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溅水
梁姿坐在从波尔多回巴黎的火车上, 望着窗外不断前进的乡村景色,脑子里一直在算日子。
今天是3月29号,还有两天, 她上个月投的文章就要出结果了。
她八天没见到清泽了。
清泽上个礼拜一直在巴塞尔参加钟表展, 他回到巴黎的那天, 梁姿正好出发去波尔多,给上次那位买酒庄的老板做翻译。
老板的时差一直没倒过来, 倚着座椅睡了一路。身旁的秘书本来要工作, 但因为车厢里几乎没有信号,跟国内的人无法联系,只能作罢,也睡了一觉。
这会快到站了, 老板揉了揉眼睛, 和对面的梁姿攀谈起来:“小梁,你是打算留在法国了吗?”
梁姿说道:“不是,毕业之后就回国。”
“其实留在这边也挺好的,生活节奏慢, 也不怎么加班, 像我那个酒庄,地广人稀的, 房子也就几百欧一平。”
“先回国待一段时间吧,看看适不适应。”
秘书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毕业啊?”
梁姿安静了一会儿, 开口道:“顺利的话, 明年夏天吧。”
反正,她是这么打算的。
手机屏幕在这个时候刚好亮了起来, 上面写着:【宝贝, 我在二楼的星巴克等你】
消息是清泽十分钟之前发来的, 由于信号不好,梁姿现在才收到。
她抿着嘴笑了一下,低头回复:【马上就到】
梁姿抬起头,正好对上老板好奇的目光:“男朋友啊?”
“对。”
“也在法国留学?”
“不是,他已经工作了。”
“那他明年是跟着你一起回国吗?”
“应该不回。”
不仅不回,还有可能在山清水秀的瑞士一直干到死。
老板委婉地说道:“那你们这距离隔得很远啊。”
梁姿一笑,坦然回应老板的言外之意,语气轻巧:“那就分呗。”
火车缓缓停靠在蒙帕纳斯火车站,梁姿跟老板和客户在站台告了个别,拉着小行李箱快步走进车站大厅。
根本没走到星巴克门口。
大概还有十米远的时候,清泽就大步朝梁姿迈过来了,胳膊一捞,差点把人从地上抱起来。
梁姿吸了一口清泽身上的淡淡香气,环住了他的腰。
不需要隔着欧亚大陆,区区十米,她已经觉得山高水远了。
两人吻完,清泽低头质问道:“想我了吗?”
梁姿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清泽穿了件乳白色高领毛衣,柔顺的头发散在前额,眼眸黑亮。
真像。
她眼睛一眯,笑了出来。
清泽知道梁姿的小脑袋瓜在想什么,他硬声说道:“梁姿,你今天挺开心的,我不当比熊。”
梁姿装模做样地抱怨:“谁开心了…上班要是这么开心,清老板肯定是世界上最开心的人。”
清泽认真起来,“梁翻译不开心了?”
“嗯。”
“黎黎,现代社会各司其职,”他看着梁姿,真诚地建议道,“咱们还是买只狗吧。”
“?不买。”
她有一只这么大的可爱小狗,她才不买。
两人走到地下停车场,清泽把梁姿的行李往后备箱一扔,直接揽着她挤进了驾驶座。
梁姿坐在他腿上,边吻边说:“你轻点放…那里面有老板送我的两瓶酒。”
清泽拍了她一下,“专心点儿。”
唇瓣吮得更深。
梁姿的手指无意识地扒拉着清泽的毛衣领,在喉结处反复摩挲。
有点晕。
正当她要喊停的时候,清泽先她一步停了下来。
男人满眼里都是她,哑着嗓子问道:“宝贝,想不想在这儿试试?”
她半阖着含水的瞳仁,“试什么?”
清泽松开梁姿的腰,手伸到她面前,晃了晃手指。
中指的银色戒环闪着不近人情的白光。
好像很凉。
蓦地,梁姿才记起她和清泽正在哪里厮磨。
他们在空旷寂静的停车场,在昏暗逼仄的车厢。
她吻了一下金属戒指,小声回答:“想。”
清泽听见这句答案,眉毛一挑,嘴角勾起了一抹坏里坏气的笑——
“可是我不想。” 他得逞地说道。
梁姿刷地涨红了脸。
哦,合着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张开嘴,在清泽左手的虎口处实实在在地咬了一大口,“你真烦人。”
清泽好像一点儿没觉出疼来,反倒笑出了声音,“梁老师,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梁姿把发烫的脸埋在清泽的颈窝里,懒得理他。
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百姓呢。
清泽讨好似地把她抱进怀里拍了拍,和缓地解释道:“不是故意逗你的,我刚想起来,车里没有湿巾了,下次好不好?我把东西准备齐全。”
梁姿“嗯”了一声。
下次个毛线。
“那晚饭想吃什么?”他问。
梁姿琢磨了一会儿,“既想吃意大利菜,又想吃火锅。”
“那今天先吃意大利菜,明天吃火锅?”
“好。”
后来梁姿和清泽一致同意,在他们一起吃过的无数顿饭里,这顿火锅是最怄气的一顿。
第二天下午,梁姿应中文系学妹的约,在玛丽桥旁边的一家咖啡馆跟她聊博士申请的事情。
聊到一半,学妹看了眼手机,问道:“学姐,上次跟我一起的那个男生,你有印象吗?他在附近,我正好要还他一个东西,可以让他也过来吗?”
梁姿平淡地说道:“可以。”
横竖跟她关系不大。
梁姿以为学妹只是和赵知晓在咖啡馆门口碰个面,没想到赵知晓点了杯咖啡,在学妹旁边坐了下来。
大多数时间都是梁姿和学妹在聊,赵知晓只待在旁边,听见几句俏皮话的时候也会跟着笑一笑。
学妹甜甜一笑,“谢谢学姐,好热心啊,回答了我这么多问题。如果下半年我能留在巴黎读博,我一定请你吃饭。”
梁姿笑道:“没关系,你还有什么问题可以微信问我。”
见两人聊完了正事,赵知晓说话了:“学姐,我们的项目是英语授课,但我正在自学法语。我就是觉得你的法语说得特别好,想知道你是怎么学的。”
梁姿简单概括:“多听多说,慢慢来,重在坚持。”
赵知晓又问:“你平常会给别人教法语吗?”
梁姿摇头,“不教。”
“为什么啊?”
“没什么时间,平时还要看论文。”
赵知晓笑了一下,“唉,我还想说,要是学姐开课的话,我就可以跟你学了。”
傍晚时分下起了淅淅沥沥的中雨,清泽给梁姿发了微信,说一会儿来咖啡馆接她,一起开车去火锅店。
他坐在车里,从很远的地方就看到梁姿了,她站在路边,打着一把黑色雨伞。
旁边没有她约好的学妹,只有一个男的,眼神就没从梁姿脸上离开过。
从他见到梁姿的第一刻起。
赵知晓。
清泽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三个字。
他是有耐心,但也分人。
第三回 了,可以了。
咖啡馆在十分钟之前打了烊,学妹跟朋友约了晚饭,已经离开了。赵知晓说他没什么事,正好陪她等车。
梁姿回绝:“不用,你回去吧,我自己等就可以。”
赵知晓笑了笑,“没事,正好跟学姐请教一下法语知识。”
推脱之际,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二人面前,车窗降下,里面传出一道男声:“梁老师,快上来。”
话语简单,口吻亲密。
赵知晓听见这个称呼,眼神又一次楞住了。
第一次是在他刚刚看到车标的时候。
很快,车里又传来一句话,客气而冷淡:“你好,后排有东西,就不捎你了,不好意思。”
赵知晓应道:“没关系。”
梁姿跟他说了声“拜”,收起雨伞,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她根本不用往后看,就知道清泽在说谎。
只要清泽想捎人,就算车后座是满的,他也能想办法把人带上。
更何况,他每一辆车的后座都干干净净。
梁姿觉得情有可原,毕竟清泽不喜欢赵知晓,也没那个义务让他坐他的车。
她以为,就这么完了。
直到身旁的清泽寻常地打着方向盘,车尾一甩——
一股水花声冲进了梁姿的耳朵。
她往模糊的后视镜里看去,赵知晓的裤子湿了大半,表情狼狈而不甘。
在去火锅店的路上,清泽正好跟他妈打电话,梁姿望着滴雨的车窗,一句话也没说。
她满脑子都在想,清泽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他平常的教养都是装的吗?
以她对清泽的了解,如果他真的想羞辱一个人,他应该更喜欢彬彬有礼的方式。
归根结底,清泽觉得赵知晓不配,不配他下车,也不配他动脑子说几句拐弯抹角骂人的话,只配他粗鲁直白地开车溅水花。
那谁配呢?
他那个家世显赫的妹夫配。
一整顿饭,清泽像没事人似地下菜捞菜,跟梁姿有说有笑,和平常一模一样。
他表现得越寻常,梁姿就越生气,而清泽不会看不出她生气。
可是跟清泽在人声鼎沸的火锅店谈这些也不合时宜,梁姿只能耐着性子把这顿饭吃完,时不时回应他几句。
这顿火锅,一个忍得辛苦,一个装得疲惫。
一丝丝的味道都没尝出来。
上车的时候,清泽问她:“去哪?你那儿还是我那儿?”
“回我家,”梁姿补充道,“我一个人回。”
清泽停了一秒,点点头,痛快答应:“行。”
车安稳地停在了梁姿家楼下。
两人并排坐在晦暗的光线里,谁都没动,谁都没说话。
但是谁都清楚,他俩得谈谈。
否则今天晚上只能是被气得睡不着。
可两个人都没预料到,谈完以后,还是被气得睡不着。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吵架
车里寂静而沉闷。
开口之前, 梁姿对自己说,她要解决问题,不是激化矛盾, 她不能像梁小凤女士那样说话, 更不能像她爸那样不说话。
梁姿思量再三, 向清泽问道:“你是不小心把积水溅到别人身上的吗?”
清泽目视前方,双唇一张一合, “不是。”
她看向他, “那你为什么这么做?”
清泽转过头,对上梁姿的视线,“梁老师不知道?”
梁姿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不能再和清泽打哑谜了,就看他刚才在火锅店里跟她有说有笑的样子, 他今天可以把谜打死。
她压着心火, 有条有理地解释了一遍赵知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本来约的学妹为什么不在。
等她终于讲完,清泽沉声道:“梁姿,你去哪里, 和谁见面, 这些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因为你跟谁见了个面就不开心。”
梁姿问:“那你现在为什么不开心?”
“我不开心, 是因为我把水甩到一个男的身上,这个男的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有我这么个男朋友, 但还是三番两次锲而不舍地挖墙脚, ”那双清冷的桃花眼径直望向梁姿,“可是我女朋友只在乎一件事, 就是我不该把水甩到他身上。”
“你知道他根本挖不了, 你有什么可介意的?”
清泽向来平稳的音量隐隐有升高的趋势, “我就是不喜欢他不行吗?”
梁姿沉吟了片刻。
她点点头,“行,那咱们互换一下,你去参加一个晚宴,宴会里刚好有个人喜欢你,所以我也不喜欢她,那我可以把水甩到她身上吗?你那些晚宴里的人非富即贵,我能吗?
“再换回来,假如今天站在我旁边挖墙脚的人是你那些几百万欧的大客户,你会把路上的积水甩到他们身上吗?”
清泽眼底的温度骤然降到冰点。
头一回,他冷着嗓子问她:“梁姿,你什么意思?”
梁姿跟他打回震耳欲聋的哑谜:“我说的这么明白,清老板不知道?”
清泽的面部线条却突然柔和起来,他轻声一笑,问着梁姿:“因为我把一个对咱俩而言根本不重要的人的衣服弄湿了,我在你眼里就成嫌贫爱富的人了?”
清泽强忍着不去说那句话,可他到底顺风顺水地过了二十八年,没有傲气也有自尊,听见他天天宝贝着的女朋友这么说自己,这句话还是从他嘴里溜了出来:
“那我跟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车厢又归于死寂。
梁姿一动不动地看着清泽,过了几秒,她也把不该问的话问了出来:“你在跟我装吗?”
清泽闻言,把头转了回去,脸上没有一丝波动。
钥匙一转,发动机启动,车子里又有了嗡嗡的声响。
他盯着前面的路口,淡淡下着逐客令:“挺晚的了,你回家吧。”
梁姿一秒也没耽搁,直接下车走人,车门被她“咣当”一声甩在身后。
清泽更是不甘示弱,没等梁姿进公寓大门,车已经开出好几十米了。
梁姿气得一晚上没睡着觉。
她平常熬夜写论文也就算了,为个男人伤肝伤肺算怎么回事啊?
更让她生气的是,她甚至没搞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生气。
并不是因为清泽的那句“贫”。
这句话带给她的冲击力确实不小,可是很快就过去了,就像喝了一大口气泡水,虽然刺激口腔,但说到底还是水。
她和清泽在一起将近半年了,他俩之间的贫富差距,她早就领略了千千万万遍。
贫富相对,在清泽眼里,她确实是穷人,这件事并不会因为清泽的闭口不言而改变。
在一晚上的辗转反侧之后,窗外亮起了淡蓝色天光。
梁姿躺在床上,一晃神,想起了她跟王雨薇说过的一句话。
她气的是他现在还不来找她。
“哼。”
梁姿第八百零一次翻身。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么想了一晚上才想明白?
肯定是因为天天跟狐狸精在一起,脑子里的精气都被他吸走了。
“哼!”
又翻了过去,第八百零二次。
忽然,床头柜上的手机有了动静——
闹铃响了。
梁姿从床上坐起来,薅起手机,一遍一遍地刷新邮箱,心情紧张而忐忑。
终于,她在十点多的时候如愿收到了那封她等候已久的邮件。
她的论文投稿被接收了。
不出意外的话,她要在一群研究精神分析和超现实主义的学者教授面前读论文了。
梁姿心里一下舒服了不少,分手的强烈念头立刻减弱了百分之五十。
但还是好生气。
她走到客厅,从抽屉里翻出了一个白色封面的练习本。
她的消气指南。
这么久了,它终于派上用场了。
梁姿蜷在沙发里一页页地看着本子上的字,嘴角时不时地翘一下。
半本翻完,她像是做了场冥想,整个人彻底冷静了下来。
她确实不应该那样说清泽,因为本子里记着,在2018年2月5号那天,她去超市买东西,清泽在门口等她。她出来的时候看见清泽正和路边的一个流浪汉聊得热火朝天。
用来乞讨的星巴克纸杯里有一张二十欧的纸币。
她之所以把这件事写下来,是因为清泽实在是和那位叔叔聊得太开心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碰见熟人了。
至于清泽说的,因为他爱她,所以他不嫌贫爱富,这个论据在梁姿看来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他俩在一起,根本不涉及有钱没钱的问题。
梁姿把本子一合,决定好了。
如果今晚十点前,清泽还是没联系她,她就给清泽发个消息。
这么耗着,于事无补。
当晚十点,陈鸥在巴士底的一家酒吧请朋友喝临别酒。
见梁姿独自出现在桌边,陈鸥问:“怎么一个人来的?清泽呢?”
梁姿说道:“他出差了,不在巴黎。”
王雨薇一听,把她拉到旁边,“听着不高兴,不对劲。”
“吵架了。”梁姿小声应了一句。
王雨薇看着她,眼神里写着:我就说吧。
“第一次吵架?”
“嗯。”
“为什么?”
梁姿言简意赅地概括了一遍,问王雨薇:“你觉得呢?”
王雨薇嗤笑一声,“清泽是吃醋了吧,他可真逗。”
梁姿:“?我能不知道他是吃醋吗?但是吃醋了也不能没礼貌吧?”
“梁老师,我知道你对伴侣的各项要求都比较高,但是你站在清泽的角度想一下,他忍了好几个月,终于出手把挖墙脚的铲走了,结果女朋友还为这个跟他翻脸,你说他能不生气吗?”
梁姿没说话。
她还是坚持己见,清泽可以铲,但是方式不对。
梁姿把手机从包里找了出来,十点十分了,清泽依旧没有发来消息。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在手机上打字。
王雨薇说道:“你要先认错?”
“不算认错,先说句话吧。”
“但是,你这次要是先低头,那以后每次吵架,他都会等你先低头。”
梁姿怒火未消,眼睛瞅着手机,嘴上说着似是而非的气话:“没事,反正明年就分,能吵几次架。”
“那你不如直接把这句话发给他,肯定见效。”
“分手还给他预告?他想得美。”
她发送了消息:【咱俩昨天都不太冷静,我有说的不对的地方,你也有,咱们各退一步,好好聊聊,行吗?】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梁姿每隔五分钟就瞥一眼手机,想知道清泽回她了没有。
可是消息越等越不来。
越不来,她就越生气。
越生气,喝得就越多。
梁姿酒量好,但也架不住一会儿一杯伏特加,一个人就喝了半瓶多。
她再一次拿出手机,对着屏幕眨了眨醉醺醺的眼睛。
还是没回。
第一个小时里,梁姿还在忿忿地计划,她一定在毕业那天就把清泽甩了,博士答辩之前就删光联系方式,答完辩她就带着爸妈去旅游,旅完游她就坐飞机回国。
不就是不回消息吗,谁还不会了。
可是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清泽一般十二点以后睡觉,现在应该还醒着。
如果他在家里加班,那他最多一个小时看一次手机。
就算他在游泳健身,一个半小时也应该结束了。
清泽没有回,只会有一个原因。
他不想回。
行吧。
既然他不愿意各退一步,那她只能多退一步了。
她退一步,他们还有继续的可能。
再退一步,她有了海阔天空,就不要他这片湖了。
今天她收到了人生第一封论文接收邮件,如果没有清泽这个男朋友的话,她现在应该是非常非常高兴的。
梁姿把杯底的烈酒一饮而尽,趁着口腔里的灼烧感还没消散,她晕晕乎乎地写道:【我的投稿被接收了,从明天开始我要闭关写论文了,大概两个星期,这段时间就先不联系了】
发送了。
就凭她和清泽现在的状态,两个星期不联系,应该,就算是分手了。
梁姿吸了吸鼻子,又点了一小杯伏特加。
王雨薇在旁边制止她,“梁老师,可以了,你喝多了,我还得给你架回去。”
王雨薇又想了想,“还真没见你喝醉过,也不知道你酒品怎么样。”
不知所以的任平安笑着说:“没事,给清泽打电话,让他接梁老师回去。”
“不用给他打,”梁姿盯着小玻璃杯里的透明液体,平淡地说道:“分手了。”
王雨薇和任平安的瞳孔地震了。
梁姿的手机也震了。
作者有话说:
梁姿&清泽:虽然我俩还没快乐上,但还是在2018年祝大家2023新年快乐!!
PS:下一更是周一早上九点左右
第53章 心慌
梁姿往屏幕上扫了一眼, “清泽”。
她不情不愿地按下了接听。
梁姿还没开口,只听见清泽的声音从电话里急溜溜地传了出来:“宝贝你别生气我现在去找你好不好?”
她冷淡回应:“我不在家,你不用来。”
“那你在哪?咱们见一面好吗?”
“不告诉你, 不好。”
身边的王雨薇把梁姿的手机抢了过来, 对清泽说道:“我们在Bastille这边, 她喝醉了,我让任平安把地址给你发过去吧。”
她一边说着, 一边向任平安使了个眼色, 任平安接收到信号,立刻拿出了自己手机。
清泽在那边连连道谢,语速稍稍放缓:“好,我马上就到, 麻烦你们照顾她一下, 谢谢了。”
“不用——”
梁姿把手机夺回来,挂掉了电话。
她的眼神在王雨薇和任平安身上打了个来回,掷地有声地控诉:“狼狈为奸!”
“狼”和“狈”听完,四目相对, 扑哧一笑, 说起了情侣之间的悄悄话:
“我们梁老师喝醉了还挺可爱的。”
“确实和平常不太一样。”
“像小孩子。”
任平安站在酒吧门口优哉游哉地等清泽,嘴里还哼起了小曲。
见清泽步履急促地走到面前, 他换上了一副惋惜的表情,对清泽说道:“Loch, 听说你和梁老师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
清泽的脑子像被敲了一棒槌, 当场愣住了,脑子嗡嗡的。
他胸腔起伏, 止不住地喘着粗气, 过了好几秒, 他问着任平安:“什,什么分手?谁说的?”
任平安往门里看了一眼,“就是梁老师说——”
直接被清泽推进了酒吧。
清泽一走到地方,一桌人齐刷刷向这位陌生帅哥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除了坐在桌子最外边的梁姿。
酒被王雨薇拿走了,她干脆低头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清泽心里慌得厉害,借着二十多年的交际经验,硬是对一桌陌生人扯了个微笑出来,算是打了个招呼。
陈鸥和各路朋友聊了一晚上,此时正在状况外,她看着清泽,面露诧异,“诶,梁姿说你出差去了,刚回来的吗?”
他点点头,“对。”
陈鸥没忍住,笑了一声。
清泽这人真的太好玩了,跟她说着话,眼睛一直往梁姿身上瞟。
她简短说道:“酒水我买单,你随便喝。”
“谢谢。”
清泽不动声色地平复呼吸,走到了梁姿身边。
从上往下看,他只能看到一个又黑又圆的后脑勺。
他弯下腰,轻声喊道:“黎黎。”
梁姿毫无反应。
清泽也顾不上其他人的眼光了,他直接蹲了下来,又叫了一声:“黎黎。”
梁姿有动静了,把头潇洒地转向了另一边。
清泽再接再厉,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胳膊,对着一颗后脑勺低语:“宝贝,你别生气了。咱俩先出去行不行,我跟你好好道歉。”
“那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梁姿气呼呼地问着,蹭一下把头转回去,猝不及防地看见了一张男人的帅脸。
清泽正用两只手扒着桌边,脑袋放在手背上,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他把左手伸出来给她看,瘦削的手指上还有没洗下去的红色颜料,“画画呢。”
梁姿突然直起了后背,她垂眼望着清泽,冷冷说道:“你给我站起来。”
清泽以为梁姿要赶他走,坚决不站。他的手掌寻着梁姿的手,几经挣扎,还是攥进了手心。
他嗓音干涩,“宝贝,我知道错了。”
梁姿的语气依旧居高临下:“我喝的有那么一点点多,现在有那么一点点醉,你得扶着我。”
清泽两眼一弯,眼底的不安散了大半,“没问题。”
他站了起来,揽过梁姿的腰,想把她抱进怀里。
梁姿“啪”地把清泽的手扑下去,鼓着腮帮子,凶巴巴地命令:“不是抱!是扶!”
他有求必应:“好。”
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梁姿被清泽搀着,和陈鸥道了个别。
她抱着陈鸥,胡言乱语道:“回来去新加坡找你玩,虽然你只喜欢姐姐,但要是有帅哥的话,记得给我留意着。”
一旁的清泽顿时黑了脸。
陈鸥看出俩人在闹别扭了,爽快地说道:“可以,什么标准,我给你找。”
梁姿看着陈鸥,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醉了吧唧地开口:“干净,活儿好,懂礼貌。”
她刚说完,又突然改口:“算了不要了,男的!麻烦!”
清泽的脸当即变成一块死机的手机屏幕,漆黑一片,棱角分明,动也不动,一声不吭。
王雨薇在跟前听着,和陈鸥一起笑出了声。
“你一个人可以吗?”王雨薇问清泽。
“可以。”
清泽给梁姿把外套穿上,拉好拉链,一手搂着东倒西歪的梁姿,一手拎着她的包,稳稳当当地走出了酒吧。
陈鸥和王雨薇站在两人背后,“啧啧”了两声。
陈鸥:“清泽是不是有一点低声下气?”
王雨薇:“我觉得还可以吧,梁姿挺给他台阶的。”
陈鸥:“她那是看我的面子。”
一上了车,梁姿立刻翻脸不认人。
她坐在清泽的腿上,因为喝多了,嘴皮子更利索了,连珠炮一样地质问道:“画画就可以不看手机吗?你是不是故意不回我?我都主动给你发微信了,你还不回我,你是不会用微信还是看不懂中文!你是不是想分手!”
手在他的头发上揉来揉去,仿佛在泄恨。
清泽呼吸一滞,立刻回答:“不是,没有,不想分手。”
他想摸摸梁姿的后背,手刚抬起来,就被她咄咄逼人的目光一寸一寸怼了回去,最后只能老老实实地放在身体两侧。
他温声说道:“宝贝,我真的没看手机,我以为你不会主动联系我,还想着去跟你道歉。但是我空着手道歉没什么诚意,所以打算画完画再去找你。”
他微微抬眸望着梁姿,眼神诚恳,“梁姿,对不起,我昨天不该跟你这么说话,我真的太生气了。但是,我没有因为钱的问题看不起谁,更不会看不起你,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见梁姿一声不响地看着他,没有要说话的迹象,清泽继续说道:“我确实是在装,我这二十几年,一去宴会就在装。但是我没有跟你装,我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是什么样,我在你面前就是什么样,”他顿了一下,“如果你指的是礼貌,那我确实是在区别对待那个男的,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当着我的面勾引我女朋友。”
打死不说名字。
清泽垂下眼,长长的眼睫毛底下还是有一丝丝的不情愿,“我可以去跟那个男的道歉。”
他又抬起眼,语气坚定:“但是他挖墙脚就是不对。”
无论如何,底线必须要守住。
啪。
梁姿拍了一下清泽的脑门,声音清脆,“我才不是你家的墙脚!”
“不是墙脚,”清泽见缝插针,把梁姿的手抓过来,放嘴边亲了一口,“梁老师是咱们家顶梁柱,把顶梁柱撬走,大错特错。”
这一次,梁姿没把手抽回来。
酒劲儿真的上来了,再加上昨天一晚上没睡,她泪眼婆娑地打了个哈欠。
她没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只对她腿下这位司机吩咐道:“困了,你送我回家。”
一骨碌坐回了副驾驶。
清泽跟她商量:“宝贝,回我家吧。”
梁姿闭着眼,“不去。”
“就住一晚上,你要是不想一起睡,咱们分开睡也可以。”
“你要干什么呀?”
“什么也不干。”
他只是,在看到梁姿信息的那一刹那,心里慌得要命。
眼前的房子空空荡荡,安安静静,好像再也不会有她了。
所以,他今晚一定要在这个家里看到她。
梁姿没再出声,窝在角落里睡着了。
清泽一路向西行驶,带着梁姿如愿回到了自己家。
梁姿的酒意来得快,散得也快,她在清泽的怀里醒过来,揉了揉眼睛。
他这是刚把她抱到卧室。
“我去洗澡。” 她挣扎着要下来。
清泽低头看看她,“我帮你?”
“不用。”
梁姿洗了个热水澡,神智清醒多了,她往床上一看,清泽正倚着靠枕等她。
见好就收吧,梁姿对自己说,既然她不想现在就和清泽分手,那么为了他俩以后相处愉快,她也要表示一下。
梁姿坐到清泽旁边,开门见山道:“我昨天也说了不该说的话,我知道你没有在跟我装。”
她转过头看向他,“对不起。”
但她也有自己的坚持,“你昨天不应该把我赶下车。”
清泽把梁姿搂到怀里,下巴蹭着她的头顶,无辜地说道:“没有赶下车,咱俩昨天那样,再吵下去就出事了,我这是及时刹车。”
梁姿哼了一声。
突然,她从床上爬起来,又坐到了清泽的腿上,食指顶着他的额头,把脑袋抵到了墙壁。
“你说,”她嘟着嘴巴逼问道,“你和你那个小女朋友是怎么分手的?”
清泽心里刚舒服一点,一听见“分手”,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的桃花眼无声凝着梁姿,过了好一会儿,他硬着声音说道:“梁姿,你想什么呢?”
他语气一转,委屈起来,“我不就是甩了个水吗?你把那个男的的微信找出来,我现在就跟他道歉还不行吗?”
作者有话说:
清泽:我知道错了,但下次还敢。
梁姿:我也是。
第54章 压榨
梁姿果真把手机拿了过来, 找出赵知晓的聊天框,递给了清泽,“你写一个, 我看看。”
清泽勉勉强强地接过手机, 想了一会儿, 开始在手机上打字。
他抬起头,睫毛忽闪忽闪, 乖乖说道:“写完了。”
梁姿拿过来一瞥——
【学弟你好, 我是梁姿很爱很爱的男朋友,虽然你很喜欢她,并且光明正大地勾引她,但我昨天不应该把水溅到你身上, 真是不好意思。】
“你写的这是什么东西??”
还好没发出去。
不过她本来也没打算让清泽道歉, 无论如何,她希望她的生活里少一些无关紧要的男人。
梁姿把手机扔在一边,继续逼问:“我告诉你清泽,道不道歉, 你都得说你和你那个小女朋友是怎么分手的。”
清泽不满又疑惑:“什么小女朋友?”
“二十出头谈的, 可不就是小女朋友。”
他脑袋一甩,又硬气起来, “不说。”
“为什么不说?”梁姿双手捧着他的脸,强行把他的头转回来,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然后被人家甩了?!”
清泽的上下唇瓣被迫一张一合,“不是。”
他一把将梁姿扣进怀里, 双双在床上躺下, 手指和梁姿十指交叉, 下巴磨着她的头发。
他放软嗓音,冤枉地说道:“改天再说,今天日子不吉利。”
梁姿仰起下巴看他,“迷信。”
“迷信就迷信吧,”清泽就势在她双唇印上一个吻,“宝贝,你昨天问我的问题,我还没有回答你。”
清泽的视线不偏不倚地笼着梁姿,语调平平地说道:“第一个问题,你要是真想往谁身上甩水,你就甩,想怎么甩怎么甩,想甩多少甩多少,我给梁老师善后。
“第二个问题,几百万欧,也就是十几块表,多他不多,少他不少,你看我敢不敢甩。”
梁姿无奈地叹了口气。
得了,清泽那股纨绔的少爷劲儿又冒出来了。
不就是几百万欧吗,给她多好。
她夹了一下他的手指,“谁要甩人家水了,我又不是你。”
“哼,”清泽的脑袋又拱上梁姿的下巴,一通蹭蹭蹭,“反正不能把我们梁老师抢走。”
“清泽。”她叫他。
清泽边蹭边说:“怎么了?”
梁姿缓缓道出心中所想:“我发现,虽然你是剑桥纯数学的博士,但你一阵阵的,真的很像小脑没发育完全的样子。”
清泽动作一顿,松开梁姿,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坐了起来。
他低头瞧着她,不愠不恼地开口:“就算我小脑没发育完全,我也是有doctor title的人。”
他眨眨漂亮的眼睛,声音温柔极了:“但是,宝贝,你现在只是candidate。”
一个枕头毫无防备地朝清泽砸了过来。
梁姿气鼓鼓地放狠话:“你给我等着!!”
清泽双眼一弯,哈哈笑出了声。他搂住梁姿,又是笑又是亲。
他宝贝这一晚上张牙舞爪的,真可爱。
“我们梁博士什么时候去开会?”
梁姿没好气地说:“十一月份。”
“为了庆祝梁博士论文被接收,清博士明天请你去吃火锅?”
“昨天不是刚吃过?”
清泽一下泄了气,“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
梁姿笑了一声,指尖挠着他的脖子,轻轻说道:“清泽,我想做。”
有史以来第一次,清泽的脸上出现了犹豫。
他斟酌几秒,说道:“宝贝,你要是真的很想做,那也可以。但你要是没那么想的话,咱俩明天起来再做行吗?”
他可怜兮兮地瞧着梁姿,“我昨天没睡觉,前半夜气得睡不着,后半夜起来画画去了,一直画到了今天晚上,有点困…”
梁姿窝在清泽怀里,笑得全身都在抖。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压榨工人的黑心老板,只差没法随随便便拿出几百万欧。
待自己笑声平息,她对清泽说道:“我昨天也没睡着,现在特别困。”
她刚刚说那句话,本来就是为了逗他,没打算真做。
“太好了,”清泽吻了她一下,从床头柜捡起自己的手机,定了个闹钟,“正好周日,咱俩明天八点起床做/爱。”
“……八点是不是太早了?”
“没事,梁老师想睡就睡,我醒着就可以。”
“滚。”
——
一进四月,梁姿算不上闭关,但严格地维持着和清泽一周见两次的频率,还是清泽努力争取来的。
二十页的论文不算太难写,两个礼拜过去,她把仔细磨完的初稿发给了导师,一身轻松地出门赴约。
春天到了,学姐安凝又开始找人旅游了。
安凝问:“现在拿着申根的居留可以直接去克罗地亚,你想不想去一趟?我同事说克罗地亚的海超级美。”
梁姿的回答和一年前毫无二致,“五月的话,还是没空,六月中下旬可以。”
安凝笑道:“你不和你男朋友讨论一下?你俩不打算出去玩?”
梁姿沉吟片刻。
是有这么回事。
她今年夏天要和清泽一起去度假,这是他俩很久之前就说好的。
她说道:“那我问一下他吧,看看时间。”
清泽今天下午刚从斯德哥尔摩出差回来,晚上比较清闲,他听从梁姿的指示,21:30的时候准时把车停在了路边,摇下车窗玻璃,等她从餐厅里出来。
安凝借着微暗的天色瞟了一眼清泽,偷偷跟梁姿开玩笑:“我那时候就说,这男的到底什么样,把你弄得五迷三道,原来还是得靠脸。在巴黎还能找着这么帅的,难得。”
梁姿微微嫌弃地说道:“可是有的时候脑子不正常。”
“你不是说他是数学博士吗,研究的东西还很抽象?应该的。”
梁姿笑了一声,问道:“学姐,你要不要一起坐车?应该顺路。”
“不了,”安凝回绝,“有个同事今天离职,跟大家在酒吧喝酒呢,我现在去找他们。”
“好,那再联系。”
四天没见,梁姿一上车,先亲了清泽一下,“清老板好准时。”
清泽现在完全拥有一个司机应该有的自觉了,他问道:“怎么不让学姐上来?”
“她赶下一个场呢,”梁姿问起正事,“咱们夏天去哪里玩,什么时候玩?”
“我应该八月开始休假,地方你挑,挑不出来就我挑。”
“好。”
回到清泽家里,梁姿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清泽手里捧着本书,隔一会儿就用余光瞄她一眼。
他在心里组织好语言,把书合上,“梁老师,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梁姿看着他,“什么?”
清泽挪了挪,坐到她身边,认真问道:“清成阡和清成陌这周四来巴黎演出,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听?我爸妈也会来,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俩虽然对我不太行,但对你肯定很好。”
说之前他就猜到了,梁姿答应的可能性很小,可是他还是想试一试。
果然,梁姿的目光里闪过几分迟疑,问清泽:“只是听个音乐会吗?”
清泽一五一十地交代:“音乐会结束之后有一个小型晚宴,第二天晚上我们家会给我妈过个生日,如果这两个活动你都不想参加的话,对,就只是听个音乐会。”
梁姿的小脑袋在快速转动。
既然清泽跟她说了,那就是希望她去。
她去听个音乐会确实无所谓,见清泽爸妈并不会让她少块肉。
而且,平常的男女朋友,就算没到谈婚论嫁的程度,也是可以见家长的吧?
梁姿平躺在沙发,望着正上方的清泽,说道:“那就去吧。”
清泽眼里一喜。
“但是,”她又说,“给阿姨过生日,我就不去了,晚宴的话,再说。”
他俯下身亲了亲她,“好,那明天我让人送点儿衣服过来,梁老师选一选。”
梁姿想,按照清泽的衣帽间来估算,他嘴里的“送点儿衣服”,大概是五十件起步。
她后悔了。
梁姿强忍着变卦的冲动,抱着清泽哼哼唧唧地说道:“怎么这么麻烦啊…你爸妈不会趁你不在的时候,给我一百万,让我离开他们儿子吧?那我可拿完就跑啦?”
清泽先是不轻不重地拍了梁姿一下,然后以哼唧制哼唧:“不会的,我爸妈只会趁我不在的时候给你一千万,让你千万不要离开他们儿子。”
梁姿笑了出来。
她灵光一现,对清泽说:“我们八月份去法罗群岛吧。”
两个人去,不孤单。
清泽正在兴头上,想也不想,直接答应:“好,我来安排。”
“那我要立刻去办签证。”
“我是不是也要办?”清泽拿出手机查了查,“哦,我不需要。”
梁姿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嗓音清脆:“烦人。”
因为时间的关系,梁姿最后没有答应安凝一起去克罗地亚。
她八月份要和清泽玩一个礼拜,后面还要回国待一个月左右,她想在八月之前好好写论文。
除此之外,克罗地亚和西西里距离不远,六月底应该也会把人热晕。再一再二不再三,她在地中海的阳光里炙烤了两次,不想再来第三次了。
放弃和朋友一起旅行,转而和男朋友一起旅行,这件事也许对别人来说稀松平常,但是在梁姿眼里算是一个很不好的信号,仿佛她的社交重心从很多人慢慢转移到清泽一个人的身上。
可是她不担心,因为她早晚会重回正轨。
人生得意须尽欢,她想先和清泽好好玩。
作者有话说:
防止有的宝贝没看到文案,我在这里再写一遍:
这篇文1月5号周四入v,从第17章开始,没看的宝贝们抓紧啦!!入v当天上午9点更6000字,以后每天上午09:10更新,更三天休一天
我去码字了,有缘明天见!
第55章 裙子
四月下旬, 天气转暖。窗外的雨刚刚停歇,此时天空湛蓝,阳光澄澈, 不知道下一场雨又会在哪一分钟袭来。
清泽站在衣帽间里, 刚把领带系好, 就听见斜对面的卧室传来了梁姿略显焦急的声音:“清泽,耳环好像在楼下餐桌上, 你帮我拿一下好吗?”
清泽一笑, 在门外应道:“好。”
没一会儿,他又站到了门前,手心里握着一对温润的珍珠耳环,是他前两天给梁姿配着衣服拿的。
他敲了敲门, “梁老师, 我进来了?”
屋子里的声音有点打蔫,“进来吧。”
清泽一推开门,看见梁姿,先是一愣, 然后笑出了声, 他打趣道:“梁姿,你是猫吗?在这儿玩线团呢?”
梁姿正坐在床边, 膝盖上放着一团柔软丝滑的黑色布料,两只手正在徒劳地解一捆复杂的细带子——它们本该是这条露背吊带裙的背部绑带。
她心里想的还是那句话, 好看是好看, 难穿也是真难穿。这条裙子她往身上来来回回套了七八次,硬是一次也没穿明白。
梁姿埋怨地看了一眼清泽。
呵, 始作俑者倒是把自己打扮得挺好看, 头发打了发胶, 深灰色西装平平整整,黑色皮鞋锃光瓦亮。
再看看她自己,连件衣服都没有。
梁姿气得直接把裙子往旁边一扔,向后一倒,躺在了床上,赌气似地说:“你解。”
她原本在这条裙子和另一条简洁一点的小黑裙里犹豫不决,是清泽说他更喜欢这条,所以她选了这一条。
谁说的好看,谁就来解决问题。
清泽好脾气地坐了下来,他手上解着带子,嘴上安慰道:“别着急,八点半开始,现在才七点,咱们还有时间。”
梁姿“嗯”了一声,“花呢?”
“在我车上,一会儿咱俩各拿一束。”
清泽三下五除二就把绑带拆开了,他站起来,晃了晃手里的裙子,对梁姿说道:“来吧梁老师。”
梁姿站到清泽面前,举起双手,裙子仿佛从天而落,羊脂玉一般的温润触感将她包裹。
她抬起眼眸,正好撞上清泽平和带笑的目光。
“梁老师,这么简单的裙子,怎么不会穿呢?”
“你会,那你穿吧。”
清泽笑出声来,“我穿不好看,还是得梁老师来。”
他收了笑声,走到梁姿身后,手指捻着黑色细丝带,循着几天前的记忆,在她光滑的后背上交叉,缠绕,连结。
黑亮的眼眸里渐渐没了清明。
梁姿的身后渐渐没了动静。
身前却覆上了一层温热。
她低头看去,一只掌骨明晰的手罩住了她的腹部,背后同时传来一阵柔软的潮湿。
清泽在吻她。
不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是想要留下痕迹的吻。
梁姿堪堪站立在软绵绵的地毯上,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她握住自己身前的这只手,连忙制止他:“清泽,耳环呢……?”
身后的被吮/吸感闻声消散,只剩下丝丝缕缕的凉意,瞬息即逝。
清泽从床上把那对精致小巧的耳环拿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梁姿,低声询问道:“我给你戴?”
“不用。”
梁姿扫了一眼他亮晶晶的嘴角,明里暗里地嘲笑他,“我觉得你应该离我远点。”
清泽脑袋一撇,装听不见。
出门前,两人在落日夕照的客厅里喷了个香水。
梁姿双手环着清泽的腰,清泽单手搂着梁姿的背,另一只手握着一个透明香水瓶。
他望着她,煞有介事地问道:“梁老师,准备好了吗?”
她点头,“嗯”了一大声。
清泽一笑,将胳膊举高,食指稍稍用力,对着空气按下了香水泵。
水滴细细密密地分散开来,在阳光里现出了形状,像是一团袅袅轻雾。
梁姿和清泽相拥着,一同扎进了苦冽的金色光线,蹦蹦跳跳地转了一圈。
一对不分彼此的影子在地板上欢快地跳跃,踩出了哒哒的声响。
除了脑子看起来不太好以外,一切都很好。
梁姿扬着下巴,眼角眉梢都是笑。
“清泽,我好快乐。”她说道。
清泽脸上笑意更甚,眼底漾着粼粼湖水,“我也是,宝贝。”
他们在春日阳光里接了个温暖而馥郁的吻。
走出电梯,一进爱乐音乐厅的大门,清泽握住了梁姿的手,“梁老师,不用紧张,我爸妈很喜欢你。”
梁姿不知道该怎么跟清泽说,她确实不紧张。
她并不期待得到他爸妈的喜爱和认同,因为得到和得不到对她来说没有差别。
如她之前所说,她只是来听个音乐会。
梁姿回应道:“好。”
音乐厅里,唐女士和清父在座位上坐着,闲聊起来。
唐女士说道:“清泽能把梁姿叫过来,还算是有点本事,但是咱们也没给人家孩子准备礼物,我总觉得不合适。”
清父:“咱儿子不是说了吗,不用准备,平平常常,应该也是不想让小姑娘紧张。”
“你就说他想的有多多,连不送礼物都能想到。”
清父一哼,“他是不让咱俩送,自己送的溜溜的,唐董我跟你说,你再不管管清泽,公司楼下放的那些手表早晚让他给搬空了。他每次一来日内瓦,就没空手回去过,今天一块明天一块的,你说他是不是属老鼠的?”
唐女士笑了几声,“没事,Pierre说就拿了三块,而且清泽也给钱了。找着一个可他心的人,可比找一块手表难多了,随着他吧。”
唐女士说着,眼睛往过道一搭,正好看见清泽走了过来,西装革履,又高又帅。
但就算帅到天上,唐女士今天的重点也不在他身上。
她视线一错,望向清泽身边的那个女孩。
小姑娘目光灵动,腰板笔直,穿着黑裙子白西装,有说有笑地走在清泽旁边。
唐女士拍了拍毫不知情的丈夫,语调里有几分满意,“准备准备,到了。”
两人站了起来。
梁姿看着眼前的这对中年夫妇,女人温柔而干练,男人儒雅而英俊。
和照片上长得差不多。
她微微一笑,开口道:“叔叔阿姨好,我是梁姿。”
清泽在旁边一本正经地补充:“是我女朋友。”
梁姿不作声地瞪了他一眼,由于他爸妈在场,瞪的程度不得不有所减弱。
清泽自己把这一眼理解为含情脉脉。
唐女士笑了一声,对自己儿子轻斥道:“别插嘴。”
她看向梁姿,笑容和气,“梁姿你好,你今天能来,我和清泽的爸爸特别开心。”
清父闻言,点了点头,也是一脸和蔼可亲,“你好梁姿,我是清泽的爸爸,很高兴见到你。”
清泽听乐了,在旁边继续打岔:“你还能是我妈啊?”
清父心道,看在你女朋友的份上,今天先不收拾你这只耗子。
他对梁姿抱歉地笑了笑,“梁姿,你平时多担待一些,清泽他跟熟人就这样。”
清泽以为梁姿要顺着他爸的话告状,结果她只是开心一笑,语气温柔地说:“不会,清泽对我很好。”
简单一句话,让清泽心里莫名其妙地乐开了花。
他笑得春风得意,朝爸妈招呼道:“快到点了,咱先坐吧,一会儿再聊。”
他第一个落座,把梁姿和爸妈隔在了两边。
场内的灯光暗了下来。
梁姿凭着微弱的光扫了一眼曲目单,一共八首曲子,上半场是四首合奏,下半场两个妹妹各自有两首独奏。
小册子上的演奏家介绍却让她疑惑起来。
她把介绍指给清泽看,跟他轻声耳语:“为什么一个是Chengqian Qing,一个是Grace Qing?”
清泽同样低声回她:“结束之后跟你说。”
梁姿觉得自己听了一场最神奇的音乐会。
在去后台送花的路上,她对清泽感叹道:“她们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我觉得她们完全不一样。”
“嗯,因为她俩不是在一起长大的。”
“但是她俩一样厉害,台风太好了。”
清泽自豪地点头,“我也觉得。”
走到后台休息室,梁姿看着两位身穿晚礼服的高挑美人,不知道该把花送给谁。
清成阡跟她打招呼:“梁姿姐姐,好久不见。”
清成陌是第一次见到梁姿,但一点也不见外,和她热情地招了招手,“你好,我叫Grace,把花给我吧。”
清成阡也眨了眨微挑的勾人丹凤眼,“还是给我吧。”
清泽也来凑热闹,“没人想要我的花?”
相貌出众身形修长的兄妹三人站成了一排。
梁姿看看清成陌,又看看清成阡,再看看清泽,心里开始打鼓——
她不会是进了狐狸洞了吧?而且还是品种个头很大的狐狸??
梁姿稳了稳心神,把清泽手里的花抢了过来,一左一右,同时送给了两个妹妹,嘴上祝贺道:“演出很顺利,恭喜恭喜。”
清成阡又把矛头指向清泽,“哥哥,我们好不容易来巴黎演出,你都不准备束花啊?”
“不准备,”清泽揽过梁姿的肩膀,“姐姐送了就是哥哥送了。”
梁姿拍了一下他的手,瞅着他:你家里人都在,不要动手动脚。
清泽接收到了眼神信号,得寸进尺地捏了捏她的肩膀:好的,但是我哪里动手动脚了?
两个妹妹相视一笑。
因着后面还有个晚宴,一家人没在爱乐耽搁太久,早早出发去了酒店。
清泽要先送梁姿回家,再去酒店和家人汇合。
分别之时,唐女士在音乐厅门口对梁姿说道:“梁姿,明天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和清泽来阿姨家里,一起吃个饭。”
梁姿一听去家里吃饭,头有点大。
虽然这位唐女士很合她眼缘,但她还是不太想。
她讲着场面话:“好的,谢谢阿姨,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去。”
“那明天再说,我先送梁姿回家,”清泽对爸妈说道,“一会儿见。”
说完,他牵起梁姿的手,朝停车场走去。
看俩孩子走远了,唐女士才跟清父开口:“我的天,咱儿子也太喜欢人家姑娘了,我看他恨
不得二十四小时跟人家黏在一块。”
“还行吧?”清父说道,“我觉得是梁姿更喜欢咱们儿子,这一晚上没事就跟他说悄悄话,一边说一边笑。”
唐女士摇头,“你知道清泽看人家的眼神像什么吗?”
她在脑子里搜寻了一番,终于找到了一份久远的记忆,“你记不记得,清泽小时候救过一只小黄鸟,天天给它包扎换药?一从幼儿园回来就围着它转?”
清父也回忆了一会儿,“有印象,我还带着他去买过鸟食。”
“对,清泽看小鸟的眼神,就跟他现在看梁姿差不多。”
清父很是不解,“那也不是很喜欢啊,他最后不是还把小鸟放走了吗?”
“小鸟会飞了,能不放走吗?他那天哭了一晚上,你不记得了??”
“?他不是被饿哭的吗?”
“那你说他为什么不吃饭?”
“……因为饭不好吃呗,清泽小时候挑食。”
唐女士觉得自己丈夫不可理喻,“你到底是怎么当爸爸的?怎么儿子伤心你都不知道?”
清父也觉得自己妻子莫名其妙,“清泽再有两年都三十了,咱俩能不说他四五岁的事了吗?”
唐女士脑袋一甩,走了。
回家的路上,清泽和梁姿解释,清成陌为什么叫Grace。
“她出生的时候,在医院就被人抱走了,不幸里的万幸是,她十六岁那年正好和清成阡参加了同一个音乐比赛,两个人就遇到了。她是在美国长大的,养父母家给她取名叫Grace,我们都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她自己也更习惯这个名字,所以一直这么叫她。”
梁姿的眼睛睁了又睁。
一个名字居然牵出来一段这么曲折的故事。
把这样的一个孩子取名叫“恩典”,养父母应该也是很好的人。
她问清泽:“那你一直都知道你有一个丢了的妹妹吗?”
“不知道,我和清成阡都不知道。”
她想了一会儿,又明白了一件事,“怪不得她说中文的时候有点奇怪。”
清泽笑了一声,“她的中文是十六岁的时候才学的。”
“这么厉害?”
“非常厉害,”清泽看她一眼,“我们梁老师的法语是十八岁的时候才学的,更厉害。”
梁姿问他:“那你是什么时候学的?”
清泽音量陡降,底气减弱,“好像是十五岁。”
梁姿又问:“几岁?”
清泽立刻改口:“十二。”
她不信,“你去了瑞士之后才学的法语?”
“……好像是八岁学的。”
“……我再问两遍,清老板是不是要说在肚子里学的?”
“不是,”清泽态度十分端正,“据我妈说,她怀我的时候只教了我英语。”
梁姿想,她也许在肚子里的时候也学了英语,因为梁小凤女士是英语老师,怀着她的时候应该还在学校里教课。
她的双手慢慢交叉,盖住了自己的小腹。
清泽把车停在了梁姿家楼下。
梁姿不想耽误清泽去宴会,她利落地解开了安全带,对他说道:“Bonne soirée.”
玩得愉快。
清泽却不放人,他抓住梁姿的纤细手腕,把她往回带,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梁姿,有点事儿没干吧?”
梁姿想着速战速决,立即坐到了清泽的腿上,捧着他的脸吻了一下,“晚安,爱你。”
清泽轻笑一声,拢上她的腰,“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不是因为Loch一会儿还有事吗?”
“嗯,是有事。”
话音一落,梁姿的脑后被清泽的掌心不由分说地扣住,按进了一个绵长而炽热的吻。
他们在五个小时之前就想要的吻。
梁姿意识到,那件白色西装外套似乎正在慢慢离开自己的身体。
与之相对的,一股细细密密的清凉感落在她的肩颈,顺着她的脊椎,一毫一寸,向下蔓延。
她不自觉地靠近清泽,勾了勾他的舌尖。
快摸摸我的后背。
下一秒,凉热毫无预兆地在梁姿的背后相撞,只有一处冷得突出,占据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那是清泽指间的戒环。
梁姿的嘴边溢出了一声得偿所愿的轻哼。
不知道吻了多久,两双唇瓣终于舍得分开,清泽的灼热视线牢牢地锁住梁姿,手掌仍然在她的后背反复摩挲,指尖来回挑着几根黑色细丝带。
“宝贝,”他喑哑地开口,“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今天想不想试一试?”
梁姿轻轻喘着气,脸颊泛红,小声问道:“就在这里吗?”
这不是停车场,这是一条真马路。
“这条路很安静,这个时间没什么人。但是,如果你担心,咱们可以去停车场,你家旁边就有一个。”
梁姿还是有些犹豫,“你不去宴会了?”
清泽目光如水,嗓音坚定,“不去了。”
在看见梁姿穿上这条裙子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好,不去了。
梁姿还是让清泽开进了停车场。
清泽停好车,熄了火,用湿巾仔仔细细地把手擦了一遍。
他把湿巾一扔,看向梁姿,“好了。”
梁姿又坐了过来。
清泽吻了她一下,“转过去,宝贝,我想亲着你的后背。”
梁姿望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停车场,被清泽吻得意识涣散,连话都快听不清楚了。
“宝贝,今天也太漂亮了,以后再穿一次这条裙子,好不好?”
“嗯…”
“那想什么时候穿?”
“嗯…我的毕业典礼…?”
“好。”
清泽的另一只手摘下了那只珍珠耳环,双唇从黑色系带之间缓缓上移,落在颈后,绕到颈侧,含住了耳垂。
第二天晚上,清泽若无其事地来到了十六区的公寓,给唐女士过生日。
唐女士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就你一个人?”
清泽点点头,“梁姿临时替朋友做翻译去了。”
“那你昨天为什么没来?”
清泽张口就来:“前几天忙斯德哥尔摩新店的事,连着加了好几天的班,昨天真的太困了。”
“哦,”唐女士说道,“我就说,第一次放我们鸽子就是为了去看梁姿,第二次,总不能还是为了去看人家梁姿吧?”
她瞥了一眼清泽的卫衣领口,“捂得这么严实啊?”
清泽一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直接问道:“她是不是很好?”
“不错,跟我想象的差不多,挺爽快的小姑娘,最重要的是,你跟她待在一起,开心。”
唐女士一转折,“但是吧,看她照片,我以为她挺高的,结果比你矮一头,不过也还行,她昨天穿的平底鞋,她有多高啊?”
清泽答道:“一米六五,我本来以为她有一米七,因为她看着只比清成阡和清成陌矮一点点。”
唐女士:“?你俩妹妹有一米七四了,你这孩子单纯就是对身高没概念。”
清泽用无辜的目光看向唐女士,“因为我一米八八。”
看谁都挺矮的。
唐女士轻哂,转而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语重心长地说道:“清泽,你和梁姿聊过以后的事吗?”
清泽抿了抿唇,“还没有。”
“找个时间聊一聊,也不是说结婚,但最少要知道各自以后的规划,这样俩人才能走远,你肯定不想跟人家分开吧?”
清泽一笑,“再过段时间,还不到时候。”
“好,”唐女士又嘱咐道,“还有啊,你俩虽然岁数不算大,但是亲密起来也不要太频繁,对身体不好。”
清泽得了梁姿身体力行的教导,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你和我爸五十多岁了,虽然岁数不算大,但是亲密起来也不要太频繁,对身体不好。”
他上次住在家里的时候还听见了。
唐女士脸一红,拍了一下清泽的后背,“你爸说的对,你是真欠管了。”
清泽眉眼弯弯,“我女朋友昨天不是说了吗,她觉得我可好了,你俩就别操心了。”
唐女士立刻把他打发走,“你别在我这晃了,去厨房看看你爸,他说要做松鼠鳜鱼,你别让他把厨房炸了。”
清泽问道:“我爸连松鼠鳜鱼都敢做,他才是真欠管。”
唐女士忍俊不禁,“你这孩子,怎么说起话来跟复读机一样,跟谁学的。”
清泽走去厨房,笑了一路。
第56章 幸运
2018年过去四分之一的时候, 梁姿刚好写完了论文的四分之一。
她合上电脑,想回家躺着,但是清泽今晚要参加一个晚宴。
梁姿坐在图书馆里, 两手托腮, 对着墙壁上的巨型油画发呆, 陷入了天人交战。
清泽真的需要她接他下班吗?
如果她今天不去接他下班,会造成他俩关系破裂吗?
会对他的人生产生重大影响吗?
他会从此丧失对人生的希望, 变成一只不快乐的比熊吗?
不需要, 不会。
“抱歉,”图书管理员奶奶站到梁姿旁边,打断了她的思绪,“图书馆十分钟之后关闭。”
梁姿点点头, 背着包匆匆离开了图书馆, 往地铁站走去。
她要去酒店接清泽。
因为她答应他了。
她细细一想,自己答应过清泽太多她做不到的事了,既然这件事她现在可以完成,那还是去吧。
梁姿是第二次来这家奢华酒店的咖啡馆, 上一次是给一位客户做翻译。她坐在一个偏僻安静的角落, 拿出笔记本,戴上耳机, 给清泽拍了张照片。
她发送:【到啦】
清泽似乎在开小差,很快就回复她:【看的什么电影, last emperor ?】【怎么桌子上只有一瓶水?】
她边笑边打字:【对】【还点了一份沙拉, 吃完了,就让服务员拿走了】
清泽:【那就好, 我快结束的时候告诉你】
梁姿看到一半, 因为周围谈话声过于嘈杂, 她不得不按下了暂停键,电影里的文绣刚刚提完离婚,淋着雨开心地逃出了大宅,扔下的那把雨伞被迫静止在屏幕里。
梁姿摘下耳机,一时间,清晰的法语、英语和中文同时涌进了她的耳朵。
好像还有德语,或者是北欧那边的语言,她分不出来。
她闲散地向四处望了望,目光被斜对面那一桌所吸引,因为那里坐着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身形高瘦,衣着精致,一双深绿色的眼眸含着亲切而可靠的笑意,看向她对面的客户。
梁姿猜她是一个英国人,因为她说的英音标准到她几乎听不懂。
显然,她对面的两个法国客户也听得费劲,用法语和英语各问了一遍:“对不起,Olivia,你会说法语吗?”
女人的脸上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缓和着气氛:“我只会说一点点法语,真的是一点点,像是‘你好’‘再见’‘你好吗’之类的。”
梁姿一个几米之外的人都被她美到了,更不用说和她面对面的两位客户,对话又顺利地进行了下去。
这位Olivia不仅长得美,业务能力也相当过硬,一个小时之后,梁姿看着她跟她的客户们友好地握手送别,嘴边溜出一句法语:“Entendu.”
那就说定了。
梁姿偷偷敛回视线,低头一看手机,清泽刚好给她发来了消息:【宝贝!我下班了!】
她莞尔一笑,把笔记本收进了包里,坐在沙发里等他过来。
她玩手机的时候,听见刚才那道礼貌而公式化的女声惊喜地说道:“Loch,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梁姿琢磨了两秒钟,还是决定不站起来,让清泽独自打这个招呼。
清泽的嘴角勾起一个礼貌的弧度,“我也没想到,Olivia。”
Olivia算了算,“我们七年没见了?”
“差不多,”他客气地寒暄道,“最近还好吗?”
“还不错,我现在在伦敦做banking,这几个月来巴黎出差,你呢?”
“我在巴黎上班。”
Olivia看着清泽,突然明白过来,小声问道:“Loch,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眼睛环视一周,回答道:“我来找我女朋友。”
可是没找到。
话刚说完,清泽瞥见半人高的沙发靠背后面冒出来一只手,随便晃了几下,又收回去了。
清泽在心里笑了一声。
怎么连晃个手都这么可爱。
面前的Olivia则是真真切切地发出了轻微的嗤笑声,她绿色的眼眸平淡地望向清泽,压低了声音,“另一个自以为很幸运的可怜女孩?”
清泽脸上依旧挂着微笑,没有任何波动,用寻常音量回应道:“她确实认为自己很幸运,但跟你说的‘幸运’大概不是同一种。”
Olivia耸了耸肩,“无所谓,下面这句话,我希望你转告给她。”
她往梁姿那里看了一眼,对清泽笑道:“和Loch谈恋爱,祝你好运。”
高跟鞋远去的声音清脆又果决。
回去的路上,梁姿一直在跟清泽聊《末代皇帝》的导演和他拍过的电影,对清泽方才的偶遇绝口不提。
清泽也随着梁姿,提议道:“我没看过他的《戏梦巴黎》,咱俩找个时间一起看?还是你更想看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巴黎最后的探戈》?”
她撇了下嘴,“谁要看导演和男演员合伙强/奸女演员的电影,还是看第一个吧。”
到了家,两人洗完澡,双双躺在床上,一个装模做样地看书,一个假模假式地看手机,见对方迟迟不开口,都有点忍不住了。
梁姿和清泽沉默地对视一眼,在同一时间叽里呱啦地开口,一个气势汹汹,一个委屈不平:
“Olivia是不是就是你那个小女朋友?”
“你怎么也不问问我Olivia是谁?”
问题问完,两人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笑了将近两分钟。
清泽先止住了笑声,说道:“还小女朋友呢,人家都快一米八了。”
梁姿反击:“没错,大美女穿上高跟鞋,看着都快比你高了。”
别的事清泽可以让,身高坚决不能让,“那是因为你矮,看不清楚。”
“哼,”梁姿的手指插进他的头发,“择日不如撞日,你就今天交代吧。看她的反应,你肯定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了,傻大个。”
清泽被气笑了,瞧着她,“真这么想听?”
“想听。”
清泽思忖了一阵,概括道:“简单来说,就是我希望两个人在一起可以很快乐,但是我和Olivia都不太开心,所以就分手了。”
他停顿一下,“我提的。”
“哪里不开心呢?”梁姿问。
清泽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例子,“我跟她在一起吃的第一顿饭是一家法餐,我定了两个套餐,包括甜点和酒水。她越吃越生气,最后就哭了,说她最近在减肥,我为什么还要给她点甜品和酒这些高热量的东西。”
梁姿笑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我就记住了呗,后来跟她吃饭的时候,我也尽量不点高热量的东西。”
清泽说着说着,语气可怜起来,“可是她还是跟我吵个没完,说我不关心她,总是骂我,我是来谈恋爱的,又不是来挨骂的。”
用头发蹭了蹭梁姿的脸。
梁姿:“…… ?你干什么,你还想让我给你出头啊??我只有一米六,做不到。“
还委屈上了。
清泽笑了出来,亲了她一下,“没有这个意思。”
他接着讲:“不过,我确实有做错的地方。她情绪不稳定,有一部分原因是吃的太少了,但是我那个时候比较小,不知道这些,也没想着去帮她解决这个问题,就一门心思想分手,然后就分了。”
梁姿单手支着脑袋,又笑了两声。
清泽眉头一皱,“梁老师,怎么这么没同理心呢,这事儿其实很严重,已经算抑郁的范围了。”
她点点头,“我知道。”
她趴在清泽身上,搂着他的脖子,“清泽,我以前也这样。”
清泽一愣,拍了拍梁姿的后背,安静地等着她慢慢说。
“也是二十一二岁的时候吧,我那会儿跟着了魔一样,就想瘦到八十斤,每天吃很少的东西,做很多的运动,然后我的月经就不来了。我以为吃多一点就没事了,结果越吃越多,多到吓人的那种,可是它还是不来,我每天都很焦虑,脾气很差。
“我妈带我去医院,医生让我吃□□。我妈一直以为我是吃了激素才好的,但是我根本没吃,因为吃了也没用,我是脑子没转过弯来,我那时候既想要身体流血,又想要瘦到八十斤。”
清泽问道:“然后你就不想要八十斤了?”
梁姿摇头,“然后我真的瘦到了八十斤,结果发现没什么用,该学习还是得学,该上班还是得上,我就安心把肉长回去了,后来月经就慢慢正常了。”
梁姿收着下巴,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清泽,“你知道,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们一件什么事吗?”
清泽回答:“好好吃饭?”
“不是,”她言语认真,“这件事说明,如果我和你在二十一二岁的时候遇到,肯定不会在一起。”
清泽的眸子里满满当当都是梁姿,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过了一会儿,手脚并用地把她圈进怀里。
他覆在她耳边,声线舒缓又欣慰:“梁姿,之前我总想着,我要是早一点认识你就好了。但是,梁老师说得对,咱们幸好二十六七岁的时候才认识。”
他深深地吻住了怀里人。
后来,梁姿一个人走在人潮涌动的淮海中路上,眼前是巨幅的莫歇广告。
她想,相识于微时的两个人,最后没能在一起的话也没什么。难过的是,她和他明明以最好的姿态在最正确的时间相遇,可就是不能一起走下去。
“梁老师,”清泽如法炮制地问她,“你和你那个小男朋友是怎么分手的?”
梁姿用自己的鼻尖蹭着他的,“你不会想知道的。”
清泽不悦,“梁姿,你这是空手套白狼,我都跟你说了。”
她无情地纠正他,“白狗。”
狗就狗吧。
清泽握住梁姿的手腕,“说不说?”
“行吧,说就说。”
她在他的耳畔轻轻道出了原因。
梁姿没想到的是,清泽居然还挺开心。
他伸了个懒腰,自信又安心地说道:“那我们梁老师肯定不会对我始乱终弃。”
一个枕头又扔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昨天赶着九点发的文,没来得及写作话,今天补上~
非常感谢大家!所以,在这一章下面评论的小宝贝们我挨个发红包!截至到今天晚上十二点吧!
没赶上的宝贝们,我们下次再来哈
(如果可以,夸夸我吧,一看到夸奖我就超级有动力!)
PS:关于分手,我没写到,所以也没办法说具体的字数和章节,但是文案里其实有写他们分手的季节。
第57章 烟尾
五月下旬的一天, 清泽和Gabriel去了趟星光熠熠的戛纳,跟几位参加电影节的品牌好友吃了个饭,顺便巡了南法的两家店。
返回巴黎的夜班飞机上, 还没等起飞, 清泽略显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让Gabriel三十分钟之后叫醒他。
Gabriel坐在另一边,看了眼手表。
他在心里打了最后一遍腹稿, 轻轻拍了拍清泽的小臂, “Loch,到时间了。”
清泽缓缓睁开双眼,说了声“谢谢”。
“有什么急事吗?”他问。
“没有,”Gabriel回答, “有四封邮件比较重要, 但是不急,我已经标记好了,你可以明天早上再看。”
清泽点点头,又说了一遍:“好, 谢谢你了。”
然而, Gabriel还是杵在他旁边,没动地方。
清泽撩起眼皮看着他, “怎么了吗?”
Gabriel脸上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Loch, 我想跟你请个假。”
“好, 你去跟hr讲就好,几号到几号?”
“不是, 我不去休假, 我只是想请一个晚上的假。26号晚上在Crillon的新品发布会, 我想早一点离开,大概八点半,可以吗?”
“可以,如果比较着急的话,你不去酒店也可以。”
“也不是很着急,那天是Alice的生日,我想陪她去听个演唱会。”
Alice是Gabriel的女朋友。
清泽笑了一声,“没问题,你尽管去,是谁的演唱会?”
“一个美国的乐队,Cigarettes After S/ex,你听说过吗?”
清泽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意外的神情。
Gabriel立刻辩解道:“我没有开玩笑,真的有这个乐队,真的叫这个名字,你可以搜一下。”
清泽问道:“在哪里开?”
“就在巴黎,蒙马特那边的一个音乐厅。”
“26号晚上?只有这一天?”
“两天,还有25号,但是Alice的生日是26号。”
清泽垂下眼睫,似在思考。
Gabriel在旁边看着,心里有点犯嘀咕,只是请一个晚上的假,Loch私下这么随和的人,不至于不答应吧?
“Gabriel,帮我个忙。”清泽开口了。
“你说?”
“帮我买一下这两场音乐会的门票,每场各两张。”
Gabriel一愣神,“?你也喜欢他们的歌吗?”
清泽回答:“我还好。”
但梁姿好像挺喜欢。
看她哪天有空,他们就去听哪场。
第二天晚八点,梁姿拿着外带的披萨,清泽提着一瓶水,一起走到了客厅外面的花园。
初夏的清风微微摇晃着繁茂的墨绿枝叶,梁姿坐在椅子里喝了半杯沙沙作响的柠檬气泡水,舒服得哼了一声。
她问道:“所以你只是去戛纳吃了两顿饭吗?没去凑个热闹看个电影?”
“吃了两顿饭,去了一趟Saint-Tropez和摩纳哥,没空了。”
清泽说完,咬了一口披萨。
梁姿笑道:“今年的金棕榈给了《小偷家族》,好像很不错,等电影上映的时候咱们去看吧。”
“没问题。”
梁姿又问:“我记得你说26号晚上要去新品发布会,那25号晚上你有空吗?”
清泽点头,“有空。”
梁姿举着一角披萨,笑意盈盈地对他说:“那我请清老板去听个演唱会吧?”
清泽闻言,难以自抑地笑出声来。
他给她准备好的惊喜,一句话的工夫,没了。
他看着她,“梁老师,你买票了吗?”
“没买,那个地方我去过,还挺大的,当场买票就可以。”
“当场也不用买了,”他语气无奈,“我买完了。”
太有默契,有的时候也不行。
场馆是十九世纪末建成的,建筑内外的古典装修一直延续到今天。演唱会在场馆内部的剧场举行,楼上清净有座位,楼下站着氛围好,梁姿毫不犹豫地拉着清泽挤进了一楼的人群,距离舞台咫尺之遥。
梁姿在地上踩了踩,抬起头问清泽:“你觉不觉得这个地板像是要散架了一样?晃晃悠悠的?”
清泽试着踩了一下,“同意。”
梁姿环视一周,密密麻麻全是人,“一会儿蹦塌了怎么办?”
清泽笑道:“我给梁老师垫着。”
梁姿抱住他,“不能,恩情太大没法还。”
“没关系,”清泽拍拍她的后背,目光含着几分玩笑,“实在不行,梁老师就以身相许。”
梁姿笑了出来,没说话。
她也没有跟他说,学校前几年的博士毕业典礼就是在这个场地举办的,她上一次来,就是为了参加学姐的毕业典礼。
等到她那一年,2020年,应该还是。
灯光一熄,喧闹的人群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舞台侧边走出四个黑衣男人,是乐队的四位成员。梁姿认为他们的外表远不如他们的音乐诱人,再加上视线受阻,她干脆转过身来,扬着脑袋看清泽。
熟悉的梦幻前奏一响,梁姿配合着松弛的鼓点,亲了清泽一下。
[落日时分,我们漫步在一座异国小镇
不可思议地,这里没有别的人]
主唱缥缈轻柔的嗓音通过话筒,穿过空气,直接传进了梁姿的耳朵,和小音箱里反复播放过的音乐逐渐重合。
和身旁的许多情侣一样,她和清泽抱在一起,随着音乐轻轻晃动身体,时不时地接个吻。
他们也说不好,这场惬意浪漫是怎么演变成快乐蹦迪的。
只是从某一瞬间开始,一波又一波无从溯源的跳跃感从地面传到脚底,从舞池中心扩散到四周。
“清泽!”梁姿终于明白过来,兴奋地说道,“这个地板好像是有弹力的,蹦迪专用。”
清泽笑着点头,“确实是。”
人在多人蹦床,就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动。
梁姿和清泽十指相扣,把上个春日傍晚没尽兴的蹦蹦跳跳尽数补全。
做完一次,梁姿缩在清泽怀里,依然有轻飘飘的晃动感。
梁姿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清泽,这两个星期,我想在家里一个人写论文,在评审之前把第二章写完。”
清泽回想了一下,脑子懵了,“和你去年这个时候一样,断网闭关,找不着人?”
“嗯。”
他冲着梁姿眨巴眨巴眼睛,“跟我发个信息打个电话总可以吧?”
梁姿摇摇头。
清泽拒不退让,“可以。”
梁姿学着他的样子,用脑袋蹭了蹭他的下巴,声音又哑又娇:“清泽,我只要跟你说话,就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我不是跟你说过吗,doctor Qing长得就很让人分心。”
清泽身形一僵。
他那个聪明的脑子里本来准备了好多要说服梁姿的话,片刻之间,全忘光了。
他咽了下嗓子,把梁姿往怀里收了收,登时答应下来,“好,那我不打扰你。”
但还是不死心,“那我能给你发微信吗?就跟你简单说一下我在哪里,在做什么,你不用回。”
“好。”
可清泽还是不满意,他一想到要和他的宝贝女朋友断联两个礼拜,就觉得哪哪都难受。
他嘱咐道:“那梁博士快一点写,但是也不要熬太狠,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要是写得实
在不顺利,还是可以跟我聊聊天,我保证让梁博士开心。”
梁姿笑了出来,抬眼瞧着他,“就半个月,怎么让你说得和一年半载一样?上次我回家也没见你这么多话。”
“那能一样吗?你回家,我好歹能打个电话呢。”
梁姿暗自叹了声气,是她要坐牢写论文,怎么她还得安慰清泽啊?
她说:“写得快的话,也许一个礼拜就写完了,写完我就告诉你。”
他亲她一口,“嗯。”
两人都没再出声。
过了半晌,梁姿轻声问道:“咱们现在放一首事后烟的歌好不好?应景。”
清泽反问:“你是不是还想再点一根?”
“是有点想,”她笑道,“我去外面抽,抽完再回来。”
“没事,你拿上来吧,把露台的门打开就行。”
“也行。”
梁姿欢快地跳下了床。
她放了一首《Heavenly》,从地上捡起黑色的吊带睡裙,边走边套上,下楼去拿烟。
回来之后,梁姿将卧室的整面玻璃窗推开,五月末的燥热拂过她的脸颊。
她倚在门口,双腿左右交叠,左手拿火,右手拿烟,迟迟没有点燃。
她望着床上的清泽,问道:“我是不是没有在你面前抽过烟?除了第一次?”
清泽侧躺在床上,手支着头,淡声应道:“对。”
她轻轻笑了,咔嚓一声,扳动了打火机,手里的薄荷烟亮起一抹橙红,在暖黄色的灯光里明明灭灭。
她缓缓吸进一口,又慢慢吐出一缕。
视线穿过烟雾,分毫不差地与清泽相交。
等梁姿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清泽压在了玻璃窗上。
“清泽,还有烟呢……”
“夹着。”
“不行…会烧到的…”
“不会。”
“你是不是喜欢看我抽烟?”
“是。”
梁姿没再说话,她一只手撑在玻璃上,另一只手夹着点燃的香烟,白雾摇摇晃晃,踪迹蜿蜒。
不知过了多久,她叫了他一声,“清泽。”
清泽心下了然,胳膊一捞,将梁姿拢进怀抱,“扔了吧。”
梁姿两指稍张,烟尾从指尖滑落,烟灰早已散了一地。
清泽瞥了一眼地上的烟,双唇覆在她的绯红侧脸,低声耳语道:“黎黎,一根烟的时间,你都没坚持到。”
她彻底站不住,瘫在了他的怀里。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解馋
晚上九点四十, 太阳即将落山,梁姿家里光线充足,最后的余晖在窗边的白墙上留下一条细窄的粉色光带。
梁姿一个人坐在书桌前, 掰着手指数论文大纲。
她写完了四个小章节, 还有最后一小章没写。
十七八页, 按照她这些天的速度,应该还有三天就写完了。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 果断地按上了电脑屏幕, 摘下了眼镜。目光一扫,瞥到了桌边的塑料打火机。
梁姿把打火机拿起来,盯着它犹豫了一会儿,胳膊一伸, 又放了回去。
还是不抽了, 要是抽完一根,清泽那天晚上说的那些话,连带着他的模样,估计会在她的脑子里循环播放。
那她还写什么论文, 还研究什么诗意美学, 还批判什么超现实主义。
可是,心里像飘进了一根羽毛, 有点痒。
她把清泽的微信静音了,已经十天没看过他的消息了。
梁姿趴在桌子上, 下巴蹭了蹭胳膊。
好想看啊……
就剩十几页了, 看一眼也没关系的,清泽也不会发什么让她想入非非的消息。
虽然“清泽”这两个字本身就很让她胡思乱想了。
梁姿一点头, 从抽屉里把手机找出来, 手指带着某种欢欣的节奏, 点开了清泽的对话框。
一共七条消息,前三天没有发,后面一天一条,只有文字,梁姿从第一条看起。
【今天在家里加班到十二点】
【今天没加班,在家里锻炼腹肌,梁老师回来检验成果】
【今天去了个晚宴,你欠我一次接下班】
【被Adrian拉着参加了一个同学聚会,还不错,要是女朋友在就更好了】
【今天去日内瓦开会,后天回巴黎】
【梁老师,我今天在家里招人嫌了,需要安慰】
最新一条是十五分钟之前刚发来的:【回巴黎了,给你带了礼物,等梁老师出来再给你】
梁姿看着这些信息,在房间里咯咯笑出了声。
清泽可真无聊。
可真像最近流行的那个旅行青蛙,只会寄明信片回来。
她把这七条无聊至极的消息又看了两遍,关上了手机。
21:50,夕阳沉入地平线,天光逐渐黯淡下来,梁姿把家里的灯打开,嘴里哼着歌,活力满满地摇下了百叶窗。
窗外,僻静的马路旁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清泽从机场出来,紧赶慢赶地让Gabriel把车开到了梁姿家楼下。
他女朋友有个习惯,喜欢在天一擦黑的时候开灯,然后把百叶窗放下来。
清泽下了车,站在路边,仰着脖子朝楼上看。
果然,六楼的一个房间适时亮起了黄色灯光,过了几秒,外挂的深棕色百叶窗缓缓下降,隐约伴随着兹拉兹拉的声响。
是梁姿在他看不见的窗子后面摇把手。
直到百叶窗触到底,完全没了动静,清泽才笑着打开车门,心满意足地坐进了副驾驶。
“走吧。”他对Gabriel说道。
Gabriel启动车子,瞧了他几眼,怀疑地问道:“Loch,你不上去找姿吗?”
“不去了,她在写论文。”
“写论文就不能跟你见面了吗?”Gabriel戏谑道,“姿也许只是找个借口,把你甩了。”?
清泽眉头一皱,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是这样。”
“这些天,你跟她一直没见面?”
“没有。”
“也没用电话联系?”
“没有。”
准确地说,他单方面发了信息给她,但是她没回。
清泽想到这儿,觉得自己确实像被他冷酷无情的梁老师抛弃了,以一种奸诈狡猾的方式。
“反正不是!”他又铿锵有力地说了一遍。
三天之后,梁姿按照计划写完了第二章,她把论文和各种表格一起发给了导师,倒在床上一躺不起。
已经写完二百页了,再来二百页,她的博士论文就写完了。
太好了。
今天她又是全世界最快乐的人了。
梁姿翘着嘴角,打开手机给父母和王雨薇发了条微信,然后点开了清泽的四条未读消息:
【梁老师,Gabriel说我失恋了,我不会真的失恋了吧?[大哭]】
【今天买了巧克力,回来给你做慕斯】
梁姿躺在床上,被清泽逗得笑出声来。
可爱。
后面两条都是今天下午发来的:
【今天又要去Stockholm,后天晚上回巴黎,后天就十五天了,能见到梁博士吗?】
【宝贝,想你。】
在她的印象里,清泽从没在微信里打出过“宝贝”两个字,尽管他对她喊了成百上千次。
梁姿两眼弯弯,眸子里泛着柔软的亮光。
我也想你,宝贝。
想到想立刻见到你。
她退出了微信,转头查起了巴黎飞斯德哥尔摩的机票。
最早只能明天上午飞了,往返四百欧,跟平常一百来块的廉航比起来算是天价。
其实清泽后天就回来了,她只要等一个晚上就好。
如果她明天去找他,会不会耽误他工作?
而且,她刚才只是把材料交给了导师,评审的日期她还需要跟两位评审教授商定。
种种考虑表明,她不应该冲动,应该在巴黎老老实实地待着。
可手指却不听使唤,哒哒哒一通乱点。
哒,机票买完了。
不管了。
梁姿从床上一骨碌坐了起来。
反正她还没去过斯德哥尔摩,清泽要是没空陪她,她就自己在城市里闲逛,权当放松。
最重要的,她真的好想看到他,越早越好。
第二天一早,梁姿拉着小行李箱坐上慢悠悠的B线火车,咣咣当当地晃到了戴高乐。
飞机起飞前,她给登机牌拍了张照片,发送给清泽,随后说了两周以来的第一句话:【我也想你】
不知道清泽会作何反应,但愿是个惊喜。
两个半小时里,熬夜多天的梁姿根本睡不着。
她把飞机介绍册从前座的椅背里抽了出来,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
很好,没有wifi。
飞机一落地,梁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手机,可清泽只给她发了两条消息:【下飞机之后给我打电话】
第二条信息是一串地址。
看起来有点冷冰冰,不会真的生气了吧,因为她没提前告诉他?
梁姿在机场里边走边按下了通话键,心里咚咚直跳。
通了。
“Allo?”
清泽兴奋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梁老师,快点来市政厅,地址我发给你了,打车费我报销。”
梁姿的眼底不自觉染上笑意,心里的小碎石落地了。
清泽听上去简直是欢天喜地。
“好,一会儿见。”她说道。
瑞典比巴黎要冷上几分,说是六月初,温度却更像天气晴朗的早秋,微风清爽而干燥。
出租车从阿兰达机场开到斯德哥尔摩市中心,一路穿岛过桥,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平静的梅拉伦湖畔矗立着一座庞大的红砖建筑,梁姿望了一眼市政厅的绿顶高塔,沿着路边的标识向内院走去,行李箱的轮子与凹凸不平的石砖路摩擦,发出骨碌骨碌的噪音。
在清泽的耳朵里,也就比天籁好听那么一丁点。
他寻着声音迈开步子,在门廊里就把梁姿抱了个满怀,灰色的西装袖子陷进她背部的白色T恤,下巴抵在怀里人的发顶,不留一点缝隙。
梁姿被熟悉的温热和香味勒得几乎喘不过气,在清泽的衬衣领口处狠狠吸了一口。
又清又冽,过瘾。
“宝贝,我开心死了。”
“我也是。”
他们一个抬头一个低头,旁若无人地接了个吻。
然而时间紧迫,容不得他们尽情厮磨。
清泽接过梁姿的行李箱,握着她的手急匆匆往楼里走,“梁老师,你真的是到处乱跑,但是,你这次算跑对地方了。”
他见缝插针,在梁姿额头亲了一口,笑着说道:“带我们诺奖得主提前踩踩点。”
梁姿不太明白,“是要参观市政厅吗?你不工作吗?”
“上午把合同签好了,市政厅的人安排了一个观光导览,下午带我们随便逛逛,”清泽停了一下,“Pierre和Gabriel也在,你都见过,还有这边政/府的两个负责人,人也很随和,梁老师不用担心。”
梁姿也有样学样,把他的手勾到嘴边嘬了一下,“好。”
两人存完行李,赶去和其他人汇合。
一到地方,梁姿眼睁睁看着清泽像换了个人似地,脸上笑意变淡,声线里的雀跃消失得无影无踪,彬彬有礼地介绍道:“这是我女朋友,叫姿,她刚好来斯德哥尔摩玩,对诺贝尔奖晚宴很感兴趣,我就把她喊过来了。”
会装。
梁姿和他们挨个打完招呼,一行人背过身朝前走,清泽牵着梁姿,扬眉吐气地瞪了Gabriel一眼,目光无声地传递信息:我说什么来着?我女朋友是不是很爱我?
Gabriel服气地点头:是,恭喜你。
梁姿没有注意到这些眼神来往,一心跟着导游走进了空旷的大厅。
“这里就是蓝厅,每年12月10号,诺贝尔奖晚宴都会在这里举行,”讲解员看向梁姿,声音带着回响,“既然这位女士对晚宴很感兴趣,我就多说一点。晚宴有三道菜,菜单绝对保密,宴会上的餐具每年只会使用这一次,晚宴结束,我们会把餐具洗干净,锁起来,等到明年再用。”
清泽在梁姿耳边小声说道:“这个也没这么玄,我家里有一套,是别人送的,还没拆过,改天拆了让梁老师过过瘾?”
梁姿看他一眼,“这叫望梅止渴。”
讲解员在旁边继续说:“每位诺贝尔奖得主最多可以带十四位亲朋好友来参加晚宴,瑞典王室也会参加,国王和王后会在楼梯上面的平台发表演讲。”
梁姿转了转眼珠。
虽然她现在半本书都没有,但是来都来了,不考虑一下人选就不合适了。
她家亲戚多,她朋友也不少,要是真得了奖,估计还要为了选谁不选谁打个架。
头疼。
“梁老师,数人呢?”清泽在旁边问道。
梁姿笑着点头,“正在为了白日梦犯愁。”
“有我吗?”
“当然有。”暂定的有。
清泽表情寻常,音量适中,像是在和梁姿聊什么正经事:“那最好。梁老师,这个饭名额很多,我要是硬蹭也能蹭上,你要是不邀请我,我到时候就当场过来问你,为什么不把我算上。”
要挟上了。
梁姿没忍住,笑出了声,“那太好了,到时候咱们就诺贝尔晚宴相见吧,我还能多一个名额。”
回到酒店,清泽和上次一样,又把梁姿的全身吻了一遍。
梁姿躺在床上,眼眸微阖,小声问:“清泽,你为什么,这么亲啊?”
清泽俯身吻着她的小腿,一字一句道:“解馋。”
“……你真的是小狗吧?”
哪有这么解馋的。
清泽下嘴狠了起来,“把小狗扔旁边不闻不问半个月,我看你也是挺不爱惜小动物的。”
梁姿坐起来,捧着他的脸,吧唧吧唧亲了两口,“特别爱。”
她打了个哈欠,“昨天晚上刚写完论文,今天就来找你了,现在还特别困。”
还斥巨资。
清泽一看梁姿眼泪汪汪的模样,心又疼了。
他松开手里的小腿,搂着梁姿亲了几下,“梁博士写论文辛苦了,我没有别的意思。”
清泽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梁姿,咱们商量一下行不行,下次能不能别一点消息都没有啊?三天回一条好不好?”
嗓音听上去有点可怜,似乎是想告诉梁姿,他这半个月过得很不好。
梁姿算了一下,她今年就会把初稿写完,应该也没有下次了。
她点点头,“好。”
第59章 晚年
从斯德哥尔摩回来, 梁姿开始和导师约见面,导师说她需要时间读梁姿新写的这一百多页论文,让她再等等。
于是梁姿从六月初硬生生等到了七月初, 期间又写了三十多页, 但是考虑到她导的工作量, 新写的几十页她没有发送过去,打算等到九月份再说。
Dubois女士坐在办公室里, 一边看着文档一边跟梁姿讲论文。
连续夸奖了十分钟之后, 她话锋一转:“姿,有件事情你需要记在心里,你这一章对精神分析做了很多批判,你的论述可以说服我, 但是你知道, 这个学派在法国毕竟占据着重要地位,答辩的时候评审很有可能会就此提出问题,所以这一部分你一定要好好准备。”
梁姿点头表示同意,“我明白, 这一章的思路我会再顺一遍的。”
Dubois也点了点头, 用棕色的眼睛看着她,“我这边没有什么问题了, 你呢?写论文的过程还顺利吗?生活怎么样?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我讲。”
“谢谢您,都很好, ”梁姿说道, “但是我对论文的每个时间节点还不太清楚,您能不能给我讲一讲?”
Dubois拿出纸和笔, 跟梁姿一起算日子, 从计划答辩的那天往前推。
跟她自己设想的一样, 如果她打算在明年七月份答辩,那么四月份就要把定稿交给其他几位评审,她最好在今年年内就把初稿交给导师。
离开学校之后,梁姿穿着吊带和短裤,背着帆布袋,步履闲散地朝卢森堡公园的方向走。
她不打算坐地铁,想要花上半小时走路回家,再多看几眼盛夏时分的巴黎。
公园里绿意盎然,阳光透过树叶在白色沙地上投出斑驳的影子,两三个小孩在树下玩笑打闹,斜前方的墨绿长椅上坐着一对叽叽喳喳的美国情侣,说下午要参观圣母院,顺便去一趟旁边的莎士比亚书店。
似乎每个人都因为一天十六小时的悠长白昼而欢欣愉悦。
可梁姿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明年七月份。
那就是她要离开巴黎的时候了。
那就是她要和清泽分别的时候了。
她拿出手机,给清泽发了一条消息:【今天一起吃晚饭吗?我想吃我家楼下的那家法餐】
清泽很快给她回了消息:【好,我七点半可以到】
7月15号这天下午,王雨薇和任平安准备了啤酒零食冰淇淋,邀请了七八个好友在家里一起看世界杯决赛。
比赛开始之前,王雨薇煞有介事地拿出小纸条,让每个人写下可能会赢的队伍,猜错的人做运动,女生五十个卷腹,男生五十个俯卧撑。
梁姿和清泽把纸条一叠,前后扔进了王雨薇的棒球帽里。
“梁老师,你写的哪队?”清泽问道。
“克罗地亚。”
梁姿上次看过了克罗地亚的一些旅游攻略,很喜欢这个巴尔干小国。而且,安凝这会儿正在那里旅游,如果克罗地亚能夺冠的话,她一定会获得很特别的旅行体验。
至于法国,她昨晚刚和清泽在他家阳台上看了漂亮的国庆烟花,赢不赢的,随便。
梁姿问:“你呢?”
清泽笑道:“我觉得法国能赢,但我也写的克罗地亚。”
“为什么?”
清泽下巴一抬,凑在她耳边说道:“给梁老师做几个俯卧撑。”
梁姿眉头一皱,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气冲冲地质问道:“上次玩那个一二三四五六七的游戏,你是不是故意输给我的??”
清泽听完,笑得肩都在抖,但因为旁边还有别的朋友,他不想吵到他们,只能尽量压低笑声。
“梁姿,一年多了,还惦记着这点事儿呢,”他滴酒未沾,眼睛已经笑得像喝醉的桃花,“都数到二三百了,我能是故意输的吗?”
他这女朋友,也太好玩儿了。
梁姿发出一声轻哼,“我看也不是,你就是打不过我。”
“对,我打不过你。”
清泽的目光灵活地在沙发上扫过一圈,趁着大家都在全神贯注地看电视,他薅起梁姿的手飞快地亲了一下,“打不过就加入。”
任平安坐在清泽旁边,眼睛瞅着比赛,心里无语至极。
他是真的服气,这俩人刚在一起的时候你侬我侬也就算了,都快一年了,怎么还成天黏黏糊糊的。
而且还把他当瞎子!
任平安握住王雨薇的手,神经兮兮地对她说道:“宝宝,我亲亲你的手背。”
王雨薇扭过头,从上到下把他打量了一番,语气狐疑,“你没事吧?克罗地亚踢了个乌龙球,把你脑子踢坏了?”
另一边,清泽得意洋洋地“啧”了一声。
任平安:“……”
靠,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九十分钟的比赛结束,法国队以4:2的成绩夺得了世界杯冠军,素不相识的邻居们集体发疯,一扇扇窗里不断涌出欢呼和尖叫,分贝一浪高过一浪,隔音本来就差的奥斯曼老房子几乎震了两震。
梁姿和清泽被欢乐的气氛感染,下意识地笑了出来。
“法国人要连着过两天国庆节了。”
“宝贝,你要做卷腹了。”
任平安身为克罗地亚的铁杆球迷,瘫在沙发里发出了一声哀嚎,忿恨地说道:“下次世界杯,法国队肯定一轮游,哼!”
王雨薇踢他一脚,“下次就下次,反正这次赢了,我天,格列兹曼好帅啊!!姆巴佩也不错,弟弟才十九岁,有前途!”
王雨薇手舞足蹈地把纸条一一打开,数来数去,需要接受惩罚的只有三个人。
她看着排排坐的任平安、清泽、梁姿,嘴巴一咧,“老几位,来吧。”
梁姿愿赌服输,第一个站了起来,“我先吧。”
她很少做卷腹,做到四十个的时候,隐约体会到了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她不懂,人类为什么要创造这种东西来折磨自己,难道真的没其他事情可做了吗?
梁姿平躺在地板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两腿屈起,把自己累笑了。
她气喘吁吁地感叹:“这是不是人做的啊……”
清泽蹲在她旁边,低下脑袋看着她笑。他拍了拍地板,鼓励道:“梁老师,还有十个,加油。”
此情此景,让人不禁产生某种联想。
一个女生扑哧一笑,跟身边的王雨薇窃窃私语:“你看他俩这样,像不像梁老师在生孩子,清泽在旁边鼓励?”
“哈哈哈哈哈哈,”这句话在王雨薇耳朵里过于离谱,所以笑声更大,“确实很像,但是她要是能——”
她看了眼地上的清泽,突然敛了嗓子,小声回道:“她要是能答应生孩子就怪了。”
——
整个夏天,梁姿和许多法国人一样,过得懒散又快乐。
她和清泽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和爱意,他们随着傍晚的热潮在二十二度的房间里相爱,睡过一觉醒来,窗外光亮依旧,还是白天。
他们饥肠辘辘地跑到厨房里觅食,拌沙拉,煮泡面,蒸米饭,炒西红柿鸡蛋,饱餐一顿之后又躲进放映室看电影,在躺椅上稀里糊涂地睡过去,再睡眼惺忪地醒过来。
法罗群岛的最后一晚,梁姿和清泽在托尔沙文港一座避世的红色小屋里听海。
他们开了一盏昏黄的古董台灯,坐在客厅沙发里喝茶聊天、畅想晚年,方圆一公里之内没有第二间房子。
两人从没经历过这么静谧的夜,仿佛世界上只有悬崖下的海浪和不时飘落的雨滴,还有他们一双人。
清泽给梁姿揉着徒步过后的酸软小腿,说道:“我在这儿买块地吧,等咱俩以后退休了,夏天的时候就来这里住一两个月,好不好?”
梁姿听他说着很远很远的以后,捧着茶杯点点头,“可以,这里好安静,我喜欢。”
“那咱们需要多少房间?”
她认真回答:“想要一间图书馆,四面墙都摆满了书,房间很高,需要爬梯子去够。”
“没问题,卧室要几间?”
“你一间我一间?”
清泽笑了一声,“可以,就两间,不让别人来,尤其不能让小孩来,清净。”
梁姿借着灯光,一声不响地望着清泽。
晦暗光影让他的脸部轮廓变得立体而柔和,嘴边勾着一弯浅笑,手掌尽职尽责地给她的小腿按摩。
她也笑了一声,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热红茶。
清泽接着说道:“图书馆里放两张很大的办公桌,你一张我一张,你看你的文学,我看我的数学,互不影响。”
“好。”
“证明想不明白的时候,我就拉着你出门看海喂海鸥。”
“好。”
“再想不明白,咱俩就去厨房做饭。”
“好。”
“要是还想不明白,我就拉着你做/爱,反正这里没人,梁老师想怎么叫怎么叫。”
“……你那会儿都退休了,还想着做/爱呢。”
“退休怎么了,老年人也有性/需求。”
卧室漆黑而寂静,梁姿被清泽从背后拢着,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她刚才到底是怎么忍住不哭的。
大概是因为,清泽描述的那段生活带给她的快乐要比悲伤多得多。
她握了握清泽放在她腰间的、与她十指相扣的手,悄声叫他:“清泽。”
清泽没有回应,应该是睡着了。
他今天开了一天的车,又在山上走了七八个小时,一定很累。
梁姿松开他的手,轻手轻脚地转过身去,在黑暗里凭着感觉找到了他的耳朵,轻轻说道:
“我爱你。”
清泽或许是在做梦,又或许是真的听见了这句呓语一般的告白,身体分毫未动,鼻尖里却发出了一声“嗯”。
啪嗒。
梁姿的一颗眼泪瞬间滑过眼角,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
第60章 无情
夏天的巴黎向来静悄悄, 一进八月,除了热门旅游街区,全城的商店餐厅闭门谢客, 公司员工齐齐休假, 不管是跑到深山幽谷还是热辣海边, 总之要离巴黎远远的。
再过三天,梁姿也要回家了。
这天下午, 她趁着清泽在楼下游泳, 套了件白T恤,坐在沙发上跟梁母视了个频。
她从没当过清泽的面跟父母打电话,更没在他家里打过电话,但是巴黎最近异常炎热, 气温连续三四天都在三十五度以上, 有空调不吹是傻子。
眼尖的梁小凤女士瞅了一眼陌生的屏幕背景,问道:“黎黎,这是在哪呢?”
梁姿讲出提前准备好的说辞:“这几天太热了,我和王雨薇他们几个人一起租了个带空调的民宿。”
“哦, 那现在就你一个人啊?”
“对, 他们都睡午觉呢。”
梁母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过两天就回家了,想吃什么提前说, 让你爸给你做。”
梁姿:“吃烧烤, 喝啤酒。”
一提起吃饭,梁姿想起了姥姥, “我给姥姥买了护肤品, 要不要再来支口红啊?我看她挺爱美。”
梁母笑了, “都八十了,买什么口红。”
“我就是觉得给姥姥带的东西有点少。”她都八个月没回去了,上次走得匆忙,也没跟姥姥好好说个再见。
梁母笑道:“你姥姥最想让你带什么回家,你不知道啊?她昨天还跟我念叨呢,说黎黎快二十八了,不小了,得赶紧找对象。”
梁姿:“哦。”
“你别不当回事,你姥姥说的可是真话,她说她要是现在走了,就放心不下一件事,就是她小外孙女儿这个对象——”
“哎呀你说什么呢,”梁姿打断她,“我姥姥身体好着呢。”
老太太现在还一天抽两根烟,特别有精神,梁姿一直觉得她隔代遗传,随了她姥姥。
“行行行我不瞎说,我就是想告诉你,有合适的就谈着,看到好的就得先占上,好男人都不流通。”
梁姿又“哦”了一声。
流不流通,关她什么事。
“诶,你表姐不是让你帮她买个包吗?买了吗?”
“还没呢,明天凉快,明天去。”
梁姿挂掉电话,没过三分钟,清泽就顺着楼梯走上来了,他刚洗过澡,整个人干净清爽,黑发蓬松有光泽,空气里也染上了他沐浴液的薄荷香。
清泽一下坐到梁姿身边,把胳膊举到她眼前,晃了晃上臂,“梁老师,摸摸。”
献宝似的。
梁姿手指在清泽的皮肤上戳了两下,男人的手臂肌肉硬梆梆的,线条清晰又漂亮。
好性感。
“练得不错吧?”他问道。
梁姿吻了吻他的下巴,诚实地说道:“很好,很喜欢。”
清泽开心了,胳膊搂着梁姿,短发贴着她的头皮蹭来蹭去,两人的发丝不着痕迹地交叉在一起。
梁姿被他逗笑了,“大热天的,你要发电呀?”
清泽唇角一弯,伸手给她顺着头发,说道:“宝贝,跟你说两件事?”
“说。”
“莫歇九月中旬在上海有个活动,我会去参加,咱们到时候在上海见一面?然后一起飞回来?”
梁姿考虑了一下,去上海的话,她应付爸妈的理由有很多。
她答应下来,“可以。”
“好,”清泽笑着亲了她一口,“第二件事,我有两个朋友,叫郑述和Emily,都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之前跟你说过一次。”
他望着梁姿的双眸,温声询问道:“他们十月份在伦敦举办婚礼,我们一起去参加好不好?”
梁姿数了数日子,参加朋友婚礼倒是可以,但是——
她抬头看向清泽,“我这次在国内只待一个月不到,只能等九月份回了巴黎才能办英签,来得及吗?”
清泽点头,“来得及,我帮你。”
她也蹭蹭他,“好,那就一起去。”
“嗯。”
清泽的笑意顺着眼角在他脸上漾开,高兴得像个五岁小孩,指尖捏着一根又直又弯的头发,不知不觉在自己的食指上绕了八圈。
第二天,梁姿准备好表姐发给她的包包照片,去了康鹏街的香奈儿总店。
刚刚上午十一点,店前已经排了十几个人,梁姿百无聊赖地站在墙边看手机,听见背后传来一道客气的女声:“Excuse me ?”
熟悉,但想不起来是谁。
她回头看去,目光微微上移,对上一双绿莹莹的眼眸。
Olivia。
梁姿心道,看来“小女朋友”四个字不能乱讲,讲多了是会把真人召唤出来的。
她用英语打了个招呼:“你好。”
Olivia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向她确认道:“你是Loch的女朋友,对吗?”
“对,我是,我叫姿。”
“也许在酒店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叫Olivia。”
见梁姿没有意向展开对话,Olivia问:“Loch是不是一个很棒的男朋友,无可挑剔?”
梁姿礼貌地笑了一声,内心却在嗷嗷叫。
救命。
和男朋友的前女友聊男朋友,和这件事比起来,她宁愿去做一百个卷腹。
她硬着头皮敷衍:“是,他很好。”
可Olivia却像打开了话匣子,“我也这么认为,他爱一个人的时候,她怎样他都喜欢,他有能力让你以为,你是全世界最快乐最幸运的女孩。”
她陷入了回忆之中,眼底浮现几分迷茫,“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吃饭,因为食物的卡路里太高,我跟他发了脾气。可是他真的好可爱,似乎一点也不介意,第二天一大早就拉着我去健身房,陪我锻炼了一个小时。
“还有一次,那天我们刚刚考完期末考试出来,全身都被香槟喷得湿淋淋的,我只是跟他说了一句,如果今晚在威尼斯就好了,然后他真的带着我飞到了威尼斯,飞行的两个小时里安排好了一切。”
梁姿不想插嘴,只点点头当作回应。
“可是,oops,他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他的爱像一张没有额度的信用卡,可突然有一天,他说额度封顶了,连带着把卡也折断了,没有一丁点预兆。”
Olivia从记忆中抽身,职业微笑依然挂在嘴边,“Loch是我见过的最温柔、最无情的人。”
梁姿跟着缓缓前进的队伍向前走了几步,用余光点了点前面的人头。
再等个十分钟应该就可以进去了,万幸。
她嘴上问道:“是吗?”
Olivia像听到一则好笑的笑话,笑出了声音,她问梁姿:“你见到他那天对我说话的样子了吗?”
梁姿又点了点头。
见到了。
随和而客气,礼貌而疏离,就像清泽对待每一个人那样,不管是陌生还是熟悉,有利益往来还是毫无关系,只要不是他最亲近的那些人,都一样。
Olivia的视线对准梁姿的眼睛,放缓语速,吐字清晰,像警告,又像预言:
“不管你信不信,有一天,Loch也会这么对你。”
梁姿回头瞟了一眼,快排到她了,她还是出个声吧。
她看向Olivia,不疾不徐地说道:“我经常会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快乐最幸运的人,但很大程度上不是因为得到了清泽的爱。你和清泽的关系是独一无二的,我没有参与,所以也没有资格评价这段关系里的你和他。”
她停顿一下,“就像我和他的关系一样。”
梁姿也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终于轮到我们了,很高兴认识你,Olivia,bon shopping。”
购物愉快。
她转身进店,结束了这场毫无必要的对话。
她和Olivia不一样,二十岁的清泽和二十八岁的清泽也不一样。
这两段恋爱,毫无可比之处。
只有一句话,梁姿完全同意。
总有一天,清泽也会这么对她。
因为清泽会永远捧着一颗赤子之心对待他的爱人。
当他开始一段亲密关系的时候,他一定早就妥善处理好了上一段关系,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一分一毫的可能都留不下。
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
——
梁姿自从回了家,彻底把论文抛在九霄云外,电脑一次也没打开过,每天放在书桌上接灰,再被她妈要求着,每两天擦一遍上面的灰。
值得庆幸的是,她上次的不告而别似乎颇见成效,回家一个多礼拜了,梁小凤女士没有流露出一点要给她安排相亲的意思,最多就是嘴上提几句。
炎炎夏日,梁姿躺在卧室的床上吹冷气,她实在闲得无聊,在微信联系人里翻了一圈,最后给赵合合发了条消息:【合合,我回青岛了,你这个月一直在北京吗】
她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半,赵律应该正在律所大杀四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她。
她把手机扔在一边,抱着枕头又闻了闻。
也许是开着空调的缘故,香味似乎更冷了。
凉快。
梁母见不得二十七岁的闺女大白天什么也不干,她走到卧室门口,说道:“你怎么也不学个习呢,天天就在床上躺着,能躺出博士学位来吗?”
梁姿不服气地应着:“那你等明年,看我给你躺一个出来。”
梁母笑了一声,状似随意地开口:“黎黎,妈妈问你点事儿。”?
梁姿一听,心里不禁有点发毛,梁小凤女士每次出大招都是用这句话开场。
她抱着枕头打了个滚,“那你问吧。”
“你起来,咱俩去客厅。”
这么正式。
梁姿更慌了,磨磨蹭蹭地爬起来,坐进了沙发里。
梁母神色柔和,“黎黎,你真没遇见合适的男生?”
梁姿摇头,“没有。”
梁母把语气放软再放软,试探地问她:“黎黎,你跟妈妈说实话,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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