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气息从四面八方袭来将她紧紧包裹,云清澜瞬间只觉浑身僵硬,四肢发麻,如雷的心跳声从后背二人紧贴处传来,她却一时分不清这心跳声是秦朝楚的,还是她自己的。
“为将者,爱兵如子,胜乃可全。”
那声音低沉绵密,似是咬着她耳朵般,分明是临阵前的劝诱,却又像是情人间的低语。
迷乱中她的双臂被秦朝楚缓缓抬起,在空中旋过半圈,紧接着一箭射出。
箭羽划过指腹,轻微刺痛让云清澜瞬间回神,只见那离弦之箭划破长空,携着肃杀之音,朝着南方疾驰而去。
羽箭带着破军之势瞬间洞穿第一个人的肩膀,而后势力不减,又紧接着射中第二人的胸膛。不过一息,雪地间一侧的两个黑影倒地,手中铁索也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赵关骞的兵马顺利地自铁索上疾驰而过,在将要与远处迎面而来的稷元南军正面撞上时又突然调转方向,转而朝着西北方向奔去。
至此,稷元驻扎在东南两面的五万大军全部被赵骞关的三千轻骑调动起来,追在赵骞关身后朝着西北方向的衡芜山脉不断靠近。
二营脱离险境,云清澜又紧接着看向金江方向,秦朝楚放箭的瞬间,那瞄准周倦的冷箭也被稷元将领一齐射出,可惜那将领箭术不精,瞄了许久也只堪堪射中周倦右臂。
周倦吃箭却并未停下,甚至愈加发狠地甩了几下马鞭。
马儿吃痛嘶鸣两声,跑的越快。颠簸中周倦又腾出左手咬牙折断臂上箭尾随手一抛,断箭便没入身后的金江怒浪中。
波涛翻滚,周倦的飞骑营顷刻间就隐没于雪沫飞浪中,再也不见。
云清澜这才放下心来,可目光落到覆在自己手上的修长指节时,背上却又再度生出层层冷汗:谁能想到在武朝做了十年质子的秦朝楚,竟会有如此精准的箭术!
绊马索拉起在距离他们数百里外的雪地中,铁索绕在石桩上,两端又各有两个兵士拉着。这个距离别说是云清澜,就是身经百战的云青风本人,也未必能一击即中,更别说其力道和角度要使一侧的两个兵士同时失去战力。
如此臂力,如此算计,云清澜心中暗道,只怕这些年,他们都被秦朝楚给骗了。
若要论十年间最让武朝皇帝后悔的事,那让秦朝楚来武朝做质这件,恐怕要位列三甲。
因为质子本意就是要牵制稷元,另一方面如果能顺便从稷元掳走一位出色的皇子拿捏在手中,那稷元日后若是想要东山再起,无异于又被多加了一道阻碍。
出征前武帝不止一次在殿上哀叹,后悔当初前来做质的为什么是秦朝楚而不是秦朝年,因为秦朝楚,是左右都叫人看不出有什么可登大宝或者可定乾坤的天人之资。
他为人木讷,不善言语,且文武不通。
武朝皇帝曾不止一次后悔:这种无知小儿,留在朝中都浪费大米。
就连云青风这种目无尊卑、不拘小节,最爱结交能人异士的人,提起秦朝楚,也都要十分不屑地嗤讽几声。
大概是说,质子其人,胸无点墨,臂无长力,一无是处。
可若真的一无是处,又怎会百里之外连中两人,又怎会对她说出“为将者爱兵如子”这种话?
“云将军?云将军?”
云清澜正惊骇地胡思乱想间,忽地听到有人唤她。
她抬眼看去,秦朝楚嘴角噙笑,正神色温柔地望着她,眼底映出背后的无边风雪,却似一汪碧潭漾起春波。
“云将军,回神。”
云清澜倏地把手从秦朝楚手中抽了出来。
秦朝楚葱白的指节在空中虚握几下,似是还留着淡淡温软余温。
他低笑一声坐直了身子。
“是玉狮子马!”
紧接着又是一道大喊声。
方才那一箭虽然成功助二营脱离困局,但也彻底将云清澜暴露在稷元面前。
尽管看不清面貌,但稷元将领当即就认出了悬崖上站着的是云青风的照夜玉狮子马。
照夜玉狮子通体雪白,是汗血宝马里万中无一的极品。这种马心气极高,且暴戾难驯,当年云杉将这匹马牵到云青风面前时,云青风愣是用了七天七夜才降住它。
后来云清澜骑着玉狮子在马场溜达,云杉还怒气冲冲地打了玉狮子一顿,嫌她拿了兄长的风头,还骂玉狮子是个“不认主的畜生”。
却没想到,如今玉狮子俯首低眉地任她差遣,反倒叫人真觉得她就是云青风。思及此云清澜索性摘下头盔,好让自己的面容被对面看的更清楚些。
“是云青风!”
稷元副将果不其然高呼一声,那云青风果然是假死!
围歼龙虎军前唐乾引曾对稷元将领多番叮嘱,说云青风不见尸首,暴毙消息是真是假尚不可定论,如今竟然真被大将军给说着了!
但那副将倒也未曾惊慌,因为唐乾引还说,云青风即便是不死,身上的伤势也足以带走他半条命,是以全军上下都秘传着一条军令:若见云青风,当场诛杀,猎回人头者,官居三品!
“弓箭手!”
那副将眼眶发红,眼下云青风身侧只有一人,若是能拿下云青风的人头,从此就要平步青云了!
想到这里他再也顾不得顺着金江逃走的周倦一行人,而是高举号旗,遥遥指向崖上二人:“给我射!”
霎时间铺天盖地的箭雨朝着云清澜和秦朝楚二人兜头而来。
见势不好云清澜眼疾手快地抽出腰间佩剑,袖摆翻飞间挽出朵朵剑花,只听叮叮咣咣一阵声响,那袭来的箭雨都尽数被云清澜击落在地。
但光是抵挡还不够。
云清澜又调转马头,故意把秦朝楚的脸露给稷元军,想借此让稷元军心存顾虑。
可那副将却像不认识秦朝楚似的,即便看清秦朝楚的脸,发号施令时也一刻都不曾犹豫,甚至势力愈猛。
那副将此刻已经更加笃定云青风重伤的事实:都说大将军云青风光风霁月,行止磊落,如此英雄正常情况下又怎会使出要挟人质这等低劣的法子?!
他眼下定然只是个纸老虎了!
云清澜没料到稷元竟已经完全不认秦朝楚这个五皇子,崖下黑影不断靠近,是那副将手下兵士借着箭雨掩护摸了上来。
情急之下云清澜只得扬鞭策马,万般狼狈地沿着山崖向西狂奔。
密密麻麻的长箭落下,有的如伏倒的麦田斜插在地,有的则落在崖壁打落山石,乱箭碎石簌簌而下,好几次都堪堪擦过云清澜衣袍,看起来叫人胆战心惊。
疾驰间云清澜忽地感觉腰上一空。
她别在腰间的佩剑突然被人取了去。
云清澜瞳孔瞬间收缩:她竟忘了秦朝楚已经挣脱了束缚!
“你做什么!”
云清澜顿时汗毛乍起厉声呵斥,情急下口中吐出的不再是低沉沙哑的男音,听起来反倒有些纤细。
却见秦朝楚长臂微摆打落射向二人的暗箭,金戈铿锵中他泰然自若地转过头,于箭雨刀光中冲她展颜一笑:
“现在的我们在一条船上。”
“不要慌,”
“云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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