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扭的话说得十分微妙, 两人同时静了下来。
盛楹惊讶于孟泠歆会给出这样一句回答，所以她是不是可以把这理解为“没有女朋友的身份，却越过界想要去享有女朋友的待遇”，一开始那样不在意的想法已经发生改变了呢？
盛楹认真凝望孟泠歆半边侧脸, 想要从对方脸上再多找出一点点可以确定的情绪。
可惜, 没有。
她的眼神不知何时滑落到了两人挨在一处的手上，孟泠歆还牵着自己。
许是感知到了盛楹的目光所落, 下一瞬, 孟泠歆松开了手。
“好吧, ”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回答刚刚孟泠歆说的那些话, 盛楹抬起手腕轻揉了下方才对方掌心贴过的地方，“虽然我并没真的打算要走的意思。”
她弯起眼眸，那双天然含情的桃花眼里又漾开了熟悉的笑：“我只是……半夜睡不着，想要整理一下东西。”所以才把行李箱找了出来。
当然, 也有在钓鱼的意思。
盛楹并不知道今晚吵过以后孟泠歆是不是会和自己一样有着同样煎熬的心情,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以己度人, 先入为主, 想要以今晚的事情试探孟泠歆对自己的真实态度。
所以即便孟泠歆今晚没有出来，没能看见她自导自演的这些, 明天太阳升起她也同样会假装遗忘今发生的事，粉饰裂痕, 将两人现在这样不伦不类的关系继续维持下去。
孟泠歆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墨色的瞳仁微微放大：“盛楹, 你又……”
质问的话语刚起了个头, 两根青葱玉指就贴上了她的唇瓣。
“嗯？”盛楹轻哼一声, 稍稍侧了下脸，“我可没有，你仔细想想，从你出来看见我坐在这里，从头到尾我只和你说过一句话，而且那句话还是在回答你的问题。”
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只是坐在那而已。
一切的猜想和行为，都是孟泠歆自发的，盛楹并不承认自己有诱导的成分，但诱导确实事实。
孟泠歆找不到证据，好一会儿，她咬牙从齿缝间挤出三个字：“你狡猾。”
盛楹收回自己的手，轻言细语：“一点点。”
她别过额前的碎发。
“那现在呢，心里的结解开了吗，如果还没有的话要不要和我再聊聊？”盛楹在心中仔细斟酌话语，揣摩孟泠歆现在的想法，“当然，前提是你不困的话。”
果然，这句话刚问出口孟泠歆就听见轻轻“嗯”了一声。
盛楹克制地让自己笑得不那么荡漾，顺着对方的态度继续说了下去：“好，那今晚一起睡。”
距离明天天亮还有四个小时，盛楹一点也不困，她侧枕着手臂去看身侧的人。
月光如洗，钻过窗帘的缝隙洒落幽暗暗的房间，让她们得以看清彼此的脸。
孟泠歆也一样，她斟酌着该要怎样开口提起沈棠的事情。
明明不久前才说过不该问，但盛楹主动开口的话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盛楹主动说，那便不算她追问。
两人几乎想到了一处，盛楹眼神有些贪恋地沿对方的眉眼反复描摹，而后缓缓出声：“华越名苑的房子，是沈棠给我买的。”
开口第一句就叫孟泠歆有点躺不住了，焦躁的情绪混合着不安感席卷而来，她刚要出声——
“不过我没要，”被子里，盛楹将手伸过来搭在她的掌心上，重重按了一下，“你别急，先听我说完行不行。”
孟泠歆遂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那她就听听盛楹到底怎么说。
从分开到再相遇，这中间好些年时间一直都是她们彼此的空白区域，在这么长一段时间里会认识新的人，开展新的恋情实在再平常不过，毕竟谁都没有想到后来的她们会再次相遇。
没有说再见的结局，很可能就是再也不见。
盛楹其实很意外沈棠会喜欢自己。
她们两个确定过恋爱关系，可前后加起来总共也就五天，且是盛楹当时被甩完巴掌狼狈回来以后最浑噩的那时间，鬼迷心窍，不知道怎么的就松口答应了。
后来头脑清醒过来，她立马纠正了这个错误。
沈棠当时的反应也很平淡。
之后两人仍是正常的商业关系，盛楹是唐梦文化旗下最出彩的艺人，也是沈棠一个看人眼光的证明。
人都说情场失意职场得意，失恋被甩以后没多久盛楹就迎来了自己的事业爆发期，红得一塌糊涂。
其实凭资质论的话，沈棠不过是这个大圈子里崭露头角的新人，小公司出身，侥幸签下盛楹在几年之内迅速爆红，连带着公司的身价也都水涨船高。
可圈内有点背景的人都知道，这人不是凭运气。
盛楹虽然不太清楚沈棠家里的具体情况，但也不傻，光从对方后来出手就送京城别墅区一套房来看，就知道自己这几年帮人赚的压根不值一提。
这就是富家小姐出来创业玩玩，恰好被自己撞上了。
好在这套房说是送，盛楹一直也没有松口答应过户，于是就一直空在那边也没人住。后来每次盛楹回京城的时候沈棠就会把人叫过去谈谈事情，不过她知道分寸，从不会留到过夜。
长久下来两人就一直这么相处着，也相安无事，直到去年年底谈到了续约的事情，矛盾被放到了明面上。
“她觉得你背叛了她。”听到这，孟歆脑海里忽然冒出这样一个词，她脱口而出就说了出来。
盛楹听完了愣了下：“你这样觉得？”
这会儿，萦绕在孟泠歆心头的躁意自然散去了。
她眼神清明，不知道为什么，从盛楹说的这些结合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来看，“背叛”这个词语莫名很贴。
“或许她觉得你们之间的关系高过普通情爱关系，你是她公司旗下的艺人，签了经纪约，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也算是一个期限内的卖身契，所以在她看来，你们之间有这样稳定的关系维系着，不管你愿不愿意和她在一起确定情侣关系她都无所谓。”孟泠歆越分析，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且盛楹早期的职业规划和戏路都是沈棠费心费力参与制定的。
站在沈棠的角度，盛楹就像是她花费了许多精力精心打造出来的一个光鲜亮丽的洋娃娃，是属于她的私有物，可后来有一天洋娃娃忽然有了自己的意识，要独立了，沈棠就有了发疯的迹象。
“你也可以把这理解为一种过于偏执的掌控欲，她想要掌控你应该多过喜欢你。”孟泠歆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话音落地，孟泠歆感觉到盛楹自然搭在掌心的手忽然将她握紧。
“孟泠歆，三更半夜你这样很像在说恐怖故事。”盛楹的声音哀怨传来，整个人也不由自主朝她靠近了些。
循着孟泠歆说的可能去想，盛楹瞬间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了，“洋娃娃”这个形容让人觉得有些悚然。
“我没和你开玩笑。”
“你知道大学那几年我都是一边打工一边上学，中间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我都在一家心理辅导机构做兼职。”那一年，孟泠歆扩展了眼界，见过各种形形色色有着奇怪想法的人。
很多人甚至病了，不会认为自己有病。
也是在心理辅导机构兼职的那一年，孟泠歆认识到了自己心理上敏感自卑的缺陷。
“没关系，我已经和她解约了，明天天一亮这个消息就会人尽皆知。”盛楹在这时候出声。
她翻了个身，抽回自己手置于脑后，仰躺在床上放空盯住头顶的天花板：“其实这几年相处下来，她对我还是不错的，如果不是最后这一出我真的会很感谢她。”
“对你那么好，房子说送就送，这只能担个‘还不错’的评价？”孟泠歆忽然怪气，她深深看了盛楹一眼，“那我这样的分手前还扇了你一个耳光，又是什么呢？”
“……”向来口齿伶俐的盛楹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很难。
她半张着唇，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孟泠歆像是在吃醋，又像是在故意找茬。
但不管哪样，眼下这个话她必须要答。
不仅要答，还得答得令人满意，不让人有可以发作的机会。
盛楹闭上眼想了会儿，就在孟泠歆以为她不会再答的时候，她开口了：“孟泠歆，你知道近乡情更怯是什么感觉吗？”
盛楹侧过头来望向对方，眼神轻柔：“你扇我的那一耳光并不是说有多痛，只是会让我在和你分开的那几年里，每当想起你这个人，都忍不住下意识回避。”
“我一直觉得，你应该是很讨厌我的。”
是惦念，却又不敢再触碰的月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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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云城
以轻柔的语调和声音诉说往事, 盛楹说完以后孟泠歆未曾出声。
她试图代入其中，以盛楹的心情去体会这样所谓“近乡情怯”的感觉，但她终究不是盛楹。
“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良久，孟泠歆屈膝蜷起身体朝盛楹又靠近了点, 轻声否认。
这样, 她的前额刚好抵在对方的左肩上。
无声的示好，亲昵自然。
无论当时两个人吵得多么激烈闹得多么难看, 也无法以那一瞬间所感受到的东西去全盘否决曾经的一切, 事后冷静下来回头再看, 孟泠歆对盛楹曾经真心陪伴自己走过那一么一小段路的时光，充满感激。
她从来不会放大细节去费尽心机讨厌一个人, 相反，分开以后经历过时光长河一遍又一遍地冲刷和洗礼，那些沉淀余留下来的，只剩下对方的好。
所以每每闲暇时分想起这个人, 孟泠歆心中的遗憾的情绪多过其它任何。
感慨那个年纪的她们心气太高, 不肯低头说一句软话，遗憾在最美好的年纪相遇, 却途中走散, 大抵再也不会重逢了。
关于过往，孟泠歆想说的也有很多, 但若是在此刻全都说出来总觉得过于矫情了。
所以她选择了好好倾听，而不是倾诉。
“对了, 说起近乡情怯……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回过云城了？”贴着盛楹靠了会儿, 孟泠歆忽然错开话题。
她私心里并不想让彼此沉浸在过往已无法弥补的遗憾中继续伤感, 说难听点, 这并没有什么用处。
本是随口一问的话, 盛楹开始认真回想：“嗯……今年春节回去待了几天，除夕也是在外头过的，不过下周我想回去看看，我奶奶要做七十大寿。”
“下周吗？”孟泠歆有些意动，她和盛楹其实都是土生土长的云城人，“周末还是周内？”
“还没决定，不过我现在时间充裕是个游手好闲的人，哪天都行。”听出来孟泠歆有所意动，盛楹遂侧身过来微微颔首，这样一来的话鼻尖距离对方距离只剩半寸。
她眨了下眼，抛出钩子：“要一起吗，你是不是也有段时间没回去了？”如果能和孟泠歆一起回云城的话，应该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她没太多的时间了，沈棠那边的事情彻底解决以后只等网上风波再平息一段，大抵就要彻底告别这样清闲的日子。
若是在这以前两人还是这样一种不清不楚的关系，那大概很难再有后续。
遗憾，也就彻底成为遗憾，无法再度圆满。
孟泠歆没有盛楹想的那么多，她思索片刻，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等周一上班我去请假看看行不行，周末的两天加上再请两天应该够了。”
说完，她抬眸去看盛楹，猝不及防撞进那双春水含情的美眸中。
挣脱无果，索性随着沉溺了。
回云城的想法是临时兴起的，主要还是合了孟泠歆想要陪伴盛楹的私心，但明面上，她却不会这样表现给盛楹看，只说自己也是有点想家里人了。
直到起飞前一天，孟泠歆才在视频电话里和周婉青提起要和盛楹一起回去这件事，惹得活了大半辈子的亲妈开心了一整晚没睡好，以至于第二天去店里盘账的时间都晚了。
下午的飞机，周婉青说什么都一定要去接。
从机场大厅开始广播飞机落地开始她就站在接机口，挨个仔细看，生怕错漏了人没看到，结果眼睛都看酸了人还没出来，一问，才知道孟泠歆她们所乘的航班落得比较远，这会儿才刚下摆渡车。
“小盛本人比电视上要瘦好多，我记得你和我们家歆歆一起上学那会儿都没这么瘦。”接到人以后，周婉青一点不见外地盯着盛楹看。
倒不是粉丝看偶像那种，有点像长辈看小辈。
反而是孟泠歆这个亲生的比不上盛楹的待遇，被无意识地冷落到了一旁。
“歆歆你说呢？”得出自己的结论，周婉青偏过头去征求女儿的意见。
孟泠歆则是不动声色挤到了两人中间，将自家妈妈隔开了点，自然地挽起对方的胳膊：“妈，人家本职工作是演员，要上镜就得控制体重，镜头会把人拉胖。”
这都多少年没见了，一见面就这样热情。
孟泠歆从来都是个有分寸的人，在社交距离这一点上，她会刻意去把握。
“那也太瘦了点，不健康，你们年轻人就爱减肥，”周婉青低声辩了一句，完全没发现女儿的小动作，眼下中间虽说隔了个人，却不妨碍她又探过头去看盛楹，“今晚去阿姨店里吃火锅吧，是不是好久都没回云城了，阿姨家的火锅可地道了！”
“好啊。”盛楹弯了下眼，甜甜应了声。
孟泠歆瞧在眼里，心底叹了声，一时只觉得这人不愧是演员，在形形色色不同的人面前总能切换自如——比如，那副狡黠的狐狸模样只在她一个人面前展露而已。
周婉青很喜欢盛楹，从前就是，如今更甚。
车是她开过来接人的，回去的时候孟泠歆倒成了司机，周婉青自己则是拉着盛楹在后座闲聊了起来，聊过往，聊现状，但也总逃不开要以长辈阿姨的身份多唠叨几句。
孟泠歆专心开车，偶尔会分神去听听两人闲聊的内容，时不时也插上两句。
她从车中央的后视镜里看后座上的两人，不知怎的，莫名生出一种温馨感。
今天是周五，航班抵达的时间刚好又赶上晚高峰，从机场往回开路上不免不免堵堵停停。
孟泠歆把车开回店里的时候正是饭点，生意火热得不行，厅外院子里都已经有人领号排队。
“歆歆，你带小盛先去楼上的小包间点菜，不知道路的话找服务员问一下，我一会儿过来。”周婉青刚一进店就被前台眼尖瞧见，人急慌忙的站在柜台后面朝她挥手示意，一看就是有事。
“好。”孟泠歆简单应了声，将套在手上车钥匙收好，领着盛楹就往楼上走。
火锅店人多，但好在顾客的注意力都在火锅上，盛楹这样的混在其中反而不那么显眼。
一应的装修和培训有素的服务人员，让盛楹眼底不由得浮出讶意：“阿姨现在店开得这么大了啊？我记得你刚上大学那会儿还只是租的一间小门面。”
“对啊，你也不想想这都多久了。”孟泠歆回头看了她一眼，神情莫名，“人往高处走。”
七八年的时间，足以让物是人非。
中等规模的店面去年年底还投了十来万进去重新装修，改成两层，特地隔出了几个单独的小包间以满足少数人的隐私需求，不过重新装修过后生意确实比之前更好了。
“真厉害，”盛楹由衷夸赞了一句，而后目光转落在了孟泠歆身上，揶揄道，“难怪你这么有底气说要包养我，原来是有家业的少东家。”
孟泠歆睨了她一眼：“……你能不能少胡说八道。”什么包养不包养的，这可是在她妈妈-的店里，万一被哪个嘴碎的听了去跑去胡乱说，她就完蛋了。
把人领进单独的小包间，总算和大厅的热闹隔散开来，清净许多。
盛楹这才斜低下头将脸上的口罩取了下来，露出自己那张极具魅惑性的脸。
她撩过耳边散落的发丝往身后的椅背上靠去，没忍住又感慨了一遍：“实在变化太大了，虽然之前在网上搜过图片看了，但真正到店里来还是感觉不一样。”
无怪她会有这么深的感触，毕竟和孟泠歆从高中就认识，当初这母女俩境况是个什么样没人比她更清楚。
也算是苦尽甘来终得意。
孟泠歆却不想和盛楹讨论太多从前的辛酸，她伸手在桌上轻叩了两下，出声提醒：“扫码点菜。”
地地道道的川式锅底，红汤飘香，光是闻着就叫人食欲大开了。
这些年盛楹到处跑，虽说各地也都有所谓的川式火锅，连锁分店，可不知为何东西吃到嘴里总觉得比起家乡本地的味道还是差了那么一星半点。
锅底上桌以后没多久，周婉青推门进来了：“不好意思啊小盛，阿姨请你过来吃饭还忙得脱不开身。”
“没事阿姨，有孟泠歆陪我呢。”周婉青一进门，盛楹将方才还懒散随意的模样收敛了点，人也坐直了些。
“菜都点好了吧？”挨着女儿旁边坐下，周婉青问了一句。
孟泠歆顺势把自己的手机推到亲妈面前：“点了，妈你看看还有没有要加的。”
“我就不看了，”周婉青随意瞥了眼小程序菜单，眼神转而落在了侧座的盛楹身上，她轻柔笑笑，温声开口“今天按理是应该是带你们回家里去吃饭的，但是周五生意太好忙不过来，我也没空下厨，等过两天让歆歆再带你去家里认认门。”
这番态度让盛楹有点受宠若惊。
“阿姨，没关系的……你不用把我当外人。”不比面对无数闪光灯和走红毯艳压群芳的时候那样泰然自若，周婉青这么两句真诚的话，盛楹耳根莫名就开始发烫。
她有点害羞了，求助的目光投向孟泠歆。
孟泠歆却并没有想要救场的意思，反而弯了下唇，顺着妈妈的话接了下去：“好啊，那过两天我带她回去认认门。”
孟泠歆倒是没想到，盛楹还有这样含蓄的一面。
“那小盛现在谈对象了吗？”话题跳得飞快。
周婉青思维很是跳跃，这样一个问题盛楹差点没接住。
她摇了摇头：“没有。”
“她工作很忙，没时间。”孟泠歆紧随其后帮着补了句。
闻言，周婉青来了兴趣，忽然眉飞色舞起来：“那要不要阿姨给你介绍几个男孩子认识认识，我开店这几年认识了不少人品不错条件又好的男生。”
熟悉的开头，孟泠歆曾经也是领教过的，只不过她的心思不在这方面，加之今年调去京城以后离得远了，天高皇帝远，周婉青也就提得不那么频繁。
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媒人有一天还能做到盛楹身上去，孟泠歆没忍住抿唇偷笑。
“妈，”她掀了掀眼，帮着盛楹将这个话题给驳了回去，“盛楹她喜欢女生，你就不用费心给她介绍你那些优质男青年了。”
轻飘飘的话不痛不痒，让桌上其它两个人都愣住了。
“是……吗？”缓了会儿，周婉青转头望向当事人求证。
顺着孟泠歆的话，盛楹轻声“嗯”了一下。
气氛一时有些冷住，周婉青显然没想到这层。
中途，上菜的服务员推门进来又出去，锅里的汤也被烧得逐渐沸腾开来。
周婉青也不知怎么的，听完盛楹的回答以后仿佛是忽然开窍打开了一条新的做媒思路，她只觉得自己以前的思维还是太固定死板了，没能跟上时代的变化。
于是陡然换了个思路，目光灼灼——
“那你觉得，我们家歆歆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好问题
🔒第43章 做媒
“妈——！”孟泠歆心里咯噔了一下, 蹙起眉朝人看去，不满地喊了一声。
喊完，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桌对面的盛楹。
眼下对方也是基本差不多的反应，只不过比起孟泠歆如此直接地表达不满, 盛楹要稍稍委婉一点, 脸上还挂着虚浮地笑：“阿姨可真会开玩笑。”
“好啦，我就是那么一说, 你们别和我较真……”本就是随口道出的一句玩笑话, 没想到两个人反应都这么大反应, 周婉青以为是自己这个玩笑开得过分了，连忙转移话题。
她重新望向盛楹：“那之后阿姨帮你留意一些姑娘,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呢？”
还是这个话题，周婉青显然很是热衷。
桌上的菜已经上齐，孟泠歆幸灾乐祸坐在一侧看盛楹疲于应对，她则慢悠悠端起桌上的盘子, 往滚开的锅里下菜。
盛楹已经开始头疼了。
实际上周婉青这个话刚一问出来, 她的脑中就已经出现标准答案，是孟泠歆的脸。
而当事人一无所察, 正专心致志地下菜烫肉。
“喜欢……”盛楹朱唇半启, 回答问题的时候眸光微微闪烁着，眼神略过孟泠歆脸上, 短暂停留了一会儿，笑笑, “我也不知道, 好像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们歆歆这样的呢？”一听没有标志物对比, 周婉青原地拉了一个出来。
以孟泠歆为基准线, 如果盛楹评价说“喜欢更活泼一点”或者是“更乖一点”这样的话, 那周婉青就知道该要怎么去给人介绍了。
显然，在做媒这一块她是专业，且有耐心的。
而此刻亲女儿在她眼里不过是社会主义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这会儿，这块砖直接搬到了盛楹面前放着。
“孟泠歆吗？”盛楹抿唇笑了下，也跟着打趣了起来，“她这样的可不好找，阿姨难道不觉得自己的女儿很出挑吗？”说话的艺术便是如此了，盛楹并不按这个标准去答喜欢或者不喜欢，只暗暗将人夸赞了一遍。
偏这样的夸赞还不叫人觉得敷衍，听着舒心。
周婉听完以后满脸的欣慰与小骄傲，她哼哼两声：“那当然，当妈的哪有不为自己女儿骄傲的，在我眼里我们家歆歆就是全天下最出挑的孩子。”
孟泠歆正喝着水，听到这，她猛呛了一下：“妈，你能不能谦虚一点……好肉麻啊。”
她又尴尬，又无奈，特别不好意思地观察了一下盛楹脸上的表情，开始找补：“我妈一直这样，你别听她乱说。”
周婉青一直都是这样，说话直率过嘴不过脑，想到什么说什么。
明明是上了年纪女儿都快三十的人了，身上却完全看不到“沉稳”二字，好似心性就一直停留在年轻二十几岁的时候，永远热情，永远年轻，也恰恰是这样乐观直率的好性格才支撑着她度过当年的难关，带着女儿一路走到现在。
她不满意孟泠歆补充的话，一点不给面子地打断：“肉麻一点怎么了，这里又没外人。”
“对啊，况且阿姨说的也是实话。”盛楹趁机附和道，为自己悄悄拉升了好感度。
话落到周婉青的耳朵里，只觉得十分顺耳，她和颜悦色：“这世上哪有做妈妈的不爱自己的女儿，小盛你在你妈妈眼里肯定也是全天下最好的。”
说起这个，盛楹有所动容，看着孟泠歆和周婉青的相处模式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妈妈，忽然也觉得很艳羡。
要是她也有这样一个妈妈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出现得莫名，倒不是觉得自己的妈妈有什么不好。
只是……人为什么不能有两个妈妈呢？盛楹的在心里打着小算盘，目光状似不经意落到孟泠歆的身上。
牵线做媒的话题被悄无声息绕了过去，周婉青的注意力总算也不在这上面了，她开心地和两个小辈分享这段时间店里发生的趣事，哪料火锅吃到一半，有人推门进来把她叫出去，说是外头大堂有两桌客人起了点争执吵了起来。
这顿饭洗尘宴吃得匆忙潦草，末了，又只剩了孟泠歆和盛楹两个人。
她们吃饱喝足又再等了会儿，周婉青还没有要回来的样子。
孟泠歆干脆出声做主，揽下了招待盛楹这件事：“我送你回去吧，我妈一时半会儿应该走不开了。”
“你现在住哪？”她问。
边起身拿包，边朝盛楹看。
盛楹长叹一口气，往椅背上靠去思索了会儿：“我记得三中好像就在这附近没多远，反正现在还早也没什么事情，不如你陪我一起散散步？”
云城第三中学，是她们共同的母校，也是她们初始时遇见彼此的地方。
孟泠歆没有想到盛楹会忽然想要回学校看看，却也没拒绝：“好，那走吧。”
见孟泠歆答应，盛楹好心情地弯了下眼。
她从包里摸出一个新的口罩戴上，跟在孟泠歆身后出了包间。
已经快要八点，外边的大堂依旧热闹非常，服务生分身乏术忙碌就没停过。
下到一楼的时候，两人看见院子里依旧还有人在排队。
“在云城生活真好啊，这么多年去过那么多地方，还是这里好。”许多年不见这样的场景，盛楹怀念地感慨着。
都这个点了生意还这么火热，为了一顿饭的愿意巴巴的排队等上这么久，这样的情况在京城基本就不会出现。
快节奏的国际都市大浪淘沙，能够留下的年轻人无疑要争分夺秒地实现自己的北漂梦想，哪有那么多的闲工夫去等一口吃的。
“你可以多回来。”孟泠歆看了她一眼。
两人拐出小前院，沿街慢慢往前。
许是在外头待得久了，乍一下回来，盛楹觉得就连云城的晚风都比其它地方的要温柔。
“回来也不知道要见谁，所以渐渐就不怎么回来了。”盛楹又笑了下，只不过这一次孟泠歆在她那双笑眼里读到了几分落寞。
她看人半玩笑似地开口：“你说这街上到处都是火锅，我总不能回来一个人去吃吧？”
孟泠歆默了默，没有出声。
盛楹身上的落寞与这热闹的长街夜市格格不入。
两人虽然关系密切，但盛楹的家庭状况孟泠歆其实并不清楚。
她只知道对方的有个妈妈常年在外因为工作到处奔波，以前念书的时候每周都会打两三个电话过来关心一下盛楹学习和生活情况，余下的，就是盛楹的姥姥了。
至于父亲这个角色，很早就在对方的生命里缺席，去世较早。
简单的家庭结构，和孟泠歆不相上下，但两人却是截然相反两种不同性格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盛楹落寞孟泠歆也心中也多了几分涩意。
就在她在犹豫着要不要说点软话哄一哄对方的时候，盛楹很快跳开了这个话题，说话语调变得悠扬起来：“不过今晚的火锅很好吃，等之后我找个机会在微博帮阿姨宣传一下，这么好吃的火锅不把店再开大些有点浪费。”
这事，盛楹早就想做了。
只不过孟泠歆她们家后来开店有气色的时候两人已经闹掰很久，她也没什么立场帮人宣传。
明星影响力在这个时代还是很大的，之前那场风波让盛楹的事业受到不小的冲击，但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因此就被埋没。
这一点，与孟泠歆不谋而合。
“你要宣传也可以，但先说好我可不会给你广告代言费，”前方路口红路灯要过斑马线，孟泠歆在这时停下，稍侧了下身子，“当然了，我也给不起。”
“我看着像贪图你那点钱的人吗？”盛楹轻轻哼了一声，语气听来有点娇意。
路灯的光晕笼在她的身上，露在帽子外那一部分桃粉色的头发格外醒目。
这段时间以来孟泠歆已经逐渐习惯她这样的发色，甚至因为盛楹，开始不知不觉对粉这个颜色有了点偏爱。
两人挨着站在一处等红灯，她习惯性地伸手，卷起盛楹的发尾丝在指间环绕把玩，随口接话：“怎么不像呢，你图的只是不是钱罢了。”
孟泠歆话说一半藏一半，成功勾起了盛楹的好奇心。
这时，红灯转绿可以走了，但盛楹仍然意动地偏过头来追问：“那你说，我图什么？”
她就不信了，孟泠歆有什么能让她图的。
今晚的盛楹难得没往歪处想，可今晚的孟泠歆难得学着不正经了一次。
行人赶着绿灯纷纷过路，孟泠歆却在走之前贴近盛楹，刻意凑到对方耳畔，轻声咬字：“贪图美色。”
🔒第44章 心机
夏夜的晚风吹过耳畔, 也夹带着点点温度。
似乎被这句话击中，盛楹愣在原地停了几秒感受着心跳变化的频率，就这么会儿时间孟泠歆已经穿过斑马线走到了马路对面。
“还不过来？”回头见人还在原地没动，孟泠歆催促了一声。
绿灯可通行的时间就那么十几秒, 错过又要等好几分钟, 盛楹被这么一声喊回神，小跑穿过了马路。
周五, 应该是各个学校放学休假的日子, 但高二马上进高三的那一批学生课业比较紧张, 一般来说，周六还是要补课的。
两人沿校园铁栅栏走了大半圈, 遥望教学楼的方向，果然有一层还亮着灯。
“我就说今天应该还有晚自习，三中的老传统了。”得以证实自己的猜测，盛楹略得意地冲身旁的人笑笑。
孟泠歆则是在考虑另外一个问题, 她皱了皱鼻尖：“门卫不一定会让我们进去……”
话说一半, 孟泠歆发现盛楹根本没在听自己说话，这人隔着栅栏东张西望, 心思显然已经飘进了学校。
方才还停留在她心间的忧虑在一瞬间消散。
孟泠歆拍了拍盛楹的后腰, 将人飘远的神思唤了回来：“那我们先去正门看看怎么进去。”
来都来了，万一呢？办法总比困难多。
距离两人毕业已经很多年, 比起当初，如今校园都已经翻新了好几次, 就连塑胶跑道都换上了新的, 操场铺上了人工草皮, 除了依稀可见的熟悉轮廓, 哪哪都变了。
那时候外人想要进学校都得费上好大一番劲, 遑论如今。
走近大门，两人远远就看见门卫室的门口一个身穿保安制服的大爷坐在那悠闲地扇着扇子喝茶。
那人的姿态熟悉，容貌也没大变，盛楹不太确定地定睛多看了两眼，连忙伸手扯了下孟泠歆的衣摆：“我的天，王大宝还在干门卫呢，他今年得有五十岁了吧？”
“还真是他。”孟泠歆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她挨着盛楹小声开口，“我以前就听说他是学校里哪个老师的亲戚。”
从前她们念书的时候这个王大宝就没少为难她们，早上查早餐，查校牌，十次里有五次要被拦下不让进。
刚入夏不久，云城的温度忽高忽低，到了夜里风一吹也不会让人觉得太热，王大宝一年四季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坐在门卫室的门口喝茶听收音。
那样老式的收音机也不知用了多少年了，竟然还能完好运转。
孟泠歆她们遥遥打量王大宝的同时，王大宝也注意到了她们。
两边不过十几米的距离，中间又是一大块水泥坡视野开阔，压根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都到这时候了盛楹才想起王大宝值班的时候向来极严格，从来不让来历不明的外人入校，从前就有毕业生返校不让进的例子，这回轮到她们碰上，估计也一样进不去。
她刚准备和孟泠歆商量不然改天再来算了，结果人一声不吭直直朝着校园大门走去。
“臻和至美”四个大字作为校训被立成一块碑，摆在了校门左边的小花坛里。
王大宝打量着迎面走来的人，面无表情，手里的扇子还在有规律的摆动。
那么多年过去，他还是那张不讨喜的国字脸，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凶巴巴的随时会动手打人的模样，除了眼尾多出来的几条细纹和渐白的头发，完全看不出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
就在他刚准备开口把人拦下的时候——
“王叔，又在听收音机呢？”孟泠歆走近，熟稔地开口和人打招呼，笑得优雅大方，身上自有一股清澈的书卷气，“我记得你这收音机上次坏了还被送去修了一阵吧，什么时候拿回来的？”
“啊，嗯，你是……？”被孟泠歆这么先问了一手，王大宝有点糊涂了。
他眼中显出茫然之色，就连摇扇子的手也都跟着停了下来。
他的收音机几个月前确实摔了下被拿去修了，不过这都是之前的事了，眼前这女人看着眼生，但说话谈吐又像是校内任职的老师，王大宝不好轻下定论。
不止是他，和孟泠歆一起紧跟在后的盛楹看见这一出一出，也同样愣了下。
她很快反应过来对方这是在扮猪吃老虎忽悠人，所以很安静地站在那，没有插话。
“我来替班，黄老师临时有事上不了今天的晚自习，叫我回来帮他替一晚，”孟泠歆边说，边皱眉学着那些任课老师的口吻碎碎抱怨，“刚到和朋友坐下吃晚饭电话就打过来了，真是一点也不挑时候……”
“临时换课是让人挺烦的，况且今天还是周五，”王大宝敷衍着答了一句，和颜悦色，一副和孟泠歆很熟悉的样子，“那你快进去吧，晚了那帮兔崽子没人管可能闹腾！”
他也不管孟泠歆嘴里的“黄老师”到底是哪个黄老师，这半年学校扩招，确实又请了不少年轻老师进来。
至于孟泠歆身后那个，被他很自然地认定是对方口中的“朋友”。
两人顺利进了学校大门，直到走出门卫室一大段，盛楹才迟迟开口，她揶揄道：“看不出来啊孟泠歆，你玩角色扮演还挺代入，瞎说自话竟然一点也不心虚。”
简直比她这个当演员的还专业。
“我想你记性不是很好，我们一起玩过剧本杀。”孟泠歆轻嗤一声，不以为然。
临县那回剧本杀她并没有被盛楹骗到，反而是倒过来把人算计了进去，以至于那天游戏过后盛楹还恍然了许久。
说着，孟泠歆停下了步子，路灯下她神色冷清朝身侧的人看去：“今天下班都没换衣服直接去的机场，我这样，不像老师吗？”偏正式的着装，尤其这张脸加上天生就有的冷淡气质，说是老师的话相信大部分人都不会怀疑。
经孟泠歆这么一说盛楹也来了兴趣，她抱着双手，特意往后退开几步歪了下头打量着：“像，要是戴个眼镜的话就更像了。”
还得是金边眼镜。
盛楹眸光闪烁着，眼神落在孟泠歆那张略清冷的脸上，有点黏糊，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孟泠歆一眼看穿，她敛了下眼：“你又在想什么？”
“在想你戴上眼镜是什么样，印象中没有看见你戴过，“盛楹接话，倒是半点不遮掩自己的小心思，凑近悄声道，“我下次给你买一副？”
或者戴她的也行，她有好几副。
“我才不要，我又没有近视。”孟泠歆一点留余地的回绝了，拒绝的时候，唇角还漾了点刻意的笑。
她当然知道盛楹在想什么，那样的眼神，无外乎就那么点床上的事。
两人穿过操场来到昔日的教学楼前，曾经的破破旧旧的教学大楼前年经过大修刷了新漆，整体焕然一新，可里头的建筑构造和布局仍旧没变。
曾经是她们埋头苦读的班级此刻亮着灯，里头坐着另外一批正值年少的学子，一批又一批的学生从这里走出去，然后又有新一批的人进来。
一幕又一幕，蓝白相间的校服粗劣难看，却是过后很多年想起来都会怀念的颜色。
“他们也有互助小组。”站在班级后窗看了会儿，盛楹忽然轻声开口。
循着对方目光落定的地方望去，孟泠歆瞥见了这个班级后面那块黑板上的小组互助名单，歪歪扭扭并不算好看的粉笔字让人生出莫名的怀念和熟悉的味道。
时光仿佛一下拉回了从前。
夏夜蝉鸣，粉笔点在黑板上一下一下的响动，还有头顶风扇不停转动的声音，仿佛下一秒教室里坐在旁桌的人就要歪过头来，问她今天中午吃什么。
孟泠歆没忍住侧目去看身边的人，有些恍惚。
还是盛楹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孟泠歆，你知道当时为什么班主任会把我分到和你一个互助小组吗？”收回落在黑板名单上的目光，盛楹忽然问。
这个问题，显然是有隐藏答案的。
她在等着孟泠歆问“为什么”，然而——
“知道，”孟泠歆弯了下唇，完全不给盛楹发挥的机会，清声开口，“你那时候去办公室找了老师好几次，说你地理不好，想要换个地理好的人一组，还最好要是个女生，不然的话怕网上黑子会乱捏造早恋谣言。”
而她们当时所在的班级是文科重点班，但地理这一门课其实有点偏理科，以至于很多人学起来有点费劲，而当时班上地理最好的人，刚好是担任课代表的孟泠歆，次次考试接近满分。
小组互助的名单出来以后盛楹一趟一趟地往办公室跑，就差没点名说想要和她一组了。
磨来磨去老师都怕了，可以说是费劲心机了。
但这事，盛楹从没告诉过别人。
所以……
“你为什么会知道？”她面露讶色，也有点不好意思。
毕竟十分早熟的盛楹在那样一个环境下成长，早早就深谙想要什么就得自己争取的道理，这其中包括朋友，也包括配喜欢的人。
心思弯弯绕绕的她，就连第一次和孟泠歆走近的机会都是精心计算好的。
所以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不过是人为。
盛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多单纯良善的人，她承认，自己心思很深。
孟泠歆也当然知道。
知道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每一次相遇后更深的交集都是盛楹在努力促成。
她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心中感慨万分。
诡计多端，大概就是这样的了。
🔒第45章 会吗
许是在教室后窗站得久了, 渐渐的，教室里有学生发现了两人的存在开始频频回头，私下里互相议论开来。
一个两个动静不大，蔓延开来以后讲台上值班的老师想要注意不到都难, 只是等他发现这个动静的时候, 孟泠歆她们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昔日的校园早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就连老师也是一批又一批的换, 多出不少的新面孔, 盛楹心里一直惦念的那点所谓的年少情怀被满足以后, 忽然一下空落起来。
物是人非四个字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和孟泠歆仍然在一起，又不在一起。
将人送回到小区楼下, 走着走着，盛楹忽然落后孟泠歆半个身位停住了脚步。
走出两步以后孟泠歆发现人不在了，这才侧身回头，她有些茫然：“不上楼坐坐再走吗？”
大抵是这一个多月以来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 孟泠歆心里默认盛楹应该要和自己一起回家——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点。
“不了，时间不早, 回去晚了怕吵到老人休息, ”盛楹眨了下眼，就站定在距离孟泠歆几步以外的地方, 不再往前，“再说了, 阿姨不是说让你过两天带我回家吃饭顺便认门吗？”不差今晚。
其实仔细算算, 今天又是赶航班又是这啊那, 从机场回来以后就没怎么停下来休息, 晚上吃过饭以后还走了那么远的路, 确实也是有些疲惫。
考虑到这点，孟泠歆也不勉强：“那你安全到家以后给我发条消息。”
“知道了。”盛楹应下，她转身，准备沿原路返回。
可哪想才没走出两步，身后又再一次传来孟泠歆的声音：“盛楹……”
“嗯？”她回头，从鼻腔里哼出低低一声疑惑的音调。
“其实和你分开以后有一年，我自己一个人回学校看过。”孟泠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说这个，兴许是今晚再次回到母校想起以往的点滴，心有感触。
当时孟泠歆刚步入社会不久，磕磕碰碰过得也是比较艰难。
说巧不巧，刚好盛楹大火的时候，就是她陷入事业低谷期茫然无措的时候。
所以当有关前女友的消息铺天盖地如雪花一样飘来，无孔不入，孟泠歆心里的失落感越发强烈了。
人在极度失意的时候很自然会想起生命里最为美好的一段日子，作为治愈。
所以孟泠歆抽空回了趟学校。
那一趟回到去，还刚好遇见了以前的班主任。
那天，她在办公室和老师畅聊了一整个午后，说起以前，说起盛楹，也说起了她们两个要好的关系，老师无意间透露出当年盛楹要求换互助小组的事情。
知道以后，孟泠歆心底那股怅然若失的情绪达到了顶峰，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那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呢？”凝望距离几步之遥的那人，盛楹睫羽轻颤。
“没怎么想，”孟泠歆轻抿红唇，试图代入当时的自己回想那时候的心情，忽然笑了下，释然开口，“只是觉得，会有一点遗憾吧。”
毕竟很多事情提前一步知道和晚一步知道都可能导致不同的结局走向。
关于过去的话题没有太深入的必要，孟泠歆回家了。
现在是晚上十点，周婉青这会儿刚刚从店里忙完在往回赶的路上，上车前给女儿打了个电话，知会情况。
母女俩现在住的房子是前几年的时候买的，装修电器还很新，除了各自的卧室以外还腾了个办公的小书房出来，比起当年最落魄只租得起老旧小区小二室的时候，现在要好上太多。
都是熬出来的。
几个月没有回来，房子里的摆设没变。
孟泠歆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会儿，忽然起意，回到自己房间里翻找出了一些旧物件。
兴许是今天晚上回忆了太多从前的事情，怀旧的情绪很浓重。
她有个专门存放旧物的纸箱，从旧家到新家，这么些年一直没丢，里头的东西都还存放得好好的，平时没事就摆在床尾下面，这会儿翻出来看才发现没有落灰，想来是妈妈平时打扫房间的时候也有特意留心。
打开纸箱，孟泠歆一眼就看见摆在最上方的镜面相框。
照片里，两个穿着旧款校服的女生靠在一起，一个笑得璀璨大方，另一个笑容清浅，因为当时没有做过任何密封措施，现在照片边缘已经有些泛黄了。
而相框底下，压着当时从照相馆出来老板给留的底片，这些底片还被完好地装在一个小纸袋里。
孟泠歆蹲在原地捧着相框看了会儿，将底片拿了出来。
*
翌日，两人约在一家从前常去的小饭馆用午餐。
当年开在学校旁边的夫妻饭馆，经过这么些年已经开得有声有色，好好装修了一番现在改做私房菜了。
孟泠歆先是开车将人接到，然后才转道掉头。
“我昨晚没睡好，回去以后林双卿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有几个之前谈到一半没了下文的代言又重新找了上来。”盛楹一上车就一脸颓靡地靠在座椅上，眯着眼，全靠小臂的肌肉记忆去摸索安全带。
所以昨天大半夜，她在和自己的经纪人挑代言，一直到凌晨两点。
换做以前这些事一般都是由经纪人和公司那边负责，她只需要出个人就行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自从沈棠答应放人那天开始，盛楹就已经和公司没有半点关系，沈棠自然也不会再为她的事情费心浪费资源。
所幸林双卿还念着旧情，也看好她的未来，决定跟着她一起走。
盛楹是准备自己单干，可事发突然，所有事一股脑找上来她还没有半点准备。
“别摸了，再摸也摸不到。”听人苦巴巴地牢骚完，孟泠歆松开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探过身去帮人扣系。
盛楹这才睁开眼去看已经近到身前的人，神情颇为动容。
她抿了下唇，叹声道：“孟泠歆，我马上就要复工了。”这个“马上”就是很快的意思，如果顺利地话这次从云城回去就要走，慢的话，也就是一两周以后的事情。
这意味着，离别在即。
然而孟泠歆听完盛楹的话，却并没有表露出明显不舍的态度。
帮人扣好安全带，她抬起眼眸，一只手还搭放在对方的侧肩上，轻声开口：“这是好事，难不成你还想一直闲着待在我家吗？”从盛楹来找她的那天起，就知道会有要走的时候。
或早或晚，时间问题。
“一会儿吃完陪我去趟照相馆洗照片。”孟泠歆将身子撤回自己的座位，重新系好安全带。
车辆驶动。
大抵是觉得孟泠歆并不在意即将到来的分离，午间这顿饭，盛楹吃得也不是很有滋味。
中途，她又接了个林双卿的电话。
工作的事情一股脑压过来，盛楹有点应付不来，偏偏从头到尾孟泠歆都慢条斯理，优雅淡然，好似自己的事情和她半点不相干。
盛楹味同嚼蜡吃不下的那些菜，孟泠歆挨个尝了一遍，还给出了相当高的评价。
一个不徐不疾，一个暗自咬牙。
以至于后半段时间陪着对方去找照相馆洗照片的时候，盛楹也没有表现出很高涨的情绪。
当然，中途她也还在不间断地回复工作上的消息，心不在焉。
孟泠歆下车进相馆洗照片的时候盛楹刚好有电话进来，于是也就没跟着一起下去。
等人回来的时候，顺手递过来一个小纸袋：“给你。”
“什么……”盛楹拧着眉接过小纸袋，末尾那个“啊”字没来得及发音。
她凝望着指尖抽出来的那半张照片，愣怔许久，是一张能够牵扯出很多美好的照片。
就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盛楹皱紧的眉毛瞬间松开，朝人望去：“这是那时候拍的，你还留着底片？”一双含情的眼里闪烁着潋滟水光。
“嗯哼。”孟泠歆满意地敛了下眼眸，盛楹的反应让她没忍住轻轻哼出得意一声。
等了大半天，终于到了这个时候。
她今天带着底片出门，其实也不单单只是为了洗照片。
弯了下唇角，孟泠歆从自己那份纸袋里拿出一张同样的照片，捏在手里：“昨天晚上回家找了找，发现还在。”
不止是照片，那些两人曾经在一起的痕迹这么多年孟泠歆都一直没有舍得扔掉。
只是放在那，就像尘封的记忆。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张照片你当时就说要洗给我，结果忘了，一直拖，拖到最后分手也没有给我。”盛楹有些动容，说起往事她总是忍不住。
她们最后分开的理由放在如今回头再看，实在幼稚可笑。
但结局也无法回转。
车上两人心思各异，看不透彼此。
顺着她的话，孟泠歆问了下去：“那现在还要吗？”
“要。”要，为什么不要？
盛楹答得干脆，同时已经将那张照片完好地又放回了纸袋子里。
这张照片早就该给她的，现在却晚了这么多年。
“只是都是那么久以前的照片了，你还重新洗出来做什么？”盛楹有一点不解。
孟泠歆轻声开口：“想试试。”
“嗯？”盛楹将脸稍稍侧了些，眸光微闪。
她好像，有点猜到孟泠歆的用意。
心跳的频率在这时候开始不争气的加速，盛楹微微蜷动指尖，等待着孟泠歆接下来的话。
她看见孟泠歆捏着照片，一点点举起，直到双眼平齐的高度。
这时候孟泠歆转过来看她，眼神深邃：“想试试重新洗出来的照片如果好好保存，悉心爱护的话，最后会不会还和从前那张一样，泛黄发烂。”
“你说呢？”
会吗。
🔒第46章 复合
【会吗？】盛楹在心里也重复问了自己一遍。
她紧了紧喉咙, 忽然间怯于出声。
这很显然，已经不是在问照片的问题了。
孟泠歆生性冷淡，也正是这样冷淡的性子使得她在很多事情上都温吞被动，鲜少会主动去争取事情或者人, 今天这一出有点出乎盛楹的意料。
稍稍平复了下心情, 盛楹克制着语调用尽量平静的声音回答了这个问题：“我想，不会。”
“嗯, 那你收好, 不要弄丢了。”听见盛楹的答案, 孟泠歆将手中的照片完好地放回盛放的纸袋里。
下一秒，她发动了汽车。
本就是路边的临时车位, 照片洗好，孟泠歆没准备继续久留。
车子很快驶入主路，汇入来往的车流当中。
早就说好的，今天要跟她回家吃个晚餐认个门, 为了这事周婉青今天特地把店里的事都推给了另外一个阿姨, 上午起了个大早，跑去附近的菜市场买新鲜的菜。
这会儿不堵车, 走二环高架回去能快很多, 大概就十几分钟的样子。
孟泠歆专心致志地开车，将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前方路段上。
只是车内这样的沉默对于盛楹来说就有些难熬了, 刚刚开启的话题刚说两句就没了后文，她有些无措。
孟泠歆刚刚的话, 难道不是想要复合吗？
还是说自己会错了意, 对方只是单纯地在说照片的事情？
盛楹此刻大脑十分活跃, 各种各样的可能性都被她猜了一遍, 短短十多分钟的车程, 她侧目瞥了孟泠歆好几次，每一次，到了嘴边的话都没能问出口。
明明是再直率不过的性子，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偏偏在这时怯了场。
车子终于放缓速度，驶进小区大门，拐入地下停车场。
熄火，停车，一侧传来安全带被解开的声音，所有的事情都循着正常流程在走，直到盛楹这边的车门被人从外拉开。
孟泠歆站在门前稍显疑惑：“怎么不下车？”
负二层的停车场有不少空车位还没有卖出去，孟泠歆这会儿站在车门前，身后是空荡一片，冷白的光从头顶笼下来衬得神情稍冷。
她的话将座上的人神思唤回了些，只见盛楹缓缓伸手去解身侧的安全带，等指尖好不容易触到解扣按钮，又不动了。
“孟泠歆，我们现在算是在一起了吗？”盛楹蓦的转过头来，仰看身前的人，“还是说，刚刚照片的事情是我会错了意，其实你想要表达的并不是这个意思。”
憋了一路，盛楹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她受不住自己胡想揣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孟泠歆应该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
眼看着要解扣的手又缩了回来，盛楹的心思全都跑到了眼前站着的这人身上。
“你不下车就是因为这个？”孟泠歆垂眸看她，这会儿也不催人下车了。
“总得问清楚才行，你知道我不喜欢模棱两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盛楹自问心思深算不得单纯的人，只是在感情这方面有自己的一套做法。
至少不管是做情人还是确定关系，都得事先说好，双方认可。
她从始至终都对孟泠歆抱有他想，这没错，但她也不想让自己会错意，成为一个自作多情的人。
“所以……你是想要和我复合吗？”盛楹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她脸上浮起荡漾的笑，漂亮的眼眸里像氲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惹人心动。
这样的笑孟泠歆在盛楹脸上见过很多次，却没有一次能够抵挡。
说得好听一点，盛楹这会儿是在问她要答案，说得不好听一点，孟泠歆觉得这是在蓄意勾引。
此刻四下无人，孟泠歆索性倾弯上身钻进了车内。
她屈起一只膝盖跪在盛楹腿间的留出的空位，伸手扶住对方的肩膀，陡然贴近。
并不宽敞的副驾已经坐了一个人，这会儿再要多容下一个人就有点略显逼仄了。
因为孟泠歆的忽然靠近，盛楹下意识坐起身子往后撤了点，给人留出了可容纳的位置，使人不至于这样一个姿势过于难受。
虽说前半刻还在心中反复挣扎纠结，可到了此刻，她反而本能地迎了上去。
对于盛楹主动的配合，孟泠歆一点也不讶异。
她伸出指尖，轻轻撩动对方耳畔散落的碎发，眼神忽然柔了下来：：“是我表达得不够明确吗，需要你这样郑重地再问一遍。”低声轻语似喟叹，话音落地的同时，孟泠歆的另一只手已经摸到座椅侧边。
这是她的车子，调放座椅的开关在哪她再清楚不过。
轻微的失重感来得毫无预兆，盛楹心跳空漏一拍，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座椅已经被斜放下去。
这样，副驾的空间一下就空出很多了，逼仄拥挤的感觉瞬间消空，只是如此一来她也从原本端坐的姿势变成了半躺，而孟泠歆仍然跪在自己身上。
好暧-昧的姿势，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就已经惹得人浮想联翩。
“孟泠歆，你这样……”不接个吻再走的话很难收场。
盛楹没有说完后半句，她用行动诠释言语，主动伸手环住孟泠歆的后颈将人渐渐带往自己身前，那半张红唇微微翕动着，眸中已经染上异样的色彩。
不得不说孟泠歆这个座椅放得实在巧妙，停车场本有监控，但斜对着这边本来就角度受限，这会儿座椅一放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两人几欲贴面，眼神来回交互，明明已经近到快要亲上，孟泠歆却始终克制地把控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停在这样一个要亲不亲的位置，不往前，也不后撤。
就像是在一个喜爱甜食的人面前摆了一份诱人的甜品，吃进嘴里，只是时间问题。
都知道有一件事情一定会发生，却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就比如此时，孟泠歆颇玩味地试探着盛楹的底线。
她用指尖贴着对方耳后的位置一点点往下滑，带起丝丝痒意，滑过优越的颌线，停住。
“想亲我吗？”她问，上唇轻轻蹭过盛楹的鼻尖，眼神直勾勾盯着对方。
明明还是如平常那般淡然的语气，没什么两样，可此时落入盛楹耳朵里却觉裹了一层烫人的温度，她这才发现孟泠歆原来还有这样令人心动的一面。
“想跟我复合吗？”都还等到上一句回答，下一句又紧接着来了。
接连两句话都将将好拿捏住了盛楹此刻心中所想，丝丝悸动在心口蔓延，如电流四处窜动。
盛楹只觉得自己头脑有些发晕，但她还是被引导着下意识答了两个字：“都想。”
想亲你，也想跟你复合。
盛楹眼神柔得快要滴出水来，什么骄傲面子这会儿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已是美色撩人迷了眼，孟泠歆想听什么她就答什么。
显然，孟泠歆也并不是真的要人给自己一个回答，她只是在逗弄对方，想要看看盛楹的反应。
现在盛楹的反应她就很满意，原来狐狸也有经不住人撩的时候。
“好乖。”得到了想要的效果，孟泠歆挑起指尖轻勾起对方的下巴，将唇覆了上去。
两片温热的唇瓣贴了上来，如燎原之火。
并不算是突兀的举动，算是意料中会到来的吻，却比任何一次都都要来得心动。
盛楹扶住对方的腰，仰起头，使自己能够更好得回应这个吻。
紧闭的双眸忽觉有点眼眶发热。
丝丝情愫在齿唇交融间发散，升温，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知过了多久，孟泠歆将脸侧过埋在对方颈窝，黏腻地蹭了两下：“盛楹，跟我再一起试试吧。”
这便是意料之外的表白了。
盛楹忍住鼻酸莫得笑出了声——
“好啊。”
作者有话说：
我承认最近确实是懒得有点过分了
🔒第47章 认门
两人安静抱了会儿, 从车里下来，暂且分离。
盛楹弯腰站在侧边对着后镜，理了理自己被压乱的头发，镜面里, 孟泠歆就在她身后没两步远的地方, 唇边还噙着轻浅的笑意，一看心情就不错。
不一会儿, 盛楹直起腰来, 转头:“现在还早, 我想去小区门口看看买点水果什么的再上去。”回来的路上都忙着想孟泠歆说的话，眼下临门了盛楹才想起, 自己还是空手。
孟泠歆一眼看破她的心思，走近开口：“该买的我妈上午出门都买好了，家里有的就吃不完，你再买的话等过两天我走了东西都得在冰箱里放坏。”
“那怎么一样？”盛楹摇头, 对于这方面还是比较坚持, “阿姨买的是阿姨买的，我什么也不拿空手上门, 这样会显得很没有礼貌, 要是买了吃不完的话可以拿到店里分给店员，总不会浪费。”
更何况, 她才刚刚和孟泠歆重新确定关系，有些礼节上的功夫不做的话自己心里那关过不去, 多多少少总得要表示一下, 才心安理得。
见人这样坚持, 孟泠歆也不说什么了。
两人在小区附近的水果店挑挑选选, 最终买了两小袋价格好看又不怎么饱腹的水果往回拎, 只是进门的时候被周婉青看见，仍免不了要絮叨两句。
“哎呀，怎么还拎了水果……都忘记和你说到家里来不要买东西了，歆歆也是，知道我上午买了那么多水果回来也不拦着点。”接过盛楹手里的东西，周婉青转脸就开始埋怨起女儿来。
毕竟是亲女儿，多说两句也不至于生出情绪。
孟泠歆早料到会有这一出，一句话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跟我没关系，她早就买好的。”
“而且她Hela一直都是这样的，妈，你还没习惯吗？”从高中第一次到家里来就是这样。
大抵和家庭教育有关系，盛楹这人平常看着招摇随意，可在在待人处事这方面从都不马虎。
这一点，业内之前跟盛楹团队有合作过的同行也透露过，只不过一些事情是在小范围的圈内流传而已。
做她们这行的，哪个艺人脾气不好，哪个艺人喜欢耍大牌，又是哪个艺人在私下表现出来的真实性格和外面立的人设不一样，她们一清二楚基本都会相互通气。
这些年孟泠歆从未主动从任何渠道获取有关盛楹的消息，但此类消息总能以各种不同的方式飘到她的耳朵里，偶尔听人说起，她总是在淡然一笑的同时生出点莫名的骄傲感。
因为如今那个闪闪发光为人称赞的盛楹，也是她那些年真切喜欢过的女孩。
孟泠歆真心为盛楹高兴。
“那行吧，现在还早，我去厨房处理下材料给你们煲个汤晚上喝，茶几上有洗好的水果，歆歆你带着小盛，你们自己玩会儿。”还似从前一样，虽然两人如今都已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周婉青说话一点没变，就好像时光从未流逝一直停留。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盛楹留心了。
等到两人双双在沙发上落座，盛楹以掌心撑住软绵地沙发面，朝孟泠歆探过身来：“那……孟泠歆，我们玩什么？”明明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字眼，被盛楹特意咬字说出来，总叫人觉得莫名多了股暧昧的味道。
孟泠歆抬眸小心看了眼厨房的方向，然后才缓缓开口：“你想玩什么？”
“给你开动画片看好吗，小猪佩奇。”
“还是要看哪吒闹海？”
“灰羊羊与喜太狼，这个总喜欢了。”
完全不给盛楹接话的机会，孟泠歆拿起一侧的遥控器开始调频道，唇边漾起的弧度似有若无，她边调换电视上的频道，边和盛楹说话，话里话外都是调笑对方的意思。
盛楹也不恼，任由对方将电视调换到了卡通频道，然后从齿缝间漏出轻声“讨厌”两个字，然后歪过身子大半个人都往孟泠歆身上靠去。
倒不怕周婉青看见，毕竟两人关系素来就好，从前就经常这样。
茶几上放着洗好的樱桃，吃了一会儿盛楹嫌东西太远每次伸手去拿不方便，索性将盘子端到身前放着，基本上自己吃两颗就要给孟泠歆喂一颗。
都是很顺手的事情，一来二去，盘子空了一大半。
两人也没注意有人从厨房里悄无声息走了出来。
刚好盛楹给人喂水果的一幕被周婉青瞧见，反应过来的时候，三人皆是一愣。
她指尖还留在孟泠歆的唇边，这种下意识的行为，怎么看，怎么亲昵。
就在两人准备开口说点什么解释一下的时候——
“怎么吃个水果还要人喂啊，你自己没手吗？”
“小盛你自己吃，别惯着她。”
周婉青嫌弃地拧了下眉，路过客厅，趿着拖鞋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两人默了一瞬，倏尔，孟泠歆将盛楹的手从自己唇边推开，淡淡开口：“别喂了，你自己吃。”她也觉得这样有点怪，但到底哪里怪也说不上来。
两人眼下相处看起来还和之前没什么大的差别，可总感觉哪不一样了。
太久没谈过恋爱，孟泠歆发现自己有点生疏，已经不知道正经谈恋爱应该是种什么模式了，毕竟这段时间以来她和盛楹关系都停留在床上，说浅薄肤浅也不为过。
盛楹一听这话，眉梢微微挑起，刻意拉长了语调：“我，就，要。”
剩下的小半盘樱桃也见了底。
电视上的动画片幼稚无聊，开始的兴头下去以后盛楹很快感觉到困意袭来，眼皮变得有些沉，而一侧的孟泠歆正低头用手机刷看娱乐版块的新闻。
这时，盛楹伸手拉了下她的衣摆，忽然开口：“孟泠歆，你的房间在哪？”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孟泠歆愣了下，电视里，童真的卡通画面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形成两个极端对比。
很快，孟泠歆压低声音略无奈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盛楹，这是在我家，你收一收好吗？”
很显然，是盛楹平日里和孟泠歆单独相处时的表现让她会错了意，以至误会。
被这么莫名误会，盛楹也觉得很委屈。
她抿了下唇，那双本就具有迷惑性的双眼这会儿困得迷糊氤氲上一层水雾气，任谁看了都很难不心生怜意：“我怎么了，昨天晚上没睡好我就是想睡个午觉。”
只是想睡个午觉的她，又有什么错呢？
听完，孟泠歆一时噤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见她不接话，盛楹遂又出声了：“孟泠歆，青天白日的，不要看什么听什么都觉得是带了颜色。”，一双含情眼稍稍弯起，取笑的意味十足。
此时的她像极了慵懒的狐狸精。
招架不住，孟泠歆从沙发上起身：“……我带你去。”
盛楹说自己困了，还真没说谎，方才和人开玩笑的时候是强撑着困意，这会儿躺下脑袋一挨枕头，也不管认不认床，没两分钟沉沉就睡了过去。
孟泠歆见状是真的累极了，于是轻手轻脚起身出去，和周婉青打了声招呼说晚点再吃饭。
左右是自己家里人吃饭，也不讲究一定要定在什么点，晚点也无妨。
落在桌台上的阳光渐渐移位变色，由橙变红，色深了起来。
盛楹睡觉的时候孟泠歆无事可做，遂坐在书桌旁边，随手拿起一本旧书翻看了起来。
都是些早年买的书籍，那时候流行文艺，逃不开跟风和身边的人时时说起，孟泠歆也跟着买了几本，只是当时看完觉得深受熏陶的书，如今再看，也不过尔尔。
到底是经历的事情多了，很多东西不是再从他人的文字中体会那样浅薄。
孟泠歆不知道盛楹是什么时候醒的，她看书看得入神，还是书面白色纸张上落了小小一片阴影，她才察觉到自己身后站了人。
“醒了？”盖上手里的书，孟泠歆回头。
果然，盛楹虚眯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站在自己身后，孟泠歆转了过来。
霞色的落日余晖洒落她半边肩头，别有一番韵味。
盛楹看着眼前的人，还有点迷糊，她垂下眼眸抱怨：“做噩梦了。”
孟泠歆好奇：“梦见什么了？”
“梦见你又扇了我一巴掌，给我一巴掌扇醒了。”
“……”一句话把天聊死，孟泠歆噎了会儿。
片刻后，她伸手环住对方的腰，将人带往自己身前，轻声哄道：“盛楹，咱们下次能不能梦点别的？”
扇你一巴掌这事，怎么是要记一辈子吗？
作者有话说：
一个简单的日常章
🔒第48章 反黑
这个点, 正是日落而息的时候，小区的住户下班回家的下班回家，也有人接了孩子从学校返回，正在楼下玩耍, 窗外时不时飘来阵阵孩童嬉闹的声音, 是人间最平凡的烟火气。
盛楹缓了会儿还残留的困劲，才迟迟应了一声孟泠歆的话：“也不是我想记着的。”这话避开了好与不好的正面回答, 有点耍无赖的嫌疑。
说完, 她弯下腰将脸埋在孟泠歆后颈窝, 细嗅了会儿对方青丝间的淡香味，两人这个姿势维持了好一会儿。
忽然, 孟泠歆余光瞥见床头骤然亮起的手机屏幕：“又有人打你电话了，先接电话吧。”她轻轻拍了下对方的后腰，将人松开，催促着。
“你午睡的时候有好几个电话进来, 我给调成了静音。”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孟泠歆看人太累也没忍心把刚睡下的人叫醒。
再急，也不过是前后一两个小时的事情。
听孟泠歆这么说了, 盛楹敛起了心思朝床头走去：“我看一下。”她的声音仍透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
人接起电话, 走到了窗边和电话那头的人细聊了起来。
趁盛楹接电话的功夫孟泠歆将桌上的书收起，重新放回书架上, 然后起身出门和周婉青打了声招呼，告知可以准备吃晚饭了。
厨房里的菜原本早就备好, 就是下锅炒一道的功夫。
不多时整个房子里都弥漫着饭菜的飘香味, 虽然有抽油烟机, 但也无法将这诱人的菜香全部抽走。
有孟泠歆在一旁帮手, 周婉青也轻松很多。
等盛楹打完电话出来的时候餐厅桌上已经摆好了满满一桌丰盛的菜肴, 三菜一汤，侧边是切好的果切。
“急事吗？”落座以后，孟泠歆随口问了句。
盛楹不遮掩，她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解释：“行程有变，经纪人给我接了个商务直播，明天晚上。”是之前大风波以后首次露面，除了给合作品牌带商务以外还有就是需要对前段时间的一系列事情做出回应，这样才好为接下来的工作行程做铺垫。
自然，也是要安粉丝和一些好感路人的心。
孟泠歆点了下头，在心里细一推算时间：“也就是说明天下午就要走。”比之前约定好的时间提前了两天，两人本来是约好一起回一起走的，现下怕是不能了。
盛楹忙，孟泠歆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只是没有想到两人复合以后的第一次分离会来得这样快，仔细想想，如果她再晚一天又或者再犹豫一段时间，是不是彼此就这样又一次错过了呢？
“唉……你们年轻人工作就是忙，刚回来没两天就又要走了。”并不知女儿所想，周婉青感慨了一句。
转头，伸手将盛好汤的碗给两人递了过去：“来，汤，先盛好放旁边晾凉。”
人手一碗，盛楹伸手去接的同时也不忘回一声谢谢。
做好这些周婉青又把汤勺放回砂锅里，重新坐下，朝女儿望去：“那歆歆呢，不是说特地请了假回来要多待几天的，明天要和小盛一起走吗？”
“我和她一起干嘛，我又不是给她打工，”正夹着菜，被问到的孟泠歆忽然顿了一下，她轻笑着慢条斯理道，“我在云城多陪你两天，等假完了再回去，你不老埋怨我没时间陪你吗？”
方才还没什么明显情绪的周婉青一听这话，整个人果然显得开心不少。
她嘴上说着“我这么大个人哪需要你陪”，实际眼尾的笑纹根本都掩不住，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样看起来太过得意：“那你明天去机场送送人家，反正家里有车，方便。”
这事就算周婉青不说，孟泠歆也是要做的，她当然满口应下。
晚餐丰盛，又是汤又是饭后果切，盛楹在娱乐圈发展多年早就养成了长期少吃的习惯，即便是很给面子的多吃了不少也架不住还是剩很多。
晚上走的时候，周婉青好说歹说硬生生多装了一点新鲜水果让她提回去吃。
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怎么提着来的，又怎么提着回去，只不过换了些水果品种。
临别之际，盛楹欲言又止，有些憋了一路的话最终还是对孟泠歆说了出来：“我奶奶明天做七十岁，人年纪大了喜欢清净，所以这回也没准备大办，就家里几个人吃饭热闹一下，你……明天要来吗？”
路灯下她眼里有光跃动着，让人不忍拒绝。
只是话题的忽然跳转让孟泠歆有点应接不暇，反应了一瞬，她才转过来哭笑不得地看了对方一眼：“盛楹，我……”
那眼神，意味深长，其中已经蕴含了问题的答案。
盛楹不傻，见她这样的反应很快了然一笑，出声化去两人之间的尴尬：“嗯……你不想来，我其实就是随口一问。”
“太突兀了，我没有任何准备，”孟泠歆伸出尾指，轻轻勾拉住盛楹的手，算作哄人，“下次好吗？”是商量而不是坚定回绝的态度，这让盛楹好受了许多。
才刚刚复合，哪有这么急的？
而且她们也说好了要再开始一次试试，不管是从哪一点看，现在就跑去家里拜访老人都显得操之过急了，且盛楹家里的情况和她家不一样，周婉青从头到尾也都只把对方当做“女儿的好朋友”在看。
说到底，未来还充满太多的不确定性，一些太过郑重的承诺和仪式感都不适用现阶段的她们。
说再多做再多，都比不上时间识人。
盛楹十分清楚孟泠歆顾虑的点在哪，也承认自己刚刚的邀请是有点思虑不周，她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开心的样子：“不说这个了，那我明天忙完就来找你？”
莫名的，从这一句话里孟泠歆找到了一点两人是在谈恋爱的感觉。
她的心态也从这句话开始，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有事互相商量着来，似乎才是恋爱的正确打开方式。
这一点，同她们先前各自的我行我素确实有明显的差别。
“好。”孟泠歆点头应下，眼神变得柔和不少。
她明天刚好也要回公司去探望一下以前的同事，时间应该和盛楹忙完的时候差不多。
商务直播是林双卿和广告方谈好临时安插的，先前没有任何宣传，为了能够让尽量多的人看到，林双卿这边让肖思意联系了后援会一些有影响力的大粉，在当晚将宣传迅速铺开。
“盛楹”这个名字沉寂数月，期间虽然遭受许许多多负面非议，但再次出现在大众视线内，热度却半点不见下降，在一众粉丝的护航下，稳稳冲上娱乐热搜榜的前排。
到底是有着底蕴和作品傍身的演员，不像现如今很多光吃流量变现的爱豆偶像，盛楹在这次事件里受到的影响并不算太严重，可资源却实实在在丢了不少，想要重新回到之风光的时候，恐怕也有难度。
并非“第一次”和明星恋爱，在某些方面，孟泠歆适应得很快。
第二天醒来看见错过的娱乐热搜，她不紧不慢点进去看了起来，前阵子的风波热度还在，话题广场并不怎么干净，什么说话难听的牛鬼蛇神都有。
孟泠歆一边看，一边善用举报功能。
直到系统出现“举报过于频繁”异常提醒。
这时，手机上方也弹出了一条消息提示框：【师父，我们中午去蓝河街吃泰餐吗？】
发消息过来的人是孟泠歆曾经悉心带过的部门新人，叫张乖，直到去年孟泠歆从云城总公司调走以前人都在她手底下做事，是个工作认真又勤勉的小姑娘，人也比较玲珑。
因为受过孟泠歆不少指点，所以有了“师父”这样的称呼，孟泠歆也默认。
好不容易回云城一趟，她准备回去看看曾经的一起共事的同事。
【老地方吃吧，这样吃完你也不用大老远跑回去。】切到软件看了眼张乖发来的餐厅定位，孟泠歆简单回复一句。
公司附近有家不错的炒菜馆，颇受欢迎。
张乖很快领会到孟泠歆的意思，得到确切的回复后发来个收到的卡通表情。
原以为对话到这就暂时结束，只等午间吃饭的时候见面了，哪想没过几分钟孟泠歆又多跟人确认了一句：【秦云绫今天确实不在公司，对吧？】
*
今天是奶奶的七十大寿，盛楹早上醒来以后只给孟泠歆匆忙发了条早安的消息，告知自己上午会有些忙，可能有时候不能立即回复消息。
孟泠歆也理解。
她这边简单回了个“嗯”过去，手里却捧着平板，动作不停。
谁也不知道这大半个上午，孟泠歆都处在微博反黑第一线。
大抵是从前没什么经验，第一次反起黑来并不特别得心应手。
“一整个上午都抱着平板在哪戳戳点点地干什么呢，中午不是要出门吗，还不换衣服。”大约十点半的样子，周婉青准备出门去店里了，路过客厅才发现女儿还是那个姿势坐在沙发上，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不着急，”孟泠歆头也没抬，注意力全落在平板屏幕上目不转睛，敷衍着答道，“妈，你别管我，你自己先去店里吧，时间到了我就出门了。”
说完，她分神看了眼屏幕右上角的时间，才十点半。
收回眼神，刚巧微博消息提示亮起红点。
点开一看，是方才和孟泠歆一直文明争论的一名网友回复了。
许是对线时间太长，这名网友的耐心和素质也逐渐告罄，说话也变得不客气了起来：【搁这装什么懂王呢，你是和盛楹睡一张床还是和她住一起了，感情她的事你一清二楚全都知道呢？】
孟泠歆看完，直接气笑了。
没办法，她还真就和盛楹睡一张床。
作者有话说：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第49章 护妻
大概是网络对面那人凑巧一句话点中事实的缘故, 孟泠歆瞬间没有了继续和人争论下去的欲望。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样也挺幼稚的，没两年就快三十的人了，为了一两句话在线上和人争论不休这么久, 差点吵起来, 其实仔细想想也没有必要那么较真。
可她就是气不过。
刚巧这时盛楹的电话拨了过来，将孟泠歆发散的思绪打乱。
她将手机附到耳边, 轻轻“喂”了一声。
“上午基本在家里陪着来帮着庆生的亲戚聊天说话, 刚才找了个借口脱身跑了, 再等一会儿差不多就到饭点了，你……上午都在干嘛呢？”盛楹十分隐晦地打探着, 语气到了末尾略带点别扭。
一上午也没见给她发条消息过来，仿佛说忙的那个人不是自己，而是孟泠歆。
孟泠歆心思在别处，自然没发现这细小的端倪, 她如实作答：“在微博跟人吵架。”
“其实也不算吵架, 我在和他讲道理，他急了。”顿了两秒, 孟泠歆又补充道。
至少整件事情在她眼里看来是这样的, 她只觉得网络上有些人真的好没素质。
盛楹听到这话愣了会儿神，等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孟泠歆话里说的【吵架】是个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在我的热搜广场上和那些黑子讲道理吧？”
“不可以吗？”孟泠歆语调微扬, 挑起眉梢，面前原本搭在腿上的平板电脑已经被她盖了下去, 缓缓开口, “他们骂的又不是别人, 是我的女朋友。”
怎么会有人看见自己的女朋友被骂还能无动于衷, 那才是让人觉得奇怪吧？
这还是孟泠歆第一次用这么正经的语气清晰地说出“我的女朋友”这几个字, 电话那头的盛楹不知怎的，漂亮的眼眸里不自觉粹了星点笑意，唇角漾起轻微的弧度。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个笑容都很甜。
不过可惜，这样的一幕孟泠歆并未目睹。
“嗯……”盛楹捏着手机兀自开心了会儿，片刻后，才清了清嗓子企图让自己声音里的笑意听起来并不那么明显，“你说得对，只是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应该不会去看广场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确实挺乱，我偶尔会上去看一看，既然看到了就不会当没看见。”可跟人争论讲道理，还是第一次。
大抵是从心底也默认了两人如今的关系，盛楹这个人身上，是有独属于她的印记的。
说到这，孟泠歆瞥开视线看了眼表上的时间。
不看还好，这一看，人立马就有了紧迫感。
下一瞬孟泠歆从沙发上起身，匆匆走向卧室：“好了，先不和你说了，我中午约了人吃饭，差不多该收拾收拾准备出门，不然该要迟到了。”
明明不久前还在和周婉青说着“不急”之类的话，哪想一晃眼，时间就过了。
孟泠歆化上简单的淡妆，换了套衣服，匆匆出门。
云城不比京城，哪哪都堵。
好在这边工作日的没什么午高峰，路上除了该有的红灯路口基本没有堵车，是以出门晚了小一会儿的孟泠歆到地方的时候竟然也赶上了，没有迟到。
倒是张乖，比正常午休下班时间晚了点，让孟泠歆多等了会儿。
“不好意思师父，秦总监临下班的时候忽然回来拿东西，我临时给她找文件花了点时间。”匆匆进门坐下以后张乖先是猛灌了一杯水，然后才道明迟到缘由。
虽然线上，张乖已经提前知会过孟泠歆自己会要晚一点到了。
“她下午不在吧？”将面前的菜单推过去，孟泠歆又重新跟张乖确认一遍。
如果要问孟泠歆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讨厌的人，一个就是她那很多年不见的败类亲爹，另一个，就是秦云绫。
只不过孟泠歆对这两者的讨厌程度，并不相同，性质也不一样。
秦云绫这个人，是每每出现在孟泠歆面前都能给人多少找点不痛快的类型，简而言之，就是八字不合嘴上还不饶人，什么都想着要跟孟泠歆争一争。
去年人事变动，孟泠歆差一点就升总监。
原本，她也不用被调去京城分公司去做个空降的商务部部长，还得是多亏了秦云绫，以前共事的时候就老和她唱反调，临到头来竞争总监位置的时候，又压她一头。
人人都说秦云绫是董事长的亲戚，这话私下传来传去传了好几年，也没有人能证实，孟泠歆就当个闲话听完就算，实际上身为竞争对手的她心里比谁都清楚，秦云绫这个女人，其实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
技不如人没能升上去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偏偏当时临调走交接的时候，这个女人还要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刺她两句。
晚点吃过饭回公司要看旧同事，孟泠歆是当真不想碰见这个人。
“总监下午真的不在，她今天有个大客户要见，师父，你相信我。”张乖一手捏着菜单，一手抬起竖起三根手指做发誓状。
张乖信誓旦旦保证了，孟泠歆也就没再多问。
可有些事就跟掐算好的似的，午休时间一过孟泠歆叫了下午茶外卖一起送到公司，哪想她前脚刚到，后脚，细高跟踩地的声音由远至近。
一众人等上一秒还轻松谈笑，下一秒鸟兽作散，纷纷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都不用回头，孟泠歆就知道来人是谁。
她敛了下眼眸，不紧不慢将手边的咖啡送到嘴边抿了一口，然后才缓缓转身。
都不等孟泠歆先开口，人就已经走到了近前：“稀客啊，怎么京城分公司这么闲的吗？”
“秦总监，”孟泠歆一手捏着咖啡纸杯朝人不冷不淡轻点了下头，保持着自己的基本优雅和礼貌，“这么巧刚刚还和他们问起你，说你下午去见客户了，不在。”
“客户临时有事，改天了，”秦云绫压了下上扬的唇角，眼神直勾勾落在孟泠歆那张清冷的脸庞上，“要不怎么说我和你有缘分呢，这都能碰见。”
“我请了几天假回来探望长辈，顺便过来看一下大家。”
“买了下午茶，秦总监喝吗？”
没有搭理秦云绫的话，孟泠歆自顾自将话题拉过。
她也就这么客套地随口一说，知道秦云绫素来不爱喝咖啡。
偏偏——
“我听人说你调到京城后签的第一个商务就出问题了，现在项目还在延后？”哪壶不开提哪壶，秦云绫意有所指，轻声开口，“怎么挑人的时候就这么不小心，挑了个这样的呢？要我说下次还是得注意一点。”
虽未明说，但听语气和指向，孟泠歆猜出对方说的是哪个项目。
既是第一个商务，又是正延期宣发的商务广告，不就那么一个，还是跟盛楹挨边的。
明里暗里都在讽刺她有够倒霉，偏偏，话里还无意踩了盛楹一脚。
原本懒得搭理的孟泠歆这一下就跟被猜到尾巴的猫似的，心头忽然冒起一股无名火，可面上她仍是在笑：“我也听说秦总监从今年开春到现在又相了好几次亲，似乎也都不是很满意呢。”
秦云绫挑剔又爱相亲，相过男的，也相过女的。
这事，私下里大家早就议论开了。
孟泠歆这一句话音落地，办公室里好几道八卦的眼神都立时飘了过来。
神仙打架，凡人围观。
虽然正是工作上班时间，但眼下也没几个人有心思继续工作了。
察觉到四周围飘来的眼神，秦云绫咬了咬牙，面子上挂不住的同时也还想着反击：“哼，也没办法，找不到合适的……老话都说情场失意职场得意，我这才刚刚升职，忙得很，个人感情上稍微坎坷点也难免。”
说完，她又看向孟泠歆：“你就不一样了，我看你一点也不忙，还能在这时候请假回云城散心，怎么会……”
到现在还没有谈恋爱呢，该不会是没人喜欢吧！
秦云绫咬牙切齿，想要用孟泠歆的原话把自己丢的这个脸打回去。
哪料想，她话未说完，孟泠歆就自顾自开口接上了：“什么，秦总监消息这么灵通的人，竟然不知道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吗？”
她轻飘飘的，话里带着明显故意的成分。
许是和狐狸待得久了，孟泠歆竟不知自己有时候说话也染上了几分狐狸气。
只见她笑弯着眼，假模假样抿了一口手里的咖啡，惋惜道：“看来老话还真是说得准，秦总监这一升职，该不会还得再单个三五年吧？”
或许，更久也说不定。
🔒第50章 礼物
不对付的两个人碰到一起难免会在言语上生出点摩擦, 孟泠歆觉得好没意思，原本还不错的心情都在秦云绫出现以后被毁得差不多。
她真不知道，这世界怎么会有这样不饶人的嘴。
抿完杯子里最后两口咖啡，孟泠歆将纸杯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重新抬眸朝人看了过去：“希望下次见的时候秦总监已经觅到心仪人选, 不用再继续游荡在相亲市场了。”
虚假客套祝福两句，离开的时候她特意绕到张乖的工位前和对方打了声招呼, 然后才走。
孟泠歆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众人视线范围内。
可即便如此, 在她走后, 办公区的气氛也没立刻活跃起来。
大家屏息静气，看着像是都在专注自己手上的工作, 实际都还在注意着秦云绫的动静。
直到——
“她真的脱单了？”素来不爱喝咖啡的秦云绫从袋子里拿起一杯美式，来到张乖工位前方。
她的食指轻轻扣在桌面上，垂着眼眸，同人追问确认孟泠歆方才话里的真假。
突如其来与工作无关的问话, 让张乖打了个激灵, 她连忙接话：“我不知道啊总监，你也知道, 我哪敢打听师父的私事……”这事, 她确实不知道。
孟泠歆入职这些年工作与私生活实在分得开，这点, 秦云绫倒没怀疑张乖是在装傻骗自己。
只是听完这个答案，她不知道怎么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既然你都不知道, 那八成是假的。”
算了, 你们继续工作吧。”
……
乌云压城城欲催。
从写字楼大门出来, 孟泠歆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头顶灰蒙的天。
谁也没想到来时大好的天气光这么一会儿的功夫, 就变了, 就连迎面吹来的风也带着十足的闷感，怕是不多久会有一场大雨到来。
现在下午两点半，算算时间的话盛楹那边也应该已经结束了。
考虑到天气的不确定性，孟泠歆加快脚下的步子，往隔壁街停车的地方过去——因为中午用餐的地方距离公司不远，所以她也就没有特意再把车子开过来。
但运气并不特别好，路才刚走一半，豆大点雨滴就陆陆续续落了下来，斑驳的水印落在发干的柏油马路上，很快被马路自有的温度蒸干。
一滴两滴还好，可架不住雨势变大，瓢泼大雨倾洒而下。
潮闷的空气逐渐笼罩大半个城市，孟泠歆跑了两步，恰好钻进附近一家大型商场暂时避雨。
她稍稍理了下被淋湿的地方，给盛楹发了条消息过去，告知自己可能要晚点才能到了。
外面雨大，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孟泠歆索性沿商场一楼各大柜台逛了逛。
和所有商场一样，一楼开放的不外乎是些化妆品还有珠宝首饰的柜台，原本并无购买想法的孟泠歆在路过一家品牌手表的时候多看了两眼，很快，被眼尖的柜员热情问候了：“女士，要买表吗？”
“我想买一块女士手表。”犹豫片刻，孟泠歆还是驻足在柜台前。
玻璃柜面里，不同款式的手表晃得人眼花，有亮眼豪华的，也有简朴低调的，让人实在难以抉择。
孟泠歆此时不由开始想象，倘若是戴在盛楹手上的话，似乎任何款式都很适合。
“好的女士，请问是您是要送家人朋友还是爱人呢？咱们这边最近新出的几款您可以看一下……”柜员热心问询，说着，就要伸手到柜面底下去拿手表。
初始时完全没有要送礼物的念头，可这样的想法一旦有了，就变得十分热切。
就在这只言片语间，孟泠歆已经做好了决定。
她打断了柜员的的话，将自己的左手腕搭了上来：“不用这么麻烦，我手上这只表的同款，还有吗？”
*
夏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多是阵雨，在胡乱一通泼洒将这座城市整个淋湿以后，又悄然退去。
也得是多亏了这场大雨，孟泠歆躲雨的半途中买到了心仪的礼物。
这只表她准备当做临别礼，送给盛楹。
仔细想想，两人认识这么多年她还真没送过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给盛楹。
都怪相识太早，当时的条件是有心无力，连自己都难以顾暇，等到后来心力皆具的时候，两人又早早已经分开了。
“我还以为这雨恐怕停不了，你不方便过来，都准备打车走了。”拉开车门，盛楹斜着身子就靠在了副驾上。
她没什么东西要带，回的时候两手空空，走的时候也是。
落座以后第一眼，她就眼尖地瞥见了孟泠歆淋湿的后肩，伸手摸了一下：“你淋雨了？”浅色的衣服粗略一看并不明显，可雨水沾湿的地方，总有不一样。
指尖传来微凉的湿感。
孟泠歆没想到这也能被盛楹发现，她下意识缩了下肩膀。
这块被淋湿的地方就连她自己都没怎么注意：“躲雨的时候没来得及淋湿一点，没关系。”
“既然说好了要送你，就肯定会来的。”解释完淋雨的事，孟泠歆又将话题绕回去，弯住眼眸。
这次不见，下次又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了。
孟泠歆不觉得这阵风波过去以后盛楹还能这么闲，和自己经常见面。
这一点，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心里有点落寞，又习以为常，关于两人这次复合以后的未来，眼下仍是雾茫茫一片看不清楚。
“五点的飞机，来得及。”看了眼此刻的时间，孟泠歆发动汽车驶上主路。
实际上没有行李要托运的话，从城区上机场高速到机场不止是“来得及”而已，还能余剩下不少多出来的时间。
一路上，孟泠歆欲言又止，余光瞥过盛楹身上好几次，终究还是叫人捕捉到了。
“你是有话要和我说吗，孟泠歆？”盛楹放下手机转过脸来，凝望对方的侧脸，“怎么和我重新在一起以后你说话做事反而变得含蓄起来了。”
这是这两日来盛楹在孟泠歆身上感觉到最明显的变化，和之前不清不楚的时候，判若两人。
孟泠歆就好像给自己上了一层无形枷锁，又想是被什么疑虑深深困扰着，盛楹暂时还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时间来和对方好好聊开这件事，没想到最后说起这个会是离别之际，在去机场的路上。
“……我给你买了个礼物，在副驾的手套盒里，你打开看看。”听盛楹这么问，孟泠歆也不遮掩了。
她眼神微微闪烁，注意力还落在前方的车道上，可这句话说完以后耳旁很快传来盛楹拉开箱子拿东西的动静，使得孟泠歆不由跟着紧张了起来。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郑重的送人东西。
在意，又要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
手表礼盒很快被盛楹打开，取了出来。
瞧起来普通的款式难以掩住品牌本身刻意打造的低奢感，总体来说算是精致低调，也很好看，和盛楹本人的气质也很搭。
只是——
“这只表……？”盛楹将表从盒子里取了出来放在自己左腕上比对了一下，眼神忽然滑到了孟泠歆搭在方向盘的左手上，一模一样的两只表，“怎么和你的一样。”
她意味深长笑了声，目光灼灼。
那头，孟泠歆听见盛楹的笑声，耳根莫名有些发烫。
她没有去看侧边的人，反故作平静，继续维持着以往说话的口吻，轻声开口：“想想自己好像没有送过你什么特别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刚好下午躲雨的时候路过商场柜台，就问了问，这款手表还有。”
“两只一样的，算情侣款吗？”将表带套在细腕上来回滑动，盛楹勾了下唇，问出自己在意的点。
这个问题，孟泠歆并未答得过于直白。
“你觉得呢？”她反问。
孟泠歆拿不准盛楹这样问到底是介意，还是喜欢，毕竟职业身份敏-感。
想了会儿，她还是基于这个顾虑特意补充了一句：“不是同一个时间段买的，戴同款的话应该也不会有人扒情侣关系。”
就是因为这个，买的时候孟泠歆特意避着没有买情侣款。
“我不是在想这个。”听到这多余的一句补充，盛楹有些恼了。
她叹了口气：“孟泠歆，其实你有时候是可以不用把我想的那么小心严谨的。”
她也不是面对谁，都小心严谨。
明明送礼物可以是件让人觉得浪漫且开心的事情，可这么三两句补充下来，反而缺了那种感觉。
盛楹抿住下唇，眉眼间隐隐可见萦绕的郁气，一时也不知道该要怎么和孟泠歆去说自己的想法。
好在这时，对方好似领会到了一点。
只见孟泠歆微微翕动双唇，缓缓道出了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买的时候我故意没有买情侣款，但……其实也是故意凑的情侣款。”
“这样，你会介意吗？”她问。
问话的同时，睫羽轻颤。
孟泠歆承认自己用了点弯绕的心思，象征性稍稍做了点风险规避。
可私心里，她还是想和盛楹戴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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