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袜因黏湿的血液紧紧贴在肉上,只能用剪刀剪开。
“都血肉模糊了还要赶路是不想要这脚了?”医者仁心,大夫瞧着眼前这惨不忍睹的双脚忍不住斥责了句。
苏二锤低着头不出声,比起双脚他更想要命。
赵骊娇让唐钊去买了厚实软和的鞋袜,苏二锤家里穷穿的鞋袜都是补了又补,鞋底也早就磨破了,加上又只是个十多岁的瘦弱小少年,没学过半点傍身的功夫,走了这么些天将脚磨成这样不奇怪,只是如此血迹斑斑他竟没喊过一声。
大夫上药时苏二锤咬着唇紧绷着脸,额头上有冷汗渗出,香凝忍不住皱眉:“大夫您轻点儿。”
大夫白了她一眼:“现在知道心疼了,这孩子可不止这外伤,瞧这面色青白是长期营养不良所致。”大夫说完又看了眼赵骊娇,见她虽身着粗陋布衣,气质却卓然贵气显然不是寻常人,便多了句嘴:“你们是他何人?”
唐钊香凝还没想好说辞,便听赵骊娇道:“路上捡的。”
大夫一惊:“捡的?”他复又看向苏二锤,这孩子虽看起来瘦弱得很,但透过污泥勉强能看出几分俊俏,这莫不是遇上人贩子了?
不过苏二锤的话打消了大夫的顾虑:“殿…姐姐救了我,是我的恩人。”说完小心翼翼的看了赵骊娇一眼,香凝姐姐同他说过这一路上不能当着旁人的面唤女郎殿下,可是他还不知道殿下叫什么。
听着那句姐姐,唐钊香凝都皱了眉头,赵骊娇倒没在意,转头让唐钊去买马匹,接下来他们得日夜赶路。
上完药后,苏二锤小心翼翼捧着新的鞋袜爱不释手,又怕让赵骊娇等太久才依依不舍的套在脚上,眉眼里是藏不住的欢喜,还忍不住念了句:“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软和的鞋袜。”
少年公主一怔,不过一双再普通不过的鞋袜竟值得他如此开心。
香凝付了银钱,转身扶着苏二锤:“可还能走?”
苏二锤忙不迭地点头:“能…能走,再走几天都可以。”
香凝莞尔:“你能走我们可不能。”她朝外头看了眼,见唐钊已经套好马便道:“你不会骑马便与唐钊共乘。”
苏二锤乖巧应下:“好。”
能有马坐,可比走路好多了,然他并不知接下来将要遭受怎样的折磨。
—
山顶一处悬崖,香苑穿着骊安公主的衣裳,顶着公主的脸持剑而立,她的身前只剩一个侍卫。
“殿下,你快走!”侍卫身上已有多处剑伤,却始终挡在香苑身前。
香苑看着前方堵着的十几个黑衣人,轻轻一笑:“如何走,走不掉了。”
香苑扯着侍卫一步一步往后退:“怕吗。”
侍卫摇头朗声道:“能与殿下死在一处,是卑职之幸。”
两人退至悬崖边时,香苑在他耳边轻声道:“演的不错。”侍卫脸一红,其实他这话不假。
能与香苑姑娘死在一处他何其有幸。
在箭抵达之前,二人双双落入万丈深渊。
风自耳边呼呼刮过,香苑唇角轻弯,只要他们亲眼看到“殿下”身亡,便会回去复命停止追杀,殿下就能安全抵达姑苏。
这是她最后能为殿下做的,也是她最后的使命,唯愿殿下顺遂如意,也愿心上那人一生安康。
—
苏二锤这两日在马背上苦不堪言,他不止一次的想问可不可以放他下去走路,然最后都闭了嘴,殿下与香凝姐姐是女郎都无事,他一个男儿自然不能娇气。
抵达琴川时,苏二锤那张小脸已经铁青,某处的疼痛让他无法言说,他不想给殿下添麻烦,便咬着唇死死忍着。
赵骊娇几人只以为他是在马背上不适应便也没多问,眼看就要抵达姑苏几人都紧紧绷着,虽然香苑易容成赵骊娇的模样引开了杀手,但宫里那几个一个比一个小心谨慎,恐怕早早就在临近姑苏的必经之处放了人。
果然,刚进琴川城后便看到不少形迹可疑之人,赵骊娇几人避开他们躲在了一个偏僻的破旧屋里,唐钊出门去打探消息没过多久便折回。
“殿下,城门口这几日在严防,说是有女郎失踪在追查。”唐钊颇为恼火,什么女郎失踪,明明就是冲着殿下来的。
赵骊娇嗯了声:“琴川都已戒严,那离姑苏最近的宁都想必也已是严防死守。”
香凝:“可这两处是到姑苏的必经之路,绕不过去。”
几人陷入沉思,这两处是宫里那几个能插手的最后关卡,必定是派了亲信过来,所以守在这里的人极有可能认识他们,且赵骊娇的易容皮已经毁了,只要出现在城门口就一定会被认出来。
偏这两个城门,无处可绕。
正无解时,外头路过几个乞丐,苏二锤眼睛一亮,忍着某处剧痛向赵骊娇挪了挪小声道:“殿下,我们可以扮做乞丐。”
唐钊香凝眉头一竖:“大胆!”
苏二锤吓了一跳,怎…怎就大胆了?
赵骊娇果断拒绝:“不行!”她是当朝嫡公主,如何能扮乞丐,要是给京城那帮人知道了,还不得笑掉大牙。
苏二锤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劝了句:“我不知道殿下是什么身份,想来应该很尊贵,但就因如此前来追杀殿下的人一定想不到殿下会放下身段扮做乞丐,所以这是眼下最安全的。”
赵骊娇看了眼苏二锤,叫了这么多天殿下,他不知她身份?”
香凝面色古怪的问了句:“你不知“殿下”这二字是何意?”
苏二锤摇头:“不知。”
唐钊:“不知你这么多天还叫的如此顺口。”
苏二锤眨眨眼:“我看你们都是这般叫的。”
唐钊:…
他真的想去这小东西住的村子看看,到底是有多荒凉,连殿下都不知道是何意。
既然他不知他们自然也不会去解释,反正到了江南便是各走一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碰上面。
最后赵骊娇还是换上了乞丐的衣裳,浓浓的异味让她几欲作呕,就在她心情差到了极点时,脸上突然传来冰凉的触感。
“啊~!”苏二锤的手腕被赵骊娇一把拽住,痛的少年大声呼痛。
“你做什么!”他哪里来的胆子,竟敢摸她的脸!赵骊娇一身戾气吓得苏二锤语无伦次:“殿…殿下,你的脸太显眼,我…我给你抹点灰上去,我挑了最干净的灰,不脏的。”
最干净的灰,不脏?既然是灰哪里还有干净的,这是什么奇怪的言论。
小少年眼里溢出了泪花儿,手腕疼极了,可他又不敢伸手去掰赵骊娇的手,只得一动不动的半趴在地上,哀求的望着赵骊娇。
赵骊娇却没松手,盯着他目光阴森:“你可知上一个碰我的人如何了?”
苏二锤吞了吞口水,都这么问他了那下场应该是不太好,但他还是道:“如…如何了?”
赵骊娇一把将他的手甩开:“死了。”
苏二锤跌倒在地上,呆滞住了,死…死了?殿下这个样子好可怕,比杀坏人时还可怕,小少年的眼泪说掉就掉:“殿…殿下会杀了我吗?”
脸上本来就脏兮兮的,这一哭弄湿了灰尘,更是惨不忍睹,只剩那一双眼睛尚且明亮。
赵骊娇嫌弃的转过头,可不知为何那小少年可怜兮兮的模样竟让公主起了逗弄的心思,起身时扔下一句:“到了江南再杀。”
苏二锤止住眼泪,嘴一瘪,所以还是得死…那他跑了这么多天算什么,还不如早早死了免得受这么多罪,心里越想越委屈,小身子因抽泣一抖一抖的:“殿下要杀我,那还不如当初不救我呢,白白跑了这么多天,受这么多罪,早死了说不定都投胎转世了。”
赵骊娇顿住脚步,这是……在埋怨她?
“算了,反正我的命也是殿下救的,要杀便杀吧,好歹也算是多活了几天,多见了些世面,倒也不亏。”
唐钊抱着双臂兴味十足的瞧着地上的小少年,合着这好话歹话都让他说了。
“只是能不能提一个要求,殿下杀了我后,给我买身新衣裳好不好,听村里的长辈说,人死后都要穿新衣裳的,鞋子就不必费银钱了,殿下买的这双就挺好的。”
唐钊乐了:“将死之人还这么多讲究,你可知那个因冒犯殿下死了的人尸体是如何处理的?”
苏二锤抬头看他,一张脸已花的比那乞丐还像乞丐,他瘪着嘴,又问他如何了,那肯定又不是什么好的下场。
“府里养了些野兽,便将那人拿去喂了它们,扔进去时人还没死透呢,啧啧~那叫的可真是一个凄惨啊。”
香凝瞪了眼唐钊,殿下来了兴致逗一句也就罢了,他怎也跟着胡闹。
果然只见那小少年吓得僵在原地失了神,等回过神来他几步爬到了赵骊娇旁边抱着她的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殿下我错了,我不该碰殿下,殿下别把我拿去喂野兽好不好,村里长辈说了,死了后要留得全尸,不然会变成恶鬼的,殿下我不要变成恶鬼我害怕。”
“就算殿下要杀我,好歹也把我埋了啊,不埋也行,那就…就…反正不能拿去喂野兽啊,就算要喂,也等我死透了再喂行不行,不然好疼的呀,呜呜。”
唐钊挑眉:“都变成恶鬼了自然是别人怕你,你怕个什么劲儿,再说了,你见过谁杀人还管埋的。”
赵骊娇忍住将人踢开的冲动,咬牙切齿的道:“还不松开!是想我现在就杀了你?”
这到底是捡了个什么玩意儿,又摸她的脸又抱她的腿,他还委屈上了。
苏二锤连忙松手,跌坐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香凝摇摇头上前将人扶起来:“好啦,殿下逗你的,赶紧起来赶路了。”
小少年立刻止住了眼泪,眼神亮晶晶的看着香凝:“真的吗,真的不会拿我喂野兽吗?”
香凝对上那双眼,总算知道殿下唐钊如何会起了逗他的心思,这模样看着着实让人想欺负,还没等香凝说话,便见赵骊娇转过头恶狠狠的瞪了眼苏二锤:“回去就把你喂狼!”
然后大步离开了。
苏二锤眼泪挂在眼里要落不落的,这怎么又要喂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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