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坠,日暮的光辉给植被带上了一层奇幻的光圈。


    越满手里拿着花重金跟药童置购的草药纲目,嘴里念念有词:“红花,茎白,光滑无毛,花呈梗红色……梗红色是什么色?”


    找草药委实不是个轻松的差事,越满有些后悔,还有些焦虑,下午到日暮,找了一个多时辰,这地草药多是多,对药童们可能是天赐福地,但对越满一个门外汉来说,这是比新手村还难一点的试炼。


    一阵风吹过,草药香扑了越满一鼻子,风过草动,发出簌簌的声响,越满又紧了紧自己的小斗篷,有些怵。


    “师姐,深谷有没什么妖魔鬼怪啊。”越满捏着传音符,吸了吸鼻子,打算问下于谣。


    于谣今日轮值巡视,一时之间没有回,越满忽而听到脚步声,落在草药上,发出轻微又明显的声音。


    她干巴巴地咽了口口水,不敢回头,装作没发现的样子,捏着符纸假装在聊天:“啊,师姐你来找我啊,我在深谷,这里风有点大,我一会就回……”


    话说到一半,于谣那边传了回信:“明净宗里的精怪都被清理过,深谷自然也是,不过,我记得谢师兄的爷爷在深谷。”


    越满哆哆嗦嗦地看完,心总算放下去一点,她打算站起身来,却冷不防被拍了下背。


    妖怪啊!


    恐惧到无声,越满一个屁股墩稳稳的摔了下去,她连忙回头,身后是一个凶神恶煞的老头,凶巴巴地看着她。


    心从嗓子眼放回去,大脑却仿佛短路一般,没等老人开口,越满先一步出口:“……爷爷?”


    *


    姜汤暖洋洋的,小碗被捧在掌心里,热流却顺着掌心一步步过到四肢,驱散了寒意。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没事来深谷干嘛?”老人家东翻西找,但他这里全是他这个年纪的衣物,连件像样的披风都没有,没办法让小姑娘换下摔脏了的披风,只好作罢,搬了张小马扎,对着坐在越满前面。


    “我采一些草药。”老人家只是看着有些凶,越满指了指药筐,老老实实地回答。


    老人家在药筐里翻了几下,点头,煞有其事地评价:“看出来了,里面草有九成,药只有一。”


    越满无言,又想替自己争口气,拿出纲目:“我照着药心卖给我的纲目找的。”


    “纲目是真的。”老人家翻了下书,随口问:“这玩意还要花钱买?你花了多少。”


    药心是妙春堂的小药童,听闻她的来意后二话不说就掏出了这本书,要价二十两,越满深知砍价对半开的讲究,把价钱砍到了十两,她自信开口:“十两,本来要二十的,所幸我机灵。”


    老人家愣了一瞬,接着点头,附和:“确实机灵,这种妙春堂免费送的小册子,只是让他怒赚十两。”


    越满被他说的一愣一愣,才反应过来,焉巴着脑袋。


    “爷爷是谢师兄的爷爷?”这话委实有些绕口和奇怪,但越满还是问。


    老人家顿了下,眯着眼睛看她:“你还真认识谢知庸?”


    “一般一般。”越满喝了口姜茶,见他没有反驳,继续:“那您住这是吗?谢师兄也住这?怎么没听说过您?”


    老人家捏碎一颗花生米:“不住这我住哪?他不住这,他住山上。你孤落寡闻没见识。”


    “还有问题没?没问题赶紧喝完茶和你谢师兄出谷。”


    “哦,”越满又慢吞吞地喝了一口,突然反应过来:“谢师兄来了?”


    “那不然?我扣押人质自然是要等人来赎的。”老头说得理直气壮。


    越满绕过他看门口。


    谢知庸握着剑,在门口静静地站着,本来在看着夜色出神,或许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偏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她。


    月光洒在他脸上,谢知庸没什么表情,出尘得像月亮上下来的仙人,眉眼精致好看得如画一般。


    越满心跳得忽然很快。


    “师兄。”她先开口。


    谢知庸把剑放在门口,走了进来。


    “就这小姑娘,踩坏我不知道多少药草。”老头吹胡子瞪眼:“看来是你认识的没跑了,这次就不罚她了,下次叫她注意点。”


    “好。”谢知庸答应。


    “今个是腊八,来都来了,喝腊八粥不?”


    谢知庸像是想开口拒绝的样子,越满立即举起手:“我喝我喝!”


    谢知庸于是又闭上了嘴。


    老头冲越满眯眼一笑,乐呵呵地去厨房端粥了。


    “可有受伤?”接替老头的马扎,坐下来问。


    “没有没有,”越满一口气将姜茶喝完,喝太急了,回味有些辛辣,呛得她皱起脸。


    谢知庸于是笑了下。


    “师兄会变冰吗?”越满想了想,开口问。


    “会,要干什么?”


    越满惊奇地看着他:“腊八吃冰,来年一整年都不会肚子疼,师兄也太孤陋寡闻了。”


    “这样啊,”谢知庸点点头:“那我不会。”


    越满:……


    “深冬天寒,夜晚更甚,倘若是真的,吃冰或许能保你来年不会腹痛,但不用或许,我能保你今晚就肚子痛。”见她又焉巴着,谢知庸解释。


    越满还没来得及诡辩,老头端着两碗粥走进来:“什么吃冰?谁要吃冰?净骗小孩的东西!”


    腊八粥色泽鲜艳,粥水粘稠,放的料还多,一口下去,又暖又甜。


    老人家是个嘴闲不住的主,一边看他们吃一边唠着闲话。


    越满吃人嘴短,一边往嘴里塞粥一边十分积极地应和他。


    谢知庸就很安静,听着两人一来一回,偶尔问题抛过来的时候会回上几句,大多时候在默默喝粥。


    越满不喜欢红枣,碗里剩了一堆,被老头揪着耳朵要她吃完:“红枣益气补血,怎么就不吃呢?”


    “很奇怪的味道。”越满被他数落,不情不愿地捡起红枣,很不甘心地吃了。


    老人家这才眉开眼笑,从柜子里找出几瓶伤药,塞给他们。


    越满拿着伤药,感激涕零地表示自己还能再吃几颗红枣,被老头拿着扫把恐吓着赶出去了。


    老人家睡得早,不再留他们了,越满站在院子门口和他道别,把草药纲目递给他:“爷爷,腊八粥很好喝,无以为报,这个送给您。”


    老头神色奇怪地看她一眼,还是接过了,小声嘟囔:“你要是直接给我十两银子,或许我还会高兴点。”


    越满:别提这事!


    谢知庸说要找个东西,过了好半会才过来,手里提着一盏红彤彤的小灯笼,还是兔子状的,做的很活灵活现,憨态可掬。


    越满高兴,蹦到他身边:“师兄是去找灯笼了?”


    “出谷的路有些难走,你当心。”他把灯笼递给她。


    越满小心翼翼地接过,好奇问:“爷爷家还有这个?”


    “小时候的中秋节,我和他一起做的。”谢知庸答道。


    越满握着灯笼的手更庄重了。


    “师兄和爷爷不大像。”越满想了想,还是说:“他性子急,师兄就慢悠悠的,但都很温柔。”


    大抵是第一次被人夸温柔,谢知庸愣了下,才露出了一点很淡的笑意:“我们也不是亲的,只是他把我收养了而已。”


    “啊,”越满呆呆开口,心想,完蛋啦,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她还没想好继续说什么,兜头就被盖了件披风,是她自己的。


    披风脏了,越满只好换下,谢知庸大抵是用了仙术除净,披风已经被弄干净,还散发着一点点凉凉的很干净的味道,像雪的味道,虽然越满也觉得雪是没味的。


    “谢谢师兄。”她笑着说。


    腊八的月亮不圆,却亮,路上偶尔会有腾出来的树枝,谢知庸走在前面,会用剑柄把它们扫开。


    终于出了谷,接下来的路越满就会走了,她将灯笼还给谢知庸:“谢谢师兄,师兄腊八快乐!来年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谢知庸没要,说送她了,越满于是宝贝地收起来。


    谢知庸又露出了那种犹豫的神色,越满这次也没说话,静静地等他。


    “我还是觉得吃冰不合适。”他说,拿出一枚小小的冰,很小,放在掌心:“但你可以看看。”


    冰是小兔子形状的,虽然雕得不大可爱,但胜在袖珍,小小的,莫名的合了越满的眼缘。


    “也祝师妹腊八快乐,顺顺遂遂,无忧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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