么大，不吃怎么行？”
郁暻觉得她这副献殷勤的嘴脸实在有点辣眼睛。
他先前怎么还觉得这姑娘狡黠睿智，特别对他的脾气？
他怕不是瞎了。
小圆特别有眼力见儿地给自己降了一个辈分。
艾薇都管他喊叔叔了，他哪里还敢继续喊大哥。
郁暻点头接过来，刚要拧开，忽然看清这东西似乎就是艾薇之前用来跟他换地图的筹码。
嘶……
他面无表情将东西丢回了小圆面前的包里。
小圆：“？”
艾薇扫了一眼，说：“不用换啊，这里面没安眠药。”
小圆：“啊？”
郁暻眯起眼看向她：“你当时是骗我的？”
艾薇刚想说，当时你不也骗我了吗？大家彼此彼此吧？话到嘴边才想起来，自己这乖巧无害的面具还在脸上戴着呢，现在说这番话显然不太合适。
她只好闭紧嘴巴，冲他无辜地眨眨眼，示弱地说：“郁叔叔，我真不是故意的。”
亲身证明这东西真的没被下药。
开玩笑。
要是这东西真的有问题，她怎么可能明知道他是老爹的情况下还给他？
吓唬吓唬他而已。
可惜啊，老爹不懂她的用心良苦。
艾薇喝完，觉得自己现在再怎么主动讨好，老爹恐怕也不会领情了。
她“啪叽”一声将手拍到郁鸣夜手心里。
精神力传递过去的同时，郁鸣夜揶揄的声音也透过精神力在她耳边响起来：“我看还是算了吧，我看你演得怪累的，再说了他可能就不吃这一套。”
艾薇心说也是。
老爹这人，软硬不吃。
以前很多人曾经揣测过他究竟有没有弱点或是软肋，可惜猜来猜去都没中过。
或许她这个捡来的便宜女儿能算半个。
可惜，现在他们之间这一层关系也没有了。
算了算了。
吃饱喝足，小方小圆他们跟着开始发困。
两人一前一后打了个呵欠，一副想睡又不敢睡的样子。
艾薇看了看他们，说：“你们俩睡吧，我来守夜。”
说着她就要站起来。
“你守什么？我来就好。”郁鸣夜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坐回去。
艾薇一怔：“你受着伤，今晚好好休息吧。”
郁鸣夜说：“我没事。”
艾薇还想再劝：“可是——”
这时候，郁暻忽然开口：“小姑娘，你休息吧。我也会去守。”
艾薇看看他，又看看郁鸣夜。
她明白过来，郁暻大约是有一点父子之间的对话要聊一聊。
行吧。
那她就不打扰了。
艾薇将双腿一盘，点头道：“好，那你们小心点。”
……
父子俩一前一后先开大棚的帘子走出来。
夜幕极深，两颗月亮当空遥遥相对。
明亮的月光将大地映照出一种说不出的迷离感。
没人说得清楚这个地方究竟是什么来历，没人知道这里是被什么人凭空造出来的空间，还是现实世界里真实的某一处地界。
郁鸣夜走到天台的边缘。
夜晚的凉风呼啸而来，吹得他思绪愈发的冷静清晰。
脚步声传来时，他略微偏过头，对上郁暻的目光。
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
欲言又止。
他们都有很多话想说，但同时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两人沉默良久，还是郁暻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宋筝她最近怎么样？”
郁鸣夜顿了顿，垂眸说：“挺好的，每天按部就班忙工作，偶尔会跟我和舅舅聚一次。”
郁暻无声地笑了一下：“看来还是老样子。”
他顿了顿，补充道：“别怪你妈忙，她担子挺重的。”
郁鸣夜：“……嗯，知道。”
两人之间的气氛又跟着沉默下来。
郁暻觉得自己脑子里仿佛被搅成了一团浆糊。
明明平日里能言善辩，跟谁都能聊，只要他想，绝不可能让话题掉地上，可是此刻他就像是忽然失了智，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该说点什么呢？
问他过得怎么样？
问他怎么到这来了？
还是问他跟艾薇的事？
想了半天，还是郁鸣夜先开口了。
“你呢？爸。”
郁暻抬眸，被这一声“爸”喊得有些心绪浮动。
他吸了口气，咳了咳，掩饰喉间忽然冒出来痒意：“我？我……也挺好的。”
两人似乎都在犹豫着究竟该如何破开他们面前的这一层纱纸。
这一刻，还是郁鸣夜主动抬眸问道：“这十几年，你都在做什么？”
闻言，郁暻深吸了一口气。
他像是被问到了一个极难回答的问题，他为难地偏过头，抬手按了按后颈。
郁鸣夜：“……不方便回答你可以直说。”
郁暻：“倒也不是不方便。只是……我觉得我要是说了，你估计不会原谅我。”
郁鸣夜望着他。
“原不原谅是我的事，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原原本本都告诉我。”
郁暻想了想，只能说：“有些事情我不太方便说得太细。”
郁鸣夜问道：“你装作已经牺牲，隐瞒身份，是军队长官对你下的命令吗？”
从重新见到郁暻的那一刻起，他就想象过无数的可能性。
思来想去，最有可能的答案就是这个了。
不成想，郁暻摇了摇头：“并不是。”
他闭了闭眼，将十几年前的很多画面从记忆ʟᴇxɪ深处捞出来。
“牺牲……也算是真的吧。当时我那一支队伍在执行任务过程中全员牺牲了，当时状况惨烈，很多人都没能留下全尸，后勤部队在为我的队伍所有人收尸的时候，几乎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了，有些人，甚至连可供辨认的器官都找不出来，只能从一堆肉渣子里面提取DNA进行鉴定。大约是我的一些血液也混在里面，所以被人认为我也已经牺牲了。”
说着，郁暻摸出口袋里的一包烟，掏出打火机点上了一根。
他没抽，只是点上之后任由它燃着。
他捏着烟卷，思绪却飘到了十几年前：“当时我被人救下了。在医疗舱里昏迷了两年，醒来之后回去了一趟，将当时我们没能完成的绝密任务进度报告给了长官。”
郁鸣夜问道：“什么任务？”
郁暻勾唇：“既然是机密任务，当然不方便随便告诉你。我只能说，因为任务没完成，所以我在跟长官报告完毕之后，主动提出申请，想要再组成一支更大规模的队伍，再进行一次尝试。只不过很可惜，长官并没有同意我的申请。他认为这个任务太过危险，不适合再继续进行下去。而我的坚持完全是因为创伤后的应激障碍，导致对这桩任务产生了过分的执着和偏激。”
“可我认为……军方严重低估了任务目标的危险性，放任不管将来肯定会衍生出难以估量的灾难。所以……在遭到上峰的严词拒绝之后，我最终决定自己将当时那个任务进行下去。不光是为了联盟安危，也算是为了我那一帮牺牲了的兄弟。我拒绝了部队给我的补偿和晋升，让他们继续维持现状，而我，则改头换面，以另外的身份离开了。”
郁鸣夜安静地看着他。
良久，他问道：“那你现在，完成多少了？”
郁暻闻言，失笑了一下。
“大概……10%？”
十几年，完成了十分之一。
郁鸣夜瞬间就理解了那项任务究竟有多艰巨了。
“我说得差不多了，到你了。”郁暻偏头笑笑，“你呢？又是怎么会到这来的？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才刚上东大的大三吧？东大那帮教官我都认识，他们总不至于发疯将演习安排到迷雾之都这种地方吧？”
郁鸣夜也跟着笑笑：“我们……当然也是机密任务。”
郁暻一怔，他下意识觉得不可能。
“什么任务需要你一个没毕业的小孩子来？还有那个艾薇……她说什么二十八还有孩子，也是骗我的吧？我看她顶多也就跟你差不多大。你俩是东大的同学？什么任务得特地跑进迷雾之海来？”
郁鸣夜“嗯”了一声。
“说来话长，进迷雾之海算是意外吧，星舰遇上当地势力攻击，逼不得已才迫降到迷雾之海的。”
郁暻点点头。
倒是跟艾薇的说法对上了。
艾薇……
他低喃一声。
当时在停车场的时候，由于角度的关系，他一开始并没有看清那名尸变不完全的A级哨兵，只是听到了她喊出了艾薇的名字。
当时他的第一反应，以为艾薇和那名A级哨兵是一伙的。
而艾薇毫不犹豫开枪，是在杀人灭口，免得身份暴露。
可是现在冷静下来再想想，他又觉得当时自己的判断可能会有些偏颇。
他们一定是同伙吗？
不一定。
这一路上，那群A级丧尸对艾薇和郁鸣夜都表现出了格外的攻击性，还能喊出艾薇的名字，或许恰恰证明了艾薇是他们的目标，不可能是同伙。
他……错怪那小姑娘了？
不不不。
不对。
即使那姑娘的身份立场没问题，可她狡猾腹黑的性格总是真的呀！
哼，他才不会承认她！
……
艾薇靠在木箱子上，下巴枕在手臂上，目光透过透明塑料布，落在父子俩的背影上。
从这个角度看，他们俩的身影看着很像。
郁鸣夜长得像妈妈，几乎没有遗传到郁暻的五官特点。
但仔细想想，他们父子俩的面部轮廓、身材其实很像。
都是那种高挑健硕的身形。
看来郁鸣夜蛮会长的嘛。
遗传到妈妈漂亮的五官，和爸爸优越的身材。
要是像老爹就不好了。
不像好人。
那她绝对看不上他。
艾薇看着看着，不知想到什么，喃喃自语：“郑司明……郑……明……宋筝？郁鸣夜？思……筝……鸣……？”
“啊。”
作者有话说：
问：那宋筝为什么能看上老爹呢？
宋筝：……年少不懂事。
老爹：……
第153章
这夜, 有郁鸣夜和老爹两人一起守夜，艾薇难得完全放松下来。
即使周围环境条件并不算好。
没床没被子, 气温低, 空气里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
身边还有老毛和小方一个比一个能打呼噜，艾薇还是很快就生出了困意。
还有比现在更有安全感的时刻吗？
这世上她最信任、也认为最强的两个人居然同时出现在了身边。
这是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靠在木箱上，几乎从不停转的大脑难得放空了一会儿。
困意上涌, 即将陷入睡眠的时候，她感觉到不远处的塑料布被掀了起来, 有人冒着一身的寒气走进来。
那人在火堆边站了一会儿，像是将身上的寒意驱散了, 才慢慢挪到她身侧坐下来。
然后过了几秒，艾薇感觉自己被人托住后背和膝弯, 被抱进了温暖的怀抱里。
艾薇没睁眼, 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判断出了是谁。
她心说, 睡个觉而已, 没必要这么黏黏糊糊的吧？
奈何脑子转得快, 传达到身体各部位，反应就慢了点。
她还没来得及抬手推开他的肩膀, 双手就被他抓住放回了怀里。
郁鸣夜低头在她耳边说：“地上太冷了。”
艾薇想说自己可没那么娇气, 当年多艰苦的环境, 她都眼也不眨地咬牙过来了, 还能怕这点冷？
但是身体却非常诚实地将脑袋在他肩膀上寻了个舒服的角度一靠, 困意更浓了。
临睡前, 她努力从即将停摆的思路里抓出一个问号来。
她睡意朦胧地含糊问道：“不是说守夜吗？”
郁鸣夜答道：“他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
艾薇：“……唔。”
郁鸣夜轻柔地拍拍她的肩背, 低头在她额角轻轻吻了一下：“安心睡吧。”
艾薇模糊睡去了。
郁鸣夜一动不动地抱住她, 偏过头, 视线无声地落在不远处靠在飞行器驾驶座上的身影。
片刻之前，他们俩的对话结束在了郁暻的最后一个话题。
彼时他们聊过当年，聊过近况。
话题聊得非常全面，几乎无所不聊。
但他们同时心照不宣地聊得并不深入，所有的话题都只是浅浅带过。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一旦深入去聊，他们难免就会触碰到一个敏感的区域——郁暻当年做出那样选择，同时也舍弃了自己作为一个丈夫和一个父亲的身份和责任。
“我不奢望你能喊我爸爸，也不奢求你会不恨我，鸣夜，我只有一个请求。”
郁暻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目光在清润的月光下显得深沉无比。
一个常年带着好几副面具的男人，或许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袒露出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我希望，你如果恨我就大大方方地恨。别憋在心里。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够补偿你的，我也希望你能告诉我，如果我能办到，我肯定会义无反顾去做到。至于你妈妈那边……等一切事情结束之后，我也会按照她所希望的去弥补我造成的一切伤害。”
一段非常真诚的表态。
郁鸣夜从中清楚感受到了他直白的诚意。
没有逃避，没有敷衍。
甚至尽可能地努力将对儿子的伤害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
郁鸣夜想了一下，说道：“我小时候记得你跟我说过，这世上所有事情的发展都存在着得失，人想要往前走，必须得做出选择和取舍。你做了你认为正确的决定，那么我尊重你的选择。”
取舍二字。
郁暻以为儿子说他取了自己认定的正义，舍弃了他们母子俩。
没成想，郁鸣夜说出口的却是：“你舍弃了家庭、地位、朋友、名誉，也要走上这条注定艰难的路，说明这对你来说非常重要，非你不可。我理解你。”
他没说出口的是，如果是曾经的他，如果是那个未曾踏进白塔地下隔离室的他，在得知他爸爸明明还活着，却从不主动联系他，他或许真的会恨他。
可是现在，在经历过无数的烽火狼烟，在见识过许许多多个像“艾薇”一样的人奋不顾身地踏进战火，他已经无法轻易地对郁暻生出任何的恨意了。
因为即使再给他们一万次选择的机会，他们也会做出一万零一次相同的选择。
郁暻和艾薇是同一类人。
他既然会因为她的勇敢与坚定而爱上她，又怎么会因为郁暻做出相同的决定而恨他呢？
郁鸣夜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些哀伤沉ʟᴇxɪ重的记忆暂时放在一边，他故作轻松地开玩笑道：“老实说，即使我真的想恨你也挺难的。毕竟你在我这已经去世了十几年了。我恨谁也不可能恨一个死人。你现在突然让我一下子去恨一个过世的人，我至少也得酝酿一下。可惜目前看来，我应该也没有什么酝酿的机会了。”
郁暻诧异地看着他。
睿智如他，怎么可能听不出郁鸣夜的言下之意。
他怔怔地看着他，眼中闪动起细碎的光彩，仿佛是感动的泪光。
儿子居然愿意不计前嫌原谅他！
这难道就是血缘亲情的力量吗！？
“儿子……”他忍不住朝郁鸣夜的方向靠近了一步。
然而郁鸣夜却飞快往后退了一步，说：“我这么说不代表我就完全接纳你了。”
郁暻感动的泪花僵在了眼角。
他：“嗯……？”
郁鸣夜平静地说：“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才几岁的小孩子了，你有你认为最重要的选择，我也有我的。现在对我来说，艾薇就是最重要的人。所以……今后我对你的态度，将完全取决于你对她的态度。”
郁暻：“…………”
他眨了眨眼，默默眨去了眼角水分。
泪花？
不存在的。
夜晚的露水而已。
郁暻瞄了一眼他，心说：果然不再是几岁的小孩子了。
长本事了，还会用媳妇儿要挟老爸了。
他抹了把脸，艰难地堆起了笑意。
为了他们父子之间艰难维系的亲情，他只能选择……战术性屈服。
郁暻：“我知道了。”
他抬手拍拍儿子的肩膀：“两个人守夜太浪费了，你先回去休息，下半夜来替我。”
郁鸣夜没有异议，他也知道此时此刻郁暻应该非常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捋一捋自己的思路。
郁鸣夜转过身，抬脚才走出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又停下了脚步。
他回过头，认真地说道：“还有，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说清楚。”
郁暻偏头：“什么？”
郁鸣夜：“关于艾薇。她过去，现在，包括将来，我都可以用性命保证，她绝对不会伤害你。”
郁暻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他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的想法。
他想告诉他儿子，这姑娘可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简单，她身上还有很多没有解开的谜团，比如她为什么会知道“郑司明”，又比如她为什么会和那群A级哨兵产生纠葛。她大半个身子都站在迷雾里，他看不透她。
一个无法被看透的人，又谈何值得信任呢？
但许许多多的话在他脑中转过一圈，最终他吐出的却只是简单的几个字：“我知道了。”
……
前半夜风平浪静。
过了午夜，到了他们交接的时刻。
郁暻从敞开的飞行器驾驶座上下来，一步步走回棚子里。
棚子里的温度稍稍降下去了一点，火堆里的火势变小了。
郁暻走到火堆边坐下，拿起几根木条放进去，拨了拨炭灰，将灭掉的火星又重新点燃了。
郁鸣夜已经醒了，他小心翼翼地将睡着的艾薇放到一边靠着，动作无比轻柔，起身之前，自然地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郁鸣夜：“我出去了。”
郁暻：“嗯。”
两人没有其他对话，简单交接过后，郁鸣夜掀开塑料布。
晚间的寒风瞬间扑过来，他无声地拉高了衣领，走了出去。
郁暻将火堆重新燃起，不一会儿，棚子里的温度又稍稍回升了一点。
郁暻往后一靠，双臂枕在脑后，一双探究的视线静静地落在艾薇的睡脸上。
良久才睡去。
……
第二天，天才刚亮，艾薇在生物钟的作用下醒了。
郁鸣夜刚好正从外面掀起帘子进来。
他：“醒了？”
艾薇抹了把脸，点点头。
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见郁鸣夜身后又进来一个人。
是郁暻。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一趟，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
艾薇：“……？”
她呆愣愣的看看他，又看看面前的包。
她对昨晚他们父子俩的谈话内容一无所知，所以这时候面对老爹态度上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明显有点跟不上进度了。
不是，昨晚还对她横眉冷对的人，一个晚上过去，突然对她体贴关照了起来。
这……怎么想都不太对吧？
“你……您……”艾薇迟疑地看着老爹，一时间有些不敢伸手，也不敢动。
老爹……该不会是憋着什么坏水，企图卸下她的防备，然后再突然给她来一个迎头痛击吧？
还是说……这包里有什么东西会试出她的身份？
能通过向导精神力测出是否是结合向导的试纸？
还是在食物和饮料里全下了吐真胶囊？
或是别的药力更猛的东西？
一时间，艾薇更不敢动了。
她瞄了一眼郁鸣夜，发现他神情自若地在她身边坐下来，无比自然地替她打开了背包，从里面拿出了面包、罐头、水果、巧克力、果汁、牛奶，一样一样拿出来，问道：“你想吃什么？”
艾薇没答，朝郁暻瞥了一眼。
不知道老爹是选了几样猜她会选的食物下毒，还是全下了。
……应该不至于全下吧？
吐真胶囊这东西也不便宜，他手上肯定也不多。
那她选一个？
她目光在一片食物里扫来扫去，扫了半天，觉得自己在扫雷。
郁鸣夜见她半天挑不出来，朝郁暻问道：“爸，你吃什么？”
郁暻无声地瞥了一脸犹疑的艾薇，内心“嘁”了一声。
她那点鬼心思他还不明白？
哼！！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才没有下毒好吧！！
他没好气地说：“随便！”
郁鸣夜瞥他一眼，想了想，给他丢了一颗苹果。
郁暻抬手利落接住，直接放在嘴边啃了一口。
艾薇见状，立刻相中了另一颗苹果。
她干脆道：“我也吃苹果。”
郁鸣夜将苹果递给她。
郁暻：“。”
小人之心！！！
他委委屈屈地看了儿子一眼。
想说现在可不是他对她态度不好，现在可是她用怀疑的态度对他啊！！
结果郁鸣夜所有的心思都在艾薇身上。
将苹果反复擦了擦，认真问道：“我帮你削皮？”
郁暻：“……”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第154章
小方几人陆陆续续醒过来之后, 看到郁暻带回来的补给包纷纷表示感动不已。
小圆从包里底下摸出几包自热速食饭和兑了几瓶矿泉水，大家一起吃了顿热腾腾的早饭。
吃饱喝足, 再加上得到了充分的休息, 所有人都从昨天的惊魂未定中恢复了过来，精神百倍。
随后有人问了句：“既然成功跟郁哥汇合了，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艾薇沉默片刻。
老实说, 她之前的想法一直是该如何从这里出去。
但经过昨天停车场的那段插曲之后，她忽然有了另一个想法。
“我想……先留下来。”
“我们暂时不走。”
艾薇和郁暻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随后两人飞快地望向对方。
一路上全程在互怼互坑的两人难得在同一件事上达成了一致。
郁暻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能问问你的理由吗？”
艾薇没答, 只是扭头看向老毛他们。
她：“我之前答应你们，会尽量保证你们的安全, 并带着你们离开这里。很抱歉, 现在计划有变, 我可能需要先去干点别的。”
老毛和小方他们一脸震惊与不敢置信。
什么！这是要丢下他们吗！？
怎么这人一觉醒来就翻脸了！？
艾薇还没说完, 她说着伸出两根手指。
“所以我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 你们可以暂时先留在这里，经过昨晚大概能断定这个信号塔的高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丧尸的感知和行动范围, 你们留在这里应该很安全。食物和水我们都可以留给你们, 飞行器也可以留下来让你们以防万一。等我们将事情处理完毕之后, 再回来接你们。”
艾薇继续说：“第二, 你们也可以选择跟我们一起行动, 只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就很难保障你们的安全了。我不敢说你们跟着我们会遇到什么, 很可能会遇到比昨天更凶险的情况。而由于我们自身的目标，我们应该不会主动避开那些丧尸, 反而会更深入危险的地方。两个选择, 你们可以自己选。”
他们三个面面相觑, 一时间没人答话。
艾薇目光扫过老毛，小方，最后落在小圆脸上。
就见小圆目光炯炯地看着她，认真说：“艾薇姐，我跟你们一起走吧。”
艾薇问：“你就不怕死吗？”
“怕啊。”小圆挠挠头，说，“但是与其留在这里担惊受怕，还不如跟你们一起走。”
艾薇原以为他是不想留在这等死，结果却听到他说：“我以前考过各种证，除了星舰驾驶证之外，还考了A类星际民航二级技工证，A1级维修师证，B类飞行器驾驶证和B2级维修师证，还有——”
小圆掰着指头数了半天，数出了十来个证来。
他说：“所以你们让我跟着你们吧，我或许能帮上你们也说ʟᴇxɪ不定呢？”
艾薇心说，他大概率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到时候如果真的飞行器抛锚了、故障了，恐怕他们也没时间等他维修，大不了直接换一辆就是了。
实在不行，她自己也会修。
但万事没有绝对，他既然主动自告奋勇，艾薇也没有拒绝他的道理。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转而看向老毛和小方，问道：“你们呢？你们怎么个想法？”
两人本来正犹豫不决，一看小圆这么义无返顾的样子，忍不住也动摇起来。
“要不……我们也一起吧。”
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光留下他们两个……怪害怕的。
而且，昨天这一路上他们也算是看明白了。
他们面前这三个人，就是三尊大佛。
不管抱住哪一只佛脚，他们也能安全逃出生天。
……只要这三尊大佛互相之间别打架就行。
郁暻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朝艾薇和郁鸣夜使了个眼色，吊儿郎当笑道：“两位，咱们出去聊聊吧？”
……
有些话不方便当着无关人士的面聊。
郁暻将他们叫到外头。
短短几步的距离，他一边思索着，一边将烟卷夹在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三指之间飞快转动，烟卷在他手指间来回翻转。
他沉思的时候手上总会无意识地有些动作。
手里有东西就把玩东西，没东西就爱在地板、桌面上轻叩，通过规律的动作帮助思考。
他走到天台的边缘，转过头正想开口，就见他身后的艾薇朝他伸出了手，掌心朝上。
郁暻挑眉：“你干嘛？”
艾薇：“吐真胶囊啊。你这人这么喜欢疑神疑鬼的，我不吃这个你怎么信我？”
郁暻被她理所当然的语气气笑了：“到底谁喜欢疑神疑鬼啊？”
说着，他没好气地将手里的烟拍在她掌心里，“少冤枉你爸爸我。”
艾薇“啧”了声：“你昨天还一副嫌弃我的嘴脸，现在还好意思自称上爸爸了？”
郁暻：“怎么不好意思？毕竟你当时喊得那么情真意切的，所以嘛，我就发发善心吃点亏，给你当几天爸爸吧。”
两人你来我往地拌了几句嘴，还嘴还得一个比一个快。
他们俩经过早餐的那一次交锋，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两人干脆也不维持什么表面的和谐亲切了，直接该说啥说啥。
郁暻朝艾薇“喂”了一声：“小姑娘，看在我儿子拿身家性命给你打了包票的份上，我也懒得跟你兜圈子了，咱们开门见山直接谈谈，怎么样？”
两个聪明人谈话，可以很简单，也可以很复杂。
而两个心眼多如筛子又互相有所保留的聪明人谈话，可以极端复杂，也可以极端简单。
先前他们在D区谈的那一场话，令郁暻现如今想起来都有些脑壳痛。
要不是有吐真胶囊的存在，那场对话他们俩估计得互相试探到猴年马月去了。
简直是对彼此的双重折磨。
何必呢？
他昨晚思前想后考虑了一晚上，最终还是决定暂时先跟艾薇握手言和。
与其彼此内耗，不如双方划定出一个可以互相信任的范围。
在这个范围内，他们可以暂时联手，一致对外。
艾薇抱臂，谨慎道：“你先说，我听完再考虑。”
郁暻懒得跟她抠字眼，他扫了一眼站一旁的郁鸣夜，然后直说道：“我需要你们先回答几个问题。第一，你们知道那些A级哨兵的来历吗？第二，你们到迷雾之都来的目的，是不是跟那些人有关系？第三，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在东大里认识的吗？”
老爹不愧是老爹，问题问得，针针见血。
艾薇内心给他点了个赞，心说老爹果真是三十年如一日的目光毒辣，思路缜密。
艾薇看了看郁鸣夜，问：“你答还是我答？”
郁鸣夜：“还是我说吧。”
“我和艾薇……是在黑塔认识的。”
郁鸣夜并不打算隐瞒他爸，简略地将他们两个人相识的过程说了一遍。
他略去了一些容易引起郁暻更多怀疑的信息，比如他们初见时便达到92%的高匹配率，以及艾薇重生的事情。
“我和艾薇之前都分别被那群A级哨兵袭击过，于是黑塔高层决定将计就计，让我们装作绑匪和人质，到迷雾之都跟他们接头。不过半路上就遭到了袭击。”
“至于那些人的来历身份，我们大概有点头绪，但不多，正在查。”
郁暻看看艾薇：“还有什么要补充吗？”
艾薇把玩着手里的烟，沉思道：“有一点小灵感。”
郁暻的目光落在她灵巧拨弄烟卷的手指，慢慢说道：“说说看。”
艾薇：“我觉得迫降并不是意外。之前我们得到过两三次指向迷雾之都的线索，我觉得那些都是对方刻意留下来的破绽。”
他们仿佛就像是被盯上了的小麻雀。
对方在地上留下一粒粒米粒，试图将他们一点一点引进陷阱里。
郁暻摸着下巴：“你是说，对方故意将你们送进迷雾之海？”
艾薇：“有这么个猜测而已。只不过我目前还没有想通他们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难不成对方的能量已经大到能够随心所以地操控迷雾之海了？”
郁暻淡淡说：“这不可能。人类的力量再大，也很难从外部直接操控迷雾之海，这两者的能量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人类现有的科技、知识水平，顶多只能从内部破解它。”
艾薇：“你是说他们在利用迷雾之海？”
郁暻：“有这个可能性。”
艾薇问：“你查他们多久了？”
郁暻张口欲答，忽然顿住了。
艾薇这话问得也是足够猝不及防的，差点就让他把自己的老底泄露了。
郁暻撇嘴：“小姑娘，不是说好了不互相挖坑了吗？”
艾薇也撇嘴：“这点情报都不能透露？那你的诚意也太浅薄了。郑司明同志，投桃报李听过吗？礼尚往来听过吗？空手套白狼就有点过分了吧？”
郁暻被她连珠炮似的指指点点念得头大。
“行吧，我说就是了。”他叹气道，“我十几年前就查到了点蛛丝马迹，只不过那些人的行踪太隐秘了，再加上他们的体量比我想象中要大很多，我查到现在也没能查出他们背后真正的掌权者究竟是谁。只有一个名字——”
“诺亚。”艾薇与他同时报出了这个名字。
郁暻诧异地看着她。
满眼写着“你怎么知道！？”
艾薇嫌弃地横他一眼：“就这？你十几年就查了这些？”
郁暻磨了磨牙：“……”
不是他没能力，那些人有心要销声匿迹，他自己单枪匹马就只能从头一点点查起。
而那些人就冲着他俩去的，获取情报当然也比他容易得多。
这有可比性吗！？
再说了，他查到的可不止这么一点点。
艾薇继续故意拱火：“这要是再给你十年，我估计你也一样连根毛也查不出来。”
郁暻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想打架吗？”
艾薇顿时满脸无辜地眨巴眼：“爸爸你怎么能打人！”
郁暻：“……”
这爸爸他不当了还不行吗！？
郁暻深呼吸，努力压下心中涌起的强烈的想将艾薇掐死的冲动。
真是绝了。
这小姑娘怎么这么有本事，每一句话都能精准挑动他的神经，逼得他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
艾薇看着他脸上精彩多变的表情，无声地笑了笑。
她叼起烟，咬住，轻笑着说：“既然咱们目标一致，那您也别再躲躲藏藏的了。这回等从迷雾之海出去之后，您就乖乖早日恢复身份。”
郁暻一顿，刚想拒绝，艾薇又接着说道：“很多人都挺想念你的。肖正海肖主任，程烈、赵宁，还有霍重英队长……”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从艾薇的口中报出来。
郁暻沉默下来。
艾薇从前并不知晓他们跟老爹的关系，但她知道他们都曾与郁鸣夜的爸爸有着千丝万缕的连系。
肖正海与郁暻是大学同学，程烈、赵宁和霍重英则是郁暻带过、照顾过的后辈。
郁暻抬手蹭蹭鼻尖，撇开视线。
“再说吧……”
回去？
回去干什么？
回到十几年前的那种平静生活吗？
经历过十几年在混沌的灰色地带间摸爬滚打的日子，他怕是早已经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
老爹：这爸爸不当也罢！
第155章
双方就各自掌握的线索进行一定程度的交流之后, 差不多摸清楚了他们正面临的情况。
诺亚有预谋有计划地将艾薇和郁鸣夜引到了这里，同时派出了大量的A级哨兵进入。
郁暻摸着下巴沉思道：“那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为了杀了你们吗？”
艾薇：“我……觉得不是。”
郁暻和郁鸣夜同时看向她。
郁暻：“为什么这么说？”
艾薇耸肩：“他们如果真的想下死手, 有很多次机会都可以这么做。我和郁鸣夜并不是一直都在军方和黑塔的严密保护圈内, 有破绽的时候并不在少数。但是从头到尾他们只是主动ʟᴇxɪ袭击过我们两次，郁鸣夜一次，我一次。”
郁暻问道：“分别是哪两次？当时你们都做过什么？”
“第一次他们袭击郁鸣夜的时候, 应该是……今年三月份我们从万岛星回来的时候。”艾薇回忆道，“当时我们……暗中潜入了诺亚的基地, 估计就是在那个时候惊动了他们，所以他们袭击了他。”
郁暻诧异地看着他俩。
没想到他们居然连诺亚的基地都潜入过。
“你们是说……南十字星岛上那个？”
艾薇挑眉：“你也知道？”
郁暻睨她：“你真当我十几年白混的？不要小看爸爸好吧？”
艾薇：“……”
这两人真的是杠上了, 一揪住话茬就忍不住刺对方一下。
眼看艾薇准备撸袖子了，郁鸣夜暗叹了一声, 默默将她拉到一边, 他看向郁暻：“这么说来, 你去过那里？”
郁暻点头, 干脆利落地承认了：“是, 我去过。”
艾薇惊讶地问：“那你当时怎么什么都没做？”
郁暻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什么都没做？”
艾薇：“那你做了什么？”
郁暻：“没做。”
艾薇：“……”
郁暻靠在飞行器驾驶座上，翘着脚说：“我潜入的目的是为了尽可能多地掌握线索, 做了什么反而打草惊蛇了怎么办？像你们一样被追杀？”
他横他们一眼：“几个月内被连续追杀两次, 这就是你们打草惊蛇的下场。”
郁鸣夜忍不住开始做检讨。
跟老爸比起来, 他的确非常沉不住气。
“强盗逻辑。”艾薇哼了哼, 坚决不接受老爹的否定, “我们被追杀是因为打草惊蛇吗？才不是。郁鸣夜他从一开始就被他们盯上了。”
只不过当时半路杀出了她这个程咬金, 阴错阳差救了他一命。
而她自己，更是本就身在局中。
即便当时她强行扭转了一点点方向, 如今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条路上。
老爹：“行了, 重点不是这个。你们之前说他们袭击了你们两次, 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杀人，那你们觉得，他们是为了什么？”
郁鸣夜回忆道：“我记得那次……他们人多势众，围追堵截下我受了点伤，可是，并不是致命伤。他们在攻击我的时候应该是有意识地避开了要害。”
艾薇补充道：“这么说起来，他们袭击我的那次也是。现场报告说那些人携带的大部分都是□□，看刘他们的首要任务是为了带走我。”
“好。”郁暻放下脚，认真道，“也就是说，你们俩都是他们的目标。那些人就是冲着你们来的。”
郁鸣夜点点头。
郁暻双眼发亮，看着他们俩说：“这是个好消息。”
郁鸣夜：“？”
唯独艾薇跟上了老爹的思路，她眨了下眼，恍然大悟道：“对哦！”
郁鸣夜：“？？”
谁能给他解释一下？
艾薇解释道：“既然他们的目标是我们，那么他们就会追着我们行动。之前我们在停车场不是还遇到了一个还没完全丧尸化的哨兵？所以我们可以做出一个假设，她并不是唯一一个，或许还有其他一些没有感染丧尸病毒的哨兵呢？”
郁鸣夜顿了顿，拧眉道：“你是打算活捉他们，然后撬开他们嘴巴吗？”
如果这个方法有用的话，当时他们从南部的地下拍卖会里查获的那些A级哨兵就能派上用场了。
艾薇摇摇头：“不止是他们。”
她笑道：“你忘了老……爸爸他刚才说什么了？人类的力量还无法操控迷雾之海，诺亚很可能也只是借用了迷雾之海的力量，想要将我们困在这里。军方和黑塔应该不可能贸然派人进入这里，而他们以为自己在这里能凭着人数优势压制我们。但是！”
艾薇说到了重点。
她吸了口气，说：“恰恰是因为迷雾之海这地方还未被破解，在找到核心解开迷宫之前，这里只进不出，根本没人知道这里什么时候会被解开，也许几年，也许十几年。”
“喂喂喂……”郁暻插话道，“你爸爸我都进来了，哪还用得上十几年？几个月就行了好吧？”
艾薇懒得理他的胡搅蛮缠。
她记得当年老爹也是在这待了足足两三年才出去。
几个月？你就吹吧。
她说：“没有时限的等待毫无意义，那些人花那么大力气做这个局把我们拉进这里，肯定不光只下了这么一步棋。”
这下，郁鸣夜总算理解了他们俩跳跃得惊人的思路。
“你是说，除了人造哨兵之外，那些藏在幕后的人也进来了？”
艾薇摸摸下巴：“不可能不来，也不可能全来。或许只来了一两个吧。所以，接下来我们的任务，就是在这一片区域里找出他们。”
郁暻赞许地看了看她。
这小姑娘很不错嘛！
脑子转得够快，思路也够清晰！
很多时候他只要说个一，她就能明白他想说的二三四。
说话间，郁暻和郁鸣夜下意识顺着她视线的方向望向远处。
清晨的风迎面吹来。
太阳从云层后升起，清冷的阳光洒在这片萧条又辽阔的城市大地上。
大地上晨雾未散。
高矮错落的建筑群间雾蒙蒙的，什么都若隐若现的。
……
“所以……咱们接下来准备去哪？”
小方小圆等人上了车，好奇问道。
郁暻靠在驾驶座，发动飞行器，顺口答了句：“先去打劫点弹药武器。”
小方奇怪道：“打劫？怎么打劫？你们知道这里还有别的人吗？”
艾薇瞥他们一眼，笑笑。
“你们为什么会觉得从其他人身上打劫，他们就一定会有足够的弹药？这地方凶险成这个样子，正常人就算有，恐怕也会消耗得很快。”
小圆问：“那你们的意思是？”
郁暻打开飞行器内载地图。
整个K区的完整地图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郁暻输入一串代码，随即，地图上立刻密密麻麻亮起了数百个小光点。
“这些是？”
郁暻：“这些是这片区域内警局的数量。”
艾薇：“一般来说，警局内配备的弹药数量不会太多。大部分警察出警时会配枪，但携带的子弹数量基本是有上限的。如果是特殊任务，有时候会提前申请增加弹药数量，但也不会太多。警局可以作为补给点，但，与其浪费时间洗劫一个个警局，倒不如直接干一票大的。”
小方小圆愣愣地看着她放出的豪言壮语。
打劫警局还不够大？
她这是想干什么？
艾薇抬手往地图的东南边一指，一个最大的光点在她指尖闪烁着。
她豪迈道：“咱们去打劫军区武器库！”
小圆：“……”
小圆觉得自己要昏过去了。
他当了一辈子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干出打家劫舍的事。
而且第一次作案直捣黄龙，直接干了一票最大的。
这算什么？
小偷偷到军部司令员家里了？
其实艾薇和郁暻选择直接去军区的理由不仅仅是因为军区弹药充足，更因为军区往往会拥有更多先进的武器装备。
弹药不是他们唯一的目的，艾薇他们打算将交通工具也更新一下，搞一台军用战机用用。
他们驾驶的这台飞行器早在昨天经历追杀的时候被那些丧尸们捶得面目全非了。
外壳变形的变形，碎裂的碎裂。
根本经不住第二次“千锤百炼”。
阳光逐渐越来越盛。
晨雾散去之后，整个城市像是醒了过来。
艾薇低头往下望去，能看到大街小巷上游荡着无数的丧尸。
空中飞行器飞过的痕迹似乎吸引了它们的注意，它们迈着僵硬的步伐一步步朝着飞行器的方向追来。
一开始踉踉跄跄，到后来一个个越跑越快。
艾薇吞吞口水，抬手叩了叩驾驶座挡板。
郁暻偏头：“怎么？”
艾薇目不斜视地望着下方，说：“我建议你再开快一点，不然一会儿我们搜刮的时间可能不够了。”
郁暻一怔，随即垂眸往地面看了一眼，立刻了然地点点头：“知道了。”
他脚下加速器重重一踩，飞行器霎时如离弦的箭，流星般冲了出去。
……
……
此时此刻，迷雾之都。
联盟办公大楼伫立在熙攘喧闹的城市之中。
这座大楼外表看着是三棱柱的造型，外墙全部都是公整平齐的玻璃墙。
建筑风格简约到透着一丝不苟，鹤立鸡群般地与周围那些宛如违建般的高楼格格不入。
三棱锥内部，这里是联盟、黑塔和军部三方共同办公的场所。
往年这里门可罗雀。
不管是联盟还是黑塔、军部，正经人谁愿意在这待着？
能被派到这里的人，基本上都是些得罪了人、犯了错，或是实力太差的。
只不过这几天三棱锥里堪称星光熠熠。
不光来了远征军中实力最强的第七军，现在连黑塔的王牌部队雷霆也来了。来的还不是小喽啰，竟是雷霆中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霍队长。
霍重英开了整整一个晚上的会议，好不容易到了会议的间隙，出来透一口气ʟᴇxɪ。
他乘坐电梯上了三棱锥的顶层天台。
迷雾之都没什么风景可看，底下烟雾缭绕，可见度极低。
唯有天台上视野开阔。
霍重英靠在栏杆边，从烟盒里敲出一支烟，姿态娴熟地低头叼住，叼在嘴角。
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燃了烟。
霍重英深吸了一口，将双手踹回制服口袋里。
过了一会儿，他偏头说：“躲着干什么？出来吧？”
他身后，周淳从高处一跃而下，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会开得怎么样了？”
霍重英睨他一眼：“这么想知道，你干嘛不一起进去开会？”
周淳摸摸脑门：“之前犯了点小错，还在吃处分呢。”
本来之前指挥官让他指挥现场救援将功补过，结果人是救下来几千人，最重要的那两个却弄丢了。
没办法，前面的处分还没弥补，后头的处分还得跟着一起吃。
霍重英知道救援的事，他咬着烟，淡淡说：“这事不怪你，当时时间太紧了。能救下那么多人已经很不错了。”
周淳没答，走到他身边问道：“所以你们会议内容究竟说到哪了？为什么还不决定出发？”
霍重英抬手摘下烟，忧郁地吐出一口白色烟雾。
“不知道。”
周淳急了：“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想的？迷雾之海那么危险的地方，迟一刻去他们俩就多一分危险啊！”
霍重英给他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就是知道那里危险才不敢轻举妄动。那里面什么情况你说得清楚吗？现在驻扎在这里的都是远征军的精英和雷霆的精英。”
周淳急得拍大腿：“所以啊！精英都在这了，救两个人不是更简单吗？”
霍重英叹气：“迷雾之海这地方你到底明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正运行着的空间是什么样暂且不明，但是过去有记载的那些空间有多凶险你不会不知道吧？几万个人进去，最后出来的可能都不足一只手的数。你是想让雷霆和第七军的精英进去送死吗？”
周淳：“可是——”
霍重英打断他：“还有，迷雾之海的记载中有几个空间的规则是进入的人越多，里面的变数就越多，因此就会变得越危险。你让联盟现在派那么多人进去，究竟是去帮他们俩还是害他们俩，这谁都说不好。里面情况不明，就更不应该贸然行动。”
周淳：“难道就放着他们不管吗！？我们连他们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霍重英摆摆手：“这你放心，他们还活着。”
郁鸣夜和艾薇在离开首都星之前，黑塔在他们体内植入的隐形芯片，可以实时接收他们的信号。
他们俩进入迷雾之海后，虽然定位信号消失，但他们的生命信号依然还在。
霍重英说：“会议讨论到目前为止得出的结论是，我们暂且静观其变。如果他们两个中有一个人的生命信号出现了变数，我们会立刻派人进入。”
手腕上的光脑闪烁了起来。
霍重英看了一眼，随后抬手摘下嘴角的烟，两指将烟掐灭了。
他说：“休息时间结束，我继续回去开会了。”
霍重英走到门边，脚步略微一缓。
他头也不回地说：“放心吧。只要有一丝机会，我也会去争取的。”
作者有话说：
有点咳，好怕自己羊了QAQ。
第156章
一行六个人直接朝着军区飞去。
没多久, 军事基地那片的建筑便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军部的建筑并没有任何醒目的标志，甚至也没有什么高耸的大楼, 整体风格低调内敛, 又不失庄重威严。
大部分建筑都是黑色的，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外部装饰和设计。
整体风格，朴素中透着不好惹的气息。
飞行器副驾驶的窗户打开, 郁鸣夜的视线透过高倍镜望向那片区域。
手中同时快速在光脑的地图界面开始飞快画出军区的地形图和建筑分布。
之前他们在读书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地图建模最快的当属指挥系的艾哲成和向导系的姚栋, 要是那些人看到郁鸣夜这手速，估计这建模速度第一的称号还得多加一个人。
艾薇也在副驾驶坐着, 双眼盯着地形图，一边思考具体的行动方案。
“目前能确定这些建筑都分别是什么吗？”
一处处排查太浪费时间。
再说了, 军事基地内部的情况也不明朗。
如果说外面街道上游荡的平民丧尸根本不足为据的话, 那么军事基地里的这些, 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精英水平。
比那些人造哨兵丧尸只强不弱。
郁鸣夜分神答道：“还不能确定。那些建筑上几乎没有什么标志。”
郁暻正想开口提醒, 艾薇已经先一步开口说道：“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头绪。普遍来说, 军事基地在设置军火库位置的时候，一般会遵循一定的基本原则。”
郁暻瞄了她一眼, 将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军火库作为存储武器类特殊危险品的仓库, 既是战时最为核心的物资保障中心, 也是和平时期大量危险品长期储存的场所, 因此在选址和设计阶段除了要考虑战时补给的准确性、快速性和不间断的保障供应等要求外, 其安全性也是在选址时要优先考虑的因素。
因此军火库不能太过靠近居民区, 也不能太过靠近主要的交通枢纽。
但同时，为了弹药运输的效率, 军火库的位置同样也不能远离主要的运输网络。
艾薇快速利用排除法去掉了地图中靠近军区边缘的几处建筑, 又排除掉最中间几栋人员流动密集的高层建筑, 以及几处远离战机起落场的建筑。
最终将范围锁定在了军区的东边和北边。
艾薇的手指穿过郁鸣夜的手，在他面前的地图上飞快标出两个记号。
“大概就是这两个地方了。”
郁鸣夜应了一声，转而将建模的重点都放在了这两个地方。
郁暻扫了地图一眼，又看向他们，内心暗暗诧异。
一方面惊讶于他儿子的建模速度，另一方面则惊讶于艾薇的排查速度。
两人从开始建模到判断出武器库的位置，前后不过五分钟。
两个人配合起来，效率惊人。
他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下艾薇选中的那两个地点。
从选址到各方面条件的考量，郁暻从自己几十年来丰富的军事经验去反推，也根本挑不出任何的刺来。
想到这里，他惊讶地看向艾薇。
她是歪打正着吗？
还是她的直觉过于敏锐？
总不至于跟他一样，纯粹凭经验做出的判断吧？
十几年不见，现在东大教出来的学生都这么了不得吗？
……
飞行器很快就飞到了军事基地的上空。
他们从高处向下望去，能够清晰看到同样有不少丧尸正在军区游荡着。
丧尸的密集程度比起城区有过之而无不及。
前排驾驶座坐着三个人，艾薇原本坐在中间的位置。
她越过郁鸣夜的身体靠在车窗上朝下望，被他一把抱起来挪到窗边，快速跟她交换了个位置。
艾薇扭过头想说倒也不必特地给她让位置，郁鸣夜拍拍她脑袋，将高倍镜塞到她手里：“你来观察情况吧。”
“好吧。”艾薇握住高倍镜，扭头快速开始观察地面情况。
郁鸣夜扭过头，看向郁暻。
从头到尾，郁暻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郁鸣夜知道，不是郁暻不想说，是他没有插上话的机会。
昨晚他们父子俩的交谈间，郁暻曾经语重心长地劝告他们尽快离开，不要再在K区逗留。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可以带他们先去相对比较安全的区。至于K区藏着的那些隐秘，就由他一个人去打探清楚。
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希望他们能离开这里，剩下的那些事情交给他一个人去完成就好。
大约是郁暻这人这十几年来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习惯了，凡事喜欢自己一个人扛着。
但郁鸣夜当场就拒绝了他。
“为什么？”当时郁暻拧眉，语重心长道，“你们根本不了解这里的危险程度，长时间逗留会害死自己的。你是S级哨兵没有错，但是她呢？其他三个人呢？你能同时护住他们四个人吗？真的，我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相信我好吗？”
“我们不会拖你后腿的。”郁鸣夜认真说道，“艾薇比你想象中更强。”
郁暻当时有些不以为然。
小姑娘枪法是不错，当时他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她握枪的手相当的稳定，枪速快，准确率更是高到惊人。
放到军队里，估计也是几支远征军都抢着要的顶级狙击手。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能安全地游刃有余地在这里长时间待下去。
像他这样的老油条都不敢说自己有百分百的把握，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向导，又能有什么优势？
仅凭她聪明的脑瓜子和心眼子？
丧尸可不会跟你比脑筋急转弯。
就算她聪明得能上天了，进了丧尸堆里，一样只有乖乖等死的份。
郁暻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列出了各ʟᴇxɪ种明面上的、潜在的风险。
嘴巴都要说干了，结果郁鸣夜就是不为所动。
末了，只是简单说了一句：“你放心吧，她真的比你想象中更强。”
郁暻：“……”
……
郁鸣夜弯腰从驾驶座下方的装备包里掏出狙击枪零部件，快速地组装起来。
手上熟练地动作着，他还有余裕抬眸给郁暻递了个眼神。
父子俩视线一碰。
郁暻几乎是瞬间get到了儿子眼中的意思。
仿佛在问：我昨晚说得没错吧？
郁暻哼了哼，递回去一个挑衅的质疑眼神：就这能算得上什么？没准是她瞎蒙的呢？
郁鸣夜当即回了个白眼。
郁暻：“……”
你眼里是不是根本没我这个爸爸！！
艾薇观察了一遍，扭过头，刚好对上父子俩交缠的眼神。
她顿了顿，茫然道：“你们俩眉来眼去的干什么呢？”
郁暻：“……”
郁鸣夜咳了咳，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艾薇点点头：“有一点。”
她打开光脑，将刚才截下来的照片放大，放到他们面前。
她一口气打开了四五个光屏，每一个光屏上都有一张由她这个角度高空俯瞰的照片。
艾薇先是指了指其中一张军区大门口的照片。
这张照片里，军区大门紧闭，但是门口七扭八歪地停着好几辆越野车和飞行器，以及周围横七竖八满地的丧尸。
很显然，大门外经历过一场大战。
艾薇说：“根据车辆和飞行器外表的破坏程度来看，普通丧尸根本达不到这种破坏力，必然是那种A级丧尸才能做到。但是，大门上有被重型火力破坏的痕迹。哨兵在丧尸化后脑部受病毒影响会快速退化，逐渐失去思考的能力，完全凭本能行动。它们根本无法做出使用武器的判断和行为。因此我认为，有一部分还没有丧尸化的人造哨兵已经进入了这处军事基地。”
后面的三个人也正听着。
听到这里，小圆忍不住问道：“你是说，这座军事基地里还有活人？”
艾薇：“也不一定。”
她将另外两块光屏拉到最前面，说道：“看基地内部的一些痕迹，我觉得这些人在进入基地之后，很快就遭遇了基地内部的丧尸。”
丧尸病毒的传播速度太快了。
即便基地的军人们在战斗力上明显比普通人更高，但也架不住病毒突然来袭。
很多人很可能甚至是在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就已经感染了病毒。
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于是，一整个基地里数万名军人在猝不及防间直接就被团灭了。
艾薇放大了光屏，照片里是基地内部几处明显非常新鲜的战斗痕迹。
郁暻凝眸看着。
他发现艾薇选出的这几张照片都堪称精准。
基地被病毒感染肆虐之后，军区内部遍地都是战斗的痕迹，尸横遍野。
看得出来，基地里的军人们在察觉到病毒之后，曾经拼尽全力战斗过抵抗过。
但是艾薇这几张照片里，他发现几乎全是从外部攻入基地内部的痕迹。
两者之间仅仅是非常微小的区别，却被艾薇精准地捕捉到了。
很多细节甚至隐蔽得连他第一眼都没能发现。
他意外地看向艾薇。
如果说快速判断出武器库位置的能力，可以用理论知识丰富来解释，那么对这些现场细节的见微知著，那必定只有军事经验极为丰富这么一个解释。
很多经验，光是从书本上是得不到的。
她老练得就像是个身经百战的人。
郁暻内心暗暗诧异了半天，一偏头，就对上儿子骄傲的小眼神。
郁暻：“……”
有完没完了？
秀媳妇秀上瘾了？
郁暻内心不爽地哼了哼。
心说爸爸我不露个几手，怕是你们不明白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他刚想开口，这厢艾薇已经非常顺畅地进行到了下一个阶段。
“现在基地内部的情况还不明晰，我们在没有更多线索的情况下，不宜靠近我标注的这几个区域。我说一下我个人的想法。一号武器库这边看起来比较偏僻，战斗的痕迹也比较少，我们可以优先前往这里。”
她指了指最后一张照片。
照片里同时拍到了一楼装甲车的停车场和二楼战斗机的停机坪。
艾薇自告奋勇道：“我和郁鸣夜打头阵，他去弄装甲车，我去弄战机。你们就在高处待命。”
郁暻怔怔地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他这么一个顶级的战斗力，你们就放着不用？？
艾薇偏头看他一眼，假笑道：“老人家就安心在后方待着吧。”
一路上她可没少感受到老爹审视的视线。
不用开口问，她也知道老爹那眼神的背后有着什么心思。
她敢肯定，他一定是觉得她和后面三个都会拖后腿。
今早小圆他们说要跟着他们一起行动时，老爹就满脸写着不乐意，连藏都不带藏的。
开玩笑！
她？拖后腿？
谁拖谁的后腿还不一定呢！
作者有话说：
老爹：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
第157章
话虽这么说, 他们也不可能真的让老爹一边凉快去。
飞行器飞到他们圈定的武器库上方150米处，郁暻朝小圆招招手, 将驾驶权移交过去。
他从背包里翻出艾薇两人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几件装备带在身上。
他们身上的武器弹药已经不多了, 一支狙击|枪，两支冲击步|枪，以及四把各式□□。
剩下能用的狙击子弹大约70枚, 步|枪子弹240枚，手|枪子弹100枚。
艾薇带上了狙击|枪和所有的狙击子弹。
两把步|枪分别给了老爹和郁鸣夜。
郁鸣夜拿起枪, 顺便拿走了一半的步|枪子弹。
“你拿200枚吧。”郁暻说，“□□子弹用得快。我用40枚就够了。”
郁暻既然都这么说了, 说明他肯定有把握。
郁鸣夜便也不跟他客气，拿走了另外几十枚子弹装进口袋, 只留了40枚给他。
三个人快速分配完毕。
剩下四把手|枪, 艾薇给留守飞行器上的三人一人分了一把, 然后最后一把她想了想, 决定自己带上。
100枚子弹她只带了弹匣里上限的7枚, 其他都留给了他们。
光脑受迷雾之海的影响无法联系外界，但好在内部是能够互相联络的。
他们六个人组了一个队聊, 随时沟通情况。
艾薇抬手打开车门。
车内系统立刻开启警报：
【系统：警告, 副驾驶舱门正被开启。】
【系统：为了您的安全, 请确认是否开启。】
艾薇：“打开。”
舱门上的压力阀瞬间解压, 舱门被艾薇从内向外推开。
艾薇将绳索扔下去, 绳索的落点在武器仓库的三层天台, 视野内没有危险。
艾薇抬手将额上的护目镜拉下来。
护目镜连通耳麦，刚戴上, 便听到郁暻难得沉稳的声音。
“这一次, 我们的任务目标一共有两个。首要任务是获取足够的装备补给, 装甲车、战机、枪|械弹药、以及其他有用的装备，艾薇和郁鸣夜先行完成这项任务。至于第二个目标，就是寻找基地内可能存在的‘目标人物’。”
艾薇和郁鸣夜朝郁暻一点头，随后三人前后顺着绳索飞速垂直往下降去。
小方趴在后排窗户边，张着大嘴震惊地看着他们三个利落的身姿，满眼都是惊艳和羡慕。
他忍不住咕哝：“这也太帅了吧！他们三个到底是什么人啊？”
小圆猜道：“远征军？”
小方：“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远征军诶！原来远征军都这么帅的吗？”
小圆：“那是。我之前见过几次，远征军那军装一穿，笔挺挺的往那一站，别提有多帅多精神了！比我们舰长制服还要帅！”
小方又大大地“哇”了一声，脱口道：“我要是将来也能穿上就好了。”
一时间，老毛和小圆都忍不住古怪地看他一眼，觉得他有些异想天开了。
小圆哈哈大笑：“你知道远征军选拔有多难吗？”
小方皱了皱鼻子，不说话了。
……
三人降落到三楼天台之后，直接兵分三路，分头行动。
艾薇去停机坪搞战机。
她两手握住狙击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她在高处选了个视野最好的制高点，将停机坪周围一带游荡的三十多只丧尸都清理了一遍之后，她才快步进入停机坪。
停机坪上正停着三架战机。
她打量片刻，快速相中了一架看起来款式最新，配备的设备也是相对最完整的。
“劫机”的过程非常顺利，艾薇在进入战机驾驶舱启动战机之后，清点了一下战机上原本的储备，发现战机上已经配备了十枚燃烧导|弹，和三枚追踪显影弹。
除了弹药之外，战机上的雷达设备也非常先进。
这真是意外之喜。
艾薇检查了一遍，相当满意。
将战机开出停机坪之后，交接给了小圆。
“战机你会开吧？”艾薇将驾驶权移交过去，有点不放心地问道ʟᴇxɪ。
此刻小圆一双眼睛就差粘到操作面板上了。
每个男孩子从小都有一个开战机的梦，他当然也是如此。
他没开过战机，但他好歹是十几本证书在手的考证小达人，智商和操作能力都在线，一通百通的事情，对他来说不在话下。
他猛地点点头：“放心吧！给我十分钟时间适应一下，我保证完成任务！”
艾薇比了个OK的手势。
“我去找弹药库，一会儿联系你们。老毛小方，注意警戒四周。”
老毛和小方被她一点名，跟着弹坐起来：“好。”
艾薇推开舱门跳下飞机。
队聊中跟郁鸣夜确认情况。
郁鸣夜那边也已经顺利弄到了一台装甲车。
队聊里，郁鸣夜说：“有一个好消息。”
郁暻：“说说看。”
郁鸣夜：“装甲车上有四件外骨骼装甲。”
艾薇“哇哦”了一声：“连这东西都有？这基地挺壕的啊？”
外骨骼装甲也被称作强化服、动力服、动力装甲等，穿上它之后，人体能瞬间提升机动性能、移动速度、力量，同时还拥有极高的防护性能。
在沦陷区执行任务的远征军基本都会配备相应的外骨骼装甲，它能大幅度提升远征军在沦陷区的生存几率。
只不过这种外骨骼装甲造价极为高昂，一件基础款的造价基本亿级起跳，比导|弹的价格贵多了。
艾薇当年那个物价飞涨、人人囤积居奇的时期，她也仅仅拥有过一件外骨骼装甲，还是老爹从黑市上花了几个亿才帮她收来了一件半淘汰的二手货，后来他又费了很大的力气帮她改装，又烧进去五六个亿的星币。
艾薇和郁暻立刻朝郁鸣夜那边聚拢过去。
两人先后登上装甲车，各挑了一件外骨骼装甲穿上。
艾薇面对装甲衣，双脚套进重靴内，装甲被激活的同时，自动从前到后包裹住她的身体和双臂，随后整套外骨骼装甲收紧贴合，配合她的身高身形收拢。
头盔合拢之后，内部自带的系统启动。
艾薇抬起头，视野之内所有的物体都被系统快速分析解码，并标注距离、材质等数据。视野界面边缘，还精细地现实出各种各样的周围环境数据，密密麻麻一长串。
艾薇熟练地将一些不需要的数据隐藏，只留下她最习惯的一些基本数据。
一分钟，快速搞定了外骨骼的各项参数。
她搞定回头，郁暻也差不多穿戴完毕了。
他将面罩上翻，笑着打量她一眼：“这就好了？参数都设置完了？”
艾薇点头：“嗯，搞定了。”
郁暻挑挑眉：“军校学生很少有机会接触到这东西，你确定你能掌握？”
在他的印象中，只有远征军中的精英部队才有机会接触到外骨骼装甲。而且适应外骨骼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远征军中往往会特意安排三个月到半年不等的模拟训练课程。
郁暻记得很清楚，自己当年也花了两个月才彻底掌握。
但奇怪的是，他发现艾薇使用起外骨骼装甲，竟看着比他还娴熟不少。
艾薇也跟着笑了下。
她何止是能掌握。
当初还是他手把手教的呢。
艾薇舒展了下身体，将原本带来的狙击|枪拿在手里掂了掂。
原本颇有分量的狙击|枪此时在她手中几乎毫无重量。
外骨骼最大的优点就在于此。
它能使她大幅度提升力量，轻松搬动数百斤的物品。
艾薇原本想着搜刮武器库，她抢得到搬不动实在是个问题。
现在好了，最大的难题迎刃而解，她想搬多少就搬多少。
三个人继续分头行动。
艾薇和郁鸣夜去洗劫弹药库，郁暻则去继续排查周围。
装甲车直接开到弹药库大门口。
装甲车后车门正对着弹药库。
艾薇外骨骼装甲上的系统快速扫描周围情况。
雷达穿过装甲车的舱门和弹药库的库门，快速捕捉到弹药库内轻微但大量的生命体征。
随即，系统用线条快速勾勒出最近的几十道人型轮廓。
系统粗略估计，军火库内至少有两百多个人形轮廓。
艾薇一顿：“这个生命反应……看起来不像是活人。”
郁鸣夜：“大概是那些人在意识到丧尸病毒爆发之后，准备到军火库拿弹药，结果半路上被丧尸追上了。”
能进军队的大多都是A级哨兵，至少也是B级以上。
两个人，对上几百个真正的A级哨兵水平的丧尸。
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将面罩合拢。
艾薇说：“走吧。”
郁鸣夜抬手摁在车内按钮上。
车门打开的同时，军火库的大门也缓缓开启。
弹药库内的丧尸们早就感应到了活人的靠近，全部挤在了门口，也不知是哪一只丧尸正好碰到了内部的开门钮。
总而言之，双方人马猝不及防间打了个照面。
丧尸倾巢而出，张牙舞爪扑来。
艾薇和郁鸣夜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
艾薇握住装甲车内装备的改良式加特林，数十发子弹瞬间发出，直接扫荡了逼近到眼前的丧尸。
这两把改良式加特林的重量极重，普通人只有在穿戴外骨骼装甲的情况下才拿得动。
前后四十秒的功夫，加特林直接扫出了将近一千发子弹。
弹匣直接清空的同时，他们面前的丧尸也没清空了。
仓库门口堆尸如山，全摞在了一起。
郁鸣夜此时出马，直接利用外骨骼的力量将尸堆往两侧平推。
没一会儿就清出了一条道路。
艾薇丢开加特林，跟郁鸣夜直奔仓库内：“快快快——”
……
郁暻单手提着枪，快速穿行于基地建筑之间。
利用外骨骼装甲的雷达功能，快速排查周围有没有正常活人的生命体征信号。
整个城市已经沦陷。
第一颗火星散落之后，便立刻以燎原之势蔓延开来。
军事基地里的人口密集，士兵战斗力强，丧尸化之后这里更是沦为地狱，根本无从逃出生天。
如果这个时候在这座基地里发现活人的踪迹，那肯定只有一个答案，那些人就是诺亚。
然而郁暻在周边排查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任何的迹象。
这时候，队聊中忽然传来小圆的一声惊呼。
“郁哥！艾薇姐！我们从上方看到，军事基地外围有大量丧尸正从四面八方朝你们聚拢过去。”
郁暻问道：“预估有多少只丧尸？”
小圆都快冒出哭腔了，：“数量太多了！起码两三万只！”
从他们高处的角度俯瞰，地面上简直是人山人海。
就仿佛是海上涌起的海啸正在包围吞没孤岛，画面充满了绝望感。
海水顷刻间就吞没了基地外围的几圈建筑。
队聊中，艾薇和郁鸣夜也同时悚然一惊。
这么多！？
就算是他们当时驾驶飞行器一路上过来的时候引到的仇恨，也不至于引来这么多吧！？
郁暻沉声做出判断道：“可能是受人指挥的。”
话音刚落，外骨骼的雷达系统也检测到了不明生物的靠近，启动了自动扫描，下一秒，无数的人影密密麻麻地出现在了地图上，正快速朝他们逼近过来。
郁暻飞快问道：“战机现在过来接应还来得及吗？”
小圆被点了名，一时有些紧张：“我、我……应该……”
艾薇飞快打断他：“他现在估计还没搞清楚战机的具体操作，贸然下降出意外就麻烦了。我们直接用装甲车冲出去。老爹你过来跟我们汇合！”
郁暻飞快道：“好！”
话音落下，郁暻的外骨骼系统已经发出了警报。
视野范围内影影绰绰无数的线条。
他掉过头，头也不回地立刻朝着武器库的方向飞奔。
外骨骼的提速下，他的速度快到惊人。
基地内障碍物不多，他尽量挑有路障的区域行动，翻山越岭，试图用这些障碍阻碍那些丧尸的行动速度。
然而它们靠近的速度依然很快，眨眼间就拉进了距离。
【系统：敌人距离你还有50米。】
【系统：敌人距离你还有35米。】
【系统：敌人距离你还有10米。】
郁暻闭了闭眼，翻上平房的同时扭头直接提枪对着下方扫射。
丧尸如海水般漫过来，扫射掉一片，又涌上来一群。
根本杀不尽。
数量太多了！
只是片刻的耽搁，郁暻赫然发现自己瞬间被丧尸群包围了。
一只只丧尸正在朝二楼攀爬。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装甲车飞驰而来的声响。
艾薇冷静的声音在队聊中响起：“准备接应。跳到车顶上来！五、四、三、二、一！”
倒计时到一的瞬间，郁暻爆发出惊人的跳跃力，直接从平房楼顶跳到了装甲车车顶上。
与此同时，装甲车侧边伸出一只手，甩出两颗□□。
两秒后，丧尸海中轰然炸开火光！
特制的火|药碰到任何的可燃物都会瞬间燃爆，无数的丧尸直接被火光带起的热浪掀翻，燃烧起来。
装甲车顶开窗打开，艾薇从车厢内抬起头，朝他笑了笑：“配合不错啊，时间刚刚好。”
郁暻此时胸中依然还激荡着刚才ʟᴇxɪ满眼丧尸狰狞环绕的凶险感，此时看着艾薇轻笑的表情，忍不住有些恍惚。
一时间，他甚至有些分不清究竟是外头丧尸更恐怖，还是眼前这个小姑娘更恐怖。
嘶……
好可怕的小姑娘！
作者有话说：
艾薇：这不是你教出来的吗！？你礼貌吗？
第158章
然而眼下还完全没到能够松懈的时刻。
一波丧尸被炸翻之后, 下一波丧尸立刻又扑了上来。
这群丧尸完全继承了生前身为人造哨兵悍不畏死的本能，愈发凶猛地扑了过来。
片刻的耽搁, 四面八方的丧尸漫山遍野般涌上来。
甚至还有不少丧尸猛然蹿上装甲车顶, 企图再次扑向郁暻。
郁暻不敢再在车顶逗留，立刻顺着车顶狭小的天窗滑进车内。
跳下去的同时，车顶快速关闭。
五只丧尸的手臂顿时盖板夹住, 五只指甲锋利猩红的爪子狰狞地在车顶上挣扎着。郁暻他刚才动作要是慢上一秒，恐怕已经被抓住了。
饶是郁暻身经百战, 乍然看到这阵仗，都忍不住被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艾薇仰起头, 一个利落的手起刀落，直接将五只手臂砍断。
盖板顺利合上的同时, 艾薇扭头对郁鸣夜说：“快, 快走！”
装甲车快速地从原地蹿出, 在尸山血海间艰难前行。
艾薇和郁暻同时背靠车舱壁, 稳定住自己。
装甲车内承重达到了上限, 因此速度并不是很快。
再加上拦路的丧尸实在太多，装甲车甚至快开出了压路机的效果。
郁暻拧眉道：“这样效率实在太低了。我们必须想办法清开路面。”
艾薇从操作面板前抬起眼, 飞快说：“正在想了。”
她的双手在光屏的操作板上快速输入几串代码, 利用装甲车上的辅控权限直接接管了车上的火力装置, 几道攻击的指令下达后, 装甲车的车顶、两侧都伸出几支枪口。
艾薇食指在光屏上“攻击”按钮快速一点, 几支枪口同时射出几道清扫弹, 直接朝着车子的前方路面飞去。
清扫弹落在丧尸堆上的瞬间，爆出一瞬的火光, 随即清扫弹落点处的丧尸全部被炸飞开来。
与此同时, 装甲车两侧的枪口快速朝着两侧扫射, 将扒在车上的丧尸全部震退。
耳边轰炸声不绝于耳，对哨兵来说绝对是不小的折磨。
郁鸣夜和郁暻立刻将外骨骼头盔调成隔音模式，第一时间隔绝了外部轰炸对他们造成的音波伤害。
连续十来颗清扫弹发出，凭着火力压制悍然在丧尸的包围圈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们面前清出了一条顺畅的通道。
装甲车第一时间加足马力，朝着最近的高速路飞驰。
大多数丧尸瞬间被他们甩在了车后面。
郁暻到驾驶舱内，拍拍郁鸣夜的肩膀：“我来吧。K区我比较熟悉。”
郁鸣夜点了下头，干脆利落地转移了驾驶权。
他飞快退到后车舱内，跟站在弹药箱边的艾薇对视了一眼。
两人几乎没有任何事先的沟通，只是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以及该如何配合对方。
他们不约而同地拿起强火力炮筒，一人一边，从装甲车的两侧攻击丧尸。
炮筒中填装的炮弹杀伤力十足，一炮就能干翻一大片。
有了源源不断的弹药支持，他们的压力顿时小了很多。
但是丧尸仿佛也是源源不断的，有的丧尸肢体残缺了依然身残志坚，不依不饶地追逐着他们。还有更多的丧尸则如百川入海般从城区的大街小巷里朝他们涌过来。
炮|弹消耗了三分之一，丧尸大军的规模依然只多不少。
艾薇被这春风吹又生的夸张速度弄得牙疼：“这是铁了心要让我们葬身在这里啊？老……郁叔，你还没找到背后的人在哪里吗？我看不抓住那个人，咱们迟早要被这些丧尸拖死。”
郁暻正同时进行着驾驶和清扫两项任务，闻言分神答了句：“对方看来是有备而来，这个丧尸的数量跟我上一次预估的数量相比，差不多已经翻了十几倍了。他们至少派了几万名人造哨兵进来。你们俩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事？是戳他们肺管子了还是睡他老婆了？至于这么赶尽杀绝吗？”
“你问我我问谁？”艾薇手上动作没停，脑海中同时思索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千方百计将他们弄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他们被丧尸弄死，然后成为丧尸大军的一员？
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
或许……
艾薇忽然灵光一现地说道：“或许，这两件事之间并没有直接联系呢？”
郁暻一怔：“你的意思是……？”
艾薇飞快说：“将这两件事拆开分析，是不是会简单一点？你看，首先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千方百计将我和郁鸣夜弄进迷雾之海，那么我们在正常情况下会怎么做？回到你之前说到的铁律，外部的人根本无法控制迷雾之海，他们肯定也不知道此刻的迷雾之海内的空间究竟是什么样的。所以，他们或许根本不知道那些人造哨兵变成了丧尸，但他们知道只要将我和郁鸣夜放进来，我们在摸清楚这里的规则之后，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去寻找核心，解开这个空间。”
之前霍重英提过，他们派出了很多人分别搜查过郁鸣夜给出的那五个基地。
基本都已经人去楼空，能抓到的也都是一些小喽啰，根本问不出什么。
倒是在搜集物证的时候，霍重英查到了可能存在大量人造哨兵的痕迹，只不过这些人完全去向不明，根本不知道被送到了哪里。
整个联盟几十个星球上，还有哪里比迷雾之都的迷雾之海更能藏下大批人马？
但藏进去容易，打开来难。
所以，那些人盯上了艾薇和郁鸣夜。
郁鸣夜跟上了她的思路，喃喃接口：“而只要我们解开了这个空间，空间里的人造哨兵也会随之出去——”
艾薇一拍手掌，觉得自己抓住了重点。
“至于另一方面，那些人造哨兵变成丧尸，或许是意外。反转迷宫不受控制，谁也不知道他们进来之后会遭遇到什么，或许其中一部分人造哨兵意外被感染之后，由于单体战斗力太强，他们全部的人就在措手不及地情况下被团灭了。所以，我们遭遇这些丧尸，多少也有那么点阴错阳差、点背的成分在。”
外面的诺亚大概怎么都想不到，艾薇和郁鸣夜还没来得及寻找核心，就差点先被他们的人搞死了。
郁暻听完她的推理分析，沉思片刻，说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诺亚还留在这里的可能性或许很低了。他们肯定会第一时间选择断尾求生，留下已经被感染的，带着依然幸存的人造哨兵前往其他区。”
艾薇问道：“你进来这段时间就没遇上过他们？一丁点他们的痕迹也没有发现吗？”
郁暻没好气地说：“你知道这个反转迷宫究竟有多大吗？光是这个K区就至少几千平方公里，像这样的地方，这整个空间里至少还有二十五个。别说偶然碰上他们的概率有多低了，我就算有心想找他们恐怕都难。”
经过他们的一通分析，来龙去脉算是明朗了起来。
郁鸣夜趁着填装弹匣的功夫问道：“那么，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艾薇想了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扭过头，看向了驾驶舱内的老爹。
如果是老爹，他会怎么选？
郁暻察觉到她的视线，目光自后视镜望向她。
他挑眉道：“小姑娘，你怎么打算？”
艾薇眨了下眼说：“眼下我们有三个目标。第一，寻找诺亚；第二，寻找核心；第三，解决这些丧尸。”
很显然，这些选项郁暻和郁鸣夜也很清楚。
他们想知道的是，艾薇会怎么选。
艾薇说：“老实说，我觉得这三个目标其实是一件事。我猜那些诺亚也正在寻找核心的路上。或许这个反转迷宫随时随地有可能被解开。而一旦核心被取走，这整个K区的丧尸也会被放出去——”
那么她就会眼睁睁地看着曾经倾覆整个联盟的导火索在她面前点燃。
以迷雾之都那样的人口密度，整座城市几乎顷刻间就会沦陷成地狱。
这是她绝对不想看到的一幕。
她无声地看向郁暻。
郁暻笑了笑。
“看来我们英雄所见略同啊。”
……
……
以整个K区目前的丧尸数量来说，想要清理掉所有的丧尸，最直接的办法无异于就是炸毁掉整座城市。
这么暴力的想法在郁鸣夜说出口的瞬间，就得到了艾薇和郁暻不约而同的大力支持。
艾薇点头道：“我觉得可行！”
郁暻眼前一亮：“我觉得相当可行！”
炸城市这种事，他们这对父女俩一直敢想不敢干。
一方面是没有遇到过这样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机会，另一方面是他们也没有足以炸毁一座城市的火|药量。
现在，机会到了，就算弹|药ʟᴇxɪ条件不足，他们也得创造出条件来。
三人很快商量出一个折中的方案。
与其将弹药浪费在大面积打击上，倒不如找机会将所有丧尸聚到一起，直接一网打尽。
只不过，这样一来，执行起来就有了点难度。
现在整座城市里丧尸遍布大街小巷，如果想要吸引到所有的丧尸，他们岂不是得开着装甲车将整座城市晃遍了？
这得浪费多少时间？
再说了，路面条件也不足以支持他们逛遍大街小巷。
“倒也不是完全行不通。”艾薇摸摸下巴，忽然说道。
郁暻抬眸：“怎么说？”
艾薇抬起手指，指了指他们头顶。
郁暻和郁鸣夜下意识往上看去。
只见一家战机正飞在低空的位置，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
装甲车是地面战车中的王者，并没有飞行的功能。
但人类的智慧是无所不能的。
装甲车快速拐下高速，横冲直闯中心城区的一栋上百层的高楼大厦。
大楼外层由特殊玻璃全面覆盖，表面平整光滑。
装甲车开到大楼底下，郁暻调整模式，装甲车轮胎跟着变换外面的材质，仿佛瞬间生出了无数的履带吸盘，装甲车直接沿着玻璃表面往上开去。
跟在他们身后的丧尸大军在大楼底下越聚越多，偏偏又上不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装甲车不讲武德地飞檐走壁，越开越远。
装甲车开到大楼楼顶的同时，战机不断下降，底部垂下三条牵引钢索。
小圆不愧是考到了十几本证书的男人，经过大半个小时的适应，已经快速上手。
战机精准地停在了装甲车的正上方，钢索也正好垂落在车顶。
艾薇趁机将钢索固定在装甲车的两侧和车头，完成之后，她远远朝战机比了个手势。
战机随即起飞，直接吊着装甲车飞了起来，然后带着它穿越大街小巷。
没有了道路的限制，现在他们想去哪就去哪，想引多少丧尸就引多少丧尸。
艾薇干脆将后车门打开，跟郁鸣夜一起往后车门一坐。
那些人造哨兵的丧尸一看是他们，都跟疯了似的狂奔跟上。
不一会儿就吸引了数千只丧尸跟在他们后面。
艾薇见机将炮筒拎出来，朝着丧尸堆就眼也不眨地扔了好几炮。
冲天火光中，数千丧尸瞬间被清空。
艾薇：“这也太爽了吧……”
郁暻在一旁看得眼馋，趁机赶紧挤过去：“我来我来，下一次我来。”
一个比一个兴奋。
作者有话说：
老爹：咱们英雄所见略同啊！！
艾薇：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第159章
高杀伤的炮筒后座力极强, 即使他们穿了外骨骼依然会觉得吃力。
郁暻连发了三十几炮，将视野内的丧尸全数清空, 他放下炮筒, 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艾薇在旁好笑地看着他：“郁叔，你这体能不太行啊。这几年松懈了吧？”
郁暻没好气地横她一眼：“你这嘴里怎么就吐不出一句中听的话呢？这叫体能不行？你开三十几炮你试试！我这明明叫身强力壮！会不会说话！”
艾薇笑笑。
算算老爹的年纪，顶多也就五十出头, 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她心里再明白，嘴上也还是习惯性地爱怼他几句。
就像狗崽子牙痒了, 也总忍不住爱咬点东西磨磨牙。
就是欠的。
……
主动找上门A级哨兵丧尸清理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就是些藏在犄角旮旯里的。
一个个找实在浪费时间，也不太现实。
几个人商量过后, 决定重新回到之前度过一晚的信号塔上。
信号塔作为整座城市的信息枢纽，可以扫描并找出剩余丧尸的位置。
这座城市里的“原住民”并不在他们的目标范围内, 根据老爹的说法, 他们原本就属于反转迷宫, 因此在迷宫被解开的同时, 他们也会随之消失。
而那些还活着的外来者则会被迷宫丢出迷雾之海。
因此, 想从迷雾之海中出去说难不难。
就算找不到核心，只要保证自己能活到其他人找到核心的那一天, 一样能活着离开这里。
小圆开着战机将吊着的装甲车安安稳稳地放到了昨晚他们过夜的大平台上。
装甲车落在地面上的瞬间, 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艾薇三人推开装甲车, 直奔楼下信号塔的指挥中心。
信号塔的指挥中心就在信号塔的顶层, 大平台的下方。
一整个指挥中心呈正圆形, 四周一圈全是落地玻璃窗, 视野极为开阔。
不管站在哪一处，都能将大半座城市尽收眼底。
老爹显然不是第一次进指挥中心, 轻车熟路直接落座于总指挥台上启动系统。
然后立刻十指如飞地在操作板上输入各种指令代码。
艾薇打开头盔, 走到落地窗前俯视城市。
不一会儿, 郁鸣夜也推门进来。
他说：“外面的丧尸都已经处理干净了，电梯也已经停掉了。”
艾薇点点头，朝他勾勾手，然后掌心向上朝他伸出手。
郁鸣夜立刻反应过来她这是想抓紧时间为他做一下疏导。
眼下他们深入险境，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面临什么。
因此只要有机会，她就一定会为他做疏导。
郁鸣夜将手掌覆上她的掌心。
然后冲她一挑眉，眼神直勾勾透露出一个意思：只是握手吗？
艾薇失笑。
“你这人真的是，得寸进尺。”
她故意说：“我记得之前刚开始给你做疏导的时候，我说一周一次，你连一句话都不敢抱怨，现在一天一次，你居然还嫌这嫌那了。”
郁鸣夜轻声认真道：“我从来都只是嫌不够。”
艾薇：“……”
也是。
听说哨兵体内的精神黑斑彻底消除之前，哨兵永远会处于渴求疏导的状态。
郁鸣夜体内那片黑海的存在，必然也会使他永远渴求着净化。
想到这里，艾薇不禁心软地叹了口气。
她手上略微使力，将郁鸣夜拉向自己。
外骨骼力量加成的作用下，艾薇轻轻松松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另一只手快速打开他外骨骼头盔一侧的按钮。整个头盔瞬间解开。
艾薇吻住他，无比娴熟地开始疏导。
新产生的精神黑斑一般不会直接汇入黑海，而是漂浮在黑海上面。
这一回，大约是由于昨晚刚做过疏导的缘故，新产生的精神黑斑数量并不多。
艾薇的精神力畅通无阻地进入他的精神图景里。
疏导的次数多了，效率也跟着上来了。
精神力春风化雨般，顷刻间就将新产生的精神黑斑清理干净了。
前后不过几分钟就搞定了。
艾薇放开他，结果后腰被他单手一搂，他又意犹未尽地亲了两下。
远处指挥台上，郁暻正在等待全程扫描的结果。
百无聊赖中，托腮看着他们的背影。
郁暻拄着下巴咕哝道：“……小两口感情还挺好。”
咕哝完，他从腰间的暗袋里摸出一颗药丸，往嘴里一抛。
亲儿子有向导媳妇儿贴身给疏导，他就只能啃向导素药丸。
啧啧。
向导素药丸的净化效果跟向导亲自疏导的效率自然没得比。
更别提郁暻手里这种从黑市收来的药丸，净化率达到60%都算不错了。
不过郁暻并没有因此遗憾自己没能找到个结合向导。
他短暂走了个神，又快速将注意力回归到面前的面板上。
扫描的进程已经达到了70%，一共扫描出了五万多只丧尸分布在他们之前没能覆盖的角落里。
可惜信号塔上的扫描系统无法分辨出这些丧尸究竟是从原住民变的，还是从那些人造哨兵变的。
“郁叔，你准备怎么做？”
艾薇和郁鸣夜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疏导，正扭头看着总指挥台背后的大光幕。
郁暻说：“还能怎么做？全部用导|弹清洗一遍吧。原住民也就罢了，迷宫解开它们自己会消失，人造哨兵变的丧尸，只要漏了一只，将来混进迷雾之都的人群里，那里立刻就会变成新鲜出炉的沦陷区。”
所以，他必须将沦陷的隐患彻底掐灭在这里。
艾薇：“那装甲车上剩的导|弹怕是不够。我们现在回军事基地？”
郁暻大尾巴狼似地摇摇头：“就你这智商是怎么混到今天的？”
艾薇：“……”你还来劲了是吧？
她无语道：“你能不能直接说重点？”
郁暻拍拍自己面前的操作板：“这座信号塔，是军民两用的，也就是说它的内部有两套系统，一套民用，一套军用。现在是战时，城市启动了S级警戒，这里的军用系统自动开启，可以被其他任何军用设施接管，也可以接管其他的军用设施。只要我们能够拿到军方密钥。”
艾薇：“我猜，密钥这东西你身上就有？”
郁暻嘿嘿一笑：“那当然。既然来过这里，不顺走点东西岂不是白来了？”
【系统：扫描进度完成。】
整片城市地图上出现了无数的红色光点，密密麻麻。
郁暻先是输入一条搜索正常人类生命反应的代码。
下一秒，整块地图上的红点从下ʟᴇxɪ往上依次亮起白光，又迅速变回红色。
整条白光汇集成的白线从下快速移到了上面，依然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唯独信号塔所在的位置亮起了六个蓝色的小点。
【系统：区域内正常人类生命反应：6。】
确认区域内除了他们没有别的活人了。
郁暻同时连接到了军事基地的系统，直接隔空启动了基地的导|弹发射装置。
整个城市边缘红点所在的范围被他划分成了十二个小区域，区域的正中心，被标注了一个准心，这就是导|弹的落点。
他干脆利落地在操作板上按下了执行指令的按键。
【系统：飞鱼导|弹系统正在预热，发射倒计时：15秒】
【系统：14秒】
【系统：13秒】
艾薇走到落地窗边，望向军事基地的方向。
十几秒后，只见军事基地的上方，四枚导弹快速升空，在空中划出四道不同方向的浅灰色的痕迹。
“轰——”
“轰——”
“轰——”
“轰——”
连续四声，爆炸声错落传来。
艾薇的视线中，被标注了1-4区的四块区域瞬间升起一朵冲天的蘑菇云。
浓烟滚滚。
【系统：第二波飞鱼导弹系统正在预热，发射倒计时：15秒】
郁暻从总指挥台上走下来，双手插兜，走到他们身边。
他出神地望着被浓黑的烟雾笼罩的区域。
“这也就是在迷雾之海里，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幻的。要是在现实中，沦陷区里如果碰到这样的情况，估计没有任何一名指挥官会下达这种命令。”
艾薇“嗯”了一声。
郁暻看了看她，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艾薇点头：“知道。”
老爹跟她说过。
“沦陷区里的情况远比这里复杂一万倍，感染的病毒也不一定单纯就是这种丧尸病毒。因此，一个人究竟有没有被感染，还有没有生还的希望，都不应该只是由系统去轻易地判断。远征军的宗旨一向是将联盟和公民放在平等的地位上，除非确认这片区域内一个活人都没有了，否则大概率不会选择这种玉石俱焚的作法。”
她继续说：“另外，被热武器大面积高强度清洗过的地区，如果想要恢复到人类能够居住的水平往往需要很长的时间，有的武器中的辐射物质半衰期长达上百年，那么重新建设所要花费的时间人力财力更是要翻数倍。”
艾薇没有去看郁暻的眼神，因此也没看到他眼神中的意外一点点转变成了赞许。
郁暻发现，自己越是了解这个小姑娘，越是觉得她格外的对他的脾气。
最初他只是觉得她狙击水平很亮眼，后来又觉得她的近战搏击和战术布置上非常的灵动巧妙，现在，他又发现了一个新的优点，小姑娘暴力归暴力，但内心是非分明，谨守仁善的底线。
尤其是这最后一点，难能可贵。
当然，除了她那张欠得二五八万的嘴，和比马蜂窝还多的心眼子。
郁暻笑笑：“要不是我确认自己没有失忆过，我几乎要以为你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了。”
他想了想，问道：“你看过我以前在东大的比赛训练记录和我写的战术分析心得？”
艾薇眨巴眼：“？”
那是什么东西？
一旁郁鸣夜提醒道：“现在大二大三指挥系和单兵系一部分教材就是以他留下的那些资料编撰的。”
艾薇眨巴眼：“但我又不是指挥系和单兵系的，”
郁暻：“。”
艾薇偏头，一副看穿他伎俩的精明表情：“两句话就想拐到一个徒弟？您想得还挺美的。”
郁暻“啧”了一声：“喊句师父能少你一块肉？再说了，你脸皮多厚啊，爸爸、叔叔、老爹的瞎喊。”
艾薇顿了顿，脸上不动声色地问道：“我什么时候喊过你老爹？”
郁暻笑笑，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看来老爹这个称呼有隐情啊。
郁暻：“就不告诉你。”
艾薇：“啧！”
【系统：飞鱼导|弹系统三次发射执行完毕！】
三人不约而同地朝着外面看去。
远处漫山遍野都是浓烟和火光。
扫描地图上的红点正在快速消失，左上角的计数数值正在飞速下降。
郁暻说：“我们一会儿直接找门——”
话才刚说到一半，地面忽然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连带着整个信号塔也跟着晃动起来。
艾薇下意识扶了一下面前的玻璃。
然而手才刚搭上去，就发现玻璃表面一点点崩裂开来。
而她的视线透过龟裂的玻璃裂缝，看到外面的整座城市底下伸出四五条粗壮无比的绿色藤蔓。
每一条藤蔓都至少有一栋大楼粗细，宛如海底巨兽的触手从地底猛然探出。
触手出现的地方，整座城市的地皮被整个掀翻。
四五条藤蔓张牙舞爪地钻动着，将整座城市的地面搅得上下起伏，宛若海浪翻涌。
破坏力比飞鱼导|弹更加凶残。
艾薇和郁暻目瞪口呆，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卧槽！”
这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说：
老爹：真香。
第160章
整个信号塔开始剧烈地摇晃。
天花板上的碎石扑簌簌地往下掉。
郁暻立刻反应过来, 朝其他两人喊道：“快撤！”
艾薇和郁鸣夜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容乐观，飞身就往外撤离。
三人才到天台上, 便发现小方他们的处境正极为危险。
小方和小圆正趴在逐渐碎裂开的大平台的边缘, 两人大半个身子都已经下去了。
他们正艰难地抓着掉下去的老毛。
但很显然，他们也快坚持不住了。
在他们身下的建筑彻底崩裂的瞬间，郁鸣夜一手一个, 将两人扯回了安全区。
而信号塔身剧烈的震荡令两人在前一刻意外将老毛脱了手。
小方惊叫：“老毛哥！！”
千钧一发之际，艾薇单手抓住地面碎裂后凸出来的钢筋, 将自己大半个身体挂在外面，同时右手快速朝下一甩。
外骨骼装甲的右臂上极速甩出一条细长的绳索, 以突破自由落体的速度迅速追上老毛，绳索的三爪重重咬住老毛穿在外面的防弹衣, 然后绳索往回收缩带着老毛往上移动, 直到将他拉回艾薇面前, 艾薇伸出手直接抓住他的手臂, 将他甩回了安全区域。
片刻耽搁的功夫, 信号塔倾斜的角度更大了。
艾薇立刻翻身抓住郁鸣夜伸来的手臂，跳了回去。
站定的同时, 她朝几人喊道：“快上战机！”
郁暻已经自觉坐上了战机的驾驶位。
小圆在旁迟疑道：“郁叔, 要不我来开吧？”
艾薇钻进战机内的时候刚好听到这句问话, 她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放心, 这人是专家级别的。”
小圆赶紧说：“我知道我知道, 我就是觉得, 我来开飞机的话，你们也能多出一双手来, 不是更好吗？”
他们六个人里, 只有艾薇他们三个能算是用得上的战斗力。
如果郁暻去开飞机, 那么不就平白少了个能打的吗？
郁暻不知何时又摸出了烟卷叼在嘴里。
他一边快速启动战机，一边答道：“你歇着吧，现在这情况你应付不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战机一飞冲天。
急速升空带来的失重感令小圆三个瞬间摔成了一团。
艾薇和郁鸣夜则在外骨骼装甲的帮助下，站得依旧笔挺。
小方摔了个七晕八素，咕哝道：“飞这么猛干什么？”
艾薇偏过头，视线落在不断远离他们的信号塔。
除了远处那几条凶得扎眼的藤蔓，整座城市底下也有无数的绿色植物正在顺着各种建筑往上爬。
那些看似柔软无力的细小枝叶不仅能沿着外墙爬上来，那些从建筑底部冒出来的枝叶甚至还能瞬间穿破厚实的建筑板。
战机原本停靠的地面上，也被无数从地板地下钻出来的枝条穿透了，眨眼四分五裂。
顷刻之间，整座城市被绿意覆盖。
艾薇扭过头：“郁叔，这什么情况啊？敢情这里还有隐藏关卡？破坏到一定程度会出现BOSS？”
郁暻无声地咬住烟卷，手指在操作板上叩了叩，脑海中飞快检索起一切关于反转迷宫的信息。
半晌，他摇头道：“没听说这里有什么隐藏关卡啊。”
艾薇说：“那这是什么情况？总不可能那些人还有本事埋这么一颗雷等着我们吧？”
郁暻勾唇：“应该不至于。如果我们之前推理的没错，那么包括那些疯狂追逐你们的丧尸在内，都属于是阴错阳差的巧合。他们的本意应该并不是想弄死你们，而是想要借用你们俩聪明的小脑瓜子和强大的战斗力，帮他们打开反转迷宫的大门。”
艾薇认可郁暻的推测。
她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郁鸣夜：“你呢？你有什么想法？”
郁鸣夜收回望向外面的视线，思索片刻，忽然问道：“这些植物有没有可能是从别的区过来的？”
这话一出，艾薇猛然转头看向郁暻。
他们这些人中，只有郁暻对反转迷宫的情况最为了解。
艾薇问ʟᴇxɪ：“或许……是不是哪一个区里全是这种变异植物？”
郁暻摇头：“我不知道。这座迷宫我还没来得及探索完毕，我去过的那十几个区里没有类似的情况。不过，小夜，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郁鸣夜说：“我们之前进来的时候，我在通道跟他们分开了，我就顺着通道一路往下，当时正赶上迷宫变形翻转，我注意到通道在变形的同时，墙面中会伸出石板变成地板，而地板会打开成为新的通道。”
艾薇点了下头，这她也稍微注意到了。
郁鸣夜继续说：“而这些通道，就是每一个区块之间相隔的空间。换言之，每一个区之间隔层或许就只有这两层石板和通道的厚度。”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刚才他们那三波飞鱼导|弹砸下去，怕是彻底将K区轰穿了。
因此导致另一个区的变异植物穿过了层层屏障，来到这一边。
艾薇喃喃道：“这就是我们之前撒开来玩的代价吗？”
酣畅淋漓一时爽，扭头就是火葬场。
发现这个真相的瞬间，三个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半晌，郁暻咳了咳，说：“算了，既然都已经这样了，想那些有的没的也没用。还好在那些植物过来之前，K区里的丧尸已经清理干净了，没有其他的生命反应。这个任务完成，我们不如来讨论一下下一步的计划？”
艾薇耸肩：“那还用说吗？去中心区，找到核心离开这里呗。”
郁暻没答。
艾薇反手叩了叩驾驶座的靠背，问道：“你该不会还在惦记着要淘金吧？”
郁暻无奈地横她一眼：“你把我当什么了？守财奴吗？”
艾薇问：“你不是吗？”
郁暻：“……我只是花销比较大而已。”
艾薇笑笑，不用他说，她也都清楚。
老爹这人来钱快，花钱更快，大部分的钱都花在了黑市，用来购买各种情报和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吐真胶囊什么的。
艾薇：“你放心吧，今后你买情报的钱我至少能帮你省下来一大半。”
郁暻：“什么意思？”
艾薇：“字面意思，信我就行了。”
说话间，底下状况突变。
整座城市被植物淹没之后不久，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了水来。
地面如同喷泉，冒出了无数的泉眼。
眨眼的功夫，大半座城市就被水淹没了。
郁暻将原本盘旋在低空的战机往高处又飞了一点。
“这下有点麻烦了。”艾薇靠过去问道，“郁叔你还记得门的位置在哪里吗？”
郁暻：“记得是记得，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
艾薇：“什么？”
郁暻拧眉道：“既然我们现在都知道那些人的目的是想让你们尽快找到核心，我们真的要顺了他们的意吗？”
他一脸正色地转头看向她：“现在我们并不知晓他们究竟带了多少人进来，又在这里面藏了多少人。如果那些丧尸并不是全部呢？如果他们的大部队还在别处呢？一旦打开迷宫，这些人都会被放出去，迷雾之都挡得住他们吗？”
艾薇顿了顿，反问道：“如果连外面的人都解决不了，你为什么会认为光凭我们三个就能拦下他们？”
她其实很了解老爹。
他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个人英雄主义者。
很多时候，他宁愿将所有责任的重担往自己一个人肩膀上扛。
他宁愿单枪匹马，单刀赴会。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他会选择隐姓埋名，一个人去完成他们那一支几乎全军覆没的队伍当时未能完成的任务。
一直以来，艾薇受老爹的影响，很大程度上也有着一点个人英雄主义的特点。
但她与老爹不同的是，她重生以后，遇到了郁鸣夜。
在郁鸣夜的身边，她第一次深刻感受到，身边如果有一个能让自己全心全意交托信任的人，将会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或许将来的老爹，他身边有个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女儿，也会慢慢地意识到这一点吧。
但是现在的他，失去了战友失去了搭档。
他一个人孤军奋战了十几年。
她能理解他的想法，但是她有必要做出一个不同的选择。
她说：“光凭我们三个，能做的事情太有限了。光是我们寻找那些人的时间，谁知道那些人又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还不如赶紧解开迷宫。”
郁暻的脸色有些凝固，难得露出了几分真实的表情。
他在迟疑地思索着。
艾薇的话有道理，但他仍旧有所犹疑。
艾薇再次劝说道：“你放心吧，此时此刻迷雾之海外面肯定集结着全联盟最精锐的战斗力。黑塔的雷霆、暴风，还有远征军的第七军，都在外面守着。如果真的有什么情况，他们也会第一时间应对。”
她走到驾驶座后面，单手搭着靠背笑道：“当了十几年的孤胆英雄还没当够呐？也该给别人一点出场机会了吧？”
郁暻缓缓地呼出一口气，不知是被艾薇吊儿郎当的语气气笑了，还是被自己的什么想法逗笑了。
他勾起唇角，失笑道：“就你道理多，一套一套的。”
艾薇微笑。
刚要说什么，整架战机忽然剧烈地震荡了一下，往下掉了掉。
众人面色一变。
郁暻立刻开启周围雷达检查情况。
而艾薇则直接打开舱门，单手扶住把手，探出大半个身子往下一瞥。
“是藤蔓！”
“副机翼被缠住了！”
艾薇和郁暻不约而同说道。
藤蔓的力道极大，缠住战机的瞬间，就开始疯狂甩动起来。
郁暻立刻加大了战机飞行的速度，试图凭动力甩脱藤蔓的控制。
然而艾薇则判断这样的力道肯定完全不足以挣脱它。
必须要有什么外力将藤蔓斩断才行。
情况紧急，艾薇来不及想太多，直接单手从背后外骨骼的脊骨处抽出一条细长的刀柄。
刀柄在握到手中的瞬间，艾薇开启了按钮，刀柄上瞬间伸出一条狭长的激光长刀。
她利用外骨骼的强大弹跳力，直接纵身一跃跳到机翼上。
趁着藤蔓疯狂晃动战机的同时，她单手抓住机翼，另一只手上的激光刀直接狠狠劈向藤蔓。
一刀下去，在藤蔓上砍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藤蔓不知疼痛，依然猛烈摇晃着战机，试图将战机从高空拉下，掼到地面。
艾薇赶紧又劈了第二下、第三下。
直到第三刀下去，粗壮的藤蔓瞬间断裂。
艾薇扭头喊道：“飞快！”
驾驶座上，郁暻立刻加足了马力。
郁鸣夜站在舱门边，朝她伸出手，想将她拉回舱内。
艾薇呼出一口气，将激光刀关闭重新插回脊骨，正要转身跳回去，这时候，忽然听到耳边传来郁鸣夜的一声惊呼。
“艾薇！”
她诧异抬眸，只来得及看到他猛然蹿向她的身影，下一秒，她就感觉到背后忽然有一股力道猛然攥住了她的整个身体，然后眨眼间将她拉了下去。
“嘭——”
艾薇的身体瞬间重重砸在地面的水里。
砸出一大片水花。
她看到郁鸣夜跟着她跳了下来。
但无奈抓住她的那股力道实在太大、太快了。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郁鸣夜消失在越来越暗的水下光线里。
然后，她眼前一黑。
陷入了黑暗。
作者有话说：
我咳了两天，好差不多了。感觉应该是没羊。
然后我爸今晚开始发烧了。
QAQ好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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