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道歉

    赵岚清:“……”

    “不必了。”赵岚清的话似乎是从牙齿中挤出来的。不耐烦挥了袖子, 下意识绷紧了脊背,倔强道:“风道友不必再等,我以为我的不告而别, 已然把什么都说清楚了。”

    风吟天:“……”

    “你便,非要胡闹吗?”风吟天的脸色没变, 似乎已然习惯了赵岚清这般嘴硬的话,还是温声道:“你不想与我回宗,我也不强求。不想与我清徵宗有瓜葛, 自然也可。只是出门在外要注意,总不能去太过危险的地方……”

    风吟天斟酌着话语,克制地一字一句道。那深邃的五官被火光照得明明灭灭, 宛如宁静的海, 毫无芥蒂地接纳着赵岚清的一切。

    从没因一种平静的话焦躁难耐,赵岚清似乎因着这股宁静的温柔喘不过气来, 像是空虚的幽谷, 让自己似乎连着说实话都是在无理取闹。

    心里翻腾起颤栗又憋闷的感觉,赵岚清只高昂着头,死死咬下自己的唇, 狠狠瞪着他道:“为什么你就不相信呢?我从未心慕过你。”

    略带着委屈焦躁的声音让不远处的清徵宗弟子们纷纷回头, 齐刷刷的眼神一起汇过来的时候有一股毛毛的感觉,让赵岚清下意识有些紧张。

    风吟天眼里一沉, 手疾眼快,手指一掸, 便在他们和清徵宗弟子之间起了一个隔绝视线和声音的结界出来。

    甚至那结界, 边界感极好地将在一旁的白书流也隔绝了出去。

    白书流盯着逐渐消失在自己面前, 再无暖意的火光, 极为无语地起身走开, 还是识趣地向着别的弟子的篝火旁去了。

    结界同时遮下了夜光,被篝火照得明亮又温暖。

    却有些逼仄,只似乎边界就在咫尺之间,吓得赵岚清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让方才的嚣张戛然而止。

    刚想继续发作,便看到风吟天低垂着头,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低声道:“你想说什么便说吧,不要紧张生气。更别害怕。”

    一番话说得柔肠百转,态度极好。瞬间让赵岚清没什么兴致和他对着吵了,只能白了眼风吟天,又坐回了干净的石头上。

    只看那脊背挺立的样子,恨不得满身都带着刺,狠狠地扎风吟天一通。

    “你从未心慕过我。”风吟天耷拉着眉眼,不动声色地望了他一眼,静静道:“我已经知道了。”

    只边说着,那已然到了合体之境界的灵力带着自己的神识悄无声息地弥漫出来,像是水雾一般,无声又寂静地缓缓流淌在这狭小的结界里。

    带着风吟天那特有的沉静和温柔。

    “但是要照顾好自己。”

    “心口可还有疼的地方?”

    沉吟的声音,缓缓回荡在结界里,赵岚清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灵气直窜脚尖,带着股丝丝入扣的暖意,在自己的经脉中肆无忌惮地游走。

    下午那骤起的喧腾沸闹骤然澄澈平静起来,赵岚清茫然的眼睛里沁着淡淡的水意,似乎连着骨头都松软了。惊慌问道:“你在干嘛?”

    “没什么。”那一股熨贴的灵气随着声音骤然消失,仿佛从没有出现过一般。风吟天略垂着头,状若无事地给篝火加了一根树枝。

    只,没一会儿,腾腾的热意又从篝火中传到赵岚清的脸上,赵岚清不知道为何,只觉得结界中又有些憋闷了。

    方才似有若无的灵气宛如一颗石子,滚进了原本毫无波澜的井里,却在下一刻,像是勾起了一团火般,激起了巨浪波涛一般的想望。

    赵岚清的脸上一瞬间变得很差。拼命咬着唇,抑制住自己的身体,不愿意在这里没了骨气。

    只是,篝火旁的风吟天似乎像是饱蘸着蜜水的糖,带着和刚才只出现的一瞬的灵气一样,让人眷恋到想要靠近的气息。

    理智和冲动的拉扯,让赵岚清宛如一条砧板上的鱼。他全身像是脱了水一般无力,瘫在了自己坐的石头上。惶恐又茫然。

    隐隐里,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勾动着他逐渐朝着风吟天身前挪去,哪怕意志深深抵抗着,也由不得自己。

    肺里的空气越来越焦躁,赵岚清不知不觉垂头流泻一丝低吟,在风吟天状似清冷落拓无尘的身姿下,显得格外狼狈。

    没人看到,泠然入骨,风尘外物,宛如九天之上端方不可侵的风吟天,同样低下了本该坦坦荡荡的头颅。

    那掩在袖子里的一只手被攥得死紧,耷拉着的狭长眼眸里带着炽热的光,幽深的神情在俊秀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

    宛如一头饿到了极点,却仍然隐忍狩猎的野兽。

    那挑勾着赵岚清的灵力,不仅折磨着他一个人。在自己悄无声息地将神识散在其中的时候,便施为者同样忍受着神识裹挟着灵气时触碰着他人的感受。

    乘隙而近,丝缕如烟的神识肆无忌惮地贴在赵岚清的面上,感受着他焦灼温暖的气息,那丝丝断续的低吟,那娇艳漂亮的脸蛋上渗出的汗,沿着白皙的皮肤寸寸下滑,直至到那紧束的深袍里。

    露出同样隐隐莹白如玉的皮肤。

    这些令人心神飞动的感知一样不露地回馈到风吟天身上,又像是春,药一般,惹得风吟天动荡不已。宛如赵岚清主动覆上自己的唇时令人忘神又投入的吻。他亲吻着自己的喉结流连往上,宛如一个抬眸便让人无法自持的魅魔。

    天生地养的妖们果然冰肌玉骨,风吟天那幽深的神情隐隐一动,却还是深深吸了口气,继续宛如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熬着。

    哪怕进了合体之期,用神识悄无声息地去探查别人也不该这么顺遂。多亏了平日里赵岚清没有少接触自己的灵力。哪怕自己稍微尝试地靠近,身体也毫无防备地接纳着丝丝入扣的神识,宛如迷途的羔羊一般,乖乖地随着熟悉的自己离开。

    只可惜,尽头并不是以往那般充竭的灵力,只是如羽毛一般,撩拨着他的饵,反而越是接纳便越痒。只让他在坚持中意志逐渐土崩瓦解,让那坚硬到只会说狠话的嘴,亲口对自己服软。

    想到这里,风吟天那微微眯起的眼里划过一丝带着厌弃的冰冷自嘲。

    偷鸡摸狗,并非端方君子所为。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沦落到如此没有底线了。

    只自己却毫无办法,眼前的人像一个香甜的梦,哪怕知道一切皆为梦幻泡影,可风吟天却还是抑制不住地想要走近,狠狠地占有,掠夺……

    时光一点一点从静静燃烧着的篝火中溜走。风吟天带着神识的灵力仿佛鱼饵一般,不断地撩拨在赵岚清的周围。像是一缕薄纱,锲而不舍地想要攻破在那自以为固若金汤的戒备。

    赵岚清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搁浅的鱼,再也受不了那欲落未落的灵力了,终于丢盔弃甲,抑制不住地叫出了声来。

    “啊……”的一声轻吟,细小又含糊。却像是一滴油,落在了正烈烈燃烧的篝火之上。“刺啦”一声,升腾出更加茁壮的焰火,却也化为了一丝烟气,快速湮灭。

    “怎么了?”风吟天没有放过这个机会,那低垂着的头快速抬起来,望进赵岚清那水光潋滟又带着天然茫然的眼睛里。眼里黑暗幽深,带着赵岚清时有时无,看到过的,宛如猎物近在咫尺的精光与欲望。

    “我……”赵岚清的眼睛眨了眨,扑簌的睫毛宛如扇动羽毛的蝴蝶一般忐忑,水润的唇被咬成了嫣红的样子,似乎娇艳欲滴的玫瑰,待人采撷。

    让风吟天原本就忍耐着的气息蓦地一窒,灼灼望着他,再也挪不开眼睛。

    下一刻,充裕的灵气腾然从风吟天的身上出来,像是那一直轻飘飘的羽毛终于挠在了赵岚清的心上。激得赵岚清一个激灵,刚眨眼,便看到一只手垂落到了他的眼前。

    风吟天那一瞬间狰狞的脸上,又舒展出无害的温润清雅。看似纯良无害的清徵宗弟子嘴角勾起,上扬出一个笑容的弧度,白皙修长的手稳稳顿在那里,贴心问道:“我观你刚才焦躁不安,是不是又犯疾了?”

    “心口可还疼?”一句话尾音上扬,带着股隐秘的引诱。那深邃的轮廓被烟火勾勒出流畅的线条,神情幽远又无辜。

    对着赵岚清的时候,风吟天永远都是这般温柔内敛,像是一汪静谧的潭水,沉淀下了所有的锐意张扬。可往往静水流深,谁也不知道那心底已然翻滚出多么骇人的欲望。

    只看到这人脸上的笑容越发体贴,似乎连着声音都是小心翼翼的。“可否让我为你诊治一番?我已经到了合体之境,灵力越发精纯了。只是查看一下你的经脉,输些灵力,很快就好的。”

    “我已经隔绝了众人,他们看不见也听不见的。”风吟天继续引诱道。“等你炼化完我的灵气,谁也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可以吗?”最后几个字带着风吟天定定的眼神,显得越发卑微和柔和。

    一丝挣扎,从赵岚清那绝美又纯稚的脸上划过。哪怕不说,他也知道风吟天的结界隔绝了众人。

    心里稍微有些安定,心思便活络了。只觉得自己身上汗意涔涔,似乎极为难耐地抬起自己修长又漂亮的脖颈,朦胧的眼里,挣扎出一汪水色来。想了想,才凶巴巴道:“那你,莫要多想!”

    “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我只是想要吸你的灵气!”

    “利用你!”

    “好。我不多想。”风吟天的声音有些抑制不住的沙哑,却似乎又带着喜悦。紧抿着唇,眼里深沉。

    直看到那软软的手落在自己手心,才定了定。感受着赵岚清手上的温度,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灵力传给赵岚清。

    那醇厚的灵力跟以往丝毫不同,却同样熟练地涤荡在了赵岚清的所有经脉里。只哪怕再是努力,也找不到丝毫的病灶痕迹。

    风吟天墨染一样的眉微微皱起,不知不觉地挪动着自己的位置,直到了赵岚清的身前。边辅助他修炼,边望着他那动人的眉眼。

    眼睁睁看着他因着过于充裕的灵力,逐渐入定昏沉。让他微靠在自己怀里,带着细小又微软的气息,不断炼化着他如今难以承受着的灵力。

    “国主?”一声呢喃轻轻响起,风吟天似有怔忪地感受着怀抱里的人的宁静。

    等了良久,才轻柔地将指腹落在赵岚清那光洁的额头上,替他拭去那浮起的细汗。

    似乎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叹息,风吟天那平静的眼里波涛汹涌,完美无缺的脸上,最终还是带着股平静的隐忍,闭上了那试图再想要亲亲他的冲动。

    即便再视若珍宝,若是有护不住的可能,那还不如别去招惹。

    嘴硬也好,就这样趁着他睡着的时候,能够拥有抱着他的机会,就已经,很好了。

    ……

    洞里温暖如春,洞外,却是寒气凛凛。

    春江皓带着江离在洞外边蹲了好久,只冻得瑟瑟发抖,望着洞里那煜煜的火光,还有白书流频频朝着他们望的身影。不禁出声问道:“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不知道呢。”春江皓大冷天地摇着扇子,漫不经心地望着洞外的景色,静静道:“急什么,他们叫我们的时候,总会喊我们的。”

    “不叫我们,我们就不能去烤火了吗?”江离撑着下巴,可怜巴巴道。

    “那倒也不是。”春江皓低头耐心跟江离解释道:“你家主子和那位清徵宗的弟子怕是有点不一般的渊源,没看到那位清徵宗弟子的眼神吗?”

    “君子成人之美,那位叫风吟天的道友帮了我个小忙,投桃报李,这点眼色咱们还是要懂的。”春江皓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坦荡荡道。

    “他帮了你忙,你干嘛要让我家少爷还?”江离听到这里,腾地站了起来,就要往洞里走。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呆在这里受冻重要了。

    “早知道知道你是为了这个把我叫出来的,我就不出来了。”江离有些激动道:“我们给他喂了丹药,才把他迷昏过去偷跑出来的。万一他再把少爷关在房间里,不让他出门怎么办?”

    “嗯?囚禁?”春江皓听到这两个字便一个激灵,立时就拉下了脸,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只比江离脚步还要快,就奔向了洞里。

    果然望见原本他们坐过的地方,透不过一丝气息,什么都看不见的结界,立在那里。

    春江皓顿时清雅的脸都黑了,开阳扇移动,宛如利剑的灵光就直戳了过去,一点面子都不给地凌厉道:“你们都在干什么?”

    本来就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的结界,并没有什么防御的作用。被那凌厉的灵光剑一戳就破。

    结界里,风吟天正揽着熟睡的赵岚清,在结界突变的那一刻就变了脸色,眉心一凛,袖子一挥便挡住了袭来的灵光剑。

    “刺啦”一声,风吟天的袖子被斩断了一截,风吟天一愣,没想到春江皓的修为不高,灵力却如此霸道。

    下意识搂着正暴露在剑光下的赵岚清转了个身子,随后,伸出手指,直接捏住那气势汹汹的灵剑,直让那灵光剑停滞住再不能上前,最终在手里化为点点灵光,湮灭尽散。

    只来不及了,赵岚清已然幽幽转醒。

    似有些懵懂地看了眼自己现在和风吟天的姿势,又看了看春江皓那不虞的脸色。精致秀丽的眉毛狠狠一抖,立时就想要起身推开风吟天。

    只因为风吟天格外识趣地率先站了起来,并没有得逞。

    反而被那人扶住了后背,仍旧让他稳稳地坐在石头上,垂首温声安抚他道:“你继续打坐修炼,不要停。先巩固了灵力再说。其他事我来解决。”

    赵岚清下意识讷讷点点头,刚想闭眼修炼,便看到春江皓气势汹汹地过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查看。

    “回我的话,你刚刚在干什么!”春江皓的声音拔高了一些,立时便吸引了周遭清徵宗弟子们的注意。

    不少弟子看到他趾高气扬对自家二师兄的样子,纷纷想要站起来,被白书流敛眉呵斥道:“诸位师弟莫要乱动!风师弟自有考量。”

    清徵宗弟子们这才又坐下,只不少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虎视眈眈。

    风吟天倒是没有什么异色,只随意地掸了掸自己已然被割断的袖子,一派风轻云淡道:“不知道春江少宫主为何如此激动?”

    “岚清道友不太舒服,我只是为他输送些灵力,巩固修为,并无恶意。”

    “不舒服?我怎么没看出来他不舒服?”春江皓却没有这么容易被搪塞,里里外外给赵岚清检查了半天,除了丹田里多出来的灵力,确实也没有什么问题后,才略略放下了心来。跟风吟天不客气道:“我弟弟需要输送灵力,难道我就不能给吗?需要你多管闲事?”

    “莫不是因为他功法奇特,炼化你那浑厚灵力会昏睡,才这般献殷勤的吧。”春江皓那眉头紧紧拧着,恨不得立时将他们这群人扫开,宛如看垃圾一般看着风吟天道:“却不知道原来堂堂清徵宗也会出你这般趁人之危的渣滓,还敢如此猖獗地行不轨之事。”

    春江皓只恨自己道行不够,竟然这样的小人迷昏了头脑,竟然还想要成人之美?立时恼怒道:“我看,诸位还是早早从我离火宫的辖地中离开吧。”

    妖物天生地养,不开智还好,一旦开了智,成了妖修,那便意味着天生起就是天道的宠儿。无论是吸收灵气还是修炼功力皆会比同样天资的人修事半功倍。

    只有得必有失,妖就是妖,本就是灵体,性自然。对浓郁的灵气敏感,修为不高的妖修,被这么灌输灵力,宛如吃奶遇到了娘,一时间身体受不住,不迷瞪着巴着授自己灵力的人才怪!

    靠着灵力骗取妖修亲昵感这样的事情,没有见识的赵岚清和江离不知道,却骗不住同样见识不凡的春江皓。

    春江少宫主只三言两语便点破了风吟天以输送灵力为名,行勾引之实的隐秘心思,毫不留情地撕破脸皮道:“今夜这地方,就先让给你们。只本少宫主这句话便撂在这里了,从现在开始,可不要再让我在这仙境中,看到诸位了。”

    “但凡让我再遇到一位清徵宗的弟子,别怪我离火宫不客气。”说罢,狠狠掸了掸袖子,拉起赵岚清就往外走。

    却被风吟天凛然叫了一声:“少宫主不必如此大费周折。”

    风吟天深吸口气,才铁青着脸朝着春江皓道:“春江少宫主说的对,方才确实是我唐突了,这位,岚清道友……”

    风吟天喉头哽了哽,才挣扎着将这个名字后加了个道友,仍旧垂首道:“您说的,我认了。只是外面更深露重,进来的时候有魔修混在其中。如今不一定没有了。你们三人势单力薄,单独出去不免危险,还是我清徵宗弟子出去吧。待到明天天亮,三位再离开也不迟。”

    风吟天朝着春江皓拱了拱手道:“刚才的事多有得罪,您说的我也会做到,再不出现在您面前。还请春江少宫主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便率先抬脚欲往外走。只到了赵岚清面前,却又顿住了。那狭长的眼眸闪了闪,还是转身望了望赵岚清。

    那方才为他擦汗指腹有些麻痒,刚欲抬起来,望见春江皓那嫉恶如仇的眼神,却又放下,只能用压抑着的鼻音,轻轻道:“你也,保重。万不要以身涉险,定要,保重。”

    赵岚清复杂地望了眼风吟天,还是撇过头去极为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春江皓刚刚那么生气,还直言不讳地说的一番话,自己自然也听懂了。

    那种迷瞪着,不由自主地只想要亲近他的感觉却是他故意的。

    生气的同时又有些五味杂陈。

    风吟天一定是很喜欢很喜欢自己,才会做这样的事情吧。

    还没反应完呢,便看着清徵宗弟子门纷纷走了出去。

    直到方才还热闹的山洞变得有些苍凉,才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不要担心了,有我在,不管他对你打什么主意,定然不会让他对你得逞。”春江皓等他们一行人走了之后才缓了缓神色。自以为做了件好事,继续安慰赵岚清道:“你是从被他囚禁的时候逃出来的。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就不早点跟我说呢?若是早些跟我说,我连给你们独处的机会都不会。”

    “真没想到,清徵宗中好歹是名门正派,怎么会出现这样道貌岸然的弟子。在仙境门口替我杀魔修的时候,我权当还以为他是个行侠仗义的好人呢。”春江皓朝着洞外狠狠地唾了一口,愤愤道。

    春江皓从小便是在春江凡身边耳濡目染长大的。春江凡从凡间步步惊心的权谋中走出来,什么样的心计手段没见过。

    春江皓自然也是一想就通,对清徵宗的一行弟子再没有了好印象,冷冷道:“指不定从那个时候就在算计咱们,故意接近,想要对你图谋不轨。”

    所以有的人,哪怕推理全对,答案也不一定能沾到边。风吟天可能确实从进来的时候就惦记上了他们,只是图谋不轨的可不是自己,而是他。

    只是春江皓的话却是让还在怔忪的赵岚清一个激灵。

    知道风吟天此行的目的,更知道他不能和春江皓交恶。立马抬起头来,想了想,才有些难以启齿道:“说不定,他并没有对我图谋不轨呢。哥哥,你想多了吧。”

    “我想多了?”春江皓听着赵岚清支支吾吾的声音,连着扇子都握不稳了,拧紧眉头道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赵岚清斟酌着想要为风吟天开脱,只能继续缓缓道:“说不定,我知道他是在……”

    “勾引我呢?”

    最后几个字说得格外小声,饶是如此,也让赵岚清心里生气,脸上羞赧,一内一外,憋得脸上通红通红的。

    堂堂回南国主,有仇当场就报了,什么时候做过这么憋屈的事情?哪怕心里埋怨风吟天不检点,老是趁虚而入勾引自己,面上却不得不为他开脱。

    “嗯?”春江皓转首看了一眼,给自己透露消息的江离。

    看见那人早蹲在火旁边鼓捣着树枝了,哪怕方才清徵宗的弟子们离开也没抬起头来半分。

    似乎察觉到自己在被凝望着,江离肩膀一耸,两手一摊,无辜道:“我只说了我看到的,至于少爷心里想的,他说的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呗。”

    “有时候觉得你不是在真傻,你只是在装傻。”春江皓颇为无语地又望了他一眼。以扇抵额,还是转过头来问赵岚清道:“欲擒故纵?”

    被这四个字激得一脸便秘的赵岚清,只觉得春江皓脑子中的猜测太过离谱了吧,只毫无办法,只能边狠狠地咬着牙边强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被他囚禁的事情……”

    “我不是被你父王也关在飞舰里好几日吗?吃好喝好玩好,你问问江离不开心吗?”赵岚清听到囚禁两个字就深吸了口气,狠狠剜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江离一眼。

    知道又是他说的,生怕春江皓再脑补些什么东西出来,率先先发制人道:“不过是为了顾虑我的安危,不让我出门罢了。哪里有他说得那般可怖?”

    “想一想他什么修为我什么修为,若是他真的要囚禁我,难道我还能活蹦乱跳的出来?”赵岚清不遗余力地在洗白风吟天上越走越远。

    直到看到春江皓狠狠闭上了眼睛,抿唇出声道:“好了,我知道了,这样的情趣行为,你不用再跟我详细说了。”

    “放才是我一时激动……”春江皓又幽幽地看了江离一眼,包含着沧桑的歉意道:“棒打了鸳鸯,是我的不是。”

    “仙境三日后开,那个时候他们才能出去,咱们趁着这个机会找到他,你替我说合说合,好歹让我给他赔个不是吧。”春江皓深深吐了口气,向来自诩待人接物游刃有余的他,可从来没有翻过这样的大坑。

    想了想,还是不愿意放过假传消息,让自己颜面扫地的江离。只能咬牙切齿的走过去,拿着自己的扇子敲在他的脑瓜上。

    在江离含泪抬头见他的时候,快速离开。

    “人家从来都没有骗过你,你却这样对我。讨厌……”江离嘟着嘴,刚想再说什么,便看到冲着他挤眉弄眼的赵岚清。只能委委屈屈地受了,闭上了他那只说实话的嘴。

    “怪的是人心难测,小江离呀,你还嫩啊。”春江皓没有看到他们私底下的眼神,只观望着已经没有任何影子的洞外,感叹道。

    “谢谢哥哥……”赵岚清望着春江皓那清净如竹的身影,不好意思道。

    “没关系……”春江皓朝他笑笑,安抚他道:“谁让你长了一张,让人看着就想要宠着的脸呢。”

    ……

    只是事情并没有春江皓想的那么顺遂。似乎为了信守诺言,剩下的三天。饶是他们费尽心机地在仙境中游荡,也没有看到清徵宗弟子的半个影子。

    最后半天的时候,不少修士纷纷往仙境的出口赶去,春江皓的心有些凉,蹲在一个岔路口上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直默不作声的赵岚清望着他越发沉下去的脸,也是忧心忡忡,不知道为什么风吟天来这不是讨好春江皓的吗?怎么连任务都不做了?

    不知道他还有什么打算,想了想还是不遗余力地为他铺路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跟他道歉呀?出去了不是一样的吗。”

    “自然是因为……”春江皓心情不怎么美妙,看着络绎不绝的人群唯独没有清徵宗的弟子,幽幽道:“过了今天,他许再也不原谅我了呢。”

    “倒也不必这么悲观。”赵岚清对春江皓那不可思议的执着感到有一些不好意思。摩挲着自己的手指,还是哽着嗓子道:“要不,还是算了?”

    “哪里能算了……”春江皓皱了皱眉,刚想起身,便发现。他们不知不觉地被一行人修包围住了。因这都是向着仙境出口的,刚才没有注意到。

    如今看到越来越近的包围圈,却隐隐有些不妙。

    “小心,咱们先离开。”春江皓脚步一抬,便闪身将赵岚清和江离一把拉住就往外走。

    刚想要飞身出这个包围圈,只看到一股魔气从他们方才站着的地方冲天而起。

    瞬然,一群魔修带着厉鬼的哭嚎朝着他们狰狞着过来。

    第42章 陪你

    仙境出口会出现的地方, 附近有一个洞口,清徵宗弟子一行被安排在那里一直等待着。他们本就是为了和春江皓打探虚实而来,被春江皓赶走后, 这三天里,一直在这里打坐, 只等待着仙境出口出现就离开。

    洞外,风吟天布置的结界隐匿了所有的行迹,也难怪春江皓踏破铁鞋也找不到人在哪里。

    “落到现在的地步, 咱们可该如何是好?”仙境出口出现在即,白书流憋了两天,清雅的眉宇间是掸都掸不尽的愁绪。眼看着此次出来又毫无进展, 有些焦躁叹道。

    “我已然接触过那位春江少宫主, 这人秉性不坏,待人宽和, 不难相处。”一旁的风吟天起了身, 带着股孤拔超越的平静沉谨回道:“离火阵之事,出去之后我会继续想办法的。”

    “你想办法,你该怎么想办法?”一旁的白书流从被生生赶出来的时候都没置喙什么, 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忍不住了。和风吟天并肩而立, 叹道:“你因为国主的事情和春江少宫主交恶,他连面都不愿意见我们了。不能从脾气更好的少宫主身上着手, 难道还能从春江宫主手里求来离火阵吗?”

    谁都知道离火宫宫主春江凡从来不是好相与的。铁血手腕,雷霆手段, 向来不过问离火宫外的杂事。

    “那也未尝不可。离火宫所辖之地和庶太平, 那位少宫主又是这样的秉性。教养出来他的那位春江宫主, 再是无情铁血, 在苍生大义上, 也不见得会袖手旁观。”风吟天面上带着股隐忍着的淡然,深吸口气道:“我总要先拿着宗门信物,亲自登门,试上一试。”

    “行与不行,还未可知呢。”

    “那,若是不行呢?”白书流有些悲悯地望了他一眼。知道风吟天这么说,已然是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了。

    “若是不借……”风吟天有些怔忪,眼望着仙境内的青山万丈,石壁高矗,白云悠悠,宛如清徵宗沾染的这不平浮事,与一人之力相比,实在是太过浩瀚又庞大。

    蚍蜉撼树,何谈容易。

    却又不得不为。

    “若是不借,咱们再继续想想办法。人不是铜墙铁壁,总有能够趁虚而入的时候。”风吟天没什么反应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无相境,不一定就是一个死局,非要让我清徵宗被灭门葬身不可。”

    白书流:“……”

    白书流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不知怎地,他总觉得近来风吟天越发偏执了。

    从宗门长老们入了无相境开始,风吟天便奉命去探寻消弭无相境魔气之法。他也确实优秀,可当大任,这段时间铤而走险,出生入死,无论遇到什么都能游刃有余。

    可不知怎么回事,似乎从来离火宫后,风吟天却似乎变得寡孑偏执了。

    逼着自己死死盯着离火阵,像是一张已经被拉满了弦的弓,带着股孤注一掷的气势,固执又坚毅。

    可结果却是,总让白书流觉得,风吟天哪怕再有一点的压力,便要折断了一般。

    “那你,多加保重。”白书流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想了好久,只能轻轻拍了拍风吟天的肩膀,带着怅惘安慰他道:“道法自然,莫要太过偏执。没有燃灯火,还能有离火阵。哪怕拿不到离火阵,我清徵宗的长老们也不会弃无相境于不顾。”

    只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风吟天的神经。风吟天猛地转过了头朝他看了过来。狭长的眸里猛地瑟缩了一下,脸上带着一股惶恐过后的不安,牙齿紧咬着,每一寸线条都绷得死紧。

    口中的字,宛如从牙齿里拉扯出来的,带着千钧的力气,刚劲有力跟白书流道:“不,我一定会拿到离火阵,救宗门于水火。”

    “啊。”白书流不知道风吟天怎么这么大反应,愣了片刻,才轻轻道:“生死关头,摒除魔气并非一朝一夕,修道者再是神通,也还在这天地之间。我知你心高志大,可也不能难为自己。”

    “可我心有所向。宁愿以我血补天,也不想要他再牵涉其中了。”风吟天胸口起伏着,那向来清冷的脸上白得吓人。脖颈憋得极紧,高昂着头,像是一只泣血寒鸣的孤雁。

    被压下了整个天空的重量。

    ……

    长久的沉寂里,白书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冲天的魔气便在不远处的地方骤然升起。与此同时,仙界出口大开。涌在出口处的修士立时鸟作兽散,朝着出口奔去。

    风吟天在看到魔气的时候眼里一凛,只思考了一瞬,便决然跟白书流道:“师兄,带师弟们先离开。我去去就回。”

    “啊,出口都出现了,你不出去了吗?”白书流下意识就了解了他要去干什么,惊异问道。

    此番仙境的秘境,在界内声誉平平,并没有什么值得兴师动众的宝贝,进来的也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散修。

    唯一有价值的怕是只有春江皓了。

    能够让魔修五次三番来找事的,也只能是他。所以白书流不消想就知道风吟天是为了谁。

    只是仙境出口出现的时间并不会长,若是因为给赵岚清搭把手,错过了出去的时间,要再等上一年,只怕不知道无相境能不能撑得住那个时候。

    “师兄放心,这仙境困不住我,哪怕关了,我也出得去。”风吟天来不及跟他说第二句话,已然飞身抽出怀霜剑,就往魔气升起的地方飞去。

    一声轻轻的喃意,像是清风般消散在风里。

    “总不能留他在这里涉险。”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白书流一愣。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突然意识到,风吟天为何要这么摧折心力地执着于离火阵了。

    “难道此事和国主有关?”白书流皱着眉,握拳小声道。

    ……

    一道凛然森寒的剑意生生将魔气划开了个口子。

    风吟天飞身下来,直落在魔气正中,翻身过去,便从空中旋刺下一个隐藏在魔气中的魔修。

    “风道友!”正凝着脸小心御敌的春江皓露出一抹笑意。只袖子一挥,驱散了些许魔气,便利索带着赵岚清和江离朝着风吟天靠过去。惊喜道:“多谢你前来相助。”

    “他们在布阵,少宫主,我来破阵,您注意防备偷袭。”风吟天没有空跟春江皓寒暄,看了一眼被好好护着的赵岚清心里才微微安定下来。

    转身到他们面前,兔起鹘落般,一个接一个的从感觉到的阵眼之处划过,所到之处,血色的雾弥漫在那浓稠到化不开的魔气里。

    不同方位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与此同时,开阳扇大开大合,快速地将魔气扇开。

    修者对魔气皆有一定的抵御能力,只却有限。这样的东西,还是少沾染的好。

    ……

    待到魔气涤清之时,只剩下最大阵眼的几个魔修。

    风吟天眼眸厉厉,利索收了剑,只看到春江皓款款从魔气中走出来,开阳扇随意一掸,眼前的魔气便消散消失了。这才凝神问道:“你们所欲何为?”

    “我们所欲何为,那就要问问这位清徵宗的仙君了。”眼前的领头魔修,半点不怵他们,仿佛生死丝毫不重要。那白到过分的脸上,黑色的鬼纹在阳光下不断恐怖嚎叫,显得格外狰狞。

    那领头的魔修轻嗤了一声,才跟春江皓道。“守着无相境便罢了,总有一天我尊上能够将清徵宗这群跳梁小丑全弄死,从封印中出来。”

    “偏偏这位仙君喜欢没事找事,四处寻找东西消除魔气的宝物。”魔修阴恻恻威胁道:“这位少宫主是吧?我尊上并无挑衅你离火宫之心,只想要劝诫一番。无相境连通人间,待我尊上出来,也不会在您离火宫处施威。这趟浑水,依我看,你还是不要蹚了吧。”

    “结了因缘,却没能结下正果。对少宫主的修道之路可没什么益处。”

    “这就是你们这段日子来我离火宫辖内作乱的原因?”春江皓施施然走进一步,身上似乎带有什么法宝,丝毫不怵周身的魔气,幽幽道:“一群乌合之众,也来劝诫我?谁给你的胆子?”

    说罢,开阳扇被蓦地展开,扇面上泼墨写意的杀字骤然显现,宛如烫了金一般,在阳光下带着狰狞又肃杀的杀意。

    杀意闪动,带着气势凌人的罡风朝着仅剩的几个魔修而去,在风吟天急促的那声“别杀完了”的声音里。将他们尽皆屠戮了干净,见血封喉干脆极了。

    下一刻,遍地的尸体血与鬼相依,在涌动的魔气里,泛着可怖的暗光。

    一直等在一旁的风吟天当即脸就黑了下来,急急想要上去将那仅剩的几个尸体移下位置。

    只来不及了,尸体下的阵法因着最后的性命献祭,最终开启。阵法流转间,周遭的灵气以极快的速度凝固,连着他们身上的灵力都被禁锢在了经脉里,迟涩无比,动也不能动。

    江离浑身不适地扭了扭自己的脖子,赵岚清却是对这样被封掉灵力的感觉再熟悉不过了。甚至都没能引起自己的半分惊异,只麻木地站在那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闭上自己的嘴,等待着风吟天和春江皓的安排。

    “被封住了。”风吟天的脸上有些灰败,抿唇道:“魔修素来喜欢以命起阵,刚才我故意留下一个阵眼的几个活口,就是为了防止他们这个时候随意动阵。”

    “就算是我不杀他们,为了启动阵法,他们也会自己死的。防不胜防。”春江皓毫无所谓道,幽幽看了眼远处已经快要关闭的出口,静静道:“不过我倒是没想到,虽说打不过你,可都费劲巴拉地拿命起了个阵了,却只是为了封住我们的灵力?倒是好玩儿。”

    “杀阵要求太高,起阵不易。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只要启动封灵阵,能将我留在这里。仙境一年后才开启,一样能够达到目的。”风吟天望了眼春江皓,修长的身影定定立着,静静道。

    “风仙君倒是机敏。”春江皓扬起了眉,兴味地望着他道:“既然您都知道了,为何不现在赶紧出去?”

    “跑过去,应该还来得及,不是吗?”

    “不必了。”风吟天深吸了口气,那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似有了裂痕,狭长的眼眸转在了赵岚清身上,轻轻道:“跑过去太过狼狈,不一定赶得上。”

    果然,随着他的话刚落音,那唯声的一点出口的幽光消散的远处。流动的风一滞,就这样将他们四个留在了原地。

    风吟天随着那幽光的消失,眼皮狠狠一颤。却还是没什么脸色变化地一步一顿走到了赵岚清的身边。

    声音嘶哑,小心翼翼问道:“没事吧。”

    “关,掉了。”赵岚清像是见了鬼一般,不可思议地望着这毫不慌张的两人,颤声道。

    “嗯。关掉了。”风吟天想了想,还是弯腰伸手,抓住了赵岚清的手,便摩挲着,认真道:“往后,你便好好在这里,一年之后,仙境自会开启。”

    “你愿意陪着我在这里过些日子吗?”风吟天脸侧紧绷着,那低沉沙哑的声音泄露了他的紧张。

    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座青山,却似像是快要分崩离析一般,压抑又固执。

    赵岚清心里一恸,突然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慌忙道:“他……,我……”

    “我有什么不愿意的。”赵岚清还记得他被春江皓赶出去的事情,心道风吟天也真心不容易。都那么狼狈了,还不辞辛苦来救他们。

    救便救了,还因此被关在了里边,要熬一年之久。

    一年啊!清徵宗危在旦夕的一年,却留下风吟天在这里,哪怕心里焦灼不安,却什么都不能做。简直就是操蛋!

    赵岚清整个人也不好了,到底是心里不知道从哪里泛起来的复杂占据了上风。慌忙反握住了他的手,心疼道:“我陪你的,你放宽心,我总会陪你的。”

    第43章 绝色

    殷殷的话, 让身边两人的神色齐齐一变。

    “乖。”风吟天神色一闪,那沉谨的脸上终于笑了笑,宛如微融的雪, 清冷夺魄。

    春江皓却是咳嗽了一声,刚悠然摆了摆扇子, 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却看到风吟天突然转头,那狭长的眼眸里笑意一敛,朝着他拱手道:“春江少宫主……”

    “违背了承诺是我的不对,只魔修肆虐,你们危在旦夕, 倒也顾不上什么了。今后咱们在这里共患难也算是缘分, 若是有什么唐突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啊……”春江皓挑了挑眉有些诧异。刚想问你待在这里干什么?你那刚才连破阵都游刃有余的修为, 能被这垃圾仙境关住?

    可转眼看着赵岚清便会了意。

    知道他是为了赵岚清。落落大方地给他稽首了回去, 定定道:“前几日是我不明是非,冒犯了风仙君。岚清跟我说,你与他之间, 并非你一厢情愿。如今误会已经解开, 该是我给您赔不是才是。”

    “既然如此便不提谁与谁的不是了。也烦请少宫主给我个机会。”风吟天那凛冽锐意的眉弓下,一抹幽远划过, 还是抬起眼睛,朝着春江皓淡淡体面一笑。一只手牢牢抓住赵岚清的手, 摆在春江皓面前, 意味深长地说道。“容我留在这里。”

    “放心”春江皓接受了风吟天的暗示, 知情识趣地朝他挤了挤眼睛, 笑笑道:“我这人懂分寸,自不会再犯错误了。”

    风吟天便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眼神闪了闪,终是没再说什么。

    ……

    赵岚清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却没想到,风吟天真的极其诡异地,在这仙境中要住下了。

    他倒是识大体地没有反对。

    风吟天是为离火阵而来,如今和春江皓同被困在这里,也算是机会。何况自己的深明大义卓有成效,春江皓并没有因为自己和风吟天有嫌怨。

    只要风吟天够努力,哪怕困在这里,攻略春江皓也指日可待。

    ……

    风吟天很快就收拾了一个洞府出来。还煞费苦心地用结界封住了洞口与中间。将一整个洞府隔开,放好了一应的物件,看着确实像是要长住的样子。

    认真的态度让春江皓有点不好意思,准备拉着不谙世事的江离,提出自己另寻洞口住的,却被风吟天摇头拒绝。

    “这仙境并非安稳之地。万一有人同样没出去,看到我们形单影只,起了惦记心思就不好了。还是莫要徒增事端。”

    春江皓便作罢,没再提什么了。

    赵岚清却是闪了闪神,疑惑地望了望风吟天。

    那疑惑,在风吟天将结界里间收拾出来两张石床的时候增加到了极点。

    赵岚清扑簌着睫毛,不可置信极了。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又是什么目的。但我已经跟少宫主说了,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你倒是不用那么客气。”赵岚清乖乖坐在铺好的石床上,悄声跟风吟天咬耳朵道。

    他觉得风吟天有些怪,勾引自己的时候毫不手软,如今该到假模假样虚情假意扮演恩爱的时候,反而要跟自己分床了。

    何必呢?搞得结界外的两个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样。遖颩喥徦

    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我从没有想过要因为你,而得到别人什么样的态度。”风吟天明白赵岚清的意思,一边弯腰,从储物环里拿出赵岚清惯用的东西,尽可能替他把屋子收拾舒适。边垂着眉,静静道:“只希望你能够无忧无虑,开心快乐。像是鸟一样,飞向你想要去的所有的地方。”

    “好呢。”赵岚清心如止水,不领情便罢了。只躺在铺好的床上慢悠悠道。

    ……

    风吟天尝试带他们走遍仙境的角角落落。赵岚清和江离无所谓,春江皓悠闲自在,像是游山玩水一般。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不过倒也确实被风吟天逮到了几个没有离开的漏网之鱼。

    对无伤大雅的人修并没有惊动,倒是还有几个魔修,简直是意外之喜。

    风吟天把他们带回去,打算好好审问。

    奈何他们却好像是连死都不怕一般,个个走在半路上便无声无息地自己了断了。

    唯剩下一个,身上还留着些人气。在想要自杀的时候,被江离眼疾手快地拦住。毫不忌讳地一把将他脸上魔纹里藏着的恶鬼揪了出来,唤醒了他些许的神志。

    “我怎么会在这里?”悠悠转醒,有了人色的魔修奄奄一息,看了眼他们,疑惑道。

    “你是何人,为何会入魔?”好不容易有了个活口,风吟天拧着眉问他道。

    “入魔?我怎么会入魔?”那魔修脸上惶恐道:“我只是在梦里遇到了一个修者……”

    “入梦?”风吟天脸色倏然白了,惊道:“他已经那么厉害了?”

    魔修入梦是最起码大乘期巅峰才能有的神通。被入梦迷惑的修者,若是附近有恶鬼,便极为容易借机被恶鬼入体,心性改变,随即入魔。

    “你可还记得那个梦中的修者是什么样子?”风吟天有些急迫问道。清徵宗守护无相境那么久,却从未窥得过云青魔尊的真身,更不知道其他什么的细节。

    只知道这百来年来,他的功力越发增进了。

    如今连着神识都能够悄无声息地出去迷惑人,只怕无相境确实守不住了。

    想到此,风吟天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森然如松的身子似有些不稳般地晃了晃。狭长的眼眸里一丝挣扎闪过,在下意识想要追寻赵岚清的时候蓦地顿住。像是自虐一般,强迫自己不再去望着他。

    “他没有样子,我看不见他。”那魔修的脸上越发地苍白,仿佛又回想起了什么恐怖的经历一般。突然惊叫着高声道:“声音很年轻。”

    “还有呢?”风吟天有些溃散的眼睛凝了凝,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对,手急眼快地一把按住他,掌中泛起灵力,试图修补着他那因为被饿鬼寄居,而有些千疮百孔的身体。

    “还有……”那魔修的眼神有些溃散,明显的看着已经有些时日无多了。苍白到连血管都看不清的手微微抬起来,似有些恍惚道:“他的黑袍上有镶金云纹……”

    一句话便让在旁边本来漫不经心的春江皓一怔,大步往前,拉扯住他的领子,肃然问道:“镶金云纹,什么样的魔修敢用镶金云纹?什么样的云纹?那云纹中间可是相互堆叠,成了个如意样式?”

    袍边镶金并不是仙界的制样,倒是人间,才会以各家徽图为样,用金线在袍边勾勒出来。

    各家的徽样图腾并不一样,几百年前与他交往的贵胄子弟们的纹样各不相同。只刚好,春江皓对云纹格外敏感,哪怕历三百年之久也印象深刻。

    春江皓凌厉的声音让赵岚清都察觉到了异样。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却看到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那魔修。

    可惜那魔修却没回答他,一双本就欲散不散的瞳孔快速灰暗下去,连个声都没留,就咽气了。

    “没有办法,刚才已经是回光返照了。”风吟天朝着春江皓摇了摇头,那森然的脸上一片苍寂。利索将人放下,拿清洁术连着一旁看热闹的赵岚清都洗了一遍,才道:“方才,少宫主可是联想到了什么?怎如此激动?”

    “没什么……”春江皓那严肃的神情并没有因为魔修死了而舒展。反而越发凛冽了,深深望了风吟天一眼,突然笑道。“应该不会那么巧。”

    “三百年前丢了个人罢了。”

    “好……”风吟天并没有置喙什么,只站起了身来,有条不紊地将那魔修的尸体搬出去。然后烧掉。

    火光静静燃烧,风吟天却迟迟没有进来。

    只站在洞外,望着那堆火,静静地发呆。

    云青的修为已臻化境,并不是个好消息。风吟天抿唇未语,抬起那深邃冷峻的脸,望着无垠天空。

    却唯独不敢朝着身后看一眼。似乎看了一眼,便再也舍不得了。

    春江皓似有所感地挪过去,主动道:“可有需要我帮忙的?”

    “你我相识一场,魔修盯你盯得那么紧。想必你也不怎么好过。”

    风吟天这才回过了神来,轻轻望了他一眼,那一眼极淡极浅,轻轻道:“不必了,少宫主可能也有心无力。便不徒增您烦恼了。”

    “宗门有难,却也是我的事情。”

    “只要您在此能够照拂他一两分,便是我最大的心愿。”

    风吟天说这话的时候,赵岚清正出来。

    一阵清风扫过,将风吟天的话一字不漏地吹进他的耳朵。

    赵岚清原本想要过去的脚步一顿,似有些怔忪地望着他们。

    风吟天的衣袂在风里轻轻摆动,无数的光影交叠,让他似被割裂成了两半。随着火烧得热热烈烈,身后却是一派清冷孤幽。

    像是默默地顶着那暴烈的天,唯留下身后的一片微风清凉。

    风吟天终于似有所觉,风吟天真的没想要靠自己的关系,从春江皓那里有什么企图。

    可是为什么呢?

    赵岚清歪了歪头,却又想不清楚。

    ……

    风吟天站了好久才进了洞,只却孑然站在赵岚清的床边。垂眸望着他,不言不语。

    “你怎么了?”赵岚清诧异地抬头望了他一眼。

    觉得他那深邃的眉宇间,总带着化不开的轻愁。像是一抹暗影灰尘,落在那本该完美无瑕的脸上。

    赵岚清一愣,鬼使神差就起了身,跪在床上,趴过去抚了抚他的眉心。

    只那只素手刚一触到风吟天脸上,便被捉住了。

    郁燥的气息涌来,夹杂着明显不稳的呼吸声。灼热跳动的心口紧紧贴在他身上,风吟天起伏着胸膛,垂下头去,就似要吻他。

    可刚将他抱在怀里,那深邃的眸里便是惶恐划过。凉凉的唇少倾一沾上,便从他额间挪开。

    风吟天猛地放开他往后退着,垂下眼睑,局促道:“我……,出去给你找些灵果吃。”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风吟天的脚步有些迟滞,那宛如松竹一般挺拔的身体有些颤抖。静默了半晌,才轻轻道:“没有。”

    “你有。”赵岚清拧着眉,直直望着他道:“你是不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哪怕我没用,为何连春江少宫主的好意都拒绝了?”

    “不需要……,他留在这里最好。”风吟天深吸一口气,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突然道:“你是天上绝色,本就该天真无瑕。是我一时贪念,将你落入了凡尘。我很后悔,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一定不去回南国窃取燃灯火了。”

    “可如今,所能做的,只有让你呆在这里,免受尘埃。”

    “云青的神识已经能够跑出来了,我不能再多留在这里。对不起……,本想,多陪你些时日的……”风吟天还是踏着步子,朝着洞外走去,轻轻道。“我们从此,便分道扬镳吧。”

    赵岚清愣了愣,却没有追上去。只捂着心口,眼望着那颀长的身影,消失在不知何时泛起的迷蒙雾色里。

    作者有话说:

    日六半道崩殂,明天补!

    第44章 仙境

    他又一次放弃了他。

    内里的结界应声而碎。赵岚清那仓皇绝艳的小脸猝不及防地落在结界外两人的眼里。春江皓眼看着风吟天决然走出去的样子, 轩然的眉宇间涌出一抹疑惑。

    江离却比他反应更快。没有理会风吟天,只直接到了赵岚清身边,学着赵岚清平时拍自己头的样子, 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无声安慰他。

    “他怎么了?要干什么去?”春江皓一边看着风吟天的背影, 脚却朝着赵岚清走去。

    “他要出去。”赵岚清只静静望着洞外,淡声应道。

    “什么意思?他自己不待在这里吗?我以为……”春江皓的脸上一怔,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却还是五味杂陈地问了出来道:“倒是不知道,找你们的魔修到底是有多凶险,让风仙君愿意只身赴险, 也要把你留在这里?”

    “很凶险。”赵岚清目不转睛道:“通往人间口的秘境里魔修复苏, 将他们清徵宗拖得捉襟见肘,再不找到办法消除魔气, 只怕满门都要折损在那里。”

    “嘶”地一声, 春江皓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凝重到说不出话来。

    “这么严重?”春江皓心里一窒,干巴巴叹了一声。

    “嗯……”赵岚清应了一声。

    “那他还挺痴情的。都这个时候了,却愿意陪你在这里耽搁。”

    赵岚清却是狠狠闭上了眼睛, 翻身到了石床里侧, 拿着背对着他们。

    阴影笼罩在别人看不到的面容上,声音却是咬牙切齿地带着冷意。“你当他来此地是为了找我的?”

    赵岚清手指轻轻从那坚硬的床面划过, 只一眨眼,在暗地无人处便换上了深深的惶恐。嘴上却格外硬道:“实话告诉您, 风吟天来这里是为了寻找消除某个秘境魔气之法的。之所以为什么会来你离火宫, 想必我不用我不说吧。”

    春江皓便又是一怔, 将手里的扇子一把合上。没有太大的反应地想了想, 淡淡道:“那倒是无妨, 清徵宗是为救济苍生。也并未做过什么不择手段的极端之举,若是为离火阵而来,我也能理解。”

    “不过可惜,这离火阵是我春江家的不二法阵,只有我父王会用。哪怕你哥哥我,活了二百多年也只是领略到了个皮毛。”春江皓有些叹惋道:“能够除掉这个秘境的离火阵。只怕只能去找我父王。”

    “你父王能够帮帮他们吗?”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江离突然扬起脸来问道。

    “那怕是,不清楚……”春江皓顺手拍了拍他的头,脸上的笑意一淡,凝重道:“离火阵极为霸道,是以自身功法修为消耗,来燃尽阵内一切,可不止仅仅是魔气。可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以离火阵去布置整个秘境,只怕便是我父王,即便成功了也得去不少的修为。”

    “更何况,按照那魔修的说法,只怕秘境中魔尊的功力,已不在我父王之下。”春江皓掂量道:“抱歉,这件事情我无法给你们答复。”

    春江皓沉吟一声,眼中却闪过一丝暗光,斟酌着继续道:“不过事关苍生,我父王也不一定不会管。”

    春江皓若有所思地望着赵岚清道:“若是有我,说不定也能去搭把手,帮个忙。”

    “我想,风仙君没有直去离火宫,而是先来试探我就是这个意思吧?”

    “毕竟,离火宫主我行我素的脾气众所周知。”

    “可能吧。”春江皓越说,赵岚清的心里越没有底。春江宫主自己接触过,确实不像好相与的样子。但是风吟天没有成功,以后可怎么办呀。

    他一想到风吟天直直往外走,毫不在意自己性命的样子,心里便是一抖。那长长的睫毛猛的一颤,还是无力瘫在床上。泄气道:“谁知道那个傻子想干什么?”

    春江皓便笑了笑,让他往床里挪去。自己坐在了他的床沿上,拿扇子敲了敲那光洁的床板,静静道。“你有没有发现,你的床格外精致?那么粗粝的石头被割成了平面,上面却细滑平整。是被谁亲手细细打磨过,每一寸地方都写满了用心?”

    “那又如何?他修为不凡,难道做个石床,我都还要对他感恩戴德吗?”赵岚清知道他在暗示自己,可不知道怎么地,自己就是想要生气。比当初风吟天迷昏自己后偷燃灯火还要生气。

    “要不要感恩戴德,可不是我该说的。”春江皓继续道。“不过既知前路凶险。哪怕和你分道扬镳也要保你周全,这份雅量气魄倒也对得起你。”

    “风仙君此次之行,即便是能够请得父王伸出援手,怕也是会险象环生。要是真有个好歹……”

    “可那又能怎么办吗?他把我们仨留在这里,等到出去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说不定我们只能帮他收尸呢。”赵岚清越说心里越闷,索性破罐子破摔,咬着唇道。“谁要管他的生死啊!”

    “倒也不用说的这么极端。”春江皓慢吞吞道:“有一件事一直没跟你们说……”

    “这仙境和其他地方有些不同。”春江皓直直望着赵岚清道:“其实我带你来是想要把你送走。”

    “我不是曾经告诉过你吗?我父皇有意让你当我小妈。前段日子你在离火宫附近游荡,多少让他有点贼心不死的势头。”春江皓边思考着边道,尽可能地放缓自己的语气,让这件事情听起来没那么离谱。“你平日所居的客栈,你去过的地方。一举一动皆被他安排了人手监视……”

    “不定什么时候,他就出了手,将你迎了回去……”

    一连串的话让赵岚清虎躯一震,还没说完便让他有些头皮发麻。连着气都不敢撒了,腾地起了身,皱眉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想告诉你,可隔墙有耳,被他发现了,我挨罚是小,你还能跑得了吗?”春江皓嘴角似有些抽动,无语道。

    “所以你就把我带来了这里?”赵岚清拧着眉,好似终于察觉到了重点,那漂亮的眼睛圆瞪着,眸中发亮,朝着春江皓扒去,紧紧拽着他的袖子问道:“哥哥,这仙境里是有什么猫腻吗?”

    “嗯……”春江皓抿着唇点了点头道:“其实,这个仙境另有一个出口。”

    “可以由我打开,出去到某个特定的地方。”春江皓静静道:“本想趁着仙境出口开始之时,跟你说清楚。然后浑水摸鱼,将你偷偷地送往别处。”

    “到时候,离开了离火宫辖地。他便是心有余也力不足,时间久了自会淡忘。”

    “只是……”春江皓叹了口气。“谁让咱们遇到了风仙君呢。偏偏我又没告诉他打算。他又对你情深义重,若是你无端失踪了,我怕他来找我。所以才想要提前找到他,赔不是是一个方面,主要是想通个气……”

    “不过到底是还没有机会罢了。”春江皓有些叹惋道:“不过这般也行吧。他去忙别的事了。我送走你。只消等你出了仙境,能趁着我父王反应之前快速离开,想他也抓不到你。”

    “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离开这里?”春江皓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其实要我说,按照风仙君的考虑,你待在这里也是极好的。躲个个把年,待出来的时候我父王已将你抛之脑后了。到时候,你便自由了。只要不去找风吟天,去哪里不是如鱼得水?”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谁愿意多待在这里啦?哥哥你快把我们放出去吧!”听到能出去,赵岚清蓦地便精神了。心中像是死灰复燃一般,宛如一簇小火苗般,充满斗志地跟春江皓道。

    “让你出去简单,只是你是不是得跟我掰扯掰扯出去了之后要干嘛?”春江皓看着他急迫的样子却是皱了皱眉。赵岚清急,自己反而就不急了。展开扇子慢悠悠扇道:“风仙君行事干脆,有些不近人情,可有一点却是没错的。”

    “他清徵宗的事情与你却无关系。”春江皓继续道:“这件事情你帮得了的话,尽个绵薄之力便罢了。”

    “问题是如果你帮不了还是不要随意掺合。”

    “要是把你放出去了,你却上赶着上蹿下跳地去送死。这我可不好跟风仙君交代。”春江皓有些忧心忡忡道。“毕竟,我的本意并不是把你放出去。”

    “我懂!”赵岚清此刻已经开了窍,听到春江皓这么说的意思,坦率道:“放心,我又不是傻子,我自己的斤两自己知道。又为什么要去寻死还是为了他?”

    “我知道哥哥你是想自己出去,替他在你父王面前说合说合。带我出去只是顺便的。”赵岚清心弦似紧绷到下一刻就要崩溃了,面上却还是安恬着乖巧道。

    额间一粒汗珠悄悄渗出来,赵岚清下意识袖子一挥,不遗余力地道。“我答应你,等我出去了立马就离开这里,一点儿都不会管他。”

    “嗯……”春江皓没有察觉到赵岚清的异样,对他的这个态度倒是认同的,点了点头。再没有了后顾之忧,才带着他和江离轻车熟路地朝着一个地方而去。

    风吟天前期的调查并没有错,这仙境确实时常会有人失踪。只可惜他却没有深思,为何会如此。

    ……

    仙境外,仙境周围遍布穿着兵甲的离火宫侍卫。离火宫少宫主进了秘境后迟迟未出来,春江宫主老早就布兵在这周围一寸一寸地搜查。

    连着春江凡自己都亲自坐镇,一身玄衣坐在空中悬浮的车撵上。拉着马车的腾云兽们个个膘肥体壮,乖乖站着凛冽又凝肃。

    车撵下,一人仰头执着站在那里,光风霁月的一张脸上无甚表情,只望着春江凡的眼里显得格外坚韧。

    “本宫跟你说过,你再是站着我也不会出手。感念你是清徵宗弟子,本宫才以礼相待。”春江凡心情不好地扫了他一眼,还是勉为其难道:“再敬酒不吃吃罚酒,在这儿妨碍我的正事。可别怪我不客气。”

    “清徵宗上下已然危在旦夕,恳请宫主出手相助。”风吟天敛着眉,还是重复着说着同样的话。

    “没兴趣。”春江凡不耐烦道。

    心道一个两个的简直都不省心。

    就连春江皓,也越发不受管束了。

    好不容易有了个小玩意,春江皓非要跟自己对着干,带着人进了仙境。

    真当自己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

    不过是不愿大动干戈毁了仙境太过声张罢了。

    如今自己将这里围住,倒是看看他能带着这个小玩意往哪里跑。

    刚想完,只察觉到一丝极为熟悉的灵力气息。那耷拉的眼皮蓦地睁开,朝着一个方向就飞身而去。

    作者有话说:

    下张修罗场。

    对不起啊宝子们最近几天有点分身乏术。欠下的章节。我等有能力还的时候一定还!

    第45章 遇上

    开启新的出口, 足足花了一日的时间。

    一日后,仙境外,春江皓的灵力突然震荡在幽静的树林里。像是清风吹起了江面的波纹。

    眨眼之间, 三个人凭空出现在起了异样的树林里,赵岚清紧拉着江离的手。看到眼前改天换地的景色, 忙忙朝春江皓道谢。

    只未消片刻,春江凡一身黑衣朝他们凌然飞来。

    在赵岚清惊讶的眼里,只看到风吟天一身白衣, 坠在春江凡的身后,随即翩然而至。

    一前一后,一黑一白, 在澄碧无暇的天空下显得格外显眼。让刚出来的三人呆若木鸡, 死死望着他们,只觉得一股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 却连倒吸一口凉气的勇气都没有。

    风吟天更是惊惧。那深邃无波的脸, 在看到他们三人的时候骤然一变,宛如迅速凋零的枯叶,被风一吹, 便没了生气。

    在赵岚清那惊惧到极点的眼神里, 生生让自己停住落下,再不多靠近一分。

    似有疑惑地看了眼春江凡, 又瞥了眼他们。想到昨日的事情,蓦地紧闭了闭眼睛。那微启的唇终究只是一顿, 片刻声响都没发出来。

    “别来无恙。”春江凡没有过分察觉到那弥漫着的, 不只因为他而产生的异样, 幽幽站定, 刚硬的脸上展露出一抹笑意。

    只眼神刚一扫在春江皓身上, 便骤然凛冽,带着冰封千里的森凉,让人毛骨悚然。

    连着不甚熟悉他的赵岚清都知道他在发怒。

    春江皓下意识将赵岚清往自己的身后靠了靠。捏紧了扇子,死咬着自己的牙。连着胳膊都在打颤。

    若是知道这仙境外是这样的场景。只怕他们三个打死都不会出来。哪怕在里边熬到天荒地老,也总比现在强。

    连着江离都感受到了那剑拔弩张的肃杀气氛,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别来无恙啊,宫主……伯伯……”赵岚清神色变了变,尽量控制自己那打颤的牙齿。尽可能忽略着眼神灼灼,恨不得吞吃了自己的风吟天。

    不动声色看了眼又惊又怕到面如土色的春江皓,给他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别紧张,还能苟一苟!”

    这才脸上笑笑,继续朝着春江凡道:“真巧,您也在这里呀。”

    和煦的态度安抚了局外人一样的风吟天。他温沉如水的眼睛瞥过他们,最终还是沉住气地没有做什么。

    “伯伯?”春江凡被这个陌生的称呼逗笑了,只那笑意也只出现了一瞬。若有似无地的眼神在他们三个人之间互相逡巡着,如刀裁的眉眼格外锐利。“巧吗?”

    “不巧吗?我们刚出来就能遇到你。”赵岚清当看不见他那副威严的样子。云淡风轻地朝着春江皓挪过去,歪头跟他殷勤道:“谢谢哥哥带我来仙境。”

    “我玩得很开心。既然春江宫主来接您了。没有事情,我就和阿离先走了。下次再来陪我玩。”

    赵岚清拉着江离,施施然地越过他。直往前,边跟春江凡道:“伯伯也再见。”

    甚至连个后会有期都没敢说。

    只是刚挪动了两步,便发觉自己再也往前不了了。春江凡悠悠地转过身,魁梧的身形笼罩在赵岚清的头上,冷硬又肃杀,像是一把钢刀直戳向天,一身的杀伐气质。

    让人觉得下一刻自己便会脖子一凉,身首异处。

    偏偏就是这样一身杀伐气质的人,背着手朝着赵岚清越走越近。

    终于在风吟天那越发凛然的瞳孔下,堪堪停下,凉凉评价了一声道:“倒是机灵。”

    “只是,便是叫我伯伯,装傻也没有用。”春江凡背着手道:“本宫既已出来大动了干戈,总不能空手回去。”

    “倒不知道,您想做什么?”赵岚清深吸一口气,还是努力维持着镇静道。

    只一抬眼便看到那远远坠着的风吟天,似攀月之崖上的一棵苍劲古松,不言不语。

    可那一双眼睛却随着他的身影而动,带着压抑的情绪,宛如暗地里涌动的一汪静水。

    看得赵岚清头皮发麻,心若擂鼓一般,斟酌着和春江凡周旋。

    不知怎地,总觉得但凡自己说错一个字,风吟天便再不会如现在这般温沉安静了。

    “我记得,我派皓儿告知过你?”春江凡耷拉着眼皮,如刀的墨眉一挑,幽幽道。

    “我也记得我拒绝过。”赵岚清的脸上勾着一抹假笑。即便身体被定住,可圆匀的肩膀微微往后展着。哪怕不能扬起下巴,一句话也说得大气端然,宛如西山明月,带着股高不可攀的雍容气度。

    那漂亮的眼尾轻轻翘着,嘴上跟春江凡说着话,却遥遥看着风吟天。

    面上同样平静如水,却无风吟天那样的隐忍神色。他极为平淡地朝着风吟天轻轻摇了摇头,下巴一扬,顺便噙着一抹极为浅淡的笑。漂亮的脸上自信、端方,无声告诉风吟天自己的游刃有余。

    像是一阵风般安抚了风吟天的躁动和郁愤。

    风吟天的眼神只是闪了闪,终究是深吸口气,没有上前去质问什么。只垂着眸,装作未见。

    两人的默契已经不消言语,只一眼赵岚清便知道风吟天已经意会了,不会轻举妄动。

    这才轻轻松了口气,略一侧身继续打起精神应付春江凡。

    “所以我打算换个计策。”春江凡未曾主意那暗里的波涛,仍旧淡定道。

    那尾音一扬,便格外幽远。“比如,强取豪夺如何。”

    “你不会。”赵岚清那脸上的笑意凝固了,却在下一刻就毫无怯意地反驳道。“若是真想强取豪夺,我哪里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前辈,不必这么诋毁自己。”

    “嗯……用强确实不是好计策。”春江凡道:“可要是我别无选择的话,这也是一个办法不是吗?”

    “是……”赵岚清想了想,还是深吸口气,平复了心情面不改色地道:“不过我最近改变心意了,宫主,您这么英明神武,修为不凡。入离火宫,给皓哥哥当小妈,好似也没什么不好的。”

    “到时候,咱们各论各的。还是能够出来一起玩……”

    “是吗?”春江凡被他的话逗得一笑,丝毫不在意在场其他人的紧张。大手一挥,和他温声道:“这种小事,不值一提。自然随你们。”

    话音还没落完,赵岚清便发觉到自己可以动了。心道这位宫主也没有那么差的脾气。同样眉眼含笑,连望都不望风吟天一眼。抬起眼睛,望着比自己高出不少的春江凡道:“不过,有一件小事,我想要提前问您一句,倒不知道您介不介意。”

    “什么事。”

    “我之前有过一个道侣。您不会介意的吧。”

    “道侣?”春江凡那凛然的眉轻轻一凝,似乎恍惚了一瞬。随即还是摆着漫不经心的腔调,大度道:“这个倒也无妨。他死了吗?”

    “没呢。”赵岚清面不改色应声道。

    “那也无事。左右不过是你道侣。要是安分守己些,我给他些补偿便罢了。”春江凡想了想,才拧了拧眉道。“想也不会来冒犯我离火宫。”

    “所以,宫主您愿意为了我,满足我道侣一个心愿吗?”赵岚清心思活络极了,利索蹬鼻子上脸问道。“要是他来寻我的话。”

    “那倒也无妨。“春江凡没怎么在意道。“总不至于连这点都不给人家。”

    “那……,宫主这么说,我便放心了。”赵岚清眉宇一轩,拿着眼神示意他们不要吭声,热络地攀上春江凡的胳膊。想了想道:“要是我那道侣,向您提的要求多有冒犯呢?”

    “我能杀了他吗?”

    “那自然不能!”赵岚清猛皱着眉头道,恨不得张牙舞爪地道:“您没有诚意!”

    “那就要看他提的要求有多冒犯了。”春江凡脑子清醒,丝毫没有将赵岚清的忽悠放在心上,静静道:“为了你,稍微屈就一下也无妨。”

    “那便多谢宫主了。”赵岚清朝着他笑了笑。“只要您答应了他的请求,我便能回去做皓哥哥的小妈!”

    第46章 留情

    说罢, 便紧紧盯着春江凡。看到春江凡微不可见地勉强点了个头,便堂而皇之地伸手一点,直指着风吟天, 跟春江凡道:“宫主?介绍一下,那位便是我道侣。”

    “他有什么要求, 您答应他便是了。”赵岚清施施然,一副得逞的样子,边叉着腰, 边弯唇笑笑。

    左右自己要找一个男人,既然还能顺便为苍生做做好事,解了风吟天的燃眉之急。那选择春江凡又有什么打紧的?

    总不至于让风吟天这个主角一路颠沛又委屈。

    只, 想象很美好, 春江凡却是在下一刻,就凝住了一直含着笑意的脸。

    没有想到随口一说的现世报来得这么快, 沉默了一瞬, 才幽幽道:“你在逗我?”

    “宫主言重了,我哪里敢逗你啊?”赵岚清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认真道:“我真是他道侣。”

    “你要不信, 我给你找个什么看看吧。”赵岚清沉吟着, 想要翻翻自己储物玉环里有什么佐证。

    只还没翻捡出来呢,便看到风吟天乘势过来, 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玉环,制式模样和赵岚清手腕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那孤高自许的脸上没什么波澜, 清冷苍寂的眼直直望着春江凡, 抿唇艰深道:“这是我们成亲当日, 岚清, 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时时刻刻被我收在怀里, 不敢忘怀我作为道侣的身份和责任。”

    他都拿出来了,赵岚清便顿住。没有理会他后面的瞎话,却也从善如流地哼了哼,顺便响应一般抖了抖自己的手腕。皓腕比那玉环还要洁白漂亮,惹得站得近的两个人同时眼睛一凝。

    哪怕到了现在,赵岚清也没感受到什么危机感,像是一束月夜辉光,撒欢似地散漫,南北西东没个定性。哪管在意他的别人肝肠寸断呢。

    风吟天面色沉沉,继续道:“所以,还请春江宫主放过他。夺人所爱,并非君子所为。”

    “更何况今日,吟天就在此地。哪怕粉身碎骨,也不会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一番话说得冒昧不已,连着赵岚清都觉得他赶不上趟。那漂亮的眼皮掀起来,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这个时候这般没眼色了。

    春江凡更是不必说,彻底黑了脸,那双如勾的眼睛半垂着,冷冷道:“你好大的胆子!”

    “即便他是你道侣。可这世间倒还没有什么是我能拿却拿不到的。你又能奈我何?”

    “年轻人,还是不要这么刚直的好。”春江凡嗤笑一声,锐眼凌厉。“你不是想要我救你清徵宗吗?现在过来糊里糊涂服个软,我说不定就按照方才应允的,帮你了呢。”

    “若是春江宫主愿意帮我清徵宗,我自然为此感激不尽。哪怕当牛做马,也甘之如饴。”风吟天面色如寒霜,似乎早知道春江凡会这么说。

    斩钉截铁地直直拱手跟春江凡道。“可,他只是我风吟天的道侣,并非我的所有物,更不是我清徵宗门人。”

    “哪怕我清徵宗长老弟子尽皆死绝,也和他无一丝一毫的关系。亦不会有人怪他。”风吟天如松的身姿立在那里。狭长的眼睛有如古井无波,面色冷硬道:“又何谈,为了让你救我宗门,而让他曲意逢迎,委身于你?”

    刚正不阿的话,还是被说出口。

    赵岚清望着春江凡那惨不忍睹的脸色,幽幽在心里叹了口气。

    方才的努力成了白费。赵岚清知道,风吟天终究是因为自己惹恼了春江凡。

    “更遑论试图强取豪夺。”风吟天尤嫌得罪不够,上前拉起赵岚清,直将手握在手里,继续道:“强权换不来真心。若是春江宫主一意孤行,吟天自会奉陪到底。”

    “放肆!”春江凡立时便暴怒了,一抬手便是狠狠的灵气荡漾。“哪里轮得到你这么跟我说话?”

    一旁的春江皓吓得忙扑过来,刚想出声制止他们,却看到赵岚清眉目不变,冷不丁地歪头出了声。“宫主,稍安勿躁啊。你为他生什么气啊。”

    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让春江皓又定了定神,估摸了一番自己的地位,还是又默默退了回去。

    赵岚清没有发觉春江皓的小动作,心如止水地望着眼前的两人。

    只手一挥,试图先将风吟天的手扒拉开。

    却被人紧紧握着,实在弄不开。只能作罢,看都不看风吟天,静静道:“答应您的是我又不是他。我愿意不就行了吗?”

    “就是不知,您方才说得,作不作数?”赵岚清脸上漾着丝浅笑,淡然静寂如云如水。

    怡然的笑让人心里一恍,让人尤记起赵岚清不止是总落在别人手心里的娇小孩,更是识得乾坤之大的回南国国主。

    惶恐从风吟天那如冰森寒的眼里划过,不知怎地,望着这样的赵岚清,风吟天只觉得胸口一悸,心像是缓缓沉入那让人害怕的幽冷水中,阴晦隳颓。

    “所以,你来我离火宫,故意出现在我们面前。就是为了图我离火阵,请我出山?”春江凡的怒意被生生打断。想了想,也没好把脾气发在娇娇润润的赵岚清身上,只能脸色不虞地问道。

    “是呢。”赵岚清干脆点头道。“当初第一次的偶遇也是故意使然,这您不是早就知道吗。”

    “就是冲着离火阵来的,只却不是为了他。”赵岚清真诚道:“此事哪里是他一人可担的?”

    “宫主便当我天生爱操心吧。”

    听着不着调,说得却是事实。若不是自己改变了事情的走向。风吟天指不定早就攻略完春江皓,学会离火阵了。

    要不是自己心里那点难以泯灭的良心作祟。做甚要趟这个浑水呢?

    只是,实话似乎太过假了。一句话倒是让风吟天愣了神,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神色微闪,并未说话。

    春江凡下意识就望向了风吟天,面上不虞道。“可还未有人敢如此堂而皇之地挖着坑,让本宫跳进去。”

    “我不同意。”

    “那宫主的意思是……这件事情,咱们就算了?”赵岚清面上不动,眼里却隐隐透着狡黠的光。

    “算了?”春江凡却是冷笑了一声。还没吃过这样的闷亏。只一掸袖子,顷刻便是恐怖的威压袭来。“你便罢了,他如此忤逆冒犯我,凭什么就这样算了?”

    风吟天面色一变,腾地便抽出了怀霜剑,一手抱过赵岚清,急急往身后撤去。

    只下一刻,只看到春江凡周身灵光一闪。灼热的炎气比威压弥漫得更远更为霸道。

    那如藏了刀剑般的眸子一抬,离火阵便怒火腾腾地开启了,随心所欲地将他们死死钉在原地。

    “离火阵果然名不虚传。”风吟天那抱着赵岚清的手突然抖了一抖。刚想逞强,却在春江凡第二次抬眸的时候,感受到那似要压摧断筋骨的威压。

    风吟天忍着痛将怀霜剑旋刺在地上,踉跄着便半跪了下来。

    那似曾相识的灼热感觉又生了出来。赵岚清还没有问出口什么事,便隐隐看到身边的灵气腾腾,宛如被加热到极致的水气一般,直往上漫。

    立时脸色就变了。深吸口气,才勉强跟他道:“宫主,你便是这么对我的?”

    “我可未曾伤过你。”春江凡淡淡看着他,轻飘飘道:“你先别急,我布的阵,我自己心里有数。等他死了,我自会放了你。”

    春江凡确实没有骗他。凡入他阵者,便是他的掌中玩物。他只针对了风吟天,那赵岚清哪怕被风吟天如此抱住,也会安然无恙。

    察看到自己与风吟天截然不同状态的赵岚清,听到这般狠辣无情的话,直吓到深吸了口气。

    “父王!您息怒啊!”春江皓早吓得一下子就跪倒了地上,止不住地磕头道。“风吟天年轻气盛,您莫要跟他一般见识!伤了身不划算!”

    “不……需要……”风吟天眼望着赵岚清,口齿不清道。

    因着离火阵,连着脸上的皮肉都在不可抑制地抽动着。

    一双眼睛眼睛却灼然睁着,死死望着赵岚清的身影。那幽深的眼睛执拗极了,哪怕红色的血满满沁出来,又顺着眼角留下,也未曾闭眼。

    赵岚清再也忍受不住。

    那灼艳的脸上尽是决然,终于咬牙切齿地狠狠将袖子一挥,让风吟天再也支撑不住地躺倒在了地上。

    赵岚清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往前走了两步,跟春江凡道:“我跟你走,甘愿入你离火宫。”

    “看在他还要为苍生和宗门奔波的份上,留下他一条命吧。”

    第47章 成亲

    “就这么简单答应了?”春江凡脸上没有什么笑意, 身形未动,眼望着苦苦挣扎着的风吟天,幽幽问道。

    “两厢情愿, 还不简单吗?”

    赵岚清游刃有余的态度让春江凡满意极了,那深邃刚硬的脸上总算是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

    再也不看风吟天, 直接带着赵岚清,脚下一掂,将他带走了。

    ……

    疏落的树林里, 杀意终于散了。

    一旁跪着的春江皓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朝着风吟天扑过去,动作熟练地将他几个大穴封住。

    待到他意识略微清醒了, 才松了口气, 那清雅的脸上尽是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幽幽道:“多亏了岚清斩钉截铁把他弄走了。”

    “再过一会儿, 他的离火阵都能把你烧得灰都不剩。”

    “风仙君, 不是我说你。你年纪轻轻,修为天赋如此之高,何必如此不惜命?君子报仇, 十年不晚。我要是你, 我才不会跟他硬碰硬。努力个几十年再来,难道他还能直接这样, 用修为碾压你?”春江皓颇有些愤愤地望了眼春江凡离去的方向。

    帮理不帮亲地“呸”了一口,恨铁不成钢道:“老东西!越老越不讲理!”

    “岚清……”风吟天对春江皓带着情绪的唠叨话充耳不闻, 只灼灼望着赵岚清离开的方向。眼里的血淌了一地, 椎心泣血一般, 让人怪心疼的。

    江离乖巧地走过去给他擦了擦脸, 扶着他坐了起来。想了想, 还是叹了口气,认真道:“别哭。”

    “他又不是不喜欢你了。”

    一句话便让风吟天抖了个激灵。只狠狠抓住春江皓的手,那清俊的脸上尽是苦大仇深,狠声道:“少宫主,可能帮帮我?”

    “将岚清救出来。”

    “风仙君,你先缓缓。”春江皓觉得有些棘手。自己的爹做了混账事,连着自己都抬不起头来。

    偏生地还要帮着苦主,胳膊肘往外拐不曾?

    可若是不帮风吟天……

    这个念头刚从脑中划过便湮灭了。

    因为风吟天已经不管不顾地站了起来,一手执着怀霜剑,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要往他们离开的方向走。

    被江离贴心扶着,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往前。

    “风仙君,稍安勿躁,您稍安勿躁啊!刚才都打不过,这个时候就能打过吗?不要去以卵击石!”

    “纵使……以卵击石……,我也不能……,让他身陷囹圄……。”风吟天说一句话,那唇边便流出一丝血沫来。因着全身使劲,皮肤上开始渗出点点的血珠。

    那血珠逐渐汇集成线,又成股地流下来,没一会儿便滴湿了衣衫,顺着鞋,渗进了泥土里,留下了一串血印。

    离火阵霸道又灼烈,哪怕外表没什么伤,只怕五脏六腑都已经遭不住了。

    春江皓惊得眼皮子直打颤。想要扶他又不敢,只能跟着他,又惊又惧道:“不能去啊,你可不能去呀,万一他一气之下把你杀了怎么办!”

    “那便……,死吧……。”风吟天没有停顿,只继续孜孜不倦地继续往前走。

    让春江皓气急败坏道:“什么仇什么怨啊!你要这样对他!杀了你,他还能有安生日子?”

    清徵宗的名声在仙界如雷贯耳,风吟天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所以春江皓和风吟天第一次见的时候并不是只寒暄的。能够在短短二十余年踏入合体之境,风吟天的自然是独一无二的天才。

    假以时日,他的成就自是不可限量。

    只是,春江皓还记得自己是离火宫的少宫主。那个强取豪夺惹得这位旷世奇才狼狈如此的人,是他那位不着调的父王!

    今天,无论如何他也要阻拦风吟天继续挠挠不休地赶着送死。

    “你便当真要破罐子破摔,去我离火宫吗?”春江皓脑子里千回百转后,终于是豁出去了一般,深吸一口气,咬牙道。

    风吟天没理他,只艰难地挪着步子。什么态度自然不言而喻。

    “行了!莫要逞强了。”春江皓捏紧了拳头,再也忍不住地飞身过去,将他挟制住。眼望着他灼灼道:“你先医治,离火阵和岚清的事情,尽皆交给我。”

    “我有办法!”

    只风吟天仍旧没有回答他。全身都洇着惨红的血,却唯有嘴唇白到惊人,在微微发着抖,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似乎听到了他说的话,那坚定的眼里泛起些微的波澜,却在下一刻,那抹光亮也倏然发散了。

    颀长的身体像是枯木一般顿在原地,随后歪栽着,直直朝后倒去。

    ……

    离火宫没有赵岚清想象的那般富丽堂皇。冰冷的刀戟随处可见,偌大的院子里巡逻的侍卫时不时地经过,哪怕看不见人,只感受着那复杂繁多的气息也知道这离火宫不容小觑。

    春江凡回来只后便将他放在了自己书阁的门外。

    闻声而动的侍从们匆匆出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宫主领人回来。

    刚想询问些什么,便听到已然坐在书案前的春江威声嘱咐道:“准备准备,三日之后拜堂成亲。”

    “啊!哎!”最为机灵的侍从连忙应下。对着赵岚清兴奋看了一眼。还是多嘴问了一句道:“敢问宫主,不知道将这位……,仙君,暂且安排到哪里下榻?”

    春江凡这才抬头看了一眼阁外,那双眼睛淡漠又冷酷,想了想却是玩味道:“都要成亲了,还讲究什么繁文缛节?”

    “把他送去清黎宫。”

    “是。”赵岚清还不知道清黎宫是什么地方,那侍从倒是从善如流地应了。

    接而朝他抬了抬手,直往院子深处带。

    “恭喜仙君……”那侍从名唤沉秋,自报了姓名后,便开始热络巴结道。

    “恭喜我什么?”赵岚清眼里没什么波澜,跟着他一起往后走,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

    “我跟了我家宫主百来年,可从未见到过宫主说要和谁成亲。”沉秋直言不讳地感叹道:“仙君能够被安排进清黎宫,更说明在宫主心里,您不同凡响。”

    “不同凡响?”赵岚清却是轻嗤了嗤道:“再不同凡响,有才见了几日就要和人成亲的吗?要是这么说,那你家宫主也太过不值钱了。”

    “这……”沉秋被赵岚清怼的一噎,看着那过分漂亮的脸,不得不承认,赵岚清说得有几分道理。

    眼望着他,刚想替春江凡找补找补说些什么。

    待到目光停留在赵岚清那灼艳又无辜纯稚的脸,恍然一惊。

    突然就意识到了,为什么宫主会把他带回来。

    第48章 将就

    清黎宫和着整个殿宇的风格, 带着股幽暗的冷硬。

    却也还是有些不同的。朱红漆的大门上似有斑驳,从外边望去,都能看到那莽莽铮铮的一棵古树在宫院里撑起了大伞一样的枝桠。

    沉秋将他送到了宫门口, 随后退到了一边。殷勤道:“仙君自己进去吧。宫主的寝宫,不是我们能进去的地方。”

    不是该不该进去, 而是不能进去。

    赵岚清面上了然点点头,自己波澜不惊地进了门,心上却一凛。

    意识到, 或许从自己被安排进清黎宫的那一刻,便意味着春江凡对自己的不同凡响。

    内里和外部没有什么差别。除了些新奇到赵岚清身为妖修没看过用过的摆设,这不失静寂的寝宫比离火宫本身更加贴合起这人的风格。简洁又粗犷, 宛如一把钢刀, 容不下一点柔意。

    只是赵岚清深知自己的定位,没耐心细究这主人的风格。对宫中院里的陈设, 片刻都不敢染指, 左右无事,索性在那宽大的廊庑下侧躺着,只看那院中的一棵树皮已有霜色的参天大树。

    都说院中养不出参天树, 可春江凡寝宫里的这一棵却极大, 茂密的枝桠将那不大的空间撑的满满当当。明明没有什么花,却不知为何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馥郁味道。和春江凡身上那股凛冽的味道极为相合, 猛地一闻,甚至觉得有些冲鼻。可刚想玩味咂摸一番, 那气味便悄然消失了。

    赵岚清没见过这样的树, 不知道这是一棵什么, 可下意识却觉得这树是被春江凡好生养着, 定然付出了不少心血, 才会长得那么好。

    要不然,由着在院子里野蛮生长。这么挡光遮天的,谁能受得了啊。

    ……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便逐渐没有了进来时候连着小腿肚子都绷着的紧张感。

    身体不动,心思便开始沉沉。想着自己离开的时候,偷看的风吟天那一眼。暗自腹诽,自己走得快,应该死不了。

    就是那人执拗的眼睛,仿佛烙铁一般看得人怪不舒服的。

    只刚想到这里,便让心里猛地一抽,下一刻针扎一般,难捱至极。

    赵岚清蹙起了眉,深吸口气立马停止了瞎想。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意识到每每只要想到风吟天的事情就会引得心口疼痛。

    心道情丝毒果然那么聪明吗?谁是自己的道侣都能知道。

    可他现在已经不是能够为风吟天牵动心神的人了。他已经进了离火宫,即将和春江凡双修去毒。虽说顺势帮了一把风吟天,可无论作何都与他无关了。

    怎就还这么疼呢?

    想到这里,赵岚清尝试自我安慰一般轻轻垂下了眼睛,尽可能敛住心神,克制住那蔓延着的痛意。

    不知不觉,若有似无的馥郁气味便又慢慢透了上来。

    因着四下无人,没人注意到那原本清冽的眼眸逐渐开始溃散。潋滟的眸光里似有些水意。赵岚清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发沉,眼皮子越发倦怠。

    不知过了多久,只察觉到一个玄色身影定定走来。

    目光自上而下地俯视着自己。恍惚里,春江凡轻轻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那分明的指节掂起依然有些丧魂落魄的精致小脸。冰凉的脸上一无波澜,唯独那双锐眼却带着股带着兴味的打量。

    “小家伙?”春江凡呢喃着喊一句他。看他一声也不应。圆匀的肩头没有了方才和自己对峙时候的硬挺,乖乖含耸着也格外好看。

    鬼使神差地就将他头上的玉冠一手剥下。如瀑的青丝落下来的时候,那本就恍惚的脸上有了一丝迟钝。

    赵岚清似有些所觉地抬了抬眼角,精致灼艳的懵懂便不期而然地闯进了春江凡闪闪灭灭的眼睛里。

    蓦地让人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

    春江凡并不是优柔寡断之人。

    都说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间便是沧海桑田。可总有些事情,历经了岁月悠悠,却让人记忆深刻。

    三百年可以让院子里那一棵玉蔻花的种子沦为苍天大树,枝繁叶茂。

    三百年,同样可以让春江凡忘却当年凡间的大部分事情。当年的痛超脱了具象,已让他记不起和自己征战的将士的音容笑貌。

    可却没有让他忘记那让他椎心泣血,恨不得凌迟云琛的恨意。

    更没有让他忘记,三百年前,那人懵懂着黑澄澄的眼睛,带着一抹无瑕的笑,肆无忌惮地舔上自己的唇。因着那股和他长兄们截然不同的天真烂漫,骤然走进了自己的心里,攻城略地。

    从此,那在敌人眼里,向来有如山海一般不被撼动的神威将军春江凡再也没有了游刃有余的分寸。

    明明知道,兵戈之间不容有半分心软。

    可那人宛如羽扇一般的睫毛翕然扑簌的时候,总让人心旌摇曳。

    宛如现在的赵岚清。

    春江凡定定地望着正小口吸气的赵岚清。这人悄无声息吸进了玉蔻树的香味,哪怕是有些修为的修者,也因着毫无防备多少带着些恍惚。

    可正是因为昏沉,长长的睫毛无力地在精致无瑕的脸上投下浅浅的暗影。那张脸带着股坦率的迷茫艳色,宛如月夜下的梨花般纯洁漂亮。丝毫不与任何龃龉诡谲沾边。

    便是拥有这样无辜模样的人。

    却还是会为了别样的目的,苦心孤诣地勾引自己。

    是不是那拥有天真无瑕脸的人,总会这般轻而易举地迷惑人?那精致的眼睑间总藏着勾人心魄的能力,轻而易举地走进人的心里,给人纯真的幻想。

    却在人放松警惕的时候,一刀下去,翻皮入骨,不留情面?

    宛如当年,他以为的一见倾心,不过是夹杂着玉蔻气味的意乱情迷;他以为的两人至死不渝,却转眼被苦心积虑地送上那坑杀了他万千将士兄弟的战场。

    连着临行前送与他的香囊里,装的都不是乞求平安的信物,而是一枚玉蔻树的种子。

    那是对他赤裸裸的挑衅嘲讽。嘲讽他英明一世,却任人用一颗小小的玉蔻拿捏在手里。不仅葬送了无数的性命,更是顷刻间成为了一文不名的丧家之犬。

    曾经有多爱,就会有多恨。春江凡大抵知道自己为何这百年间修为无所进。

    当年一役后,他立地筑基,走上了修仙一途。却在去报仇的时候,发现那曾经的将军府已然人去楼空。曾经和自己抵足而眠的人,用将他送上战场坑杀的残忍,将将军府屠戮到片瓦不留。

    废墟里,只剩下被折磨到奄奄一息的春江皓。挺着最后一口气,等他回来。

    春江凡到了仙界站稳脚跟后,将那枚玉蔻种子种在了院子里。

    从此便开始寻觅那骤然消失无踪的人。三百年,当年的云顷国早就覆灭。世人只知道离火宫主,再也不识神威大将军春江凡。

    只是云琛了无音讯,玉蔻仍旧巍峨。宛如他心中那从未消失,并随之增大的恨意。

    恨到,他看到了赵岚清的第一眼就魔怔沦陷。

    像是压抑了三百年的情绪终于有了宣泄口。春江凡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个人拆开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够如此卑劣又无辜。

    如今,可不就到手了吗?

    春江凡幽黑的眸骤然森寒凛冽。那掂起他下巴的手不自觉地将精致的下巴上捏出了红痕。

    赵岚清下一次蹙眉闷哼一声。这才清醒,看清了眼前的人。

    “醒了?”春江凡笑看着他,轻轻道:“既然醒了,咱们就做点别的事吧。”

    ……

    “简而言之,就是那位叫云琛的七皇子,和我父王两情相悦,并如愿当了我的小妈,却利用我父王意欲谋反。后来,更是联合敌军,将我将军府的万千将士坑杀在战场上,想要将他也留在那里,灭我春江府满门。”

    “我父王进退维谷之间,立地筑基。待到捡回一条命,匆匆往回赶之时,谋乱已被平息,云琛不知所踪。春江府中,除了我一人奄奄一息被扔在枯井中,其他人都没了。”

    离火宫辖内,春江皓拉着江离的手堂而皇之地穿梭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中,边跟风吟天秘密传音道。

    走在后面的风吟天身子沉重,每走一步都牵动着五脏六腑,仿佛被敲击一般,痛不欲生。

    哪怕如此,也非要执拗地跟着他们出来。不肯先去调息一番。

    “这跟岚清有什么关系?”风吟天耷拉着眼皮恹恹道。“为何他执着于岚清不放?”

    他从小便是天之骄子,从没有因为修为,吃过这么大的亏。如今被春江凡打得身受重伤,也算是一个教训,惨痛的教训。

    之是这教训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如果可以,他宁愿拿自己去换。

    “因为岚清他……,太像了……”春江皓咂摸着嘴,边思忖着道。还不忘记叮嘱江离好好干活,看看人群中还有没有魔修可以抓住。

    “不要说我父王,连我都觉得岚清像极了当年不谙世事,却又心思活络的七皇子。”春江皓叹了一口气道:“从内而外,可能境遇相似吧。”

    春江皓咕哝着:“要不是命途多蹇,那人也该一直是个被人捧在手心里长不大的孩子。”

    “像便要抓住他吗?若是像,你离火宫这百年间不知道可以找到多少。”

    “哎……,你说得也是……”春江皓顿了一下才继续唏嘘道:“可能还有一点,这百年间他的修为停滞不前,越发迷惘于恨意中了。”

    “尤其是近几年,往往在自己的院子里,陷入迷惘的幻境之中。”春江皓的眼里划过一抹担忧,还是道:“他宫里的侍者告诉我,隔着那么几天,总能听到他在院子里撕心裂肺说要报仇的话。等清醒过来,身上便是掩不住的杀意,连着离火宫地牢里的死囚都不够他杀了。”

    “我怕他快走火入魔了。”春江皓轻轻道:“要是他真的把岚清当做云琛的替身,那第一件事定然不是迎娶他,而是把他放在院子里好生折磨。”

    “赶紧找吧。”想到这里,春江皓连呼吸都轻了一分,迫不及待地拍了拍江离东张西望的头,凝神道:“你主子的性命,可都掌握在你手里了。”

    “无相境中的魔尊不一定是你口中的云琛。”风吟天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拧着眉静静道。

    既然症结出在那位云琛的身上,最好的办法便是将他的线索提供给春江凡。

    只是这个想法也只是春江皓猜测的。云青魔尊神龙见首不见尾,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前段日子那半死魔修口中的云纹不足以佐证就是他。

    “没关系。”春江皓不以为意道:“只要让他有一丝的犹疑犹豫便够了。”

    “我带着魔修去让他搜魂。你趁机将岚清偷出来。”春江皓定定道:“他心智坚定,只要让他有但凡一点找到云琛的可能,就不会将就。”

    第49章 入魔

    赵岚清有些发怔, 那迷惑的眼睛缓缓清明,却越发觉得那馥郁的气味有些过于热燥了。

    不适地动了动被春江凡捏住的下巴。刚想说些什么,便看到春江凡剑眉之下, 那漆黑的眸瞳里,泛着淡淡红光。

    心里“咯噔”一声, 赵岚清紧皱了眉下意识催发着灵力,不动声色地朝后慢慢躲去。

    只哪怕是轻微的动作也让春江凡眼帘一动,嘴角轻扬着, 直接上前抬手死死擎住了他。手臂像是铁一样烙在赵岚清的身上,一下子威压落下,压得赵岚清全身颤栗, 连着脚趾都在发麻。

    赵岚清又察觉到了那隐隐的灼热之气, 在时有时无的刺鼻香气里,仿佛在寂静无声地燃烧着什么。

    “宫主, 放手……”赵岚清连着气都喘不过来, 憋红了连地挣扎着,好不容易微微抬起了眼皮,却发觉春江凡似乎状态也不对。

    那捏住自己胳膊的手上青筋暴起, 深邃的五官上一片扭曲, 宛如咬牙切齿生啖着人血肉一般狰狞。

    捏得赵岚清一阵吃痛,却叫不出声来。只能死死望着春江凡, 只感觉他浑身上下连同着头皮都在轻轻颤动。

    周身的灵气剧烈地涌动,从他的面容上不断倾泻出来, 仿佛重锤一般不安分地要从内里将他捣烂。

    不知道过了多久, 春江凡才勉强回复了一丝神智。扭曲的脸上似有挣扎, 下意识敛住让赵岚清痛苦不堪的威压。

    只下一刻, 身体便开始充血, 冷峻的脸上开始蔓延出血色纹络,像是突然绽放的昙花一般,骤然显现在光洁的皮肤上。

    那极为熟悉的纹络把赵岚清吓得一骇,猛地僵住在原地,寒声问道:“春江宫主?你修为早已臻至化境,为何竟会有入魔迹象?”

    仙界凡能被邪魔趁机而入者,皆是心智不坚毅或是修为不高之人。春江凡的修为赵岚清看不清,只定然不是这两类。既然如此,为何能入魔?

    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除非……,想到这里的赵岚清瞳孔一震,下意识又退了两步,森然望着春江凡。

    除非,春江凡原本就是一位魔修。亦或者,在他修炼之前,便已经被邪魔趁虚而入了。

    想到这里,赵岚清连着头皮都发麻了。连连后退着,只下意识想要从春江凡的视线里逃开。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股奇异的香气变得浓稠异常,直刺得赵岚清脑门发疼。刚想屏住呼吸不再闻它,却发现春江凡不知道何时又缠了上来。

    似是惶恐一般,将他紧扣在怀里,粗重的呼吸落在脖颈处,像是蛇一般潮湿柔软。

    赵岚清看见春江凡的眼神从锐利逐渐浑芒,却仍旧在灼灼望着他。眼里像是被打翻了墨盘一般,浓浓的黑色渲染开来,将那红光压下,透着股诡异的情动。那暧昧的鼻息和神色直停留在他的眼睑前。

    赵岚清甚至看得见他的鼻翼轻嗅时的翕动,那刀削斧刻般的面庞上挂着从未有过的温柔。

    随后却恍惚地轻轻叫了一声:“殿下,自重。”

    说着自重,那沉重的喘息却是越来越燥乱,春江凡将他抱紧,旋即又狠狠推开。擎住他的胳膊仿佛在天人交战。

    赵岚清心里诧异极了,刚想问你到底怎么了?却看到春江凡终是将他狠狠一把挥开,眼看着他摔在地上,坚厉的脸仓皇错开,严词道:“殿下与敌国来往之事,既然只是些无关痛痒的误会,臣便会当做不知道,亦没有调查过。”

    “此事已然作罢,无须您这般……”

    春江凡说话的时候终于瞟过来一眼,空洞的眼里毫无波澜,面上却格外动容,轻轻继续道:“委身作践自己……”

    赵岚清:“……”

    赵岚清呆愣了一瞬,却似乎有些看懂了。春江凡入了魔,便开始沉溺于回忆之中。并重复着曾经的自己?

    那问题来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殿下?哪个殿下?什么殿下?

    赵岚清不怎么清楚春江凡经历过什么,不知道自己需不需要陪他扮演着这一剧情,索性已经被他推在了地上便没有了动作。

    它对于入魔的理论有一点,但不多。对实操更是乏善可陈。左右听春江凡刚刚进来时的那一番话,这怕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遂放下了心来,平复了心情,躺在地上,继续观看春江凡的表演。

    只刚说完委身糟践自己的春江凡片刻间却又直直朝着自己过来,蹲下身子,将自己的外袍脱下。劈头盖脸将他兜住,手一托,便将他困在了怀里。

    那冰凉的吻隔着衣服落在了他额头上。

    赵岚清能够察觉到春江凡尚没有平复的喘息声,听到他俯在自己耳边,温沉柔声安慰道:“别哭了殿下。我没走。”

    “您别害怕。有臣在,总不会让人再欺负了您。”

    “这件事,再不会有他人知晓了……”

    一连串的温柔软语格外旖旎,又引人遐思。

    赵岚清瞪大了眼睛,望着与众不同的春江凡,心里腹诽,原来再硬的汉子,也有这般鬼迷心窍,百钢化为绕指柔的时候。

    只是糊涂啊将军。

    赵岚清面上不动,心里却是直翻着白眼。

    只想将春江凡叫醒,耳提面命一番:“你喜欢的辣个人,他明显不怀好意啊!你醒醒啊!”

    “这是有目的、有预谋、有其他叵测心思的,赤,裸裸的勾引!”

    只可惜,春江凡并不需要他耳提面命。

    回忆仍旧推进,自个儿身上的袍子被他扒拉着早已经乱成一团。吓得赵岚清虎躯一震,伸手抵着这人肆意乱亲的脸,抗拒着他循着回忆,却在自己身上想要做的事情。

    直到春江凡蓦地抬起了脸,又将他扔到了地上。

    脸上的柔色泯灭无痕,似乎带着股十足的戾气,掸了掸袖子。朝着地上的自己,生硬说道:“殿下,还是好好待在将军府,莫要有什么心思了好。”

    “既然已经入了我将军府,便只能老老实实呆在这府里,做我的夫人。”

    铿锵的话说出来的时候神色淡淡,只赵岚清却发现这人又开始灼灼望着自己。

    浑茫的底色上,带着股痛心疾首,却又不忍心一般,别过头去。

    春江凡呆呆站在原地,像是沉吟了好久一般,终是叹了口气道:“此一役后,你口中的母国便再也没有了反抗之地。”

    “到时候,敌国对于我们,便是探囊取物一般,终将沦为我国之阶下之囚。”春江凡冷冷道:“殿下还是莫要想着,能够回去继承大业了。”

    “您的身份,只有我云顷的七皇子,和我春江凡的夫人。”春江凡提着气,似乎带着盛怒一般,气势汹汹地想要往外走。

    “只要我不说,便无人知道其他的。”最后一句话带着股椎心泣血的决绝,只那身形恍惚,宽厚的肩膀都有些狼狈颤抖。“可若是再生事端,您便只配与我刀剑相向。”

    “要么你死,要么,我死。”

    最后一句话宛如椎心泣血一般。说完便站立在那里不动了。原本线条分明的身体僵硬无比,想是被人夺去了意识,变成了行尸走肉。

    赵岚清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望着他丧魂落魄停在那里,回味着春江凡的话。不知道为何,蓦地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让他遍体生凉。

    都说春江宫主当年在战场上全军覆没,几近和万千兵甲将士一般死去,待到进退维谷时,才立地筑基成仙。

    可仔细听着他方才的话,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

    第50章 自戕

    最起码, 并不如传言那般,是一无所知地遭人陷害的。

    赵岚清皱了皱眉,望着宛如行尸走肉一样的春江凡。不知道他又忆起了哪里, 正痴痴地仰望着院中森森的树。那迸发出来的目光深情又绝望,像是一块被滴空了的巨石, 看似坚硬,可内里早已粉化。只差别人一个触碰,便整个碎成齑粉。

    树上, 翠绿和深绿的叶子层层叠叠,只由着极为细小的光漏出来,形成斑驳的光影。明明灭灭, 打在冷面的春江凡身上, 让他看起来像个已然被绝望与悔恨浸透的单薄鬼影。

    无形之中,又是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从身边腾起。

    “噼里啪啦”地, 赵岚清耳边仿佛出现什么燃烧着的爆裂空声。赵岚清下意识朝着四周望去, 自然什么也没看到。

    离火阵无形无影,连风吟天都会无所觉地中招。自然也便不会知道春江凡到底在烧着什么。

    只那腾烧到足以裂空的声音,让赵岚清下意识心脏紧缩。想了想, 还是咬着唇, 试探着走近,忐忑问道:“宫主?您在烧什么?”

    本没有期望被回答。

    可下一刻, 春江凡却是不期而然地抬起了头。那眼里仍旧不显清明,却灼灼望着赵岚清的脸, 像是长久的窥视与等待终于得到了回报, 春江凡脸上勾起了一股残忍的凉笑。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半空中伸过来, 作势就要覆上他的脖子。

    “云琛……,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那声音似乎从嘴里拉扯出来, 带着股考究的恨意。

    赵岚清下意识一闪,惊慌失措地躲避开来。惊声道:“宫主,醒醒!”

    只春江凡毫无所动,赵岚清越是逃跑,他的眼神越发凛冽。幽幽一眼过去,像是猫捉老鼠一般,静看着他奔逃。带着凛然的杀意,脚步从容不迫地越发朝着赵岚清而去。

    赵岚清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暗骂那个将自己带来的侍卫,从未说过有这样的状况。

    刚想提起灵力从院里飞身而逃,却发觉一点灵力都施展不出来,暗忖春江凡果然启了离火阵。

    但凡进了阵,便像他们初见时候,遇到的魔修们一般,哪怕想逃也只得任人摆布,被烧得连灰都不剩也不是难事。

    赵岚清心里恨不得吐出一口老血,对春江凡的强势毫无反抗之力,只能慌不择路地努力周旋着。

    好在春江凡似乎也没有动用灵力的意识。仅凭着孔武有力的体格,似有执念一般跟着他奔逃的路线而去。

    随着时间过去,春江凡的脚步越发凌乱,拳风阵阵,却毫无章法,疯癫一样在这院子里胡乱跟自己转着圈。这人的脸因着暴怒而通红,两排牙齿不停地因着咬紧发出“咯吱”声。不时的“我要杀了你……”从胸腔里发出来,吓得赵岚清越发心慌。

    下意识就觉得如今自己不能落在他的手里,否则他那像钳子一样的手,势必会亲手折断自己的脖子。

    慌不择路间,赵岚清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那棵树。

    燥热的花粉味呛得人鼻子疼。赵岚清捂着鼻子朝下看,却眼看着春江凡骤然没有看到了他,竟一头撞在廊庑边漆红的柱子上。

    “咚”地一声,整个廊庑都晃动了起来。

    瓦片簌簌落下,将春江凡半身掩埋。再“哗啦”“啪嗒”……着,随意落在地上,乱成一地狼藉。

    春江凡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那清冽的脸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鲜血顿时涌了出来,灼热的血像油一般,腾然烧起,快速湮灭。

    春江凡脸上的血色魔纹越发明显,那纤薄的唇上同样充着血,带着股猩红的恐怖。

    “云琛……”又是一声呼唤,饱蘸着炽热的恨意。

    春江凡自虐一般直直躺在那尖利的瓦砾碎片上,任凭衣服被划得脏污破烂。发髻散乱,狼狈不堪。

    “杀……,杀……,我要杀了你!”春江凡终于又腾起了身来,仍旧在院子里发疯。胡乱地撞着一切,却唯独不曾碰这棵树。

    哪怕赵岚清眼皮狂跳,眼看着他直直朝着树过来,却往往能够在下一刻硬生生地转了身子,朝其他地方发狂。

    在离火阵里,灼热的感觉和这棵树上散发出来的令人发燥的气味交相呼应。赵岚清不可思议地望着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的春江凡。

    突然一下,脑子里像是黑沉的夜里出了一声惊雷,一瞬间照亮了天光。

    半趴在树上的赵岚清倒吸了一口凉气,连着声音都在发颤,直直问道:“春江凡,你想,杀了谁?”

    没有回答。

    仍旧发狂的春江凡似乎愣了一下,那刀削斧刻的脸上闪过一丝惶恐。却是不管不顾地又一拳砸在了柱子上。

    赵岚清心里有了印证,终于犹豫地从树上下来,小心翼翼地朝着春江凡挪去。

    脊背下意识地挺直,那无尘的脸上尽可能地平静,赵岚清直走到了他的面前,语气绵软,轻声问道:“是,我吗?”

    那颀长伟岸的身躯突然又顿住,再不往柱子上砸了。转而浑身颤栗,佝偻着腰,扶着柱子,狼狈得仿佛一条落水狗。

    赵岚清心底涌起一丝同情,还是怀着莫名的勇气泠泠望着他。尽量让自己放轻呼吸,执起春江凡那和着血和灰的拳头,嫣红的唇微微扬起道:“你是想杀了我吗?”

    “来吧!”赵岚清喃喃道。

    发了狂的春江凡有些呆滞,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又开始狰狞起来,全身都因为激动和愤怒耸动着,那青筋暴起的手指哆嗦着,随着他的牵引还是缓缓贴近了赵岚清那细嫩的脖子。

    可随着赵岚清乖乖将它贴上去后,春江凡却迟迟没有了其他动作。大滴的血从眼睑处滚落而下。

    那似乎滚烫的血珠落在地上,“刺啦”一声,成为了点点的血珠,片刻间又如孤鸿照影一般,没了痕迹。

    赵岚清眨了眨眼,似乎不敢相信地又眨了眨眼。突然想到在仙境时候,春江皓的话,不可思议地望着春江凡,脊背上爬起一股森然的寒意。

    “离火阵极为霸道,是以自身功法修为消耗,来燃尽阵内一切,可不止仅仅是魔气。”

    不止是魔气……,所以春江凡到底在烧什么?

    赵岚清那潋滟的桃花眸下意识微微眯起,只觉得喉咙阻塞,下一刻突然抖声问道:“你不想杀我,你想杀的是谁?”

    “春江凡,你离火阵里烧的是什么?”

    “不是你身上的魔气,是你对不对!”

    “你在自戕!”赵岚清只觉得随着答案水落石出,胸口堵住的那口气终于发泄了出来。那灼眼的玉颜狠狠扬起,一下子什么都想通了。

    有的爱像是一味毒,执着沉迷,便宛如饮鸩止渴。

    可,还是有人会霍然举杯,一边骗自己喝下,一边忍受着毒发时心肺俱痛的苦果。

    春江凡想杀的不是那位将他玩弄于鼓掌中,害他连累了万千将士性命,让将军府全部被害的那位,他口中的殿下。

    他想杀的,一直是自己。

    赵岚清说不清楚春江凡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上战场的。

    可在看着战场上流血漂橹,满目疮痍的那一刻。春江凡恨的一定并不只是他口中的殿下。

    还有那个明知道他包藏祸心,却仍旧视而不见,仍旧幻想着海清河晏,努力维持着假象,却最终被人剥皮拆骨,最后输得一丝不剩的自己。

    曾经的爱凝成了恨,可这恨意首先吞噬的却是自己。

    因着恨,毫无法门的春江凡能在绝望的时候立地筑基,可正也因着恨,这仙缘从开始便不是正道。

    因为春江凡从开始的时候,想要杀的就先是自己。

    自己不死,何谈解脱?

    ……

    春江凡垂下了覆在他脖子上的手,对赵岚清的话似无所觉。

    好似发泄累了,又开始仰望着那院中散发着诡异气味的高大的树。

    哪怕把他当做替身,哪怕自己失了神智。也不愿当真伤害了自己心中的殿下。

    可正因着不愿伤害,那心里的伤口才会越来越大。绝望和悔恨经过几百年的发酵,足够将一个几近臻至化境的尊者吞噬干净。

    只,他不愿意,可赵岚清却不会。

    赵岚清轻轻吸了口气,那眼眸逐渐落在那棵树上,浓密的树叶子,随着离火阵中看不见的滔滔之火,微微摆动,似有晚风轻吟。

    片刻看不到春江凡那燃烧着自己的残忍。

    像是它那曾经没心没肺,将人拉入地狱的主人。

    “爱上毫不值得的人,并为之心碎。实在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了。”赵岚清深吸口气,下一刻,毫不犹豫地狠狠咬在自己的手腕上。

    殷红的血从洁白无瑕的手臂上缓缓留下,顷刻间迸发出强大的灵力。赵岚清藉着这股灵力,瞬然就召出了封仙索。

    下一刻封仙索化索为剑,带着凛冽的剑气和怒意,直朝着那棵玉蔻树,拦根斩下。

    旋即,那参天的树,宛如庞然大物一般,带着轰鸣声,朝着一方直直颓然倒下,直压垮了一侧宫墙。

    晚霞熠熠,那夕阳的余晖终于溜进了这方常年被树影笼罩着的院子。留下了一地澄阳,轻暖又明媚。

    似有恍惚的春江凡轻轻抬起了眼,望着院外宛如烈焰般的残阳,“噗”地一声,心口的血像雾一般,从嘴里喷吐出来。

    这一次,却再未被离火阵吞噬燃烧,落在地上成了泥泞的样子。

    赵岚清那精致的眉终于舒展了些许,歪着头朝他望去。

    却看到,那颀长的身躯,像是一对暗沉沉的骨头一般,无力歪栽着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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