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身子怎么这般冷?”江玉朔看着近在咫尺的温允白,“我们快些回吧。”


    江玉朔放开了他。


    温允白岔开了话:“昨日送去夏国的信,是谁的主意?”


    江玉朔笑道:“自然是朕的,谁敢替朕做主?”


    “裴衡也不过弱冠之年。”怎么就是八十郎了。


    当然这话温允白没问出口。


    江玉朔明白温允白的意思,解释道:“朕只是开个玩笑。”而后又觉得自己的述说不妥,“就是气不过罢了。”


    “对了,”江玉朔看着他,只能看到银白的面具,“先生为何一直带着面具?”


    二人站在雪地里,温允白闻言微微侧首,看着江玉朔。


    江玉朔以为自己问错了话。


    她只是想证实一件事,温允白是否和书中所说的那样,面目丑陋,犹如夜叉。


    其实她打从心底里觉得,拥有这样子身段的人,应该不可能会丑到哪里去才对。


    相比起江玉朔心中的翻江倒海,温允白倒显得极为平静。他伸出手拂去落在江玉朔肩上的雪花,说道:


    “臣面目丑陋狰狞,怕吓着陛下。在您小的时候,臣和您说过。”


    “是吗。”


    温允白以为江玉朔不会再继续,哪知下一瞬,江玉朔又问道:“先生有,有多丑?”


    江玉朔是个现代人,现代网络科技发达,她认为人类的面目应该还没有能丑到同类都不能接受的地步。


    “是面上有疤痕么?”


    温允白:“嗯,很大一块,覆盖整张脸。”


    江玉朔原先还是怀疑,但现在亲自得到了本人的确认,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朕能问问么?”


    “陛下怎么今日突然对臣这么好奇?”


    “其实先生也不必太在意面貌,总有女子是不看面貌的。”江玉朔又道:“先生若是日后看上了哪个女子,朕倒是可替先生做主。”


    江玉朔想起来,温允白好像到死都没有妻。


    真的是很洁身自好了。


    温允白微微勾了勾唇,觉得好笑:“眼下,当以国为先。”


    江玉朔:“先生说的是。”


    温允白又问:“陛下为何不派兵攻打夏国?”


    江玉朔面上带着微微的诧异,她看了看温允白,不知为何他会这么问,只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何不行,陛下若是出兵,现在就是一举歼灭夏国的好时机。”温允白淡淡地说道。


    江玉朔笑容明艳,双手抱胸,斜看温允白:“先生不要试探朕。”


    二人在雪中站了许久,江玉朔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寒意,但察觉到温允白微微在风中瑟缩了一下,便道:“先生同朕一道回去吧,正好陪朕一道去看看皇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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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安殿。


    江瑜年事已高,又受了惊吓,消去了大半的精神,太医说,需要静养,不能吹风。


    武成王江良骥也就是江玉朔的哥哥,此时正陪在江瑜的身边。


    “皇祖母,您要是生玉朔的气,您就尽管生气,但可别气坏了身子啊。”


    江瑜一听江玉朔的名字,原本毫无生气的脸上顿时涨红,“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都病了,她倒好,现在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


    江良骥:“皇祖母放心,我这就去将她捉回来,给您磕头。”


    江良骥拖着江瑜的手,一副孝顺模样。


    江瑜:“还是你,最懂事,哀家最喜欢你。”


    江良骥:“儿臣就是皇祖母一手带大的,不孝敬您孝敬谁?您放心,我就是绑,也要将她绑过来。”说完立刻起身,却没想到,江玉朔已经缓步踱至承安殿。


    “是谁在说,要绑朕?”江玉朔脱了狐裘披风,原本被狐裘包裹着的身形显现出来,加上江玉朔的仪态本就处处透露着上位者的霸道,故而说起这话来,带着一股不可被蔑视的意气。


    温允白跟在江玉朔的身后,他发觉,江玉朔同自己说话时,与旁人完全不同。


    她似乎依然是那个蛮横无理的女帝,仿佛先前不同的江玉朔只是错觉一般。


    “你怎会来?”


    “哥哥能来,朕就不能来吗?”


    江良骥皱眉,因为情绪激动显得面色有些红,转回身看着躺在床上的江瑜说道:“皇祖母,你看她又欺负我!”


    江瑜叹了口气,眉心突突地跳。


    病了都不能安静片刻,真是太苦命了。


    江瑜:“哀家知道你的孝心,你先下去吧。”


    “哦。”江良骥走的时候,对着江玉朔办了个极丑的鬼脸。江玉朔原身的年龄比这具身子要大,因此在看江良骥到幼稚举动的时候,内心并无太大的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待江良骥离开的时候,江玉朔上前,半跪在江瑜的身旁,问:“皇祖母可有好些?”


    事实上,她对江瑜的亲情没有多么的深厚,原身是这样,更遑论毫无血缘关系穿越而来的江玉朔了。


    “哼!”江瑜不想看见江玉朔,但是在偏头躲开江玉朔眼神的一刹那,看到了江玉朔头上的朱钗。


    “你……”


    “皇祖母想说什么?”


    “这朱钗,居然真的在你这?”


    “什么……?”未等江玉朔说完,温允白上前:“确实在玉朔这里。”


    江瑜一听,面上突然多了种大梦初醒般的坦然:“居然不是晨宁,江婉还是选了你啊。”


    江晨宁是江玉朔的妹妹,驻守边关的亲王。


    “允白,江晚把皇位给了她,为何连尚方宝剑都是她的!”


    温允白静静地站在江玉朔的身后,语气淡淡依旧听不出任何的感情:“先帝的意思是,帝王的权利本就不可以分离,纵使平城王当时确实是最适合大统的人选。但先帝的决定,总有自己的考量。”


    江玉朔一惊,原来自己还能拥有一柄尚方宝剑,是那个据说连亲王都能斩杀的尚方宝剑吗?


    在这个权利至上、手足都能自相残杀的社会,拥有了尚方宝剑,不论哪个亲王造反或者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江玉朔都能够名正言顺地将那人就地正法。


    这可是好东西啊。


    江玉朔仰面看向温允白,但温允白始终都戴着面具,叫人看不出喜怒。


    “唉。”躺在床上的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罢了。来人!”江瑜想要起来,便向前伸出了伸手,江玉朔忙扶住江瑜。


    只听江瑜说道:“将尚方宝剑取来。”


    承安殿的女官应声将尚方宝剑承了上来。


    尚方宝剑是一柄银色的长剑,剑鞘处刻着细密繁复的龙纹,被江瑜伸手接过,递到了江玉朔的面前:“既然是江婉的决定,哀家也没什么好说的,就由你拿着吧。”


    江玉朔接过,右手微微发力拔出了一半的长剑,银色的微光带着寒冷的剑气霎时铺面而来。


    她忍着心中的异动,将剑收入了鞘中。


    “谢皇祖母。”


    她扶着江瑜又到床上躺下。


    江玉朔带着尚方宝剑和温允白出了承安殿,对着跪了一地的承安殿众人说道:“从今日起,外头的一切事物,谁都不能告诉皇祖母,违者,斩。”


    因为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是不能让江瑜知道的,否则她真的可能会驾鹤西去。


    说罢,她拖着曳地的长裙摆,离去。


    江玉朔随着温允白回了帝师府。


    这是她第二次造访,她觉得自己之后还会来很多次。


    “先生怎么不告诉朕这支朱钗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很多事情,臣会慢慢告知陛下,只是现在还不行。”


    二人一路行至内院,温允白接过江玉朔脱下来的披风,再将热好的茶递给她。


    江玉朔闻到了清幽的茶香,将尚方宝剑搁置在一旁,问道:“这是什么茶?”


    “这是雪莲花茶,陛下若是想要,臣这里还有些。”


    江玉朔没有饮茶的习惯,对于这茶自己也只是一时好奇,因此摆了摆手。


    “对了先生,这尚方宝剑,朕就放在府上吧。”


    温允白没喝茶,而是在一旁整理书架。他有定时整理书架的习惯,忽然听到江玉朔这么说,心中某根拉紧的弦忽然断了。


    “陛下,这恐怕不妥。”


    江玉朔又抿了口茶,再吃了口一旁的红豆糕,“有什么不妥的。”


    “这可是……”


    “朕知道。”


    “那为何要这么做?”


    “先生在质疑朕吗?”江玉朔托腮。


    “臣不敢。”


    “朕信任先生。”她又问:“先生会背叛朕吗?”


    温允白转身,面具挡去了他全部的神情,却挡不住一个人因心中震撼而带来的外部反应。


    无措,忐忑又局促。


    温允白忍着触动,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的不自然:“臣不会背叛陛下。”


    “朕信你。”


    江玉朔没再盯着温允白直直地看,将视线转向了那盘红豆糕。


    怎么自己的御厨做的就没那么好吃呢?


    “帝师府的厨子手艺真好。”


    “陛下喜欢的话,臣可以给陛下做。”


    “这是先生做的?”


    “是。”


    “先生居然会做糕点?”江玉朔拿起一块红豆糕,对着温允白站着的方向,将面具与红豆糕重合,“真是令人惊喜。”


    温允白没答话,将视线转向了不远处的尚方宝剑,内心挣扎。


    他真的,可以再一次信任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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