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规律而有节奏,木质地板的响声在整个紧张的氛围中格外清晰。
林晓晓的手一抖,她压紧门,等门口侍女的脚步声消失之后才如释重负。
刚打算继续翻找东西,甫一抬头,看到越满站在她面前,她面色不辨,开口:“师姐,你到底要找什么。”
林晓晓心一窒。
*
宋修竹坐在椅子上等了半天,都不见两个人回来。四周忽然躁动起来,管家着着急急地赶过来,说城主身子不适,今日的寿宴就这么结束了。
周遭的侍从赶过来清人,宋修竹拿出平时逃陶夫子课的本事,悄悄的藏在一个小厮后面,转身就进了后院。
书房一般都是宝贝地方,宋修竹没多犹豫,往书房走去。
甫一推开门,就被越满拿着一个砚台抵在墙上,见是他,越满松了口气,放开人:“你怎么跟过来了?有遇到谢师兄么?”
“寿宴取消了,宾客都被赶走了,过来路上没遇见谢师兄。”宋修竹面红耳赤,老实回答,瞄一眼林晓晓,又问:“你们干嘛?做贼么?”
林晓晓把书简狠狠放下,瞪了一眼他:“你才做贼!柳如信那王八蛋才是贼!”
宋修竹被她吼了一下,觉得自己躺枪了,躲在越满后头,小小声委屈问:“林姑娘怎么了?”
林晓晓是找她娘的遗物的。
越满心想难怪见到柳如信那么眼熟。
林晓晓长得肖似柳如信,皮影戏,中途离席的柳如信,她曾经提过的她娘,不愿提起的爹。事到如今,越满把个中关节都想通了。
后面的故事,琴娘溪娘被杀,身上遗物玉佩被贼人拿走去跟柳如信耀武扬威。林晓晓猜测玉佩应该还是在书房。她贿赂小厮,察觉到柳如信最近频繁进出书房,这里的可能性最大。
越满则是抱有万一打算——如若信上不假,柳如信是盗取宝物的人,那么,东西应该也在这里。
林晓晓找了几轮,才发现书壁侧边的暗格,她眼睛一亮,刚打算按下,书房就被破门而入。
越满竭力去挡,仍被柳如信浑身地剑气所伤,脸侧被划了一道伤口。
暗格内有两个匣子,林晓晓随便抱了一个,柳如信的剑意就已然落下。
她护住怀里的匣子,柳如信的剑意被迟来一步的谢知庸挡下。
他刚才跟着柳如信,见他浑身魔气就要压制不住,刚打算露面,就见柳如信面色一凝,踉踉跄跄地往书房过来。
谢知庸的本命剑落在扬落镇维持大阵,现在手里拿的就是普通的一把剑,此时和入魔了的柳如信交手,颇有些落了下风。
越满一把将脸上的血抹掉,跟着加入了战场。
宋公子头一次见这种场面,有点被吓到了,在一旁直吞口水。
“你先走。”林晓晓把遗物抛给宋修竹,替他开路:“带着这个,先回客栈。”
宋修竹不明所以,但场面容不得他多想,他连连点头,看林晓晓牵制住要来对付他的柳如信。
柳如信现在在入魔边缘,神色混沌,识人不清。
又一道剑意过来,谢知庸忙扬起剑破去,岂料那道剑意竟是残影幻术,他挥出的剑气直愣愣地朝宋修竹过去。
谢知庸又扫了一道剑气过去,和刚刚那柄抵消,剑气斜斜冲了匣子,把它破开。
宋修竹见那剑气削铁如泥,差点就了解了自己,吓得几乎不能呼吸,手上一松,匣子就要落地。
柳如信红了眼,看那玉佩杯抖荡出来,赶紧冲上去接。
终究是迟了一步。
清脆的破碎声让剑拔弩张的氛围一下变得有些紧张。
玉碎片四处飞散,有一块甚至落在了柳如信脚旁。
大抵那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柳如信的神色忽然狰狞起来,眼睛也变得全是血红,眼神涣散,好像没有任何焦距,四面八方的煞气卷过来,压得人仿佛喘不上气。
地面忽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一条狭长的地缝忽然冒出来,深不可测。
越满乱了心思,连连避闪。
“是幻术。”谢知庸抵住她的肩,越满的心终于有了着落,这才一点一点松下来。
“掉进去会怎样?”越满问。
那地缝越开越大,柳如信站在一侧,像断了线的木偶,动作一帧一帧的,仿佛破旧不堪的机器。
“大概会跌入幻境。”谢知庸刚说完,宋修竹左躲不及,整个人直直跌下地缝,他隔壁的林晓晓赶紧身上拽住他。
谢知庸几步越过去,伸手拉他上来。
有惊无险,越满刚呼出一口气,就看见谢知庸他们底下的地面开始凹陷,四周也起了石壁,把他们层层叠叠围在中央。
几道符咒下去,石壁坚不可摧,纹丝不动。
谢知庸本想御剑腾空,柳如信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上方,他手紧紧地掐着宋修竹的脖子,青筋毕露。
于此同时,他的左手带着浓郁的魔气,一直延伸,百里外的扬落镇异动突生,谢知庸的本命剑震粟不已,发出铮铮的剑鸣声。
谢知庸垂下眼,没多犹豫,把剑收起来。
眼见三人逐渐掉下越满一咬牙,也纵身跃进了地缝之中。
*
鸿城在戈壁滩,中午的时候太阳有些大,晒得人发热,魔域确实千年亘古不变的冰原。
于谣和唐朝然入城不久,就被鸿城城主识破身份。
于谣心中诧异,面上不显,两人被客客气气地请入城主府。
城主府看起来中规中矩,四合院的构造和别处没什么不同。
唐朝然视线扫过花园的假山,顿了下,和于谣示意了一下。
于谣于是放缓了步子,两人挨得很紧,唐朝然低声:“这城主府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可我们刚刚经过廊檐挂的那副刺绣,是苏州顶好的绣娘绣的,少说也要白银千两,还有池塘的构造,看起来是出自名家手笔,至于那边那头假山……我父皇也喜欢在御花园搞这种,那处凹槽的纹理,看起来像是有密道。”
于谣一惊,连带着看四周的侍从仿佛都有蹊跷。
唐朝然若有所思:“鸿城戈壁,百姓交的赋税少,城主是怎么置办得起这些的?”
于谣忽然轻推他,唐朝然回头,看见正厅屋檐上歇了只魔鸟。
两人心照不宣,鸿城,大有蹊跷。
*
夏天送来阵阵热风,越满倚在摇椅上,给自己扇扇子。
旁边的侍女来来走走,让她没由得心慌,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有什么不记得了。
“小姐别急了,大少爷今日就该回了。”侍女百合笑她。
“谁?”越满一怔,心往下坠。
百合觉得她这话问得奇怪,大少爷是老爷同僚遗子,少孤,老爷见他伶仃孤苦,于心不忍,是以和夫人商量,把他接回来收作义子。
越家小姐多这个平白无故多出来的哥哥很是亲近,两人一同长大,前些年,大少爷被陛下钦点去守边戌,战功累累,前几月班师回朝。
越小姐这几日是日日守着,生怕错过哪一天,稀罕的是刚刚竟然问她少爷是谁。
越满脑子涨涨的,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只能踮起脚往院门看去。
玉佩和剑鞘声相撞,发出叮当的响声,越满顺着声音偏头。
少年的身形清瘦挺拔,身上穿着黑衣,衬得他面色更加的白,犹如最好的那一捧白玉,干净透彻。他的神色很淡,垂着眼看过来的时候感觉凉凉的。不单单是好看的五官,就连疏离的气质都很吸人。
越满不自觉的转了下头,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拍拍脸,想让自己的脑子从一片混沌中醒来,指尖意外碰到了一片粘腻,她低头一看,是血。
好像忽然有一簇光照了进来,她的眉舒展了几分,谢知庸几步走上前来,掌心抵了下她的额头。
凉凉的,让她脑子忽然就清明了不少。
“师兄?”越满口不对心,嘴巴一快就说了出口,反应过来又讷讷地捂住嘴。
“想起来了么?”谢知庸凑近她。
越满感觉他的气息都要铺天盖地地卷过来,压得她心慌,但又好像不是心慌,扑通得跳个不停。
她连连点头。
“是幻境,”谢知庸一边低声说,一边扫了眼周围的侍女。
大少爷年少的时候脾气就冷,上了一趟战场,现在更加冷冰冰的,像索命的阎王,侍女们犯怵,纷纷退下去了。
“那师兄我们怎么出去啊?”越满弯腰碰了下旁边的花朵,花瓣颤了下,一切都真实可感。
“造幻境的人一般会看着幻境里的一举一动,我们把柳如信引出来,再把他的幻境打碎。”谢知庸拿出一张帕子,递给她。
越满接过,抹了抹脸上的血迹,又问:“师兄找到林师姐和宋修竹了么?”
谢知庸闻言一顿,他摇了摇头:“不过幻境一定程度上会参照现实……”
越满小声嘟囔:“难怪是兄长。”
谢知庸露了一点笑意:“不好么?”
“没有没有,挺好的。”越满话接的快:“没准师姐也是我不知道哪竿子的远方表姐。宋修竹本来就家境殷实,大概做了哪家公子。”
她踢了一脚石子,眼睛亮闪闪的,回头看他,头上两个系带被风一吹飘荡了几下,谢知庸鬼使神差地抓住。
云锦的质感柔顺而轻,握在手上没有什么触感,好像谢知庸轻轻松手,它就会飘走一样。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系带,听见越满开口:“好就好在,兄长可以先找到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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