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的尽头是花月楼不远处的野塘,现在已经快黎明,微光映亮了方圆的地方,也映出了满地的尸体。
一地的浪迹血污中,金画单膝握着剑跪在血坑中,艰难地转头看向奔来的几人,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容来。
“画姐姐怎么会这样?”魏清宁伸手接住了要躺下的她,看着她一身的剑痕血窟窿,急得眼睛都红了。
红萼含泪跪下来握住了她的手,“姑娘,你到底做了什么?”
金画想要开口血水先顺着嘴角溢出来,她轻轻地摇着头苦笑着,又抓住了魏清宁的手,“小妹妹,若是可以,将我和他归葬在一处吧,莫要问,也不要,不要牵扯进来,答应我......”
魏清宁眼眸通红她连连点头,一把背起金画,有些哽咽道:“我带你去找大夫,我去子午草堂找马大夫,他肯定能救你的,画姐姐,你会没事的......”
背上的金画已经混混沌沌,闻言轻轻一笑,“子午草堂......原来你是......有机会让他们离开长安......”
魏清宁慢了下来,“画姐姐你说的什么意思啊?”
“小妹妹,带我去他落葬的地方吧,不要费心了......”金画声音有些急促,一直沉默的红萼也拉住了魏清宁的手。
魏清宁心里头说不出的难受,前面还笑语晏晏和你说话的人,替你布置好睡觉床褥的人,就这般活生生的消失在你的跟前,这种无力感远远胜过前面见到谷明达的情况。
“阿宁,答应她吧。”王如鸢轻声说着。
埋葬谷明达的地方在燕子山,魏清宁出面雇了一辆马车,一路上毫不吝惜的用着内力维系着金画气若游丝的性命,她自己脸色苍白如纸,汗水布满了额间。
王如鸢想要劝说她,瞧着她眸中坚定的模样还是缄默了。
“这是她能替金姑娘唯一能做的事情了。”王如鸢阻拦了坐在一侧的红萼,让她不要去打扰还在运功的魏清宁。
燕子山距离花月楼不算太远,一刻钟后来到了地方。
燕子山来得人少,山林苍莽又荒凉,通往山里的路由于下过雨泥泞不堪,魏清宁背着金画按照记忆里的路线,一路披荆斩棘来到了开阔的平地上,见到了那座垒起来的野坟。
“他就埋在这里吗?生前纵横江湖,死了连个像样的墓碑都没有。”金画凄凉笑了笑,手指沾血在墓碑上写着隽秀的字迹。
干净的木碑上落下:亡夫谷明达之墓,爱妻梁画落款。
魏清宁难受到了极点,半蹲下来,看着金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剑法很强,出了江湖还没有遇到敌手,可现在她什么也做不了,救不了她,也救不下谷明达。
“你叫魏清宁是吗?”金画轻笑着抚了抚她的脑袋,“要是我的妹妹没有亡故于战祸,也该这么大了,姐姐没有什么可以感谢你的,那些银票你也拿走吧,还有——”
她转头看向后面垂手站着郁色满满的红萼,神色肃然,“红萼,过来拜见你的新主人。”
不止是红萼,连着魏清宁也是一脸错愕。
金画咳出几口血来,红萼连忙上前泣不成声,“姑娘,是我无用,救不了你......”
金画轻轻摇头,“我死后,你离开花月楼,走得越远越好,但是魏清宁但有差遣,天涯海角,见凤纹手印,即刻归来。”
红萼沉默不语跪在金画跟前一语不发。
“你是我的死士,除了我凤纹手印不听命任何人,现在我下最后一道令,你听与不听。”金画说到后面已经气若游丝。
红萼慢慢点下头,攥紧了手指。
魏清宁想要说话,金画已经打断了,“红萼跟我已经十载有余,我死后也不想羁绊她,但是......你与我和明达都有恩情,又这般赤忱,我不放心......可凤纹手印只可使用一次,一次过后,你和红萼再无瓜葛,你也不可差遣与她......主仆关系解除......”
红萼已经泣不成声,“你不让我跟你去,是不想我牵扯进去吗?要是我去了,你必然不会至此。”
“我自愿的,自此,我欠的都还清了......”
金画松开两人的手,自己慢慢地移向墓碑,脑袋轻轻地依着墓碑,轻声笑着,“明达,现在再无任何的阻碍了......”
魏清宁眼眸中落下泪来,右手还握着金画塞来的凤纹手印。
红萼反而没有那么伤心了,她慢慢地站起来,走向墓碑,“姑娘走了,替她掘墓吧。”
林中又起风来,细雨轻飘落入林间,覆在了新垒的坟上。
魏清宁手中最后一捧土也慢慢地滑落,她生平第一次尝到死别的滋味,站在原地也不说话。
“凤纹手印你收好,日后想找我,就去江南齐家。”
“我心中主人永远只有她,你我契约在你差遣后一笔勾销。”
红萼说完神色漠然就要离开。
魏清宁转过身来,“金画姐姐的事情你知道吗?”
“姑娘不想你知道,我也不会说,这也不在差遣范围,山高水远,就此道别,还希望你早日用到凤纹手印。”红萼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山林,一身的蓝衣渐行渐远。
望着前面两座相依的坟墓,魏清宁的愁绪又上来了。
“阿宁,莫要太难受了,我在楼中就听过,金画姑娘和一个江湖人感情非常好,两人同行同出恩爱得很,那个江湖人就是谷先生吧,金画姑娘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她想来是高兴的。”王如鸢轻轻地走过来,柔声地劝着魏清宁。
魏清宁轻轻地点头,将凤纹手印好好的折叠起来,放在衣襟内,她想不到出来一趟,怀中多了好多东西。有说书先生的木牌,谷先生的银戒指,还有金画姐姐的绣着凤纹的锦帕。
“阿宁,要下大雨了,先离开吧。”王如鸢道。
魏清宁依依不舍地看着两座坟墓,最终还是转身和王如鸢离开了山林。
一场大雨,没有预兆的泼天降下来。
王如鸢先带着魏清宁去了他们落脚的废弃旧屋。
“是鸢儿回来了?”一个妇人掀开破旧的帘子出来。
屋子是别人不要的,好几处还破烂有了窟窿,好在里面一间屋子还是完好的,没有外面大雨里面是小雨的情况。
王如鸢搀扶着妇人进去,“娘,您身体不好,就卧床多休息,这个是我认识的朋友,她是个非常好的人。”
妇人和蔼地笑了笑,“看着就是个好孩子,还是个江湖人。”
“大娘好,我叫魏清宁,以后你们要帮忙的都可以找我。”魏清宁咧嘴笑着。
这场大雨下起了就根本停歇不了,他们也没办法出去,一直待到了晚上,大雨还没有要歇息的意思。
王如鸢来到漏雨的外屋,寻了个干净处准备生火做饭,他们的食材不多,大都都是简单的素菜。
“鸢姐姐,你这样生火,火起不来,我来吧。”魏清宁来到了堆砌的火坑前,一番叠放柴禾,火苗很快窜起来了,她又熟练的洗锅开始煮米,又在一侧洗菜切菜备菜。
王如鸢坐在温暖的火塘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我平日里生火确实要费时间,炒的菜味道仅仅是能下饭,一般炒糊了我都是自己吃,然后给娘亲买下有营养的饭菜回来。”
“阿宁厨艺看起来真好。”王如鸢看着娴熟翻炒已经冒出香味的炒锅,由衷的赞叹。
魏清宁笑了笑,“不算什么,我师父做的饭菜十分难以下咽,他就要我学,不然就凑合吃他做得饭菜,他是可以喝酒不吃饭,我要是不自己琢磨,得饿死。”
王如鸢被她这么一说心情好了一些,嘴角挂着淡淡笑容,“我在乾县这十七年,父亲十分珍爱我和娘亲,家中虽不及其余高门富裕,可父亲也不肯委屈我和娘亲半点,家中也有厨娘准备好一日三餐所需,我几乎是没有进过厨房。”
“唯一一次,还是我十岁那年,我想给父亲做一碗阳春面贺寿,在厨房忙活着,瓷碗碎了割破了我的手指,父亲得知后着急回来,丝毫没有责怪我,着急的寻了大夫,哄着我不要哭,他说,只要我平安喜乐长大就是他最好的礼物了......”王如鸢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眼圈也红了。
魏清宁已经做好了两个菜,见状忙绕到她前面坐下。
“鸢姐姐,别难过,我们现在是朋友,你父亲的事情我也会帮忙追查到底的!”魏清宁握住了她的手。
王如鸢微微地颔首,“你一直和你师父生活吗?你父母不去看望你吗?”
魏清宁叹了口气勉强笑笑,“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我懂事起就只有师父,他们......或许已经去世了。”
“我不知道......”王如鸢心里一凉,后头的话一下噎住了。
魏清宁不在意笑笑,“没事的,我师父对我也非常好,就和我的父亲一样,所以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要是师父出了事,我指不定比你还要疯狂,虽然我很烦他老是要喝酒,逼我练功,但我知道他其实是对我很好很好的!”
王如鸢释怀了一些,她自小饱读诗书恪守规矩,生怕僭越了哪些事情,或者惹得他人不快,来这里遇到的投缘的朋友,生怕因此生了罅隙。
魏清宁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头,“吃饭去吧。”
王如鸢温柔笑着起了身,却见到魏清宁脸色一变。
她神色肃然,右手慢慢地拔向肩头的长剑,“有江湖人在接近,鸢姐姐你待着,我出去看看!”
王如鸢还待说,魏清宁已经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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