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后半夜,龙虎军的将士睡的正香,突然听到一阵激烈的打杀声。
竟是戚猛和赵骞关从林子深处一路斗了出来。
听知情人说,二位将军是为手下兵士打起来的,大家一听纷纷来了精神,觉也不睡了全都拥出帐外去看。毕竟虎戚龙赵,谁都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跟了一个天下第一神勇的厉害将军。
众人兴致勃勃地出去一看,眼见地都呆住了。
武朝昔日的两员虎将,今日如山野村夫般当众扭打在一处,刀斧长枪被丢了满地,二人顾不得回身去捡,都眼角发红地冲上去肉搏,打得俱是唇角开裂,好不狼狈。
“戚猛!你莫不是疯了!”赵骞关尚还留着几分理智,“身为营中主将,动辄就对我营中兵士动手,你这将军是当腻了不成!”
“少跟老子废话!”戚猛抡圆了膀子上去就是一拳,被赵骞关交叉横挡在身前的双臂拦下,才恶狠狠的啐了一口继续道,“一个两个的骑在老子头上撒尿,你真当老子的三营好欺负!”
戚猛言语粗鄙,赵骞关骂不过他,平日白净俊挺的一张脸憋的通红,薄唇紧抿也不再跟戚猛废话,专心同其斗起武来。
二□□拳到肉,沉闷的撞击声传来,光是听着都叫人觉得浑身疼。
体面尽失,浑身是伤,二人这般就为了给营中的弟兄们抱不平争口气,有这么个爱兵如子的好将军,原只为看热闹的将士们眼眶发酸,一个个全都伸长了脖子揪心地看。
眼看着戚猛一拳把赵关骞打得连退三步,二营的将士全都双拳紧握恨不得以身去挡;当人高马大又颇为灵活的赵骞关一个扫堂腿扫向戚猛,三营的将士又全都不由自主地提起呼吸。
“戚将军!”
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
“赵将军!”
“赵将军!”
“戚将军!”
“戚将军!”
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高呼声就接连不断地响了起来。
将士们高举双拳,口中呵出的热气在空中化为片片白雾,他们被笼罩其中,不觉冬夜寒冷,只觉得热血沸腾。
一时间整个衡芜山都被龙虎军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叫得燥了起来。
在浪潮般的叫喊声中,戚猛和赵骞关的争斗也被推至高潮。他们双脚分别抵上对方双肩,紧接着不约而同地用力一蹬,朝着相反的方向倒飞而出。稳住身形的瞬间又各自抽出身边最近的兵士的刀剑,朝着对方直直刺来——
“将军!”
“将军!”
“将军!”
围观的将士们爆出一阵疾呼,纷纷上前涌到自家将军跟前,只见戚猛手中长刀直直刺入赵骞关右臂,而赵骞关手中的剑也在戚猛大腿侧留下一道血口。
“打够了,就回各自帐中去!”
云清澜适时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包四喜!”戚猛喘着粗气大叫一声,“今夜你跟着我睡,有老子在旁边看着,我看谁还敢来动你!”
包四喜挤到戚猛跟前,一边应声一边将戚猛从地上扶起,两眼则恨恨地瞪着丁成西。
“丁成西。”赵骞关深吸几口气,待气息平稳,才对丁成西道,“今夜你也来我帐中休憩,以防不测。”
“哼!”
戚猛闻言冷哼一声,但斗了一夜,再加上腿上有伤,戚猛也没力气再同以往一般连连呛声。
两相斗罢,二三营间不论将领还是兵士,无不弥漫着一股针锋相对的气息,那气息恍若实质,若再有丁点异动,必将引来惊天雷霆。
将士们各自拥着自家将军返回驻地,云清澜孤身一人站在斗场中,看着天边月影婆娑,乌云笼月映在眼中明明灭灭,今夜怕是难以平静。
她站了半晌,直到场中兵士散尽,才抬脚朝着一处大帐走去。
云清澜坐在秦朝楚帐中的火炉旁,也不理会他,只自顾自地拧开随身的水囊喝起水来。
“云将军深夜不去休息,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做客?”
秦朝楚穿着一袭单薄中衣,人好像刚刚睡醒,他双眼迷蒙,蕴着几分春水,在火光中熠熠生辉。
云清澜可不吃这套,她指尖轻扫,拂去唇角水渍:“今夜外面这般热闹,五皇子在帐中倒是睡得着。”
秦朝楚眨眨眼,霎时间水雾消散,一双眸也随之沉静下来,他上前几步坐在云清澜身侧,男人身上带着沉沉睡意的慵懒气息扑面而来,云清澜身子一紧,悄无声息地往旁边挪了一下。
觉察到云清澜的小动作,秦朝楚低头浅笑:“有心之人一番挑拨,云将军却能将计就计,虽军中各营剑拔弩张,但也彻底将营内的军心凝在一处,可谓妙哉。”
他果然知道!
云清澜抓着水囊的手悄然攥紧,片刻后冷嗤一声道:“如此,那五皇子,可是失望了。”
包家兄弟的死,让云清澜没心情跟秦朝楚再绕口舌,她直言不讳、迫不及待地想要撕下秦朝楚为善的面皮,逼迫秦朝楚承认自己所做的一切。
“为何失望?”秦朝楚看向她,嘴角微微上翘,眼底竟透出几分期待,“云将军的这场戏不是还没演完。”
云清澜浅色双眸中显出错愕,不等她开口,秦朝楚眉眼舒软,又微微摇头道:“攘外安内,云将军可不要顾此失彼才是。”
云清澜蹙眉:“到了这一步,五皇子难道还想挑拨我军中将士不成?”
秦朝楚说军中另有内奸,可他一个敌国皇子,谁的嫌疑会比他更大?如今两国交战,即便另有内奸,他既不是武朝的人,那多半就是稷元的走狗,有秦朝楚这个五皇子在,难道那人还会再找个其他主子不成?
云清澜不信,秦朝楚也不同她辩驳,他捡起脚边枯枝,将炉中柴火往云清澜的方向推了推,又在火中来回拨弄几下,炉火更旺,云清澜在外面被冻僵的身子逐渐回过温来。
“无妨,云将军既是来我帐中等,在下陪云将军一道等着便是。”
云清澜默然坐在帐中,一颗心却逐渐沉了下来。
秦朝楚既已洞悉她的计划,那今夜的诱敌之计怕是要功亏一篑,自己如今虽坐在帐中看着他,可看其淡定神色,或许早已事先知会了藏在军中的其他人。
可军中对立之意已起,他们剑走偏锋,为的就是让藏在暗处的人信以为真。戚猛和赵骞关假戏真做,更是真的挑起了二三营间的怒火。
事实上暗处敌人今夜发作,是龙虎军拱手送给他们的最好的时机。
云清澜在赌,赌消息还没有传出去,赌秦朝楚只是故作镇定,更赌藏在暗处的人,不会放过这一举击溃龙虎军的绝佳机会。
云清澜沉默不语,敛目沉思,一张白皙俏脸映在火中像一只欲展翅高飞的凰,秦朝楚透过火光看了她一阵,忽然站起身来。
秦朝楚这边一动,云清澜当即紧张起来,一双浅色杏眸瞪圆了紧盯着他,手也不自觉地按在腰侧,却发现原挂在腰间的佩剑早被戚赵二人给断掉了。
秦朝楚绕到大帐后,云清澜只能勉强看到他露出的一截白色衣角。云清澜打定主意,若秦朝楚敢趁机逃脱或者给人报信,她就立刻杀了他。
却见秦朝楚窸窸窣窣一阵,从帐后拿出一把剑来。
秦朝楚重又走回到云清澜面前,颀长身姿逆着火光在云清澜脚下投出一片阴影,他伸出手:“云将军若无佩剑,可先用在下的将就一段时日。”
“谁说我没有佩剑。”云清澜一愣,继而语速极快地回了一句。
逆光而立,云清澜虽看不清秦朝楚的表情,却在他的话中听出了近似宠溺的温柔笑意。
“云将军,这并不难猜,帅剑是一军主将的身份象征,见剑如见人,若非剑毁,又怎会放之不用?”
秦朝楚在一旁坐下,将手中长剑放在云清澜脚边,火光又重新映在云清澜面前。
“云将军是个好将军,是……真正的君子。”云清澜似乎听到秦朝楚低笑了一声,“君子宝剑,天经地义。”
秦朝楚说话间云清澜悄悄朝脚边睨了一眼,那把剑通体乌黑,泛着莹润光泽,剑身细长,其上雕花古朴,一看便知是一把好剑。
“无功不受禄。”云清澜把眼珠子挪到别处,“我为何要收你的剑?”
“有宝剑傍身,云将军日后上阵杀敌的胜算便更大几分,寄人篱下,在下自是希望如此这般能让云将军对在下好一些,这样在下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
秦朝楚伸出手,在火炉旁烤了烤,声线被烤得更加温润柔和:“更何况,云将军不是也曾赠过在下一物?在下如今也权当回礼。”
她送他什么了?
云清澜愣了片刻,突然脸颊如火似的烧了起来。
她的……绢帕。
“不过一块方巾,如何抵得上五皇子这把绝世好剑。”云清澜略有些慌乱地站起身,背对着秦朝楚,“那方巾五皇子用完,丢了便是!”
或许是心中羞恼作祟,云清澜只觉得整个帐中都燥热起来,她不敢回头,生怕一个不小心叫秦朝楚看出端倪。
正坐立不安间,帐外突然传来一道叫喊声。
“云将军!”
那声音凄厉中夹杂着几分恐惧,却叫云清澜如蒙大赦。
她当即头也不回地冲出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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