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乃是京城有名的花魁日,每年这日城中定是人潮如织,簇拥着来到绕城河畔,去见那香船美人。


    与此同时,程将军府邸,亦是大清早便热闹起来,到处是来往布置的素衣侍子,体态如风,动静皆宜。


    此时另一边的帝卿府内,温照白刚洗漱完,便见萧星牧也难得起了大早,甚至还自觉坐到了梳妆台旁等侍子梳妆打扮。


    “今日殿下要出门?”她疑惑地问,毕竟平日萧星牧可不会这般早便从床上起来。


    “回驸马,今日殿下要去参加程将军夫郎办的赏菊宴。”苏木回道。


    温照白思忖后问:“殿下,需要臣陪同吗?”


    萧星牧半阖着眸,淡声道:“不必。”


    “知晓了。”温照白点点头,又道,“臣今日也有事外出,若是结束得早,臣去接您?”


    闻言,萧星牧掀眸,随意应了下来。


    “殿下若没有旁的事,臣还约了人,便先走了。”温照白道。


    萧星牧并不在意她约了何人,也不在意她去往何处,闻言也不过歪了歪额头,精巧白皙的下巴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扬起,以方便苏木替他挽发。


    从头到尾,没有多余的言语。


    温照白也习惯了他的性格,便也没有再多聊下去的打算,见此便毫不停留,转身离开寝殿。


    倒是苏木,见萧星牧如此一副万事不放心上的神情,不忿道:“殿下,你可知驸马今日是要去何处?”


    萧星牧不应声,只是微微往后仰着头,一副随时能睡着的模样。


    苏木叹了声气,忍不住念叨:“今日外头那般热闹,谁都知道是要办花魁日了,驸马如此急不可待地离开,保不齐便是去私会!”


    “之前殿下同驸马成亲第二日,她便火急火燎地跑去了倌馆,亏奴这几日还对她有些改观,怎知她今日便如此不加掩藏,就这么急着要出去吗!”


    “苏木。”萧星牧终于出声了。


    苏木睁大了眼,想要继续替他鸣不平,却闻他言:“你吵到本宫了。”


    “殿下!”


    “温女君同我虽是妻夫,但我们与寻常妻夫不同,本宫也做不到……与她……亲近,她就算养个外室,只要不扰了本宫安宁,便随她去就是。”


    “殿下这么好,她瞎了眼才会放着您不要去找外人。”苏木愤愤不平。


    萧星牧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嘲意:“也只有你这么想了。”


    “才不是,陛下也定是这般想的!”


    萧星牧打断他:“苏木,休得胡言。”


    苏木急忙抿唇,不敢再多话。


    他方才是说得急了便有些口无遮拦,竟然敢妄议陛下。


    手指紧了紧手中的木梳,很是安静了一会儿。


    少顷,萧星牧在苏木的搀扶下坐上马车,马车悠悠朝程府而去。


    另一边,温照白也将林千霜约了出来,两人坐在茶楼中,相顾无言。


    “温贤妹今日为何约我来此?”


    温照白抿了口香茗,放下杯盏道:“小妹听闻今日茶楼要来一位说书先生,讲的故事极为新鲜有趣,心下十分感兴趣,便想约好友一同来看看。只是千俞忙着准备科考,小妹实在无人可邀,便想到了千霜姐。”


    林千霜瞟了眼一楼台上正拍着桌案讲故事的说书艺人,挑了挑眉:“依我看来,这说书人实在不如何,贤妹你这是被人诓了啊。”


    温照白眨了眨眼,笑道:“其实也不算,虽然说书人不如何,今日我倒是有新的发现。”


    “哦?”


    “千霜姐不觉得这家茶楼的茶格外清香吗?入口绵润,饮下还有回甘。”


    林千俞弯唇:“这倒是没错,这茶应是上好明前龙井。”


    “小妹不懂茶,只觉得喝起来格外鲜爽甘甜,回味无穷。”


    “我也只是略懂一二,所以,贤妹今日叫我来,到底是为何。”林千霜将茶盏落在矮几之上,眸色瞬间变得深沉。


    温照白无奈一笑:“看来,还是瞒不过千霜姐。”


    她轻抿了口茶水,将林千俞让她做的事和盘托出,最后道:“其实,今日这种日子,让千俞去见见心上人也无伤大雅,千霜姐认为呢?”


    林千霜沉默许久,才道:“你以为我是不想让千俞与相爱之人团聚?”


    温照白没说话。


    “你可知,千俞口中的那个容儿,另有心上人。”


    “?”


    “我也是在那日之后,感念千俞和那个男子恩爱情深,他能让千俞为他改变那么多,我和娘都觉得让他进门也无妨,我们家虽重规矩,但向来更重情义。”


    “既然要应下这门亲事,我们也不能对男方一无所知,娘便让我对那男子的身世调查一二,结果我们却发现,早在一年前,那男子就与一女子定了终身,可女子乃是文弱书生,家中清贫,根本无法替男子赎身,是以他才留在青竹轩,为的就是筹钱替自己赎身。他与千俞在一起,不过是逢场作戏!只有千俞还以为寻到了所谓真爱,唉。”


    “你说,我娘和我如何还会同意他们在一起?千俞虽贪玩,但心思单纯,待人向来没有半分虚假,与其让她日后痛苦,不如我们现在就替她断了。”


    温照白也是才知道,那花魁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她不了解那个花魁,却了解林千俞。


    林千俞一向是个认死理的人,林千霜她们越是不让她见花容,她越是想见,也根本不可能因为见不着面就能将那个男子忘了。


    她还记得林千俞说起花容时的神情,唇角始终勾着笑意,眼中仿佛有光。


    这一看便知她已然情根深种。


    温照白叹了声气,对林千霜道:“千霜姐,堵不如疏,你们与其关着千俞不让她与花容见面,不如让她去见,那花容早有钟情女君,必然不会真的跟千俞在一起的。”


    “温贤妹,你也知道千俞的性格,她那对待感情二傻子一般的性子,我是担心她根本发现不了啊。”


    温照白沉默了。


    其实林千俞并不是真的愚蠢,只是如今她以为花容是她真爱,便一点不愿意去想他有任何不好或者不对劲。


    简单而言,就是花容在林千俞眼中,近乎完美。


    “罢了,我与你一同去绕城河看看,绝对不能让那个臭丫头干出什么丑事来。”说着林千霜一撩衣摆,起身朝门口大步而去。


    温照白来不及叫住她,只好跟着一起去了。


    而此时的萧星牧也到了程府。


    程府门前停满了各式马车,或大或小,或精致或简朴,堆满了府门前一条石板路。


    萧星牧的马车停在程府门前,周娘子立刻跳下马车放脚凳,拉帘子。


    等到萧星牧被搀扶着下了马车,立时便有小厮上前问候:“请问郎君是哪家贵人,可有请帖?”


    苏木上前将请帖递出,对方脸上的笑意顿时更加真诚:“原来是长帝卿,您这边请。”


    萧星牧领着苏木跟着小厮往府内走去。


    这次赏菊宴邀请的都是各府男眷,男人们聚在一块儿,园中顿时无比热闹。


    “诶,文主君,你今日的胭脂可真好看。”


    “是吗,这是我家妻主昨日特意买来送给我的,我说我平日不爱涂胭脂,她便道这是她的心意,硬是要塞给我。”文主君满脸笑意道,“陈主君,这是您家公子吧,都这么大了,可议过亲?”


    “还未,男儿嫁了人日子哪有做郎君时舒快,我和我家妻主都想多留他几年呢。”


    “陈公子花容月貌,想来您家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吧。”


    陈主君以帕掩唇,露出的双眼满是骄傲:“哪里哪里,我家小玥就是孩子心性,太过单纯,太早嫁出去了我都不放心呢。”


    众人聊得欢愉,忽而,门口一声:“荣安帝卿到——”


    园中的热闹像是被冰雪凝住,瞬间沉寂下来。


    在座的男子纷纷翘首以盼,抻直了身子朝门口眺望。


    不怪他们如此关注,实在是萧星牧成年前住在宫中,成年后单独辟府居住,几乎从未在外露面过,他们早便对这荣安帝卿万分好奇了。


    而见到萧星牧后,有年轻的儿郎没有憋住,狠狠吸了口气。


    男子一袭浅紫色软烟罗长裙,发上簪着紫玉雕成的兰花玉簪,身形颀长,容颜如玉,气质华贵,见之忘俗。


    “见过帝卿。”在场的男子纷纷福身行礼。


    萧星牧语气冷淡:“不必多礼。”


    有些公子在底下小声道:“荣安帝卿模样生得真好!”


    “真是,也不知温家女君是何模样,可配得上帝卿这般光风霁月的人物。”


    “是呢,那温家女君婚前从未参加过京城各家办的宴席,想来是容色平平,真是可惜了帝卿如此容貌。”


    “别说了,帝卿朝这边过来了!”


    萧星牧不知道众人的议论,只是被小厮领着来到主位,便毫不犹豫便坐了下去。


    这个位置,既然他来了,也没有旁人坐得起。


    此时,闻讯匆匆赶来的程家主君齐柊也踏入了园内,直接上前朝着萧星牧行礼:


    “见过荣安帝卿。”


    “嗯。”萧星牧颔首,垂着眸望他。


    程凌瑶夫郎生了一副柔弱娇小的模样,行礼时纤腰下沉,白皙的脸颊上满是小心,连卷翘的睫毛都在不住颤抖。


    萧星牧没有为难程凌瑶夫郎的想法,对方却像是怕极了他。


    他微微拧眉,便道:“程夫郎今日不是邀本宫来赏菊的?”


    对方如梦初醒,慌忙道:“是是是,殿下,请,请跟我……臣夫来!”


    他如此低眉顺眼到言语错乱的程度,萧星牧虽一点不在意,底下其他夫郎公子却是心中笑话。


    众人心中都不免觉这程家夫郎到底是乡野出身,小家子气。


    萧星牧闻言只道:“走吧。”


    齐柊眼睫一颤,慌忙直起身要领路,却听见身后人道:“程主君不必慌,本宫不急。”


    他脚步一顿,想起之前程凌瑶同自己说过的话,挺起胸脯,昂首走在前面。


    萧星牧跟着他看了几眼秋菊,帝卿府花园中到处是宫侍小心侍养的各种花草,比这要鲜妍精致许多,此时这些花花草草,实在让他提不起兴致。


    逛了一会儿,他心中已经在盘算着何时能回府了。


    而那边齐柊也总算适应过来,举手投足之间也隐约有了几分自信。


    他又请萧星牧上座,说是接下来府上还准备了歌舞助兴。


    萧星牧自从萧星和登基后,大大小小的宫宴参加过不少,歌舞早就看腻了。


    但既然人都已经来了,他也不至于太不给主家面子,尤其是这齐柊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自己的样子。


    同为男子,他也不想为难对方。


    于是便走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未多时,一群男子便穿着舞服翩跹着走了进来。


    萧星牧百无聊赖地看着,身旁一个宫侍上前给他端茶水,却一个手不稳,将整盘茶汤泼在了他的衣裳上。


    场中顿时一静,侍子身子一颤,连忙跪了下去:“帝卿饶命,帝卿饶命,奴不是故意的。”


    齐柊也听到了动静,见此忙道:“快来人带帝卿去换身衣服!”


    萧星牧本来就觉得这种宴会无趣,此时便干脆摆摆手道:“不了,本宫乏了,程主君,多谢款待,本宫先走一步。”


    齐柊还要说什么,便见萧星牧已经起身,意欲离开。


    他眼眶顿时红了,心中只觉委屈。


    自己辛辛苦苦办这个宴席,非但得不来一句称赞,还出了这样的事,甚至得罪了荣安帝卿。


    只要想到这些,他便万分难过。


    就在齐柊红着眼想挽留又不敢挽留的时候,旁边忽然出来一道声音:“荣安帝卿这般就走了,未免也太不给程主君面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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