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函数
第二天晚上, 清泽在洲际酒店参加晚宴,隔着一个街角,梁姿坐在和平咖啡馆里喝茶看书, 等着他下班。
9 :55, 距离清泽跟她说好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她买完单, 离开了咖啡馆。
大街上圣诞气氛浓厚,马路中央挂起了彩灯, 大大小小的商铺橱窗里也摆上了冬青和五颜六色的小灯泡。
梁姿呵着白色哈气, 一路走到了酒店门前。她出神地望着大堂里的那棵缤纷圣诞树,忽然想起一件事——已经十二月了,可她还是没有收到会议论文被接收的邮件。
这只能说明,她那篇论文提议被不声不响地拒绝了。
梁姿眼神一黯, 视线放低, 正好看到清泽从大门口走出来,身旁还有一对衣着低调的老年夫妇。他和两位老人有说有笑,态度从容有礼。Gabriel跟在后面,手里握着车钥匙。
清泽一早就看到梁姿了, 跟客户分别后, 他打发Gabriel去停车场开车,自己三步并作两步地迈到梁姿面前, 在她沁凉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没有等很久吧?”他问道。
梁姿摇头,“也就一分钟。”
“那就好。”
清泽一把将梁姿抱住, 下巴磨了磨她的头发, 可怜兮兮地说道:“宝贝,可终于下班了, 真累, 真无聊。”
“……”梁姿回抱住他, “你刚才跟爷爷奶奶装呢?”
清泽又蹭了蹭她的头发,语气不改,“爷爷奶奶今年消费了七百万瑞郎,不装说不过去。”
“……哦。”
梁姿抬起头,也可怜巴巴地对他说:“清泽,我的论文被拒绝了。”
清泽脸上的玩笑当即收敛,低下头认真询问:“是收到了拒信,还是什么都没收到?”
她闷声说道:“什么都没收到。”
“别难过,黎黎,会议有的是,”清泽把梁姿裹进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这是我们梁博士第一次给会议投稿,被拒太正常了,我第一次好像也没过。”
“我知道,”梁姿顿了顿,“可是我昨天才把翻译做好,只快乐了一天……”
“要等梁博士完全从这件事上恢复过来,我估计只能等你发出文章的那天了,但是,”清泽的声音从她上方落下来,“一会儿回家以后我可以陪梁博士玩,想玩什么玩什么,玩到你暂时开心为止,好吗?”
梁姿笑了一声,“好。”
然而,还没摸到清泽的家门,梁姿就被一通意外来电叫回自己家了。
家门口等着一位哭哭啼啼的贵客——王雨薇。
王雨薇和任平安就像大多数情侣,感情好的时候蜜里调油,吵架的时候可以冷战一个礼拜。
他俩之前合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王雨薇被任平安气到无以复加的时候也来梁姿这里住过一两次。
将近凌晨了,王雨薇刚刚大哭了一场,现在穿着睡衣,坐在梁姿的床上哭得一抽一抽,她咬牙切齿地把手里的纸巾团成一团,扔到床下。
梁姿安静地坐在旁边,手里拿着纸巾盒,及时给她递纸。
听到耳边的抽泣声有所减弱,梁姿小声问道:“这次是因为什么事?”
从进家到现在已经一个小时了,王雨薇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王雨薇的眼里顿时又蓄满了泪水,但好歹能张嘴说话了。她絮絮叨叨翻来覆去地说了半个小时,梁姿差不多听出了来龙去脉。
吵架的导火索是,王雨薇的手机又被偷了。
这是她在巴黎丢的第三个手机了,要么在地铁闸机口被偷,要么在地铁关门的那一刻被抢,回回都是最新款。
“我刚买的X,用了还不到两个月,我丢了我不心疼的吗?可是侬晓得任平安说什么啦,他说我太不小心了??他不去怪小偷,还来说我不小心??哦呦,我这是手机丢了,我要是被强/奸了,他是不是也要怪我穿太少了伐??”
王雨薇是上海人,也许因为在北京读的大学,平时说话听不出口音,但一生起气来就语速飙升,上海小姑娘的口音也出来了。
梁姿知道王雨薇不需要她说话,所以只是一声不响地听着。
“我晚上进家门的时候也是的,一句安慰都没有的,他是不是脑子瓦特啦?我手机没了,一没花他的钱,二也没让他再买一个,他摆什么脸给我看呀?跟他说了几句之后他还凶我,特别凶的那种!”
梁姿点头,表示她在听。
王雨薇得到了唯一听众的鼓励,又开始数落任平安其他的地方:
“平常也是,让他去超市买东西,总要忘买一两样,一两次嘛也就算了,十次里有七次都忘记买。那他想模型的时候怎么不忘写个参数进去的伐?他不就是觉得我没有他工作重要吗?”
哇哩哇啦半小时之后,王雨薇总结陈词性地问梁姿:“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啊?!”
梁姿点头,“是。”
但她只好奇一件事,“王女士,你家现在有两个卧室了,房子也是你俩一起买的,怎么跑出来的还是你呢?”
王雨薇刚发完的火又熊熊燃烧了,“因为我只要跟他待在一个房子里就难受,我忍不了,但是他能忍,就像他能忍受把袜子和内裤一起洗一样。”
她看着梁姿,“你跟清泽吵架的时候都是谁先道歉?”
梁姿很确定她的答案并不能起到安慰作用,但仍旧实话实说:“还没吵过架。”
王雨薇通红的眼睛呆滞了一秒,“哦,也是,你们才在一起三个月。我告诉你,等你们住在一起,你就会发现,怎么有这么多鸡毛蒜皮但是又不得不吵的事,烦都烦死了。”
“那就分开住?”
“谈恋爱当然可以分开住了,结婚怎么办?早晚得住一起,早晚要面对这些糟心事。”
“结了婚也可以分开住啊。”
“分开住那还叫结婚吗?”王雨薇又把手里的纸团往地上一扔,“算了,我跟你一个不结婚的讨论这个干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王雨薇似乎想从自己的悲伤情绪里抽离出来,她抱着膝盖,对梁姿问道:“清泽知道你不想结婚吗?”
梁姿想起了清泽生日那天在餐厅跟她说的话。
她根本分辨不出来,那句结婚要求到底是不是玩笑。
因为清泽在这种事上似乎从不跟她开玩笑。
她语气平淡,“不知道吧。”
王雨薇:“那你也不打算告诉他?”
梁姿正色问道:“你觉得有必要吗?”
王雨薇想了想清泽和清泽他家,又想了想梁姿和梁姿她家,“可能,确实,没必要,谈恋爱嘛,开心最重要,真到了那天再说。”
梁姿不是这么想的。
她觉得她和清泽根本到不了谈婚论嫁的那天。
尤其是王雨薇闹完这一出,她更加这么觉得了。
睡觉前,梁姿和清泽发微信聊天。
清泽:【梁老师,什么情况?】
梁姿:【王雨薇跟任平安吵架了,现在在我这里睡觉】
清泽:【那你明天晚上能过来吗?】
梁姿:【不确定,王女士刚刚哭得很伤心】
清泽:【那明天先一起吃个午饭?晚上再说】
梁姿:【好】
第二天,出门上班之前,王雨薇面带歉意地跟梁姿说道:“梁老师,我今晚可能还要回你家睡。”
梁姿抱了抱她,“我家就是你家,王女士想住多久住多久。”
中午,梁姿和清泽在公司附近找了家法式小餐馆,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饭,她大致跟清泽讲了一下王雨薇的事。
清泽低头切着盘子里的牛排,不甚在意。
情侣吵架很正常,一两天应该也就完事了。
“那你认为他俩说的话有问题吗?”梁姿问道。
清泽却说:“梁老师,咱俩上次聊《理想国》聊了一半。”
梁姿不咸不淡地搭了他一眼。
对,确实只聊了一半,因为另一半聊到床上去了。
清泽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轻笑了一声,“梁老师觉得《理想国》里,两边讨论的是什么问题?”
梁姿明白清泽的意思了。
她答道:“我觉得,一边是,世界应该是什么样,人怎么做会好,另一边是,世界现在是什么样,人怎么做会好。”
清泽点点头,“所以,拿任平安和王雨薇的事来说,如果这个社会有能力抓到所有的小偷和强/奸犯,并且给出让受害者满意的补偿,那我觉得任平安这么说是不对的。”
梁姿看着他,“所以你觉得任平安这么说是对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清泽说道,“我认为,内容是对的,方式是错的。在一个小偷遍地走的地方,告诉一个人小心谨慎一点,这件事没有错,对吗?”
梁姿点头。
巴黎地铁的广播就是这么做的,比如1号线会用五种语言循环播放“谨防扒手”。
清泽与梁姿十指相扣,“表达方式上,作为王雨薇的男朋友,任平安可以关心她,让她小心一点。但是,他不应该去指责她,说她不够小心。”
梁姿的手指挠了挠他的手背,“那王雨薇呢?”
清泽慢条斯理地说道:“她的手机被偷了,但这件事跟她关系不大,我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可针对她发表意见的。不严谨地说,这件事有点像函数,举个最简单的例子,y=2x,x可以是任何人的手机和钱包,y可以看成失窃这件事。”
他另一只手伸出食指和中指,“但小偷是这个不变的2。”
梁姿笑了一声,吃了一根薯条。
清泽夹了夹她的手指,“那梁老师怎么想的?”
梁姿说道:“差不多,从王雨薇的角度来看,如果一个人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并且不会干扰到其他人,那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需要第二个人来评判她。从任平安的角度来看,他这么跟王雨薇说话有他的理由,但是过分。”
清泽点点头,“那梁老师今天劝劝王雨薇,让她消消气,争取让她明天回家住。”
梁姿义正言辞:“王雨薇是我的好朋友,她想住几天住几天。”
清泽理直气壮:“我也是你的好朋友。”
谁想到,王雨薇在梁姿家里,一住就是五天。
清泽一个人下班回家,洗完澡之后孤零零地躺在卧室的大床上,实在是有点熬不下去了。
还有完没完了?
第42章 气盛
周二上午, 清泽跟marketing的人开完会,利用几分钟的空当给梁姿打了个电话。
“Allo?”梁姿在那边说道。
他不抱希望地问:“她今天还住吗?”
“应该,还住。”
“……”清泽虽然不意外, 但心里的这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 噎得他难受。
他松了松衬衣领口, 跟梁姿低声商量道:“那你今天住我这儿,咱把家留给她, 行吗?”
“当然不行了, 她这么伤心,我哪能让她一个人在家里待着。”
“那行,”清泽也没多大的反应,只简短应道:“我先挂, 一会儿再聊。”
他正要打第二个电话的时候, 办公室的门响了。
是商品部的经理,约好了十一点半来给清泽做个brief,讲一讲明年第二季度的买货计划。
经理递给他一个文件夹,“Loch, 这个是我们暂定的计划, 后面还会根据需要做改动。”
“好,”清泽接过来, 在沙发上坐下,对他说道:“开始吧。”
经理坐在另一张沙发上, 按照腕表的系列, 一款一款地讲。
清泽眼睛看着文件,耳朵听着汇报, 左手习惯性地拿着笔, 在纸上圈圈画画。
二十分钟之后, 经理介绍完了,“Loch,你觉得呢?”
清泽把笔帽合上,抬起头,对经理问道:“湖畔之水系列的这三款,ebl3066,3068,3042,上个季度都卖了30块左右,现在还有一些客人在waiting list,为什么这次还订30块?”
一双眼睛盯得经理心里发慌。
经理答道:“这也是我想跟你讨论的问题,其实不止这三款,月夜系列有两款也是同样的情况。上个季度我们订了40块,但不管我们怎么催,总部就是说没货,需要等。Loch,你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和总部的沟通更有效一些?”
清泽用寻常语气问他:“如果我有的话,我是不是要亲自去找总部协调?”
经理犹豫地开口:“如果你能出面的话,肯定是很好的。”
叮铃。
清泽把签字笔不轻不重地搁在了玻璃茶几上。
他面露不悦,冷声说道:“我当然可以去跟日内瓦那边协调,我打个电话,每款都能拿来50块,美洲亚洲澳洲的订单全放在一边不管。但是,”他语气一转,“我不会一直在巴黎工作,以后也不会对欧洲区有所优待,这件事今天让我来解决,以后换了别人呢?”
经理没说话。
清泽脸色有所缓和,“订哪些款式,每款订多少数量,这些是由销售情况决定的。至于有没有货,配不配得到,这是总部需要考虑的事情,我会跟总部反映。”
他把文件夹还给经理,“有问题的地方我圈出来了,你改完之后发一份电子版给我,我再详细地看一下。下周一起开个会,时间你找Gabriel去定。”
经理离开清泽办公室的那一瞬间,长舒了一口气。
他跟迎面走来的Gabriel打了个招呼,小声问道:“Loch是怎么了?这两天似乎脾气不太好,但又不是生气,他的状态好奇怪。”
Gabriel笑了一声,“不管怎么说,Loch他是年轻人。”
经理理解的意思是,到底是年轻人,情绪不稳定。
而Gabriel实际想要表达的意思是,Loch年轻气盛,接连几天求偶失败,性/欲受挫,有力没处使。
此时此刻,年轻气盛的Loch坐在沙发里,拨通了任平安的电话。
任平安听上去有些心虚,“Loch…?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清泽淡淡反问:“我为什么给你打电话,你不知道吗?”
他直截了当:“去给你女朋友道歉。”
任平安:“……不去。”
“为什么不去?”
“我没做错,我为什么要去道歉?梁姿是不是跟你说了我俩为什么吵架?”
清泽一听,心里更烦了。
解决商品部那帮人的问题也就算了,现在他还要坐在办公室里解决任平安和他女朋友的问题。
长这么大,他还没干过这么无聊的事。
清泽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任平安说道:“你知道吗?这已经是王雨薇丢的第三个手机了,每一次都是刚买完就丢了。我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都没联系得到她,真的很担心。”
清泽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要是担心,那你就跟她说你担心,你为什么说她不小心?”
任平安忿忿不平,“清泽,你是我朋友,怎么一直帮着王雨薇说话?”
清泽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不然呢,我劝你俩分手?还是我能劝得动王雨薇跟你道歉?”
要不是因为王雨薇正住在梁姿家里,要不是因为任平安他才能和梁姿认识,丢手机的破事他才不想管。
任平安在电话那头没出声。
清泽再接再厉,“都快一个礼拜了,王雨薇肯定也不想在梁姿家里住了,你好好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你忍心让她跟梁姿挤在二十多平的房子里吗?”
任平安戳穿他,“是你不忍心吧?清老板,你可能不了解行情,梁老师那房子已经是巴黎studio里的豪宅了。”
“那也是studio。”还没他的浴室大。
清泽直接问道:“你和王雨薇一般几点下班?”
“周五的话,六点半吧。”
“那七点,我在你公司门口等你。”
“?等我干什么?”
“带着你去道歉。”
任平安听乐了,“清泽,梁姿要是劈头盖脸地骂你一通,你生气吗?”
清泽心平气和地答道:“没骂过,不生气。”
“……清老板,你这么能屈能伸呢?”
清泽觉得莫名其妙,“跟女朋友谈什么能屈能伸,又不是打仗。”连爱都做不完,还打什么仗。
任平安突然硬气起来,“就是打仗!”
清泽叹了声气,“那输又怎么了,输给女朋友不丢人。”
“……我看出来了,清泽,你是不是让梁姿管得服服帖帖的?我就说,梁老师不是一般人。”
清泽依然觉得莫名其妙,“她不管我,我也不管她,我们就是感情好。”
任平安服了,“我知道了,你俩感情好,不用单独跟我强调。”
在清泽的一番游说之后,任平安终于同意下来,今晚去梁姿家里亲自跟王雨薇道歉。
最后,他戏谑地说道:“清泽,这才五天。”
清泽懒得搭理他。
什么五天,梁姿为了给她姥姥过八十大寿,这周末就要回国,他们一个多月都见不到面。
梁姿和王雨薇坐在家里选外卖的时候,门铃响了。
清泽提前跟梁姿打过招呼了,梁姿把门打开,果然看见他和任平安站在门前。任平安抱着束花,上面摞着一个白色包装盒。
“你等一会儿,我去跟她说一声。”
她说完,把两个男的晾在了门口,回到了客厅。
王雨薇猜到站在外边的是谁了,头也不抬地滑着她多次退休又返聘的5s。
“任平安来了。”
“让他滚。”
梁姿轻声说道:“雨薇,我知道你现在已经不为手机的事生气了,你气的是他这么多天还没来找你,对不对?”
王雨薇把手机往旁边一放,没说话。
“起码给个沟通的机会?”
王雨薇还是没说话。
梁姿见她态度有所松动,循循善诱:“那我让他进来?你俩聊一聊?”
“不用。”
梁姿抓了抓头发。
什么呀,太难劝了,要不直接分了得了。
下一秒,王雨薇在她身边站了起来,“我出去吧,任平安这个狗——男——人——不配进你家。”
吐字清晰,掷地有声,门外的两个男人听得真真切切。
清泽倚着门框,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任平安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意思是,别幸灾乐祸,你早晚得有这一天。
清泽耸了耸肩,不以为意。
梁姿本来想和清泽回避一下,却被王雨薇制止。
逼仄的玄关里挤了四个人。
王雨薇爱搭不理地说道:“你要干嘛?”
任平安直奔主题: “王雨薇,我错了,我不该跟你那样说话,我向你道歉。”
王雨薇不为所动,“就没了?”
任平安节节败退:
“我不应该买东西的时候丢三落四,我以后再这样的话,每忘买一件,我就给你20欧,不是,50欧。”
“我再也不把内裤和袜子放在一起洗了。”
“睡觉的时候尽量不打呼噜。”
“未来一个月的饭我都包了,卫生我也包了,梁老师和清老板作证。”
清泽瞧着任平安诚恳的认错态度,眼里有几分诧异。
跟他打电话的时候不情不愿,结果站在女朋友面前,道歉道得比谁都积极。
还好意思说他。
清泽想,如果以后他和梁姿真的吵架了,他要是道歉的话,肯定比任平安强一点。
姿态肯定更高一点。
毕竟他的黎黎讲道理,好说话。
王雨薇还是冷着嗓子问:“再想想。”
任平安看着她,“我不该今天才来跟你道歉,但是,我其实是在等手机寄到家里。”
他把手里的盒子和鲜花一起送到王雨薇面前,“别生气了,宝宝。”
僵持了三秒。
王雨薇勉勉强强地把东西接了过来,“我告诉你任平安,我用不着你给我买手机,我已经在网上下完单了,你把这个给我退了。”
“宝宝,”任平安讪笑,“这就是你买的那个。”
清泽和梁姿没忍住,笑出了声。
王雨薇气得脸色发红,直接拿着盒子砸了一下任平安的前胸,“你还是滚吧你这个狗男人!!”
任平安笑道:“我开玩笑的,但你买的那个也到了,把你那个退了吧。”
王雨薇:“你就是欠收拾。”
“对,我欠收拾,你先把你的东西收拾了再来收拾我吧,”任平安说道,“王雨薇,梁老师现在有家室了,你别像以前那样赖在这了。”
梁姿还是那句:“想住几天住几天。”
王雨薇勾住梁姿的脖子,冲着两个男的耀武扬威了一番,才回去收拾自己的生活用品,梁姿给她帮忙。
清泽和任平安还是在门口站着。
不同于刚才的忐忑心情,任平安现在神清气爽。
他调侃道:“Loch,长这么帅,怎么在家里的地位好像不太高啊?”
清泽睨他一眼,“总比你高。”
“看咱刚才道歉了吗?”任平安拍拍清泽的肩膀,“学着点,以后用得上。”
啧,清泽暗自反驳,用得上才怪。
临走前,王雨薇提议今晚四个人一起吃饭,任平安请客,以表达她对梁姿这五天的感谢。
清泽微微一笑,温声婉拒:“改天吧。”
把王雨薇和任平安毫不客气地关在了门外。
终于清净了。
清泽转头把梁姿按进了怀里,一顿猛亲。
今天谁都别想耽误他跟他女朋友卿卿我我。
清泽的手指滑过梁姿的锁骨,眼里早已燎原,嘴上却贴心地问道:“黎黎,你饿吗,要不要吃晚饭?”
“饿,”梁姿一颗一颗地解着他的衬衣扣子,“但是,可以不吃。”
因为心里更饿。
第43章 眼泪
晚上十一点, 床上躺着两个饥肠辘辘又酒足饭饱的人。
“清泽,我有点饿。”
“我也是。”
梁姿捧上清泽的脸,“我想吃豆浆油条茶叶蛋。”
清泽亲她一口, “巴黎有卖的吗?我查一下。”
“有, 在Belleville, 咱俩明天早上去吃吧?”
“好。”
清泽支着脑袋跟梁姿聊着天,打算找一根她的头发放在手里捋一捋。
梁姿的头发偏硬, 有些微微的沙性发质, 看上去很直,只有用手指捋过一遍才能感受到其中的是非曲直。每当那些微不可见的弯曲滑过清泽指腹的时候,他都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过瘾。
他低下头,目光在床单上搜寻, 却发现了几根细长的头发。
显然, 它们不是梁姿的,更不会是他的。
清泽捏起来一根,举到梁姿眼前,怏怏地说道:“梁姿, 你看看。”
像是在控诉她这五天以来对他的冷落。
梁姿倚着靠枕, 瞄了一眼长头发,表情无奈又无辜, “不就是女人的头发吗?她只是我的朋友,我不能有女性朋友吗?虽然在一起睡了几天, 但是我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的心里只有你。”
清泽笑得肩膀发颤。
他紧紧搂着梁姿,桃花眼里充满了笑意和温柔, “话都让你说了, 我以后没有可说的了。”
梁姿摇了摇脑袋,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两人裹着被子抱在一起,笑得要死。
第二天早上7点50分,天空依旧漆黑幽暗,二十区的美丽城刚刚苏醒,随处可见的中文招牌还闪着霓虹灯,马路上的行人也多是亚洲面孔。
清泽和梁姿坐在车里,眼巴巴地等着街角的豆腐店开门。
八点,这家不起眼的小店众望所归地营业了,店里只有三四张塑料桌子,装修极为朴素,生意异常火爆,刚开门就涌进了七八位顾客。
他俩秉着来都来了的原则,买了油条,茶叶蛋,豆浆,麻球,糯米饭,豆腐脑。
梁姿给了11欧,收银阿姨找了她10欧分。
清泽拎着几个塑料袋,梁姿拿着两杯没封口的豆浆,兴高采烈地回到了车里。他们用湿巾擦完了手,迫不及待地拆起了包装,你一个我一个,分赃似的。
咔嚓。
刚炸出锅的酥脆油条一口咬下去,两人双双回魂。
再顺着吸管吸一口香浓的热豆浆。
幸福。
梁姿感叹道: “为什么油炸面团这么好吃?”
清泽把豆浆放到车前,剥起了茶叶蛋,“油烤面团你也喜欢吃。”他说的是牛角面包。
梁姿受到了启发,“咖啡也算是一种豆浆吧?”
“嗯,中法人民不约而同的饮食习惯让梁老师发现了。”
他把手里的鸡蛋剥好,用纸擦了擦,问道:“我给你放在袋子里?”
梁姿指了指自己的嘴。
清泽一只手托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拿着茶叶蛋喂她。
梁姿只咬了一口,就把茶叶蛋接了过来。
清泽笑道:“梁老师,我喂东西可没有限额。”
怎么每次就只吃一口。
梁姿还是觉得不合适,“我好歹也二十七岁了。”
“你九十七我也能喂。”
“九十七可能确实需要喂。”
清泽语气随意,“行,那说好了。”
梁姿闻言,一声不响地望着清泽。
男人把塑料袋放在自己的腿上,正垂着眼睫剥第二个茶叶蛋,指甲依旧修剪得整齐,利落的黑色短发散在前额。
模样认真又帅气。
举止温柔又贴心。
天还没亮,车里光线灰暗,清泽轮廓模糊,像是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梦。
梁姿收回视线,在心里悄悄许了两个愿。
希望清泽可以活到九十七岁。
希望他在九十七岁的时候还拥有剥鸡蛋壳的行动能力。
给谁剥都没关系。
因为跟她没关系。
“好。”她应道。
清泽听见梁姿的声音,立刻抬起了眼。
梁姿在低头喝豆浆,耳后的头发落了下来,挡住了她的侧脸。
“梁姿,”他盯着她,“你把头抬起来。”
她一动不动,“干什么?”
他叹了口气,递给她两张纸巾,“快抬起来吧,眼泪都快掉豆浆里了。”
梁姿没瞒过去,干脆吸了下鼻子,把纸巾接了过来。
清泽的手指顺势托住了她的下巴,手腕一抬,猝不及防地看见了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泪珠还挂在脸上,眼圈都红了。
清泽心里一沉,脑子一片空白,足足愣了五秒钟。
他不是没见过梁姿似哭非哭的模样,但那都是因为快乐。
这是第一次,他看见梁姿因为伤心而流眼泪,也是后来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的唯一一次。
他回过神来,有条不紊地把腿上的塑料袋放到车前,拿纸巾给他俩的手和嘴都擦干净,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梁姿坐了上去。
身体相抵,安心多了。
两个人都是。
清泽拿纸给梁姿擦了擦眼泪,吻了她一下,“黎黎,怎么了?”
梁姿哽着嗓子,“没事。”
“好,你不想说,那我先说。”
清泽的双臂把她严丝合缝地拢在怀里,开口说道:“梁姿,咱们在一起的那天,我跟你说过,我会尽力让你开心。除此之外,我没有对你做过什么正式的承诺。一方面,我认为履行承诺并不容易,随便许下一个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另一方面,从咱们的相处上来看,我觉得你好像不需要我做什么承诺。”
梁姿点头。
清泽又给她擦了擦眼泪,“但是我现在觉得,我还是应该认真跟你说一下,虽然我之前也说过。”
他捧住她的脸,对上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说道:“梁姿,咱俩这段关系,你说了算,你想在一起多久,那咱们就在一起多久,好吗?”
梁姿心里难过,但脑子还在转。
清泽的意思是,他会一直爱她,如果有一天她不想继续了,他也不会强迫她。
可是在她这里,清泽这句话等于是在说,到了那一天,说分手的那个人得是她。
梁姿讨价还价地问道:“提分手这么难的事,你为什么要让我做?”
清泽的目光黯淡了一瞬。
他笑着叹了声气,“梁姿,你怎么这么难搞。”
梁姿点了个头:没错,就是难搞。
清泽继续道:“反正,我的意思,梁老师懂了,对吗?”
她“嗯”了一声。
清泽吻了一下她的唇,“所以,我女朋友是因为这个哭的吗?”
因为想到,他们九十七岁的时候也许并不会在一起。
梁姿摇摇头,“不是,因为我舍不得跟我男朋友分开一个月。”
清泽当即问出了憋了半个多月的问题:“那这个圣诞节假期,我回国找你,好不好?”
梁姿嗓音清脆,“不好。”
清泽气得在她下巴上轻咬了一口,“梁姿,你就跟我在这儿胡说八道吧。”
——
梁姿回家半个月了。
今天是2017年的最后一天,于她来说只是一个寡淡无味的周末。
国内好友大都在北京和上海上班,她在青岛无人可约。梁姿家里更是没有跨年的习惯,明天元旦倒是会去姥姥家吃顿饭。
梁父应梁姿的要求,下午出了趟门,买了一堆火锅食材回来,顺便又拎了二斤原浆。
晚上六点半,室外黑漆漆一片,已经接近零度。
梁姿的家里是万家灯火中的平常一盏,一家三口坐在亮堂的小餐厅里,围着电磁炉暖洋洋地涮起了火锅,阳台窗户上起了一层白色哈气。
她拍了张照片,打算一会儿发给清泽。
拍完,梁姿举起了啤酒杯,“祝爸爸妈妈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梁父说道:“祝我们小博士早日学成,回来报效祖国。”
梁母说道:“争取再找个帅气的女婿,领回来让妈妈看看。”
三个人碰了个杯。
梁姿开着玩笑:“没问题,给你领个法国的回来。”
梁父梁母疯狂摇头,“那可不行,咱家这个家庭,可接受不了外国女婿。”
她喝了口啤酒,“那咱家能接受什么样的?”
一听这个话题,梁父一如既往地沉默,梁母一如既往地话多。
一个人闲着无聊的时候,梁小凤女士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畅想梁姿老公的画像,仿佛她这辈子喜欢的、梁父身上又没有的男性特质,她都得安在这个未来女婿的身上。
梁母往锅里下着菠菜,概括地说道:“各方面都说得过去的呗,学历好,人品好,工作好,家里条件别太差。”
梁姿问:“太有钱是不是也不太好?”
梁母认真分析上了,“那得看是多有钱,家里有个几千万的那种,没准还行。但是家里有好几亿的就算了,妈妈也不指望你找个这样的,这种富二代好多都是花花公子,给小女孩花点钱,专骗她们感情。这些小姑娘也是的,你和他又结不了婚,跟他耗着干什么呢?这不是白白浪费大好青春吗?
“再说了,那种家庭,就算能嫁进去也太累。梁姿,不是妈妈说你,人家豪门太太都精着呢,说话办事八面玲珑,就你啊,我看你没有那个潜质。”
梁姿点点头。
梁小凤女士跟说真事一样。
梁母继续阐述婚姻观:“我不是说了吗,跟咱家差不多的就行,父母都有正式工作,退休了也不用你们操心,男生比咱家强一点是最好的,结婚就是要低娶高嫁。”
“最好是研究生以上的学历,只有本科学历也行,但得是好学校的。”
“工作一定要稳定,没有正式编制的都不能搞。”
“最好也是青岛人,这样你以后要是生孩子的话,我们四个老人给你看,不累。”
梁姿把清泽往这些条件里套了套。
家里太有钱,工作不是正式编制,不是青岛人。
合着只有学历达标了。
四舍五入,一无是处。
作者有话说:
这周不出意外都是晚上更
第44章 愿望
“今年的跨年演唱会已经到第十三个年头了, 如果说十二是个轮回,那么我们今年应该站到一个新的起点,所以我们一定会奉献一台最好的晚会, 给现场的各位还有电视机前的你!让我们一起迎来快乐的2018!”
电视机里传来主持人兴奋昂扬的声音, 梁姿窝在沙发里无动于衷地看手机。
一旁的梁母对梁姿说道:“黎黎,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跟你相亲的那个男生,北大的律师?”
梁姿低着头, 连嘴皮子都没动, “嗯。”
梁母的表情十分惋惜,“唉,刘老师前两天跟我说,人家找到对象了, 女方是小学老师, 俩人已经在商量着结婚了。”
梁姿敷衍地应道:“那挺好的啊。”
眼睛则是盯着微信的绿色图标,来来回回地点进去退出来。
怎么清泽还没有回她的消息?
“当然好了,”梁母说道,“我问了, 这个小姑娘去年刚毕业, 才二十三,工作有了, 男朋友条件也这么好。”
清泽这时刚好发来了信息:【好好吃,我也在和家里人吃饭, 晚点回你】
梁姿心里一乐, 回了个“好”,跟梁母面无表情地说了声“哦”。
梁母见自己女儿油盐不进, 直接开口道:“黎黎, 妈妈之前有个学生, 比你高两届,现在在成都在读博,学的是医学,你要不见见?他马上放假回家。”
又来了。
梁姿头也没抬,“不见。”
“挺帅的小伙子,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梁母不依不饶,“我跟你说,他前段时间刚跟他女朋友分手,不然我哪给你找这么好的?人家可是学医的,以后挣的不比你多多了?”
“我挣的太少,配不上人家,算了吧。”
“你到底去不去?”
说破了天,梁姿也不去。
先不说她有男朋友,就算她现在单身,她也不愿意被一个陌生男人浪费时间。
晚上十一点,梁母梁父已经睡下了,家里一片漆黑寂静。
梁姿洗完澡,关上卧室的门,直接扑到床上,把脸埋在了枕头里。
枕头被喷了几滴雨中湖泊,现在的清冷后调像极了清泽身上的味道。
她用力深吸了一口。
好想他。
梁姿闻够了,拾起手机看了一眼。
她两个小时前给清泽发的消息,他现在也没回。
放在平常,梁姿一定心如止水。
但是今天不一样。
马上就是2018年了,她想在新年伊始的那一秒就听到他的声音,仿佛这是一个好兆头,预示着他们这一年的感情顺顺利利。
11:30,还是没回。
梁姿一边看书一边挠被子。
跟家里吃饭要吃这么久吗?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她知道清泽现在在北京,他圣诞节当天和家人一起回的国,因为他的妹妹清成阡在国内突然结婚了,没有婚礼,只有简单的家宴。
据清泽说,这个结婚对象家里很有钱,但是他瞧不上,因为这个男的对清成阡很差。奈何他妹妹就是喜欢,喜欢了十几年,他们一家人都束手无策。
梁姿对这些小姐公子的爱情并不感兴趣,她只在乎一件事——清泽什么时候回她微信。
11:55。
梁姿抱着被子,眼睛在黑暗里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上的时间,嘴撅得可以挂油瓶。
到底行不行了这个人?
真就是豪门公子不靠谱,一天到晚耽误她睡觉,用梁小凤女士的话说,这不是白白浪费大好青春呢吗?
让清泽也赶紧找一个富家小姐结婚算了,正好跟他妹妹作个伴。
哦,前提是有不在乎脸的富家小姐愿意要他,那么高一个人,没事就把脑袋伸过来在她下巴上蹭蹭蹭,她下巴都要被他蹭出茧了。
不谈了,明天就分手得了。
就是五分钟以后。
11:57。
手机屏幕在漆黑的卧室里自动亮了起来,上面是一条微信信息:【睡了吗?打个电话?】
这句话像根小针,梁姿一看见,气鼓鼓的腮帮子瞬间瘪了下去。她笑逐颜开地给清泽拨了电话。
通了。
梁姿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小声说道:“Allo?”
生怕把住在对面卧室的爸妈吵醒。
清泽在电话那边调笑:“梁老师,二十七了,怎么还跟早恋一样?”
梁姿说道:“对,被发现的话是要被拆散的。”
“我这么拿不出手吗?”
梁姿心想,可不就是拿不出手么。
她语气不满,“没错,三个小时都没回我微信,在我家是要被罚站的。”
清泽笑了一声,“梁老师,你从国内飞巴黎那天,一整天没回我微信,这个在你家有什么说法?”
“你那时候又不是我男朋友,我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她有理有据。
清泽实在说不过她,只能低声哄着:“黎黎,我一会儿跟你解释。”
梁姿以为他有要紧事,“那你先去忙,没关系。”
“不是。”
清泽沉默了下来。
五,四,三,二,一。
嘀嗒。
“新年快乐,梁姿。”清泽在电话那头重新开口。
梁姿轻声说道:“新年快乐,清泽。”
她想,清泽现在一定扬着嘴角,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浮动着浅浅的笑意。
她裹着被子,眼睛也像要溢出来几滴糖蜜。
好想亲亲他。
“新的一年有什么愿望吗?”梁姿问。
清泽想了几秒钟,说道:“希望明年这个时候还能跟梁老师说新年快乐。”
梁姿双眼一弯,“简单。”
“那梁老师有什么新年愿望?”
“想发文章,把博士论文的初稿写完,还想和男朋友一起出去玩。”
“前两个愿望,梁老师自己努力,没问题。第三个愿望,简单,”清泽问,“想去哪里玩?”
“让我想想。”
“想吧,去哪我都陪着,”清泽跟她解释道,“今天晚上和家里人吃饭,然后被清成阡拉着参加了一个聚会,想着零点之前赶回家,可以跟你好好打个电话。本来十一点半就能到,但是路上耽搁了一会儿,跟陈枫然说了几句话。”
陈枫然就是清泽很看不上的妹夫,清成阡的结婚对象。
梁姿问他:“你没生气吧?”
问完又觉得多余,她还没见过清泽在外面跟谁生过气,他脾气真的太好了。
清泽轻哂道:“我跟小孩生什么气。”
他接着解释:“中间没联系你,因为我手机快没电了,不想让它自动关机。”
“自动关机怎么了?”
“那我就要回家给手机充上电,等它再开机的时候我可能就错过零点了,”清泽悠悠说道,“梁老师,这事儿在咱家是不是罪不可赦那个等级的?”
梁姿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然而笑声还是溢了出来。
“是。”她说道。
两个人聊了半个多小时,梁姿听见爸妈卧室有动静,跟清泽快速说了句“晚安”,想挂断电话。
清泽却不放人,“梁姿,还忘了句话吧?”
梁姿竖着耳朵,屏气凝神地判断着门外的脚步声。
是她爸起床去了卫生间,那问题不大。
她小声说道:“爱你。”
“我也是,”清泽嗓音带笑,喊着她:“宝贝。”
“嗯?”
“想和你睡。”
梁姿耳边听着清泽吞咽喉咙的声音,脸红心跳地结束了通话。
这是半个多月以来,清泽第一次跟她说荤话。
她在对话框里写下三个字,发送了。
我也是。
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梁姿的微信里只有零星几条祝贺消息,她不由得回忆起三四年前的新年零点,祝福信息像雪花一样纷至沓来。
可她觉得自己明明还很年轻。
梁姿把祝福语挨个点开看,最新一条是赵知晓发来的:【学姐新年快乐!】
她回:【同乐】
信息全部回复完,梁姿把手机放在床头柜,脸又埋进了枕头里,蹭了蹭。?
梁姿呆住了。
她蹭什么蹭啊?
清泽可真烦人。
清泽坐在卧室的地毯上,像不认识中国字一样,对着梁姿发过来的三个字看了两分钟。
眼睛越看,身上越热。
他放下还在充电的手机,起身进了浴室。
清泽今天晚上过得无聊至极。
晚上这顿饭是清家和陈家七个人一起吃的,其中少了清成陌。
清成陌和清泽一样,也看不上清成阡这个丈夫,所以干脆留在了美国陪她的养父母过节,来都不来。
两家父母是多年好友,现在又成了亲家,自然和和气气。
清泽坐在旁边,该说话的时候就说几句,逗得一桌人哈哈直笑,不说的时候就夹几筷子菜,全然一个局外人姿态,只想着回家给手机充电。
两对父母刚刚聊完清成阡的巡演,话题又转回到了清泽身上。
陈父问道:“清泽今年多大了?我算算,哎呦,得有二十八了吧?”
清泽放下筷子,“还没到,但是快了。”
陈母:“有女朋友了吗?”
清泽笑道:“伯母打算给我介绍对象啊?”
“你这个长相,还用得着伯母给你介绍吗?身边小姑娘肯定不少吧?”陈母笑了几声,“你小的时候,我就跟你妈说过,等这孩子长大了,指不定得伤多少女孩的心呢。”
“没有,”清泽立刻说道,“我身边就一个小姑娘,是我女朋友。”
“认认真真谈的?”
“认真,”唐女士开口道,“可认真了,说要跟着人家跑,人家去哪他去哪。”
一桌人吃吃笑了出来。
陈母乐着问:“那是打算结婚了?”
“是有这个打算,”清泽嘴角一勾,小白牙一露,“但我说了不算。”
第45章 情种
陈母以为清泽这句话是说给他爸妈听的, 低声问身边的唐女士:“你俩不同意?”
唐女士哼笑一声,“我俩有什么不同意的,他说的是人家小姑娘。好几个月了, 人也领不过来, 我就看过一张照片。”
清泽反驳道:“刚在一起, 见什么家长。”
清成阡在旁边煽风点火:“哥哥,明年四月份我和Grace去巴黎演出, 正好是妈妈生日那几天, 到时候一起吃顿饭?”
清泽的目光先是淡漠地瞥一眼另一边的陈枫然,然后要笑不笑地看着自己妹妹,“可以,你把Terrence也叫上。”
清成阡的所有演出, 陈枫然可是从没来过。
陈枫然闻言, 开口道:“明年四月份我可能没有空。”
清泽笑了一声,没说话。
吃完饭,清泽打算跟爸妈一起回家,却被清成阡拉住:“哥哥, 今天这日子, 你别回家啊,要不要跟我去酒吧?”
清泽出国早, 国内没有太多朋友,国外认识的朋友里倒是有几个在北京工作, 但是年底都忙, 他也只在国内待几天,这次没打算见面。
他刚要回绝, 只听唐女士说道:“清泽, 你跟着去吧, 照顾一下阡阡,别让她喝太多。”
一听“酒吧”,做父母的还是有些不放心。
清泽应下,“那行吧。”
唐女士叮嘱道:“别总看手机,女孩子也不喜欢太黏人的男朋友。”
“?”
清泽披上黑色大衣,肩宽身长地往那一站,眨巴眨巴眼睛,“您儿子长得就不像黏人的人吧?”
唐女士打量他一番。
确实不像。
但是呢,自从清泽到了北京,一天到晚就知道跟人家发短信打电话,手机都快长手上了。
“儿子,”她拍了拍清泽的后背,“去不了青岛,着急吧?”
清泽彻底不说话了。
酒吧包间里有二十来个人,都是清成阡的高中同学,个个俊男靓女,人中龙凤。
但是在清泽眼里,都是小孩。
打过招呼以后,他独自坐在沙发边上喝酒,时不时地看一眼清成阡。
清成阡从小就成绩好,再加上长得漂亮,家里有钱,向来被朋友众星捧月,这次也依然坐在沙发正中间。
她正盯着身旁的女孩,一字一句道:“姚若蕾,我哥有女朋友了,你先放放。”
叫姚若蕾的女孩身材高挑,眉目如画,是清成阡的多年好友。
她轻轻笑了,往房间里环视一圈,说道:“这句话,你应该拿着话筒说一遍。”
清成阡知道,这屋子里的女孩,起码有一半都在明里暗里地看清泽。
她不懂了,“我哥脸上的‘生人勿近’还不够清楚吗?”
姚若蕾看着她摇头,话里有话地说道:“你是真不知道啊?越生人勿近,吸引力越大,我以为你很明白这个道理呢。”
一个帅得要命、寡言冷淡、举止礼貌的男人,只单单往那一坐,就会招惹来几层躲躲闪闪的秋波。
“好,别人我管不着,但你是我的好朋友,这话我必须告诉你,”清成阡言辞近乎冷厉,“喜欢清泽,对你没有一点好处。”
姚若蕾满不在乎地问:“为什么?”
清成阡答道:“以我对我们家的认识,我爸是个情种,我妈算半个情种,我和清成陌就不说了,一根筋的大情种,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剩下一个清泽,怎么说呢,我哥虽然脑子好,但我觉得他也有这个倾向。”
“情种的倾向?”
清成阡冷笑,“一根筋大情种的倾向。”
姚若蕾往清泽那里瞟了一眼。
男人穿着宽松的黑色薄毛衣,倚着沙发靠背,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威士忌玻璃杯,里面不知道是酒还是水。
他表情疏淡地看着喝酒玩闹的这群人,抬起了小臂,看了眼手表。
怎么看,都不像个情种。
更不像一根筋的大情种。
清泽发觉旁边坐下一个人,出于礼貌,他转过头看去,是个女孩。
“你好,我是清成阡的朋友。”
清泽回忆了一下刚才的介绍,“姚若蕾?”
姚若蕾点点头,明媚的杏眼里划过一丝惊喜。
“你是在巴黎工作吗?”
“对。”
“我是学油画的,正在考虑申请巴黎美院。”
“在哪个学校学?”
“央美。”
清泽“嗯”了一声,“很不错。”
“可以加个微信吗?”姚若蕾有些犹豫地说道,“清成阡说你跟欧洲那几个大画廊很熟。”
清泽微微一笑,抱歉地说道:“手机没电了,不好意思。”
他顿了顿,又说:“如果你有哪里需要帮忙的话,可以让清成阡告诉我。不过我和那几家画廊只能算是有交情,不一定能帮得到。”
姚若蕾笑了一下,“那先谢谢你。”
十一点十分,清泽坐在出租车副驾驶,陈枫然揽着睡着了的清成阡坐在后排。
清泽懒得跟陈枫然聊天,装都不愿意装。
陈枫然知道清泽看他不顺眼,也不想开口找话题。
一路无言。
但车里并不安静,司机师傅正开着语音,跟同行聊得火热:
“今天生意不错,差不多有五百了。”
“我这儿拉了一个从三里屯儿到西山的。”
“还行吧,哪天不堵啊。”
清泽揉了揉太阳穴。
早知道就让陈枫然坐在这儿。
车开到小区门口,陈枫然把清成阡打横抱起,准备回家。
清泽让司机师傅等他一会儿,打开了车门。
北京的隆冬夜,寒风刮得人脑袋疼。
清泽跟没事人似地踱到陈枫然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淡淡说道:“陈总,跟你说几句话。”
陈枫然看了一眼在他怀里熟睡的清成阡,“改天吧。”
清泽慢条斯理地给妹妹拢紧外套,系好围巾,戴上帽子,“我看她睡得挺好的,就现在说吧。”
陈枫然:“……我现在这样。”
挺累的。
清泽语气依旧平缓,“你抱你的,我说我的,不耽误。”
按陈枫然平常的高傲性子,现在早就掉头走了。
可他到底算是有点良知,知道自己在结婚这件事上做得不对,犹豫了片刻,还是忍气吞声地留了下来。
况且,看清泽这意思,他要是不听他说完,估计也别想走。
“你要说什么,Loch?” 陈枫然问道。
清泽比陈枫然高三四厘米,他垂眼睨着这个比他小五岁的男人,眸子里的轻怠堂而皇之。
家世显赫,一路名校,相貌出众,把他妹妹迷得神魂颠倒。
可清成阡只是想要一场婚礼,他都不愿意。
清泽的双手插进大衣口袋,左手的温热掌心里是他电量告急的手机。
他居高临下地开口,嗓音冷如霜雪:“你和清成阡感情的事跟我没关系,我单说说家里的情况。第一,我们家说白了就是开工厂的,顺便做点投资,确实不如陈总家大业大,但是让清成阡闭着眼花钱花一辈子还是没问题的。
“第二,陈总家里算是名门望族,我家祖上没名没姓,在这一点上可能算是高攀了。但是做我们这行的,最不缺的就是陈伯父这样的朋友和客户。我家要是真想高攀,陈总还得往后站站。
“第三,你俩隐婚这事儿,我们家不计较,是碍着两家父母几十年的情分,不是因为我们家不能计较。更何况,这个情分是你爸妈跟我爸妈的,我跟你家什么都没有。
“第四,这句话我就算不说,陈总应该也明白,你俩今天能这样,全靠我妹妹喜欢你。我们家能同意,只是为了让她一个人开心。”
清泽每说一句,对面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四周的温度似乎就向下降低一度。
见清泽停了下来,陈枫然说道:“说完了——”
“行了,就说这么多吧。”清泽把话打断。
他用那双淡漠眼眸瞥了瞥表情和胳膊都要绷不住的陈枫然,礼貌一笑,“我手机要冻没电了。”
转身走回出租车,打开了后门。
——
梁母今天下午突发奇想,要跟着梁姿一起去剪头发。
“你得化好了妆再去,不然人家理发师看见你灰头土脸的,都不给你好好剪。”梁母站在梳妆台前,对梁姿说道。
梁姿勉勉强强地画了个眉毛,涂了个口红。
临近年底,理发店的生意红红火火。梁姿这次约的理发师是个新来的姐姐,因此对每位顾客都格外上心。她围着梁姿绕来绕去,对着一头短发精心修剪。
梁母看了眼墙上的表,对理发师说道:“您能快点吗?我们一会儿还有事。”
理发师咔咔动着手里的剪刀,“好嘞,马上就好,您家姑娘头发多,我再给她修修发尾。”
梁姿看着镜子里的梁母,问道:“你有什么事啊?”
梁母没答。
梁父的车早早在路边停好,一上车,梁姿又问了一遍:“到底有什么事?”
梁母笑道:“没什么事,就是让她剪快点,我看她在那磨洋工呢。”
“哦,”梁姿对着后视镜照了照自己的利落短发,“我觉得这个姐姐剪得挺好的,下次还找她。”
回到家里,梁姿想要换上家居服,却被梁母制止,“黎黎,你先别换了,家里一会儿有客人要来。”
梁姿站在卧室门口,定定地望了梁母三秒。
“是你上次要让我相亲的那个男生吗?”她问道。
梁母笑了一下,“也不是相亲,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他是我之前的学生,就来家里坐坐。”
半个月过去了,梁姿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但是梁母用行动告诉她,只要是梁小凤女士想干的事,就一定能干成。
“行,”梁姿把刚摘下的围脖又系上,“那你们在家里聊吧,我去逛个街。”
话刚说完,门铃响了。
第46章 花样
梁母一把将她的围巾扯下来, 挂回了衣架,“不就是让你跟男生见个面吗?又不是让你上战场,你可摆脸子。”
在围巾离开脖子的那个瞬间, 梁姿决定好了一件事。
她面容平静地点头, “也是。”
整整一个半小时, 梁姿坐在自家客厅里,和这个学医的男生相谈甚欢。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梁姿在向他提问:
“你是临床方向的眼科吗?需要做研究吗?”
“你不考虑联培吗?”
“那你们博士毕业之后都会去哪里啊?”
梁母和梁父在餐厅里坐着, 一边听俩人聊天, 一边挤眉弄眼地对视。
梁母小声说道:“你闺女这次还挺主动的,一直跟人家说话。”
“我看这小伙子还行,看着挺机灵的,”梁父也放低音量, “但我看他没有一米八三, 最多一米八。”
“你闺女也就一米六五,配这么高的干嘛,弄个一米八八的来也不好看啊,傻大个儿么那不是。”
一直到这男生走出家门, 梁姿始终面带微笑, 落落大方,梁母在旁边看着, 脸上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
门一关,梁母立即问道:“黎黎, 怎么样?我看你和家奇挺聊得来的。”
梁姿的微笑早已消失, 她坐在单人沙发里,心平气和地看着爸妈, “来, 你们坐沙发上, 咱们聊一聊。”
父母一落座,她开口道:“今天的相亲,你们俩提前安排了,但是商量好不告诉我,对吗?”
梁母依旧面带喜色,“哎呀,黎黎,我和你爸不就是看你不乐意吗?”
梁姿看着父母,“你们知道什么是骗吗?”
梁母脸色一冷,“骗什么?我们是你爸妈,我们骗你干什么?我给你和家奇提供个机会,认识认识,不是挺好的吗?”
梁父仍然一言不发。
梁姿问道:“我用你们给我提供机会吗?”
一句话,劈里啪啦地点燃了梁小凤女士的怒火,她两眼一瞪,严词厉色道:
“你用不着我?梁姿,你这么能耐,怎么二十七了连个像样的男朋友都没有?人家小姑娘二十三就能把郭晨宇拿下,你看看你!除了死读书你还会干什么?
“成天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你以为你在法国读博了不起是吧?我告诉你梁姿,也就是我跟你爸天天哄着你,外面那些人啊,一听你读的是什么法国文学,连话都不愿意接,根本瞧不起你。你说你这个破专业,要钱没钱,要男的没男的,钱花得还比别人多,你就算读到博又有什么用啊?”
“还用不着我,你那年把自己弄得例假都不来了,要不是我带你去医院,你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样呢,”梁母近乎声嘶力竭,“没有例假你就怀不了孕,连孩子都生不了,你还算是个女人吗?!你看看哪个男的愿意娶你啊?”
“行了,”梁父在旁边打断梁母,“现在不是治好了吗,有话好好说,别把孩子吓着。”
梁母喘着粗气,“你听她说的是什么话?都是为她好,还成害她了?”
梁姿坐在她对面,一声不响地听着。
见梁母终于收声,梁姿瞧着她,平静地开口:“你明明是个婆婆,但是只生了我这一个女儿,这是你这辈子最大的矛盾。不过你不用在意,因为你没做错什么,矛盾虽然是你的,但不是你造成的。”
她又看向寡言的梁父,“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话这么少了,”她瞄了一眼梁母,“因为有人替你说。”
梁姿讲完,进了自己的卧室,把门咣当一关,锁上了。
梁母在门外一个劲儿地敲门,大发雷霆。
梁姿坐在木地板上,置若罔闻地低头看手机,手指在屏幕上不停地点。
过了一会儿,屏幕上方出现了一条短信:出票成功。
生平第一次,她毫不犹豫地花掉了五千块钱,把一周后的机票改签到了明天。
紧接着,她打开了微信,找到了Lina,发送信息:【亲爱的,最近有没有什么赚钱的机会,把我带上】
忙完一通,梁姿心里舒服一点了。
几年前,她面对争吵的时候还会吵回去,现在,她只想跑到没有争吵的地方去。
凌晨一点,一出闹剧暂时以梁姿的沉默收场,家里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梁姿抱着枕头蒙在被子里,一边闻着香水味,一边跟清泽打电话。
“你已经到巴黎了?”她悄声问。
清泽在那边说道:“是啊黎黎,我怎么又要上班了。”
明天周一,他休假回来第一天上班。
梁姿笑道:“那提前祝Loch开工愉快。”
清泽哼声,“好歹应该当面跟我说吧?”
“我怎么当面跟你说?”
听筒里传来一声男人的叹息,“宝贝,我怎么还要再等一个礼拜啊……”
梁姿把清泽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别着急。”
第二天上午,梁母回学校开会,梁父出门上班。梁姿随便捡了几件衣服扔进行李箱,毫不留恋地上了出租车。
下车之后,她站在冷风里抽了根烟,才拉着小小的行李箱走进了机场。
登机之前,她接到了梁母的电话。
梁小凤女士语调温婉,全然不似昨天的刻薄,“黎黎,我看你不在家,去哪儿玩了?妈妈昨天说话太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没往心里去。”
“怎么听着还是不太高兴啊?母女没有隔夜仇,妈妈都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
“那你去哪了?我让你爸下班买点烧烤回来,家里还有螃蟹什么的,咱们蒸几只?”
“你俩吃吧,”梁姿顿了顿,“我在机场,马上登机,回法国。”
“嘿你这孩子,怎么一声不响就去机场了呢?你怎么去的?你不是下个礼拜才走吗?你又买了一张机票?”梁母有些语无伦次。
梁姿咽了下嗓子,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现在回巴黎也不是为了跟你置气,我是为了让自己不生气。”
梁母带了哭音,“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呢?你倒是走了,妈妈怎么办呢?”
“那我不知道,我只会死读书,”梁姿的视线漫无目的地看着廊桥上贴着的银行广告,“我要登机了,这个礼拜如果没什么大事的话,你和我爸先不要联系我了。”
梁姿按下了关机键,抹了抹眼泪。
她还有地方可躲,真好。
有钱改签机票,真好。
——
凌晨,巴黎。
清泽今晚跟广告公司的人吃饭,十一点才到家。他洗完澡,又倚着床头看了半小时的书,有了困意。
睡前,他照例看了眼天气预报。
降雨概率百分之百。
他平躺在床上,指尖一圈又一圈地绕着梁姿的头发。
也许因为今天是第一天上班,他很想抱着梁姿亲一亲。可惜,床上只有他一个,他的宝贝女朋友远在中国。
黑暗里,手机屏幕亮了,梁姿给他打来了语音通话。
分开一个月,梁姿还从没在这个时候给他打过电话。
清泽唇角一弯,接通了。
“Allo?”那边的声音依旧很小。
他笑道:“今天起这么早?”国内才早上七点。
梁姿问道:“你在哪里?”
“能在哪儿,在卧室里孤零零躺着。”
清泽在手机里听到了轻微的响声,像是摩擦布料的声音。
“干什么呢?”他问。
“在床上打滚,你怎么还没睡觉?”
“正打算睡呢。”
梁姿在一楼的卧室里脱完了衣服,悄无声息地迈上了楼梯。
她拿着手机,轻声叫他:“清泽。”
“嗯?”
“你困吗?”
清泽笑了一声,“梁老师,想干什么?”
梁姿在楼梯上一级又一级地走着,嗓音轻柔,尾音带着小勾子,“我想问,你想不想试试phone s/ex?”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她才听到清泽跟她低语:“宝贝,怎么这么多花样?”
她又问了一遍,“想不想啊?”
清泽似乎咽了下喉咙,声音却依旧干涩:“想。”
梁姿踮着脚尖,终于,走到了清泽的卧室门前。
“可是我不想。”她小声说道。
清泽叹了声气,无奈地开口:“梁姿,你能不能稍微心疼一下你男朋友啊?咱俩一个月没见了,别拿这种玩笑撩我了,嗯?”
男人的喑哑嗓音同时从听筒和墙内传来。
唉,梁姿摇摇头,房子这么贵也没用,隔音水平有待提高。
她握住门把手,轻轻打开了一室漆黑,对着手机用寻常音量说道:“能。”
眼前突然亮起了微弱的黄色灯光,可耳边毫无声响。
梁姿穿着清泽上个月给她买的黑色吊带睡裙,一步一步,走进了阒无人声的卧室。
走到了熟悉的床前。
两道炽热的目光将眼里人烧得发烫。
梁姿的眼睛望向坐起来的清泽,手机举在耳畔,口齿清晰地说道:“Baise-moi.”
当她说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她已经被清泽的手掌托起来,一下摁在了墙上。
手机在最后一秒被她扔到了床上。
吻得天旋地转。
唇瓣相吮,舌尖追赶,手掌陷进脑后的头发,挤进衣衫的褶皱。
两人像是在用力证明一件事:她和他有着无比契合的身体曲线。
清泽微微喘着气,唇慢慢移到了梁姿的侧脸,舔上了那只莹润的耳垂,梁姿勾着他的脖子,不自觉地在他颈后吸了一口清冽香气。
“梁姿。”
男人灼热的气息散在她耳前,话音平淡,声线低哑:“天气预报说,今天巴黎有雨。”
他抬起头,视线自上而下地凝着她水涔涔的眸子,拇指磨着她的下唇,“所以,我是应该 /你。”
第47章 想你
梁姿确切地听到了雨滴落下的声音。
在她自己的身体里。
她眼睛望着他, 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声笑了出来。
清泽被她勾得火烧火燎,“笑什么呢?”
“没什么, ”梁姿的手指从他的身后绕到前面, 触摸着他的喉结, “想咬你。”
清泽的喉结在她的指下起伏,把覆在唇上的拇指往她嘴里送了送。
梁姿晃了下脑袋, “不是这根。”
清泽语气懒散:“还挑食是吧?”
他不紧不慢地换了只手, 把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喂到了她嘴边。
一副听之任之予取予求的模样。
然而,梁姿刚要用牙齿咬住,清泽却将手指收了回来,“等会儿再玩儿这个, 宝贝。”
他把梁姿抱到了床上。
梁姿以为清泽要做, 可他只是俯下身,一寸一寸,用柔软的嘴唇把她的全身吻了一遍,连头发都没放过。
他一边亲吻, 一边问她:“怎么提前回来了?”
她躺在床上, 无意识地慢声细语:“做完再告诉你。”
滴滴答答。
窗外真的下雨了。
没一会儿,清泽拢着梁姿, 吻了吻她泛红的眼角,揶揄道:“黎黎, 这才几分钟啊?”
梁姿把脸埋在他的颈窝, 紧缩着小腹,喃喃道出了原因:“我想你了。”
想得要命。
“哦, ”清泽怀抱温暖, 嗓音却冷淡, “原来梁老师会说这句话。”
梁姿知道清泽什么意思。
这一个月里,想他这句话,她从没跟清泽讲过,她怕他再说一次来青岛找她。
真到那个时候,她肯定会脑子一热同意下来。
所以,她压根不能给他开口的机会。
梁姿抬起头,满脸写着:
刚做完呢,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
我心情不好呢,你怎么还这么跟我说话。
她反过来嗔怪道:“你不喜欢听啊?”
清泽垂眸看着梁姿。
真的奇了怪了,怎么就这么招人疼。
算了,不说就不说吧。
他发狠地亲了她一口,“喜欢。”
梁姿这才满意,开口对他讲道:“我跟家里吵架了。”
平静得像是在说,我今天吃饭了。
清泽一听,好整以暇地点点头,“这事儿我有经验,怎么吵的?”
“我妈说我学的东西没用,读博没用。也没怎么吵,我直接改签了机票。”
清泽笑了两声,“梁老师就是梁老师。”
他胳膊用了力,把梁姿搂得更紧了一些,“这种事,梁博士需要我安慰吗?”
“不需要。”
“那为什么不开心?因为说这话的人是你妈?”
“一部分,”梁姿玩似地勾着清泽的手指,“我替她难过,因为她的女儿永远都不会成为她喜欢的样子。”
清泽很是不服气,“这都不喜欢,那阿姨喜欢什么样的?”
“反正不是我这样的。”也不是你这样的。
他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反正我喜欢。”
梁姿轻笑了一声。
有一天,你也会不喜欢的。
“虽然你比谁都清楚这个道理,但是作为男朋友,我还是要跟你说一遍,毕竟,在一条偏僻的路上走,身后多一个支持者总是好的,”清泽的手掌缓缓捋过她的后背,温声道:“梁姿,在可能的范围里,做让你开心的事。”
梁姿的指尖在他眼周来回地描,“那你呢?你为什么要做你不喜欢的事?”
清泽用清澈的目光看着她,嘴一张一合:“因为我有亿万家产要继承。”
啪。
梁姿毫不留情地拍了一下清泽的脑门。
清泽低低笑了出来。
他叹了声气,认真说道:“我没有办法,宝贝。”
当一个家里太有钱的时候,血缘关系只会把他的行动余地无限缩小。
想到这里,清泽把脑袋凑近梁姿的下巴,头发在上面蹭来蹭去。
越蹭越起劲。
“……”梁姿嫌弃地说道,“清泽,你是狗吗?”
清泽顿时停下了动作,抬眼看着她,“我怎么就成狗了?有我这样的狗吗?”
他抬了下胳膊,又抬了下腿。
梁姿回答:“有。”
?
清泽好奇心上来了,“那梁老师说说,是什么狗?”
他想着,有些大狗也挺帅的,德国牧羊犬威风又聪明,苏格兰牧羊犬站起来的时候很有气势,金毛也不错,性格温和。
梁姿揉了揉清泽柔软的短发,嘴里蹦出两个字:“比熊。”
清泽的脑海里隐隐约约浮现出一团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和他完全不搭边。
“这是什么狗?”
他问着,长臂一伸,从床头柜上把手机捞了过来,搜索“比熊”。
照片里的东西和他刚才想到的东西,确实是一种东西。
雪白小狗一只手就抱得过来,长着一颗圆脑袋,毛发蓬松,眼睛黑溜溜。
“……这不是小玩具熊吗??”清泽直接坐了起来,把手机举到梁姿眼前,像是在跟她要说法,“不是,梁姿,我哪儿像它了??我这么高??”
差点在床上站起来。
梁姿想了想,把清泽的手机拿过来,在搜索栏输入“大比熊”,递给他看。
清泽瞄了一眼,不是小玩具熊了。
是半个人那么高的大玩具熊。
他被气笑了,“这还不如小的好看呢。”
“我也觉得,”梁姿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膝盖,“你还是更像小的。”
“行,”清泽蹭地躺回梁姿身边,“我让你看看一米八八的比熊长什么样。”
说完,又把头发顶在她脖子上一通蹭,赌气一样。
梁姿胡撸着清泽的后脑勺,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头发真的很软很好摸。
真的好像一只可爱小狗,特别大的那种。
听见头顶有笑声响起,清泽不蹭了,他仰着下巴看她,黑眸里笑意流转。
他挪上来,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把梁姿拥进怀里,笑道:“比熊就比熊吧,梁老师高兴了就行。”
梁姿双眼弯弯,捧着清泽的脸,在唇上吧唧亲了一口。
“……”
梁姿这是在亲他吗?她是在亲狗吧。
“梁老师,金钱可以买来快乐,咱俩明天出去花钱吧,”他耷拉着脑袋,“我还是不太想当狗。”
梁姿笑得要喘不过气了。
清泽一个翻身,用长胳膊长腿压着梁姿,把她欺到了床头,“笑得没完没了了是吧?”
梁姿才不管那一套,她倾身向前,又吧唧亲了一口。
呵。
清泽抛出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下下周六是我生日,梁老师把那个周末留给我?”
“你生日要过两天啊?”
他垂眸盯着她,淡声说道:“怕你第二天起不来床。”?什么东西?
梁姿又要伸手拍清泽的脑门,却被男人的大掌扣住了手腕,按在了头顶,一点也动弹不得。
“黎黎,”清泽不紧不慢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梁姿没好气地回答:“下午刚到的。”
“哦,那还得倒几天时差,” 清泽骨节分明的食指探入梁姿的唇缝,“国内现在正好是白天,你本来也不用睡觉,宝贝。”
梁姿的鼻尖发出一声“哼”,“做就做。”
她张开嘴,咬住了指尖。
反正明天上班的人不是她。
——
两天以后的中午,梁姿一个人在家里晒着阳光,心境平和。她做了三分钟的思想准备,终于点开了梁母的微信对话框。
和梁姿预想的差不多,屏幕上并没有出现狂轰滥炸的消息,只有梁小凤女士转来的一万块钱。她转了两次,因为第一次转账超过了领取时限,失效了。
下面有一条文字信息:【黎黎,快收下吧,机票钱妈妈给你出】
只此一条,再无其他,对于之前的吵架只字不提。
梁姿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自己爸妈解决争吵的方法就是忽略和淡忘,仿佛时间久了,问题就可以自然而然地解决,他们又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
就像他们坚信,等他们女儿到了三十岁,一定会和一个男人组建起她自己的和睦家庭。
梁姿没有收下这笔钱,她给梁母回复道:【不用了,钱还够,我这挺好的,你们不用担心】
她放下手机,在二十多平的房子里环视了一圈。
清泽今晚要过来住,她得给他的生日礼物找个藏身之处。
梁姿把精致的木箱子从地上提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床底下。
晚上七点半,她和清泽照例挤在小厨房里吃晚饭,桌子上是清泽点的韩餐外卖。
“你今天为什么要来我这睡?”
“我都一个多月没来了。”
“……清老板还挺喜欢我这小房子的?”
清泽看着梁姿,“我女朋友的家,我当然喜欢了。”
喜欢也没用,梁姿心道,这里现在是我家,我一个人的家。
她附和道:“我也喜欢。”
清泽的视线扫过冰箱上的那只小鲸鱼,问道:“梁老师,你为什么买这个冰箱贴?喜欢鲸鱼?”
“前年,“梁姿说完,意识到现在是新的一年了,又改口道,“不是,大前年冬天,我去挪威玩,参加了一个观鲸的旅行团,想去看鲸鱼。但是那天运气不太好,我在海上吹了一天的大风,结果只远远看到了几只鲸鱼尾巴,从那以后我就一直想着它。”
清泽放下筷子,揽过她的肩膀,“挪威的哪里?Tromso?”
“对,”梁姿咕咚喝了一大口水,“那里的小鲸鱼好不给面子。”
清泽笑出了声。
行吧,那就看看小鲸鱼们这次给不给面子。
作者有话说:
大家平安夜快乐!!
第48章 开花
梁姿是在清泽生日的前两天把礼物送给他的。
这晚是个周四, 清泽家里灯火通明,一声不响。
清泽把巴塞尔展会的资料看完,关上电脑, 逃命似地离开了书房, 一边走一边喊:“梁姿——”
梁姿正躺在客厅沙发里看书, 回了句:“干什么?”
清泽迈着大步走到了客厅,往梁姿旁边一坐, 让她的脑袋枕上自己的大腿, 抓着她的手背亲了一下。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加完班了。”清泽说道。
梁姿的目光还停留在白纸黑字上,手隔着白T恤在清泽的腹肌上拍了拍,“Loch辛苦了。”
清泽低头看着她,“我想拆礼物。”
“等我把这页看完。”
又过了安静的两分钟, 梁姿抱着木箱子回来了, 跟笔记本电脑差不多大,外面被她裹上了一层蓝色包装纸。
“拆吧。”
清泽接过来,“梁老师,这还不轻呢。”
他把礼物纸撕开, 瞥见棕色木箱上的圆形标志, 笑了。
梁姿给清泽买了他常用的油画颜料,是一个荷兰的牌子。这个牌子的价格是她意料之中的离谱, 一管四十毫升的颜料最高可以卖到六十欧。
她懒得选颜色,心一狠, 买了个六百欧的油彩礼盒。
认识清泽久了, 梁姿才知道这个男的在花钱方面有多努力,尤其喜欢把钱花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幸好她是在回国之前买的, 不然她现在只能送她男朋友一个无比真诚的吻了。
清泽拨开边缘的两颗银色按扣, 翻开了箱子。
里面整整齐齐地码了三十管油彩, 五个一组,摆了两排。
他很熟悉,也很久没碰过了。
上一次画画,还是给梁姿画那张夏加尔。
清泽把梁姿抱在怀里,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谢谢宝贝。”
“嗯,客气了。” 她假模假样地应道。
他笑了一声,“为什么送我这个?”
梁姿回答:“因为想看你画画。”
在一起四个月了,她还没见过清泽拿画笔的样子。自从他搬到这个家,他那些画具就一直待在柜子里,根本没拿出来过。
“好,”他答应她,“画的主题,梁老师有想法吗?”
“没有。”
清泽垂下眼睫看着梁姿,头顶的黄色小吊灯在他眼下投射出淡淡的影子。
“那我画梁老师,好不好?”
梁姿直接地回答:“不好,不太喜欢被画进画里。”
“我也不可以?”清泽的眼神有点委屈,“我肯定把梁老师画得特别好看。”
梁姿思忖片刻,“只有我可以。”
清泽败下阵来,轻轻掐了下她的腰,“行吧,梁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换上正经的神色,又开口道:“宝贝,以后不需要给我买这么贵的礼物。”
梁姿也不想,可是,“我看了柜子,你只用这种。”
“那可以少买一些,”清泽开着玩笑,“情意到了就好,送我一个吻也行。”
“……?”
那一刻,梁姿看见自己的六百欧被风刮进了塞纳河里,顺着冰冷的河水流走了。
“清泽,你给我画一百张。”
她把他推在沙发靠背上,吻了上去。
一边亲,她一边想,就这一回了,下次再也不和阔少爷谈恋爱了,花钱都花不明白,真烦。
清泽笑着和她接吻,还不忘回她一句:“好。”
第二天,清泽一下班,拎上提前收拾好的行李,直接拉着梁姿去了机场。
还是那个专做公务机业务的机场。
从前天起,清泽就在跟她卖关子,只告诉她要出去住两晚,目的地死活也不说。
上了飞机她才知道,他们要直飞特罗姆瑟,航程三个半小时左右。
两人吃完丰盛的晚饭,清泽在一边工作,敲键盘的声音隐约传进了梁姿的耳朵。
她坐在单人座椅里,困倦地望向空空如也的窗外,昏昏欲睡。
她是真的不明白了。
明天不是清泽的生日吗?这个人怎么还反过来满足她的愿望了呢?
“清泽。”梁姿叫他。
连续敲击按键的声音戛然而止,清泽关切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怎么了?”
“没事。”
我爱你。
梁姿是被清泽喊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见到清泽笑着对她说:“黎黎,看外面。”
梁姿缓慢地转过头去,夜空不再虚无。
一束绿色的光在跳舞。
她睡意全无,难以置信地说道:“这就看到了?”
她上次可是在冰天雪地里追了它五个小时。
清泽跟梁姿挤在一张座椅里,与她十指相扣,“机长说我们运气很好,他会绕一圈,让我们看得更清楚一点。”
“好漂亮,”她夹了夹他的手指,“感觉是个好兆头。”
“我也觉得。”
叮铃铃。
早上七点,闹钟无情地响起。
梁姿和清泽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哼哼唧唧地抱做一团。
“好困啊…”
“我也是…”
“你先起。”
“我今天过生日,你先起。”
他们今天要出海观鲸,八点就要上船。
梁姿把床头灯打开,借着灯光盯着清泽。
睫毛垂下来,真的好乖。
好好看。
她轻轻揉了一下他的头发。
清泽没睁眼,沙哑地问道:“看我干什么?”
这人真的成精了。
梁姿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嗓音里带着清晨的娇气:“清泽,生日快乐。”
说完,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身后的清泽伸出胳膊,在自己右边捞啊捞,想把梁姿再拉过来抱一会。
可是什么也没捞着,除了梁姿留在床单上的体温。
他一睁眼,啧,人都走到卫生间门口了。
……早知道就说他先起了。
清泽安排了一艘白色游艇,一上船,蓝眼睛的中年船长跟清泽热情地用英语打了个招呼,顺便问候了清泽的父母,把他和梁姿送进了船舱。
客厅的巨大落地窗外一片漆黑,沙发后面的长餐桌上摆好了早餐。
梁姿一恍惚,以为自己进了一栋居民楼里的豪华公寓,还是那种三室两厅的海景房。
“船是我爸妈的,从格陵兰岛回来之后一直停在卑尔根,我就让William开过来了,”清泽拍拍她的手,大言不惭地说道:“带着梁老师一起啃老。”
梁姿笑出了声。
清泽牵着她的手,在里面走了一圈,把房间挨个介绍了一遍。
“这个是我的房间,你要是困的话,就在这儿睡。”他说道。
梁姿“哦”了一声。
她还想错了,不是三室两厅,是四室两厅,他家人多。
在餐桌后面的边柜上,梁姿看到了一张全家福,一家五口人站在甲板上,隔着一片蔚蓝大海,身后是一座五颜六色的悬崖小镇。
照片里的清泽挺拔而青涩,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站在他身旁的女人美丽而温柔。
原来清泽的桃花眼是随了妈妈。
清泽掰下一块牛角面包,喂到梁姿嘴边,说道:“这是六年前拍的,在Capri。”
梁姿把面包吃完,开口道:“你们家的人,都真好看。”
清泽一笑,“我们梁老师也好看。”
梁姿没出声。
两个人补了个觉,吃了顿饭,对着手机认了半小时的鲸鱼。
十一点了。
外面渐渐亮了起来,虽然马上又要黑了。
特罗姆瑟位于北纬六十九度,一月底这几天,上午十点日出,下午两点日落,一天白昼四小时。
船长面露喜色地冲进客厅,对站在窗边的两人喊道:“快点快点!它们来了!”
清泽和梁姿飞快地穿上了厚重的防水外套,一前一后蹬蹬跑到了甲板上。
天色阴沉,冷风刺骨,即将下雪。
黑白相间的山川在灰蒙蒙的天光里显现了形状,低矮而绵延。
世界很安静。
除了海水轻轻拍打船体的声音,梁姿什么也听不到。时不时有海鸟盘旋飞过,发出几声“欧欧”的长鸣,更显空寂。
所以,鲸鱼呢?
“在你们的左手边!有虎鲸!”William的声音适时响起。
梁姿和清泽往左边看去,不远处的灰蓝海面上齐齐浮出了十几道黑影,黑色脊背上带着一块椭圆形的白色。
几秒之后,喷出了一片雾状水柱。
“好大一群。”
梁姿想起了清泽给她发过的鲸鱼视频。
她兴高采烈地扑到了清泽怀里,扬着下巴看他。
清泽眼睛一弯,低头亲了一口。
William正一丝不苟地举着单反拍鲸群,根本没有察觉到这对小情侣在那边卿卿我我。
他眼睛瞄着镜头,对他俩衷心说道:“你们很幸运,抓住了尾巴,等到了二月份,它们就要游到非洲去啦。”
梁姿和清泽四目相对,偷偷笑了。
清泽解释道:“他就这样,眼里没有别人,只有大海。”
“叔叔挺酷。”
梁姿脑袋一歪,“我们给冰箱上的那两只鲸鱼起个名字吧?”
“好,”清泽看着他文学素养极高的女朋友,“梁博士想起什么名字?”
梁姿转了转眼珠,“蓝蓝和鲸鲸?”
“……梁老师,一,咱们今天没看见蓝鲸,二,名字是不是有点随意了?”
梁姿不同意,“我觉得很好。”
蓝蓝和鲸鲸,梁梁和清清。
梁姿说着,目光在灰蓝色的水面搜寻,船后似乎有动静。
她定睛一看,一只小虎鲸摇头摆尾地游了过来,也就隔着两三米远。
水面上支棱着一个分叉的黑色小尾巴。
“清泽你看!”她用力摇了摇清泽的胳膊,激动得像只刚会飞的小鸟。
清泽的视线往下一扫——
小鲸鱼蹭地跃出了水面,仰着脑袋,翘着尾巴,长着翅膀,定格一般在空中停留了一秒钟。
仿佛在说,我笑一个吧,你俩可看好啦。
扑通。
又落进了海里,水花四溅。
脸上袭来一阵逼人凉意。
梁姿惊呼一声:“好可爱!”
没想到,小虎鲸似乎受到了鼓舞,居然又“哗啦”“扑通”地跳了一回。
这一次,清泽也笑出声了。
鲸跃他看过不少,这么给面子爱表演的鲸鱼,他还是头一回见。
梁姿望着还在轻泛涟漪的海水,嘴角咧到了耳朵。
在世界尽头的北冰洋上,她心里的花开了。
她转过头看向清泽,食指从温暖的袖子里探出来,拂去了他通红鼻尖上的一滴浪花。
她笑容灿烂,眼里情真意切,“清泽,我答应你一个要求吧!”
又补充道:“如果我能做且愿意做的话。”
清泽听了,没什么反应,“梁老师愿意做的,那可不太多。”
他也给梁姿擦了擦脸,嘴上淡淡说道:“每次一问好不好,就是‘不好’,特别干脆的那种。”
梁姿模仿着他的语气,“还挑是吧?”
清泽笑了出来,“不挑不挑,给了就要。”
清泽一把将梁姿抱进怀中,把两人身体之间的海上寒风驱逐再驱逐,冻得要失去知觉的脸颊贴在她头顶的衣服帽子上,蹭出了沙沙的声响。
作者有话说:
冷清的家里突然热闹了起来,多了好多热情小天使,感恩!
我会努力支棱的!爱你们!!
第49章 领带
第二天上午, 两人睡到了十点半。
梁姿迷迷糊糊的,觉得后背被什么东西硌着,躺得很不舒服。她伸手一划, 抓出了一团布料。
黑色眼罩和黑色领带。
这两样东西是梁姿从家里带到特罗姆瑟的, 打算都用在清泽身上。
但是计划赶不上清泽突然强势的手腕。
昨晚, 他嘴上温柔地说着“宝贝,下次再给我用”, 手上一绕一系, 用领带绑住了她的脚踝。
梁姿气得在清泽的肩膀上留了好几个牙印,并在领带解开的那一瞬间直接踢了一下他的小腿。
清泽一边笑,一边把眼罩从被子里抽出来,戴在了自己眼前。
他倚着床前的枕头, 声带轻动, 又说出了那句话:
“Madame,je suis à votre disposition.”
女士,我任您处置。
梁姿把眼罩和领带扔在一边,翻了个身, 转到了清泽那边。
清泽也刚醒,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懒洋洋地说道:“梁老师, 早上好。”
梁姿左挪右挪,钻进了他的怀里, “早上好, 二十八岁的感觉怎么样?”
清泽浅笑着,胳膊搂住她, “以后不知道, 昨天特别好。”
两人在酒店吃了个早午餐, 赶着天光去对面的小岛坐缆车,俯瞰特罗姆瑟。
鹅毛大雪从昨天傍晚下到今天早晨,山顶积雪厚重,冷风凌厉。
梁姿和清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在湿滑的路上相互搀扶,脚步颤颤巍巍。
梁姿说道:“咱俩怎么像六七十岁的。”
清泽拢着梁姿的胳膊,眼睛看着路,“说少了吧,咱俩这样,至少八十。”
他又道:“所以说,梁老师,你不能八十才得诺贝尔奖,回来上去演讲还得让人扶着。”
梁姿笑出了声,嘴边呼出来一缕缕白气,“扶怎么了,抬也要把我抬上去。”
清泽一顿,“那还是扶吧。”
两人说说笑笑,走到了山边的透明围栏,往山下看去。
平坦的纯白城市被石墨色海湾分成了前中后三个岛屿,平缓的雪山横在岛屿尽头,地上的山尖雪和低空的烟雾云连成一片。
清泽和梁姿接了个吻。
“虽然天气不太好,但还是好美。”她说道。
他指了指肩上背着的相机包,“要不要拍照片?”
“好。”
拍完照,他们去咖啡馆买了两杯热巧克力,等再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眼下的特罗姆瑟灯光璀璨,港口的摩天轮变换着五颜六色的闪亮霓虹。
“没有日落,有点可惜,”梁姿说道,“上次来的时候,天是粉色的,雪是白色的,月亮是黄色的,凑在一起很漂亮。”
清泽却觉得挺好。
他们这一趟,看见了极光,追到了鲸鱼,要留下一点遗憾才会有下一次。
他揽过梁姿的肩膀,“没关系,咱们明年再来,到时候挑个天气好的日子看日落。”
梁姿算了算,明年冬天,他们总归是还在一起的。
“好。”她应道。
两人看够了,又按着原路颤颤巍巍地返回。梁姿一步没站稳,清泽也没拉住,俩人一起倒在了路边的雪地里,砸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
周身一股湿凉。
也许是刚才那杯热巧的含糖量太高,梁姿晕乎乎的,根本觉不出冷,甚至觉得和清泽一起躺在厚厚的积雪里很快乐,不太想起来。
显然,清泽也是这么认为的,他用戴着手套的双手捧着梁姿的脸,吻了上去。
算了,梁姿心想,人来人往就人来人往吧。
黑灯瞎火,天寒地冻,异国他乡,谁认识谁。
她抱住清泽,唇舌积极地回应起来。
一吻结束,两个人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还是从雪地里坐了起来。
梁姿看着头顶长雪的清泽,笑着问道:“现在几点了?”
清泽看了眼手表,“两点十分。”
话音一落,梁姿的后背像是被谁拉住,往后拽了一下。
把她拽出了时间之外。
所以她才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在一个小时里看完了一座城市的寻常一天。
好像在特罗姆瑟的两天里和清泽过了个白发苍苍的晚年。
梁姿的炽热呼吸散在清泽冰凉的下巴,“清泽,我有一种预感。”
“是什么?”
她望着他的澄澈眼眸,轻轻说道:“我好像会爱你很久很久,可能有一辈子那么久。”
“梁姿,”清泽也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对你来说,这是好的预感吗?”
这是好的预感吗?
当我说爱你,我说的是此时此刻的你,是未来我记忆中的你,是永远二十几岁的你。
是和我相爱的你。
是我只要一想起来,就会满心欢喜的你。
我把这样的清泽放在最柔软的心底,一直到死,会是一件好事吗?
梁姿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好,”清泽语气平静,“既然是预感,那就有不准的概率,我也有一种预感。”
他抵住她的额头,“梁姿,我会爱你很久很久,有一辈子那么久。”
这次换她问他,“对你来说,这是好的预感吗?”
清泽也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梁姿伸手,把他头发上的雪都拍下去,“好,挪威的雪听到了。”
——
整个二月的周一到周五,梁姿几乎都待在图书馆里写她的博士论文。
她想到哪写到哪,法语不会就先写中文,这段写不下去就跳到下一段写,从内容到方式都十分随意,但也算是开始了。
与此同时,她又收到了一篇论文征稿,主题刚好是超现实主义文学,截至日期是3月1号,她和导师聊过之后,打算试一试。
今年的情人节在除夕前一天,是个周三。
清泽下班之后和梁姿吃了顿晚饭,送了一束红玫瑰,外加一块梁姿之前在日内瓦选过的手表。
也是这一天,梁姿才知道,清泽的阴历生日是大年初一,他家人更喜欢给他过这个生日。
梁姿觉得很好,他跟她过一个生日,跟家里人过另一个生日,仿佛在她和他家之间存在一条明显的界限。
清泽却和她说:“年年都是跟家里人过的,二十多年了也没换过人,梁老师明年陪我去吧?”
还不忘用脑袋蹭蹭梁姿的下巴。
梁姿没有当场拒绝,只说道:“明年再说,没准还在写论文呢。”
清泽“哼”了一声,“梁姿,你知道你上次跟我说这种话是什么时候吗?”
“什么时候?”她完全想不起来。
清泽把她往自己怀里收了收,“我约你去卢浮宫,你说应该可以,不行的话再说。”
“?这都快一年了,你记这么清楚干什么?”
清泽又哼了一声。
能不清楚吗,这句“不行的话再说”让他翻来覆去担心了好几天,没事看一眼手机,生怕她突然变卦。
梁姿问他:“那我是不是答应去了?”
她的下巴传来一声闷闷不乐的“嗯”。?
梁姿把脖子移开,手在清泽的头发上一通□□,“怎么着啊Loch,我还得哄哄你是吧,二十八了。”
清泽冒出一句:“二十八怎么了,你二十七还喝旺仔牛奶呢。”
梁姿一笑,“你今天在这儿复习呢?”
清泽抬起头,“这是梁老师的绝活,我也就学了个皮毛。”
梁姿对着他眨了眨眼睛,“你去一趟衣帽间好不好?”
“干什么?”
“选一条你喜欢的领带,”她故意软着嗓子模仿他说过的话,“宝贝,下次再给我用。”
清泽笑着叹了声气。
服了。
第二天上午,梁姿站在图书馆外面,跟梁小凤女士打了一个简短的视频电话。
梁母先是看了一下梁姿身上的衣服,“对,过年就该穿红色,吉利。今天晚上去哪过年啊,还是去王雨薇家?”
“不是,订了一家中餐馆。”
“那也行,别太晚回家,不安全。”
“我知道,跟王雨薇一起回来,”梁姿说道,“那我回图书馆啦,祝你和我爸新年快乐。”
“好,也祝小美女新年快乐,这图书馆真漂亮。”
漂亮是漂亮,但是没空调,夏天能把人热晕。
梁姿挂断了电话。
自从回到法国,她和梁母说起话来一直不冷不热。她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起码她可以保持稳定的心情,这对于一个正在写博士论文的人来说至关重要。
今晚的年夜饭是王雨薇组的局,依旧是之前的几个熟人。
刚吃没一会儿,陈鸥说道:“朋友们,我要去新加坡上班了。”
一桌人震惊不已,“怎么这么突然?为什么去新加坡?”
“能因为什么,因为钱多,我去那边是global pay,工资比较高,正好也在巴黎待烦了,想换个地方待待。”
王雨薇和梁姿痛失一位吃喝玩乐的好朋友,眼前的水煮鱼都不香了。
梁姿问道:“什么时候走?”
“四月入职,下个月月底走吧,走之前我请大家吃一顿,”陈鸥冲她挤眉弄眼,“可以把你家清泽也叫上。”
“好,我问一下他。”
梁姿正听陈鸥讲面试的事情,身后响起一道男声:“学姐?”
梁姿没有意识到这声是对她喊的,直到对面的王雨薇表情微妙地示意她:“梁老师,好像有人找你,在后面站着呢。”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戒指
梁姿心跳停了一拍。
看王雨薇的脸色, 她以为清泽瞒着她从日内瓦回来了。
梁姿转过身,抬头一看,哦, 不是。
她礼貌地站了起来。
“学姐, 真的是你, ”赵知晓冲她一笑,“看背影就觉得像。”
梁姿也笑了一下, “好巧, 新年快乐。”
赵知晓的眼睛扫了一圈桌子,又看回梁姿,笑容更灿烂了,“新年快乐, 那我不打扰学姐吃饭了。”
梁姿一落座, 一桌人开始七嘴八舌地提问:
王雨薇:“你的什么学弟?”
齐铭宇:“他也太直了吧??学什么的?”
陈鸥:“梁老师,这弟弟是不是喜欢你啊?”
梁姿一一回答:“不是我的学弟,好像是学计算机的,不知道, 随便。”
任平安像慢半拍, 这会儿才突然开口道:“啊?从哪看出喜欢的?不就是打了个招呼吗??”
王雨薇冷哼一声,“因为你跟他也差不多。”
任平安无暇顾及这句嘲讽, 对梁姿说道:“梁老师,你跟清老板还好吧?”
梁姿点头, “挺好的。”
王雨薇喝了点酒, 又开始了,“你不说我们也看得出来。”
她的视线停在梁姿的脖子右侧, 一抹紫红淤血在发梢间若隐若现。
王雨薇暧昧地笑, “这个草莓不会是昨天情人节刚种上的吧?”
一桌人开始起哄, 梁姿却怀疑王雨薇在骗她,因为她早上照镜子的时候根本没注意到。
可是,清泽昨天晚上确实在她的颈后吻了很久。
一般来说,她是不会同意清泽在她脖子上留吻/痕的,但是架不住这只狐狸精一直凑在她耳朵边低声说法语,说得她七荤八素。最后不管清泽讲什么,她都是一句轻轻的“嗯”。
真是色令智昏。
“真的假的?”梁姿问。
一桌人齐齐点头,“真的。”
一向冷静的梁姿有点慌了。
被朋友看见倒没什么,这几位一个比一个有经验。
可是,上午视频的时候不会被梁小凤女士看见了吧?
梁姿转念一想,按照她妈那个行事风格,如果真看见了,肯定会大问特问,不可能还有闲情逸致欣赏图书馆。
她暗自松了口气。
旁边的陈鸥把梁姿的头发撩起来看了一眼,“啧啧,我还以为你们俩博士凑在一起看书学习谈人生理想呢,这一天天的,没少睡吧?”
梁姿把自己的头发按住,“你刚才说到跟大老板面试,然后呢?”
在大年三十的饭桌上聊她和清泽的床/事,可以但没必要。
餐厅今晚饱满,上菜速度极慢,梁姿买完单出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快十二点了。
清泽给她发了一条微信:【梁老师,吃什么好吃的呢?】
梁姿嘴角一弯,边走边低头给他发了张照片。
任平安走在梁姿后面,胳膊掺着醉醺醺的王雨薇,说道:“梁老师,我胳膊数量有限,你走路看着点啊。”
“好,”梁姿应道,“你把雨薇看好就行了。”
清泽回道:【又背着我吃好吃的】【在哪呢】
梁姿笑了一声,发送:【刚吃完,马上走到地铁站】
清泽:【那打个电话?】
梁姿按下了通话键,“Allo?”
清泽问道:“你一个人?还是和任平安王雨薇一起?”
“三个人一起走呢,你在干什么?”
“陪我爸妈看了会儿春晚的回放,”他可怜兮兮地说道,“现在一个人坐在卧室里加班呢。”
梁姿没有感情地“哦”了一声。
坐在超大的日内瓦湖景卧室里加班,真是太可怜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在家里过生日,周六上午我就回来。”
“好。”
清泽沉默了片刻,在电话里问道:“宝贝,你想不想和我戴情侣戒指?”
梁姿刚刚穿过地铁闸机,脚步顿时放缓,既为了思索,也为了等行动缓慢的王雨薇和任平安。
戒指太像某种契约了,她有些抗拒。
很抗拒。
梁姿握着手机,眼睛漫无目的地左看右看,被墙上的一片蓝色所吸引。
横幅海报的正中间,一个女人在和一个男性气质明显的人形怪物相拥。
是电影《水形物语》的广告,正在上映中。
她收回目光,问道:“什么样的戒指?”
清泽回答:“什么样的都可以,你有喜欢的吗?我是打算让莫歇的师傅做一对简单的铂金对戒。”
梁姿想了一下。
清泽的修长中指,戴上冰冰凉凉的银白色指环。
可以。
“嗯,就铂金的对戒吧。” 她利索地答应下来。
清泽笑了一声,“没问题,是不是到地铁站了?”
“对。”
“那你替我跟他俩说声新年快乐吧。”
“你自己说。”
三人在站台站定,她把手机举到任平安和王雨薇面前,按下扬声器,清泽的愉快嗓音传了出来:“王女士,Adrian,过年好。”
任平安笑道:“过年好,Loch。”
王雨薇也口齿不清地说道:“过年好。”
梁姿刚要把手机收回去,王雨薇一把抓住了她,凑到手机前,笑嘻嘻地说道:“清泽,你今天晚上被撬墙角啦。”
任平安一听,啪啪把王雨薇的手拍下去,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王雨薇,你怎么又乱说话。”
梁姿把手机放回自己耳边,只听清泽在那边急匆匆开口:“什么撬墙角???”
她笑了一声,“没有,王女士说着玩的。”
刚说完,赵知晓像是凭空出现在站台,走到了梁姿面前,“好巧,你们也刚吃完饭吗?”
梁姿:“……”
从上次的短暂见面里,她就感受到了,清泽不太喜欢赵知晓。
防止事态变得复杂,她对清泽说道:“遇到认识的人了,我一会儿再给你打回去。”
希望清泽没听出来是谁在说话。
另一边,清泽被梁姿挂掉了电话,神色自然,不见一丝恼意。
一方面,要是他和梁姿连这点相互信任都没有,那这段恋爱也不用谈了。
另一方面,不是谁都值得他的在意。
清泽把面前的笔记本合上,从文件夹里拿出了一张白纸,铅笔一勾一描,在纸上画出了一对指环。
他闲着无聊,又在戒指旁边画了两条尾巴高高翘起的小鲸鱼,一边笑,一边写上四个字:“蓝蓝”“鲸鲸”。
活像个上课期间在书上乱涂乱画开小差的小学生。
——
梁姿拿到戒指的时候是一个月之后。
清泽去日内瓦总部开了个会,回来的时候,口袋里装了个小盒子。
三月中旬,巴黎的气温有回升的迹象,但成日阴雨连绵。
趁着今天天气好,梁姿和清泽吃完晚饭,决定去河边散散步。
两人吹着微凉的夜风,围着塞纳河中间的两座小岛绕了一圈,走上了艺术桥。
正前方是卢浮宫的方形庭院,正后方是久负盛名的法兰西学院,左手边看得到埃菲尔铁塔,右手边看得到圣母院塔楼。
算是塞纳河上要素最多的一座桥了。
桥上亮起了黄色灯光,脚底的木板嘎吱嘎吱,缝隙间还能瞥到闪光的河面。
清泽问道:“这个桥为什么叫艺术桥,因为挨着卢浮宫?”
梁姿点点头,“差不多,因为卢浮宫在拿破仑时期叫‘艺术宫’。”
她牵着清泽的手,走到了桥边,指了指玻璃围栏,说道:“这个桥以前是那种铁丝网围栏,2015年的时候换成了玻璃。”
清泽问她:“为什么?”
梁姿笑了一声,“因为情侣在上面挂了很多很多的锁,市政厅觉得不安全,也不美观,就换掉了。”
她一停顿,“我怎么像个导游?”
清泽也笑出声来,“梁导不能白干,我送点东西聊表心意吧。”
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水蓝色小盒子,轻轻打开,白色丝缎里放着一对简简单单的铂金戒指。
他望着梁姿,“试一下?”
夜色里,铁塔闪灯了。
几米远的地方,一对中国情侣在拍婚纱照,摄影师操着东北口音指导着:“新郎和新娘再近一点,对,非常好,太漂亮了。”
身后卖唱的爷爷抱着手风琴,正好唱到《玫瑰色人生》的那一句:
“Quand il me prend dans ses bras
Qu’il me parle tout bas
Je vois la vie en rose.”
[当他把我抱进怀中
当他对我低声轻语
我看到了玫瑰色人生]
场景越是浪漫,梁姿越是不安。
人生五颜六色千姿百态,如果眼里只剩下玫瑰色,那就是出了问题。
她对着戒指看了好一会儿,才把那枚小一点的指环拿了起来,戴在了自己的左手中指。
尺寸正好。
她对清泽说:“你戴上,我看看。”
清泽把那枚大一点的指环也套进了自己的左手中指。
和梁姿想得一样,清泽戴上戒指的长指禁/欲又性感。
她握住了清泽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有点硌。”
“我也觉得。”
“不然你就平常上床的时候戴戴吧。”
“?梁姿,你一天到晚就想着怎么睡我是吧?”
梁姿一笑,拉着清泽往桥下走,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咱俩往哪走?”
“走吧,回家吧,我带清老板体验体验生活,让你感受一下巴黎地铁里最现代的1号线。”
卢浮宫这一站刚刚翻新不久,装修模仿了展馆本来的昏暗风格,站台的墙壁里嵌了一整排一比一复制的艺术品。
梁姿和清泽隔着玻璃,研究这个黑乎乎的汉谟拉比法典。
两人看得太入神,以至于身后的车厢发出了“哔——”的一声,才纷纷转过头。
晚了,自动玻璃门正在缓缓关闭。
梁姿还想努力冲一下,却被清泽一把拉住,语气急促:“梁姿,你是要赶火车啊?被夹着怎么办?”
她鼓了鼓嘴,“对,就是要赶火车。”
“梁老师,”清泽揶揄道,“走路不看路就算了,怎么地铁也不看啊。”
梁姿不服气,“那你看什么了??”
清泽眨巴眨巴眼睛,“看你了。”
……什么玩意。
车轮轰轰滚动之时,梁姿对清泽大声说道:“清泽,我们就像现在这样,好吗?”
清泽捏了捏她的手,点点头,“好。”
梁姿想说的是,他们就维持现在这样的关系,不要再近一步了。
她知道,她的意思,清泽没懂。
但是没关系,她自己知道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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