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山上风大,窗边尤其,又众多周知,冬天很冷,容易风寒。
于是第二天,越满毫不意外的,感冒了。
“啊秋!”越满窝在被子,凶唐朝然:“你刚是不是在偷画我?”
“我画给师姐看看,她指不定心一软,就下来找我,顺便慰问慰问你了。”唐朝然把信送出,格外开心:“我已经吩咐青鸟去找炼丹堂的取药了,放心,账从我这出!”
“谁稀罕那几个灵石!”越满瞪他,还是别别扭扭开口:“你要不去院门口守着,等等师姐来了也好找到路,谢啦。”
唐朝然很少和越满和平相处,猛一听她夸自己,耳朵红透了。
“小事、小事。”
唐朝然被话不投机半句多的表姐夸了一下,有些飘飘然,出去的步子都是踉跄的。
越满见人走远了,才悠悠开口:“林师姐找我什么事啊?”
听到声音,从窗户底下冒出一只脑袋,林晓晓有些面红:“你、你怎么知道是我?”
“师姐住我隔壁。”越满看她拿了满满当当的东西进屋,想上去搭把手,被她遏止:“病患好好躺着。”
林晓晓和越满拜了同一个长老修习,是正儿八经的师姐妹,只是前段日子林师姐和她没见过面,两人一直不熟。
“驱寒的药,一日三次,一次三副,”林晓晓一样一样摆开:“这是泡水用的,明净宗冬日格外冷,稍有不慎,风寒是很经常的事情,这是……”
林晓晓意外地亲近,让越满有点不知所措,她纳闷:“师姐是因为和我一同向赵长老修习才对我多多照拂的吗?”
“想什么呢,”林晓晓奇怪地看她一眼,说的斩钉截铁:“当然不是!”
“我对你好,自然是因为你是谢师兄领上山的。”
越满:???
信里没写这个啊!!
她谨慎地开口:“师姐是对谢师兄,呃,心生爱慕吗?”
林晓晓表情更加难看,见鬼了一样:“你怎么能这么玷污谢师兄?”
越满:???
玷污谁?
谢知庸?
没等她想个透彻,林晓晓那边继续:“谢师兄大抵就是月亮,远远地发着光就好了,有且仅有一个,不管带了旁的什么,总归都是遗憾。”
哦,明白了——林晓晓是谢知庸的毒唯。越满喝了一口热腾腾的茶水,缓过劲来,如是想。
那问她谢知庸的事情应该要比书上的多得多。
她打定主意,决心套话。
“那师姐还知道师兄的其他事情吗?”
“你要套我话?”林晓晓大吃一惊。
好的,这是个很没有技术含量的套话。
“该不会是你对谢师兄心生爱慕吧?!”林晓晓语出惊人:“那你别想了,我才不告诉你!我要走了!”
越满大为震惊,连忙拉住她:“不是!真没有!我就只是好奇!”
被她一拽,林晓晓停住了,瞪大眼睛看着她,和越满大眼对大眼地看了几秒,服软:“好吧好吧,我相信你。你想要知道什么?”
一时之间越满还真想不出,她犹豫开口:“谢师兄家世如何?父母长辈可还在?平日爱吃什么爱做什么?”
“你这还不是对他有意思?!”林晓晓从她怀里拽出手,仿佛被负心汉伤害的良家妇女。
“师姐!你信我!我也不敢玷污谢师兄啊!”
对方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终究败下阵来,她回答:“好吧,谢师兄的家世、父母长辈、平日爱吃什么爱做什么……这些,我统统不知。”
越满:???
林晓晓理直气壮地补充:“我是仰慕他,那就更应该不去知道他不想被人知道的!谢师兄一向冷清,我想他是不愿意被人知晓这么多的。”
话到末尾,林晓晓还是难免有些沮丧。
越满觉得她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又好像很没有道理,只得拍拍她的背,表示安慰。
林晓晓有被安慰到,整了神色,眼睛发亮问:“你想知道我哪一刻开始仰慕谢师兄的吗?”
没等越满回答,她继续:“不是因为他在邪崇进犯洛城率一众弟子荡平邪魔,也不是因为他在宗门大比中一剑震断横川,我仰慕他才不是因为这么肤浅原因。”
“我仰慕他,自然是因为他好看,并且温柔,并且好看,并且温柔。”
“师姐,这好像其实更,呃,肤浅。”越满弱弱出声,何况她是真的,想象不出谢知庸温柔。他是像冰又像雪一样的人,不带温度,仿佛没什么值得他有情绪变化的事,稍稍用点其他的修饰词,就会像给他带去阳光一样,会把他融化。
“不是的!”林晓晓着急:“上一次幻境试炼,有个妇人,他儿子南下科举,归乡途中意外丧命,临了之前再也没见着故乡的雪,我们那次试炼口,正巧在他儿子命丧之地,意外将他的一缕残魄吸了进去,最后试炼结束,师兄让我们先走,我后面落了娘亲给我织的荷包,回去找的时候,发现他在给那缕残魄施法,让他见着了故乡今年下得初雪。
那场雪真的很漂亮,那书生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谢师兄不会安慰人,静静地站在一旁,给他挡雪,还很认真地把他要给家中老母说的话一字一字地用刻音石录了下来,刻音石录不了残魂的声音,师兄还有点腼腆地照着书生所言一字一字念。
下雪天那么冷,我却觉得那书生和我一样,定然是暖洋洋的。
最后试炼的弟子可以从幻境中带走一样东西,大多数人都会选些法器或法宝,师兄没有选那些,他把书生给母亲捏的小雪人带走了,雪人易化,他废了不少功夫。”
林晓晓一面说,一面拆开她带来的一大堆东西,收拾好,仿佛只是随口一谈:“我从来不觉得,能打败多少人,守护多少人,是一个大英雄,大义之外,顾念亲情,那才厉害。”
越满心中一触,觉得她仿佛意有所指,正打算继续说怎么,唐朝然风风火火地进来了,脸上止不住的笑:“于谣师姐果然来啦!”
话刚落下,于谣就进了房门,怀里抱着一摞书:“越满师妹?”
林晓晓和于谣不过点头之交,和她们点点头示意后就出了房间。
“听说你风寒了,这是我常备的惊寒丹。”于谣将怀里的东西尽数放在小几上:“还有这些,全是我和谢师兄用过的课本,上面有笔记供以参考,温习的话可以用。”
想了想,她补充道:“有好些是谢师兄的,他爱洁,希望师妹用的时候注意些就是了。”
越满刚捡了一本书,翻开就看到谢知庸利落飘逸的字迹,闻言赶紧放回去,拍了拍手,才小心翼翼地拿起来。
唐朝然:……
“笔记有我的份吗?”唐朝然可怜巴巴地看着于谣:“我也想要师姐的课本。”
于谣面露难色:“我的书比较乱,已经丢了好多本了,师弟和师妹一起用着吧。”
唐朝然不情不愿地应下了。
“我和谢师兄以为,温书要量力而行,身体更要照顾好。”于谣鲜少安慰人,一串话完她就觉得话说的委实有点伤人了,于是露出有些懊恼的神情。
越满却毫不在意,有些惊奇地问:“谢师兄也知道我病了吗?”
“对,收信时他与我在一处,我就给他看了。”于谣微一点头,解释:“因着你不太方便,他也就没进来,在院门口等着。”
“没有没有!没有不方便的,外面天寒,师兄可以进来的。”越满没想到谢知庸也来了,从被窝里探出头往外面张望。
“人家进来能说些什么啊?”唐朝然把她塞回去,有些别扭地问于谣:“师姐怎么会和谢师兄在一起?”
大概是不好意思和对方说是因为在商量如何回他信件,于谣面露难色。
唐朝然知道自己挑了个倒霉问题,老老实实闭嘴不说话了。
越满沉浸在谢知庸很温柔和谢知庸来看病的纠结和惊喜的复杂情感,一时之间没有再找话题,于谣本身也不是热络的性子,一室安静无言。
最后于谣又多嘱咐了越满几句照顾好身体就匆匆走了,唐朝然抓耳挠腮地好奇于谣师姐和谢知庸的关系,也扫兴离开,屋子里冷清了下来。
到了私人独处的时间,越满才松了弦,她扒拉了下最上面的那本书,少年人的字利落而干脆,又带着一点点的飘逸,将笔记写的很整齐,看起来很舒服。
透过一行行的笔记,越满仿佛能看到很多年前,那个背总是挺得很直,坐得很正的少年。
在透过树梢的光阴下执笔,周围的同窗热热闹闹,而他的周围总是冷冷清清的,他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又好像什么都不关心,看起来冷情冷性,却会在同门提问时耐心解答,也会在瞥眼看见外面树枝上站的雀儿的时候轻轻地笑一下。
起码到现在,谢知庸是个温柔内敛,不善言辞的明净宗师兄。
随手又翻了几页,露出一张字条和一张符咒。
符咒上写着大大的“过”。
越满惊异,翻过那张纸条,上面注释:前些日子同门师弟回来后让我写了不少这类的符咒,据说人间百姓考前都会找人写上几张。符上没有法术,我觉得这是没有用的,但师弟们说这是我不能理解的心理安慰,既是如此,我也给师妹写了一张。只是,旁门左道终不可取,勤勉修炼才是正道。
纸条在这忽然落了一个墨点,写的人或许是犹豫了很久,还是加上:但也有量力而行,身体为重。
越满忽然笑了起来,她仔仔细细摸过这张字条,心想:谢师兄话说不多,写信的字不少,以后和他做笔友应该能骗他说不少话。
小心翼翼地将纸条和符咒收起来,越满望着窗外冬雪皑皑。
大雪密密压压的下着,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素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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