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曾想保护沈蹊。
想要做一个勇敢的、无畏的、像安翎姐姐那样英勇潇洒的女子。
沈蹊为她承受了那么多。
她也想为沈蹊承担些什么。
水潮蓄满了整个池子,将她的身子覆没。兰芙蕖浑身湿透,在水面涨上来的前一瞬深吸了一口气。
闭上眼睛。
每一根头发丝,都沉入了冰凉刺骨的水中。
随着水面上涨,一些水蛇亦顺着漂浮上来,从她的小腿,游走到小腹。紧接着,她的手指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吓得她汗毛竖立,却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涌动的水流让周遭的蛇群愈发兴奋,它们在兰芙蕖身侧游着,摇着尾巴,吐着信子。她的头发披散着,湿哒哒地黏在肩头,衣裳也全湿了,薄薄一层,贴着前胸后背。
有人往水池里继续放蛇。
水蛇已蓄满了水池的十之有三。
水面起起伏伏,蛇群源源不断地涌入水池,朝少女瘦小的身躯拥挤过来……
先前那条钻入她裤脚的蛇,顺着她的腿,再度攀爬上来。
她想弯身,将其扯开,忽然又是另一条灵活如泥鳅的水蛇,“蹭”地一下钻入另一条裤腿。
紧接着。
她再无力去思索,方才从擦着小拇指而过的是什么东西。
憋气,窒息。
冷冰冰的潮水倒灌入耳朵。
体力不支。
兰芙蕖觉得,
她可能要死了。
……
就在晕死过去的前一瞬。
幽暗的水牢外忽然闪过一丝光亮。
她听到有人着急地朝这边快步跑来,紧接着是狱卒的惊惶之声。那人脚步极快,极沉,“嘭”地一声,踹开了水牢的门。
沈惊游气息不平。
今日,叶朝媚忽然跑过来跟他说,他不用受水刑了,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敷好了药,便下意识地朝昭刑间走去。
去昭刑间的路上,他途径兰芙蕖的帐子。
她并不在军帐里。
当时他并未多想。
沈蹊本欲再提审一次兰旭,周遭狱卒见了他,却支支吾吾、甚是奇怪。终于,在他逼仄的目光下,对方吐出了真相。
——沈将军,兰姑娘她……在水牢替您受刑。
什么?
他的呼吸遽然一紧,不再敢往下去想。
那可是水牢,是连一个正常的大男人都无比惧怕的水牢。
简直是胡闹!!
男人快步朝水牢奔去。
只一眼,便看见蓄满的水池,池面上飘着些水蛇,还有几条不安分的蛇爬出水池、爬到岸上来。
池子里,已放满了一半的蛇。
一颗心骤然提到嗓子眼,让他红着眼睛,朝耳房吼出声:“放水!”
“停下!!!”
……
意识流失之际,兰芙蕖终于感受到水面在缓缓下降。
紧接着,有人从岸边快步迈下来,也不管周遭有多少条蛇,他奋力踏入这“泥塘”之中。
少女腰肢纤软,本就盈盈不堪一握,如今更是绵软无力。她闭着眼睛,身形被人打横抱起。从池子里回到岸上。
对方解下氅衣,披在她身上。
见状,兰芙蕖眯了眯眼睛,她的头脑有些发晕,看不太清楚面前的情形。只觉着有一个高大的男子,正挡着头顶的灯火,见她用力又小心地抱着。
“小芙蕖?”
她听见男人着急地唤她。
“沈蹊,”她掀了掀沉甸甸的眼皮,“蹊哥哥……是你吗?”
她的蹊哥哥,怀抱又香又暖。
还很宽实,让人心安。
小姑娘将身体缩成一团儿,窝在男人怀里,贪婪地吮吸着他身上的味道。
沈蹊今日仍是未熏香。
即便如此,原本那道清冷的香气,却让兰芙蕖嗅出几分暖意。
昭刑间每个刑室都有耳房,作为督刑官监听、休息之用。而沈蹊更是有独属于他的独自的耳房,房间直连着各大刑室,他经常坐在耳房里,听着刑室里面的动静,面色平静地抄录卷宗。
沈惊游抱着她,就近去了一间耳房。
一进去,便是冷冰冰的刑架,架子上堆满了刑具。房间不大不小,最里侧摆了一张床。虽说周围的刑架铁器看上去并不太体面,可那床铺却是干净整洁,与周遭的陈设一对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沈蹊将小芙蕖平放上去。
又转到另一边,往炉子里加了好几块炭。
她的身上都湿透了。
与沈惊游亲近些的士卒们都知晓,他们大将军向来不准人踏入昭刑间的私人耳房,更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旁人弄乱、弄脏。他有洁癖,被褥、床榻俱是干净,而如今女孩身上都是冷冰冰的水,池水湿哒哒地往下淋,将男人的被褥打湿。
他却丝毫不在意。
“小芙蕖。”
他唤她。
“别睡过去。”
兰芙蕖闭着眼睛,发着抖。
见状,沈蹊又拿褥子将她裹实了些。唤来下人,去取一身干净的衣裳。
她的头发也被池水打湿。
沈蹊决定,先给她将头发上的水擦干净。
取来毛巾时,他的手指仍在发抖。
他万万没有想到,即便是男子都惊恐万分的水牢,兰芙蕖这般纤小瘦弱的女孩子都能在里面挺过一遭。幽暗不明的牢房,涨涨落落的池水、蓄满池子的水蛇……沈蹊双眉间的凝结打不开,眸光愈发颤抖。
知晓她为自己受罪的那一刻。
他害怕,他害怕极了。
生怕来晚一步,又害怕看到她受刑的场面。
没有预想中的哭天抢地、肝肠寸断。
水牢里,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朵被人掐断脖颈的、没有声息的芙蕖花。她清丽,安静,淡雅,却散发着倔强的生命力。
沈蹊心如刀绞。
为什么?
为什么要替他去受刑?
她明明这么瘦小,这么害怕。
明明这么爱哭。
沈惊游还记得,她可是连指甲盖大小的虫子都怕。
更罔论一池子的水蛇。
沈蹊竭力抑制住呼吸中的颤抖,扶着她坐起来、给她擦干头发上的水。
一边擦拭,一边小心地哄道:“小芙蕖,别睡。”
“蹊哥哥,我好冷。”
一双手将她的身形结结实实地拢住。
“蹊哥哥,我身上好冷,衣服都是湿的。”
“等一会儿,等一会儿就有干净的衣裳了。”
“蹊哥哥,我好怕。”
“蹊哥哥,我……我怕得要死,好深的水,好多的蛇。可我一闭上眼睛,就想到你,一想到你,我就不怕了。”
“蹊哥哥,你替我受罚时,也会害怕吗?”
“也会……想我吗?”
“蹊哥哥……”
她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
像一道温柔而有力量的雾,缠绕上他的心头。
自此,爱意如大雾弥漫,再也无法散开。
就在沈蹊准备说什么回应她时。
身前少女身子忽然一抖,她打了个喷嚏,紧接着抱住双臂。
“还冷吗,”他赶忙道,“你等我一下,我再加些炭。”
兰芙蕖没理他。
就在沈蹊欲站起身的一瞬,一只手忽然探出,揪住了他的衣袖。
少女侧坐过身,一脸迷茫地朝他望过来。
“小芙蕖?”
男人微微蹙眉。
而后,那被褥、那氅衣,顺着她的肩头滑落。
沈蹊看见那一身被打湿的、单薄的衣衫下,少女姣好的身形。
兰芙蕖喜欢穿淡色的衣裳。
如今身上这件,亦是清清浅浅的颜色。
衣料子紧紧贴着身体,衬出一片妩媚的好春光。就这一眼,让沈蹊呼吸再度一滞,回过神来,男人匆忙别过脸颊。
她……
实在太美了。
一朵艳丽的芙蕖花。
一朵饱满到了极致的芙蕖花。
沈蹊又在心里骂了一句自己禽.兽。
这已经是数不清第几次,身体有了异样之感,他凝着呼吸,想要用被子将她的身形裹住,温柔唤了声:“小芙蕖。”
谁知,手指还未碰到那被褥,少女忽然冲他笑了笑:
“我不是小芙蕖,我是小鸭子,嘎嘎!”
沈蹊手上动作一顿。
紧接着,他无可奈何地垂下眼睫。
正如叶朝媚先前所说,在昭刑间最让人感到害怕的并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故此,水牢里的蛇都是微毒,若是被咬了,并不会致死,而是会致.幻。
而如今,她正是出现了幻觉。
以为自己是一只鸭子。
沈蹊既气愤,又心疼,又无奈。
他碰了碰少女的肩膀,小芙蕖又惊恐地“嘎”了一声,瞪圆了一双眼睛。她好像正在凝视着他,又好像并未凝视着他。那起先惊慌的、而后逐渐变得纯澈的眼,让沈蹊很想知道,小芙蕖把他幻想成了什么。
一只鸭子,一只猴子,还是一只猪?
沈蹊耐心哄着她:“小鸭子,我先给你换衣裳。”
小芙蕖“唔”了一声,乖乖靠进他怀里。
转瞬,又像是发现什么极为可怕的事物般,“腾”地一下弹跳起来。
小芙蕖指着他的裤子,惊慌失措:
“有一条蛇!有一条大蛇蛇!”
水牢里的蛇爬出来了,也钻进他的裤腿了!!
沈惊游满脸黑线:……
算了,现在什么也解释不清楚。
沈蹊伸手去抓被褥。
谁知,男人方一伸手,面前的小姑娘咬牙切齿地瞪圆了眼睛,看着那条“大蛇”,恶狠狠地道:
“你个害人的东西,本鸭咬死你!”
下一瞬,她头一埋,“嗷呜”一口咬了下去。
沈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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