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多好骗啊。”◎
初夏时节, 烈阳顶天。
这种天气即便是呆在空调房里,也依旧闷得慌。
薄砚这几日嫌热,不乐意出门,他窝在家里闲着的时候, 就找薄诗聊天。
对于程宿屿那天究竟给谁拎了包这件事, 薄砚至今仍保持着好奇。
“你说, 到底是谁那么大本事, 能让程宿屿给她拎包?”
这天在家吃饭的时候, 他故意在薄诗面前提起这事, 想逗逗自家妹妹,看她什么反应。
结果让人没想到的是, 半晌没动静。
好容易等薄诗开口了,薄砚还在那儿吊儿郎当翘着腿, 心不在焉地吃着饭前水果,没曾想下一秒, 他却得到一句意想不到的——
“给我拎的。”
薄砚手上动作顿住。
呆了一瞬后, 他猛地抬起头:“哈?”
薄诗在烤面包, 说话时眼也不抬,不咸不淡道:“怎么, 很奇怪吗?”
“没记错的话,你和程宿屿不是朋友吗?那我作为你的妹妹,他照顾我一点也很正常吧。”
“……不是, 你等等。”
觉得这逻辑有点问题,薄砚皱起眉, 忍不住提出异议:“且不说他为什么会给你拎包……薄诗我先问你,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学校?”
不仅是等在图书馆门口, 而且还偏巧被舒莹给碰上。
“因为我去找程宿屿啊。”
薄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答:“你不是知道吗,我喜欢他。”
“……”
此言一出,连空气都安静了一瞬。
“你怎么……”薄砚被她的话噎了下,好半天,才努力找了个形容词,“突然变得这么坦率了?”
之前问起这事的时候,不还顾左右而言他,总找理由搪塞自己吗。
怎么现在转性了?
薄砚不解。
“哦,因为我被拒绝了。”
薄诗把烤好的面包夹给他,表情没变,语气轻描淡写:“程宿屿说,他不喜欢我。”
“?”
薄砚:“原话?”
“不是原话,但差不多就是这意思。”薄诗垂着眸,想了想,继续下去,“他当时看了我一会儿,说他不是什么值得喜欢的人,不明白我为什么喜欢他。”
“还有,说他配不上我。”
薄砚:“??”
“他给你发好人卡?!”
“……差不多吧。”
薄诗嘴唇翕动了下,有些失神。
她其实不明白,程宿屿当时明明是在拒绝她,为什么却表现得比她还沉默,迟疑了很久才开口,仿佛是她拒绝了他一样。
直到薄砚叹了口气,跟她解释说:“男人都是这样的。”
“你多好骗啊。”薄砚耸肩,“被喜欢的人发了好人卡,还要绞尽脑汁给他编借口,说他可能是有苦衷。”
“真想把你脑子打开来看看,怎么就一点不像我妹妹呢。”
原来是这样,薄诗哑然。
她低下头,半晌开口:“我知道了。”
“……”
薄砚安静了会儿,忍不住扶额,带点无可奈何道:“你啊……”
话没说完,似乎对她只能言尽于此。
薄诗忍耐地抿了抿唇,有些受不了这种氛围,于是别过眼去,随便扯了个话题:“哥,我渴了,想喝橙汁。”
薄砚松了松领口,从座位上起身:“我去给你倒。”
从薄诗旁边经过的时候,男生仗着身高拍了拍她脑袋,开口时难得体贴,有种哄人的意味。
“好了薄诗,有哥在呢,别难过。”
“等着,回头哥给你出气。”
……
一晃几日过去,A大校园里。
舒莹在路上偶遇凌禹,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嗨,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两人是一个班的,但平时除了必修课之外,能遇上的机会也不多,也就是见面打个招呼的关系。
目光在男生拎着的打包盒上停留几秒,舒莹随口问:“都这个点了,还没吃晚饭?”
凌禹点头:“嗯,刚从外面回来。”
下午去给奶奶帮忙摆摊了,没来得及吃饭,回来的时候去了趟食堂,随便买了点东西打发。
舒莹笑笑,又扫了一眼,说:“东食堂的菜是挺好吃的。”
凌禹嗯了一声。
接着她又和凌禹寒暄了几句,从课题聊到答辩,说了一大堆才步入正轨,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对了,我记得你和程宿屿是一个宿舍的吧?”
凌禹:“嗯。”
“是这样,”舒莹眉眼弯弯,朝他勾了下唇,“前两天在图书馆,程宿屿帮了我挺多学业上的事,我想谢谢他,但不知道他现在在不在宿舍……主要是那个什么,咳,我想请他吃顿饭。”
凌禹建议:“你可以给他发消息。”
“额……”舒莹噎了噎。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凌禹说,自己给程宿屿发去的好友验证消息,至今还没被通过。
于是只能干咳一声,勉强找了个理由:“我怕他在休息,打扰到他也不好……既然你要回宿舍的话,不如顺便帮我问一下?”
舒莹顿了顿,怕他不同意,又加了句:“下次我请你吃饭!”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没人会听不出她的弦外之意。
凌禹笑笑,摇头说:“请客就不必了,反正也是小事,我回去帮你问下吧。”
不过以程宿屿那个性格……八成不会同意。
舒莹大喜过望,忙谢过他:“太谢谢你了凌禹,我就知道你这人靠谱!”
男生没在意,只道:“没事。”
擦肩而过时,凌禹还听到她嘟哝了句,“比薄砚那家伙靠谱多了”。
他忍不住失笑。
回到宿舍的时候,屋里空无一人,浴室里倒是传来水声,门紧闭着。
应该是有人在洗澡。
凌禹把打包盒放在桌上,慢条斯理拆开筷子,正准备吃饭,这时手机却收到条短信。
点开一看,是薄砚发来的。
【我桌上有条项链,银色的。麻烦你这会儿帮我找找,晚课的时候带教室来。】
凌禹三两眼扫完,给他回:【行。】
正好打包盒拆开,里面的饭菜还蒸腾着热气,十足十的烫。
凌禹看了眼,打算放凉点再吃,于是先去给薄砚找项链。
他起身,走到薄砚桌前。
那条项链连带包装盒,完完整整地放在桌上,挺好找的,一眼就看到了。
凌禹拿了正准备走,这时身后传来动静,他回头,是浴室的门打开了。
程宿屿从里面走出来,身上已经穿好了长袖长裤,在夏天整个人包得密不透风,清瘦苍白的脸上没有血色,头发还在湿漉漉地滴着水。
看到是凌禹回来了,他拿毛巾擦头发的手一顿。
“……是你啊。”
“嗯,不然你以为是谁?”
凌禹回到位置上,随口道:“薄砚,还是周益燃?”
程宿屿没理他,不过在听到前者的名字时,眼皮掀了掀。
凌禹自己摇了摇头,笑了一声。
想多了。
怎么也不会是他俩。
大少爷不用说,从开学起几乎就没怎么住过宿舍,难得来一趟也是来放东西,把宿舍当杂物间用。
而周益燃的话,虽说以前也是在学校住宿的,但因为父亲住院的事,他已经在医院陪床很久了,之前那次聚会也因为时间冲突没来。
在宿舍里常住的,只有他和程宿屿。
程宿屿不置可否:“没谁。”
凌禹笑了笑,想起什么,又朝他说:“对了,刚才在路上碰见舒莹,她让我找你问一下,一会儿有没有空,她想请你吃饭。”
顿了下,又补充:“好像是打算谢谢你图书馆帮她解题的事,特意找我问的。”
程宿屿在床沿边坐下,背挺得笔直,用毛巾擦着刚洗过的头发,语气不变:“你告诉她,没空。”
“……”
虽然早知道这个结果,但凌禹还是叹了口气:“知道了。”
“你对女孩子,还挺不留情面的。”男生感慨。
程宿屿垂下眸,眉眼被潮湿的雾气晕染,有种病恹感。
他想起一个人,语气轻了些:“是吗。”
“是啊。”凌禹笑了笑,继续道,“你跟薄砚对比下就知道了,不管怎么说,他就没对女孩子凶过……”
凌禹话说到一半,想起刚才程宿屿从浴室出来时,视野间好像一晃而过的淤青,他突然间顿住,有些疑惑地转头问他:“等一下,你腿怎么了?”
程宿屿擦头发的动作一顿。
回过神来,他扯了扯嘴角,带着自嘲:“打架打的。”
淤青很新,盖住了旧的。
“你?打架?”
凌禹感到稀奇,“和谁?”
程宿屿瞥他一眼,平静道:“薄砚。”
“……”
这个回答,还真有些出人意料。
第22章
◎她久久没有挪开视线。◎
市中心, 薄家。
薄诗垂着脑袋,动作很轻地给薄砚嘴角处的伤口消毒、清理创口,男生懒洋洋靠在沙发上,随她怎么弄, 反正没喊一声疼。
“……好了。”
碘伏在伤口上消毒完, 再把创口贴小心翼翼贴上去, 结束后将医疗箱拿开, 薄诗松了口气, 叮嘱他说:“晚上洗澡注意点, 尽量不要沾水,等明天医生来了, 让他再给你检查下,回头可别破相了。”
“哦, 再说吧。”
薄砚的语气心不在焉,显然没当回事:“就这点小伤, 医生还没来就愈合了, 不打紧。”
“……”
薄诗气恼地瞪了他一眼, “哥!”
“干嘛?”
“还干嘛……应该是我问你吧!谁让你去找程宿屿打架了?”
薄诗问这话时,其实有些生气。
这件事说到底, 她和程宿屿之间压根就没什么矛盾。她既没跟人交往,也没被对方伤害,充其量就是自己跟人表白, 然后被拒绝了而已。
这本来没什么,她也不能强求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喜欢她。
程宿屿拒绝她, 薄诗虽然难过, 但也认了。
可今时今日哥哥这样上去和人家打一架, 自己这边又不占理……这算怎么回事嘛!
“你傻吗, 程宿屿又没做错什么,你这样跟人打架,自己还受伤……”她嘴里嘟哝着,忍不住抱怨,“真是笨死了。”
薄砚闻言勾了下唇,好笑地看向她:“怎么,你这话是心疼你哥呢,还是心疼程宿屿了?”
“……”混账的家伙。
薄诗轻轻打了他一记,恼道:“你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
薄砚顿时笑了,双手举起,表示投降。
等他笑够了,停下来了,歪在沙发上又说:“不过你别说,程宿屿那小子还挺能打。”
“我本来就想踹他一脚,给你出出气的,特地找了个背后的位置偷袭,结果人好学生回头就是一拳,那下意识反应,我看以前是没少打架。”
“……”
薄诗小声啐他,“你活该。”
薄砚耸了耸肩,也不恼,依旧是吊儿郎当的语气:“行吧,反正我也就被他打了一拳,我后来说是替你揍的,他就没还手了。”
“…………”
“你到底跟他乱说了什么啊!”薄诗惊了,不敢置信,“我又没让你去跟程宿屿打架!”
“你之前那表情就差没哭出来,我不得替你出气?”
薄砚嗤了一声,理直气壮:“再说了,程宿屿自己都说了对不起。”
薄诗愣了一瞬,下意识追问:“你说什么?”
“就我跟他打架的时候,他自己说的啊。”
男生顿了下,似乎有些不理解,但还是皱眉道:“程宿屿让我跟你说,别哭。”
“……”
其实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话,但那一瞬间也不知怎的,薄诗怔了片刻后,兀地攥紧掌心,鼻子有点酸。
“好了,你也别这副表情……”
薄砚看她一眼,撇了撇嘴,“搞得跟我欺负你了似的,而且说到底,我就踹了程宿屿一记,后面也没拿他怎么样。”
只不过力道有点儿收不住,估计怎么着也得留下点淤青吧。
“嗯。”薄诗低着头,声音很轻,“我知道。”
哥哥虽然嘴上说得狂,但其实他这人从来不打架,何况要真论起动手,他应该也打不过程宿屿。
毕竟程宿屿当初在酒吧,是真能轮起酒瓶往人头上砸的。
她吸了吸鼻子,垂眸看着沙发靠垫上的纹路,闷闷反驳:“……我才不会哭。”
只是在程宿屿面前哭过一次,就好像在他那儿留下了种,自己是爱哭鬼的印象。
但薄诗才不是。
她很勇敢的。
勇敢地跟喜欢的人表白过了,不遗憾-
薄砚送的那条银色项链,最后被她放进了首饰收纳盒。
不过和项链一块儿被放在面前的东西,却让薄诗有些疑惑。
“……会有人送妹妹礼物,是项链加书这样的组合吗?”
她晃了晃手里这本《乐理手札》,不大理解地问。
“哎,可别冤枉我。”薄砚忙为自己澄清,“你哥我还没这么不解风情,送礼物就送礼物,那本书是凌禹让我捎给你的。”
凌禹?
薄诗愣了下,眉皱起又松开,很快反应过来。
她想起自己先前为了去图书馆找人,随手发的朋友圈里好像是提过一嘴——问列表有没有解压一点的课外书推荐。
那条朋友圈分组忘了屏蔽程宿屿,她发出去没几分钟想起来,着急忙慌便删了。
没想到居然这么巧……被凌禹看到了。
可能是考虑到她是音乐生,凌禹给她的这本书还是古典乐方面的。
“你记得帮我谢谢他。”薄诗想了想,说:“让他费心了。”
“嚯?什么情况?”
薄砚突然转过头,饶有兴趣地打量她道:“你跟凌禹之间,难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交情?”
“……没有,想什么呢。”
薄诗瞥他一眼,语气如常:“就是帮忙带本书而已,他人比较好。”
没把凌禹那天顺路来家里,还捎了束花被陈妈看见的事告诉哥哥,薄诗怕他会多想。
不过很显然,自己舍友的性格薄砚也不是不知道。
以凌禹那个性格……帮人举手之劳确实也正常。
“无聊。”薄砚耸了耸肩,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薄诗连眼神都没给他,转身上楼去了-
第二天是个明媚的晴天,也是A大拟录取考试的日子。
一早李叔把她送去考点,薄诗手里拿着准考证,已经把各种曲目准备充分的她,心情难得平静。
声乐,视唱练耳,乐理,练耳听音。
大半天的时间,薄诗顺利考完。
好不容易结束这一切,她没立刻回家,而是让李叔把自己送到商场。
昨天徐悠约她出来逛街,薄诗说要复习考试,两人就约在了今天下午。
这会儿估摸时间,人应该已经到了。
因为今天考试的缘故,她身上穿的是定制礼服,刚才在车上换回自己的常服,又耽搁了点功夫。
薄诗到商场的时候,接到徐悠给她打来的电话,让她直接去三楼,她已经预约好餐厅位置了。
电话里,徐悠还提起了件事:“对了薄诗,给你讲个八卦。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刚才上楼的时候,我好像看到程宿屿了。”
程宿屿?
薄诗心口猛地一跳。
她走进空荡荡的电梯,摁下三楼的按钮,才缓缓开口:“来商场感觉也挺正常的,可能他是来买东西的吧。”
“也许吧……?”徐悠不确定地说,“但我看他刚才,好像是和一个女生在一起诶。”
女生。
薄诗这回安静了两秒,才问:“是你认识的人吗?”
“我没看到脸,就看到个背影。”徐悠坦诚说,“而且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程宿屿,毕竟我和他不熟。”
“……行,我知道了。”
薄诗蹙着眉挂了电话,出电梯后,直奔餐厅的方向过去。
她走得急,想要去找徐悠问问情况,连有什么东西好像落在了地上,她都没听到。
因为走得匆忙,所以薄诗甚至没注意——就在她走出电梯后,同一层的反方向,两个人恰好从那头走来。
离电梯口不远处的位置,有人突然间停下脚步,静静看向前方,旁边的女生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疑惑问:“怎么了,看到认识的人了?”
“……没。”程宿屿敛下眸,淡淡说,“看错了。”
“哦,那走吧。”
女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眨了眨眼,伸手要去挽他的胳膊,结果却被躲开了。
程宿屿:“干什么?”
女生愣了一下,接着微微皱眉:“我们俩走在一起,用得着像中间有道银河似的隔开吗?搞得跟不熟似的。”
程宿屿瞥她一眼:“也没多熟。”
“……”
女生噎了下,差点被他气笑了:“程宿屿,你今天和我见面,是专门来吵架的?”
程宿屿平静道:“我没这么说过。”
“我生日那天请你,你干嘛不来?”
“有事。”
女生深吸口气,想起今天来的目的,努力抑制住了火气,但手里的Birkin包还是差点被她捏出印子,“……我最近有点缺钱。”
程宿屿:“要多少?”
“五……六百万吧。”
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接,女孩有些错愕,但也没错过这难得的机会,赶紧在原定数字上多报了些,看他怎么说。
目光在她的包上停留几秒,程宿屿移开视线,抬脚往电梯口走去:“五百万,多了没有。”
“啊?哦……哦,五百万也行。”
有总比没有的好。
“要打欠条吗?”女孩开玩笑问。
“我让法务跟你接洽。”
“……”小气。
心中这么嘀咕着,结果一抬头,见程宿屿已经丢下自己往前走了,女生跺了跺脚,赶紧小跑几步跟上,下意识想去挽他胳膊,想起什么后,又蹙了蹙眉,退而求其次地拽住他衣角。
她小声抱怨:“哎,你等等我呀。”
“……”
程宿屿突然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看了她一眼。
女生也停了下来,不开心地抬头看向他,抬高音量强调:“你再这样我真生气了。”
程宿屿拧着眉看她,像是不习惯这样,但最终还是放慢了脚步,淡声道:“自己跟上。”
男生冷淡,女生娇嗔。
从背影看过去,两人之间熟稔的相处方式,完全就是一对璧人。
不远处的隐匿拐角,站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发现自己弄丢手链后折返,沿原路走回来的薄诗看着这幕,久久没有挪开视线。
回到餐厅后,徐悠好奇问她:“手链没找到吗?”
她看薄诗是空着手回来的。
薄诗嗯了一声,坐下喝了口冰凉的柠檬水,轻声说:“没找到。”
“这样啊……找不到就算了。”徐悠安慰她,“反正就是条手链,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待会儿我陪你去买条更好的。”
薄诗温顺点了下头,说好。
“两位,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见这一桌的客人到齐了,服务生赶紧过来招待。
“上菜吧。”徐悠说。
“你喜欢吃辣一点的吧?我给你点了辣奶油意面。”
听起来有点怪。
但薄诗还是礼貌道:“谢谢。”
徐悠点的主菜不多,说是要减肥,但每样味道都还不错,如果放在平时,薄诗应该会多吃点的。
面前的生牛肉塔塔品质很嫩,还加了柠檬汁和牛油果调味,徐悠劝她不饿也多少吃一点,这是这家店的招牌。
“不了。”薄诗看着上面的生鸡蛋,语调没什么起伏地说,“我也减肥。”
“你也减?”徐悠睁大了眼,夸张道,“你都瘦成这样了,还减肥啊?”
看了眼薄诗的腰,她一脸心有余悸地放下刀叉,喝了口气泡酒缓缓,然后说:“那我也不吃了。”
小女孩。
薄诗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很快敛回去。
“对了,你刚才说见到程宿屿了……”
薄诗突然开口,不经意地提起:“我记得之前看你朋友圈,他还给你当过一日导游?”
“这个啊,是有这么回事儿。”
徐悠摆了摆手,不以为然说:“那天说来也巧,我本来是听说A大帅哥多,无聊去那儿逛逛的,谁知道就遇上程宿屿了。我怀疑我是沾了我哥的光,他这么忙的人,居然有闲心陪我逛校园,还有空介绍。”
‘沾了她哥的光?’
可她记得徐年和程宿屿的关系,好像并算不上好。
薄诗觉得刚才喝的柠檬水,好像稍微有那么点酸了,她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是啊,我也感觉他这人挺冷的,也不爱说话。”
徐悠连连点头,附和道:“谁说不是呢!”
“一路上说是带我逛校园,但几乎都是我问他答,然后程宿屿回那么一两句,差点没把我尴尬死。”女生托着腮,仰天长叹,“要不是看他长得帅,我才不会绞尽脑汁找话题呢,早扭头走了。”
薄诗笑了笑,“有耐心是好事。”
“唔,是吧。”
看着面前一桌的美食,徐悠到底没忍住,又吃了口通心粉,嘴里缓慢咀嚼着东西,咽下去了才说:“说起这件事……我突然间想起来,当时程宿屿还问起你了。”
“问起我?”薄诗这回是真切愣了一下,“问起我什么?”
“问你出国的事,是打算去哪里。”
薄诗晃了下神,追问道:“然后呢?”
徐悠回答了什么?
“我说你去加州啊。”徐悠吃着东西,漫不经心答,“我哥之前说,你肯定和季霖上一个学校的,大家都知道。”
“……”
原来如此。
按照博尔赫斯的说法,“在那做梦的人的梦中,被梦见的人醒了。”
薄诗现在就是这样的感受。
第23章
◎“外面会飘雨,别淋着了。”◎
自从凌禹捎给她那本《乐理手札》后, 薄诗和他之间的联系就变多起来。
这天打电话跟他约还书的日子,结果凌禹说了他也要继续读研的事,薄诗忍不住替他高兴:“真好。”
她的学校还没着落呢。
“你也可以的。”男生鼓励她,“不是已经考完了吗, 还有半个月结果就出来了, 安心等通知吧。”
“话是这么说……”薄诗还是有些烦恼, “但感觉成绩一天不出来, 就总有些放心不下。”
“既然这样, 那要不要出来逛逛, 放松心情?”凌禹笑了笑,忽然问她, “你去过游戏厅吗?”
薄诗没去过。
半小时后,手里拎着一袋子叮叮咣咣的游戏币, 薄诗站在格斗机前,好奇问:“这个怎么玩?”
“你要玩这个?”
凌禹走过来, 咦了一声, 对她的选择感到诧异:“我以为女孩子的话, 会更喜欢娃娃机之类的。”
“那是刻板印象吧。”薄诗摇了摇头,浑不在意说, “我现在就想玩这个。”
“行。”凌禹在她身旁坐下,温和道:“这是双人游戏,一个人不太好玩, 我先带你上手操作,你熟悉一下怎么玩。”
“好。”
薄诗同样在位置上坐下了。
游戏开始之后, 她一边努力熟悉操作, 一边听凌禹跟她聊天。
“这家电玩城就开在我家附近, 小的时候没地方去, 夏天就经常偷偷跑来这儿乘凉,有时候还会看那些大人打游戏。”
“小的时候?你看得懂游戏吗?”
薄诗代入了一个小屁孩的形象。
“没那么小。”凌禹忍着笑说,“大概七八岁的年纪。”
薄诗咳了一声:“好吧。”
“那个时候家里人不太管我,我也没什么地方去,就天天来游戏厅玩了。”
“那看来这儿是你的地盘啊。”伴着屏幕上激烈的格斗音效,薄诗随口道,“难怪游戏打得这么好。”
从小就往电玩城跑,在这样的环境下耳濡目染还能考上A大,不是一般的学霸啊。
凌禹笑了笑,手上动作不停,打掉她半管血条后才开口,谦虚道:“还行,打得一般。”
薄诗:“……”
据凌禹说,游戏厅的前老板是因为在店里摆了老虎机,经人举报后被捉进去的,新老板没多久盘下这家店,重新装修后才成了现在的电玩城。
现在临近暑假,不少初高中生把这儿当做“放假圣地”,周末常过来玩。
“哦,怪不得今天这里这么多人。”
薄诗专心游戏,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眼也不眨地盯着屏幕。
然而可惜的是,她操控的角色在对面一套“拳脚+连招”的攻击下,很快便耗尽血条阵亡了。
薄诗:“……”
凌禹顶着一张真诚无辜的脸,把她打到毫无自信可言,转头还要温柔安慰她:“其实你挺有天赋的,多练练就好了。”
“…………”
“再来。”薄诗不死心地说。
在时间不知不觉的流逝中,她已经逐渐忘记原本烦闷的心情了,因为考试和程宿屿产生的苦恼,也在一下午的游戏中被消弭。
他们两人放人群里都是亮眼的长相,凌禹在机子上打出的分数排名又高,游戏打了没多久,很快身后便围了一群年纪尚轻的初中生,七嘴八舌地在那儿讨论着什么。
“高手啊,这一看就是练家子。”
“卧槽这排名,是这个月最高分了吧?”
“何止,已经是这台机子上打出的最高分了!”
有人忍不住艳羡道:“可恶,长得帅还会打游戏……我什么时候能练出这么牛逼的操作就好了。”
还有人耐不住冲动,在旁边没站多久,就兴致勃勃朝凌禹发出邀请:“哥你好强,我看你好久了,待会儿打完了能带带我不?”
这话一落下,便有同伴拽了拽那男生,小声嘘他:“说什么呢,没看人家是陪女朋友来的吗?哪有空带你。”
“啊?哦……”男生小声嘟囔了句,有些不甘心地看了眼屏幕,“话是这么说,但我看她有点菜啊,白长了张聪明脸蛋。”
薄诗听见了,嘴角忍不住耷拉下来。
面板血条清零,屏幕上的人倒了下去。
发现薄诗输了,男生赶紧上前问她:“姐姐,你还玩吗?”
言下之意就是不玩的话,可以让位给他。
“……”
薄诗深吸口气,暂时停下手里的操作,转头朝他露出和善的微笑,一字一句道:“我玩的。”
男生顿时面露菜色,恹恹道了个:“哦。”
“……噗。”
凌禹就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互动,忍不住笑出声。
薄诗本来还有些较真,听到这声笑后,不自觉愣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尴尬。
她觉得自己这样和初中生争口气,好像是有点儿大题小做。
结果下一秒她就见凌禹转头,朝这群学生作了个“嘘”的手势,接着笑意盈盈道:“小同学,看我们打游戏可以,但我今天是陪我朋友来的,恐怕没时间匀给你们哦。”
婉言谢绝的同时,又解释了“交往”的误会。
薄诗心里松了口气。
“那下次呢,下次可以吗?”男生才不管别的,抓住机会后赶忙问他。
凌禹含笑说:“下次能再见的话,当然可以。”
后续就是凌禹和几个初中生都加了联系方式,还答应他们下次可以一起约游戏。
等这群人欢呼雀跃走后,薄诗忍不住转过头,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开口:“……你经常这样吗?”
“嗯?”凌禹不解,“哪样?”
“就是……”薄诗顿了顿,找了个不大恰当的形容词,“对谁都这么一视同仁?”
就好比,她只是随口提了句心情不好,凌禹就带她来游戏厅玩,说是这样能使人放松。
而不认识的学生想要约他打游戏,他也一个个友好地加了联系方式,丁点不敷衍。
这样性格的人,世界上真的存在吗?
凌禹替她把桌上的积分券收起来,准备一会儿到门口兑奖,听到薄诗这样问,他怔了怔,唇角忍不住勾出好看弧度,问她:“我很奇怪吗?”
“不能说是奇怪吧……”
薄诗摇头否认,顿了顿,又说:“只是你和我身边的人,性格相差真的挺大的。”
说这话时她心里想到的是薄砚,因为那家伙时常一副不着调的模样,着实让人气恼,但凌禹对此显然是误会了。
“你说程宿屿吗?”
他想了一会儿,“程宿屿的性格的话,确实会冷淡一点,但他人其实不错的。”
不是会在背后说闲话的性格,回忆起之前舒莹的事,凌禹只笑了笑便道:“不过他这个人,可能不太会和女生相处,你多担待就好。”
不会和女生相处……她看也未必。
至少那天在商场和他并肩走在一起的女生,两人看起来就挺登对的。
薄诗心中叹了口气,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起身朝屋外走去。
“不想玩了,我出去透透气。”
凌禹应声跟上。
薄诗走出电玩城时,天边已经开始泛黄,漂亮的火烧云坠于黄昏,大片大片云朵绚烂开来,像电影里的画面。
望着天边有些出神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还有男生干净清爽的声音。
“喏,这个给你。”
薄诗回头,就看到凌禹手中拿着只毛绒玩具走过来,在昏暗的屋檐光束下递给自己。
“刚才那些积分券兑的奖,我也不知道要换什么,别的都是些手办和贴纸,不确定你喜不喜欢,就换了个最好看的玩偶。”
凌禹话里带着笑:“好像和你包上那个挂件款式挺像的,感觉你应该会喜欢。”
挂件?
薄诗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包,愣了下。
凌禹手中这只模样小小的毛绒玩具,是哥特风的人形玩偶,确实和她包上的挂件有些类似。
“谢谢。”她接过,看向凌禹说,“挺可爱的。”
“喜欢就好。”男生弯了弯眸,问她,“接下来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薄诗想了想,“有泡面吗?”
因为在家有陈妈做饭,出门在外又有哥哥看着,所以她活到这么大,其实还没吃过泡面,一直以来都挺想试试的。
“……?”
许是没想到她会提出这种要求,凌禹安静了两秒,才哑然失笑:“有,当然有。”
顿了顿,他说:“你想去哪儿吃?”
“有建议吗?”
“那去隔壁吧,那家小卖部我挺熟的。”
把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我家”给排除掉,凌禹无奈扶了扶额,觉得自己越活越过去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说,两人都还没熟到那种地步,怎么可能把舍友的妹妹就这么带回家,未免也太不知礼数了。
“好啊。”
薄诗没多想,对此欣然同意。
她顺手把凌禹给的那只毛绒玩具挂在自己包上,然后抬头朝他笑了笑,说:“那走吧。”
“嗯。”目光从薄诗包上一晃一晃的挂件略过,男生倏然笑了。
“我煮泡面挺好吃的。”
“是吗?那你一会儿可一定要给我露一手。”薄诗随口说。
“好。”-
在游戏厅隔壁的店,凌禹给她煮了泡面,加了芝士、鸡蛋和香肠,不远处是老板娘在和食客唠嗑,附近还有孩子在跑来跑去闹腾。
男生把面端过来后,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无奈地朝她道:“抱歉,有点吵。”
“没事。”
薄诗还挺喜欢这种氛围的,热闹,有烟火气。
凌禹没坐下吃面,而是先转身回过去,用几根棒棒糖从老板家小孩那儿借了个平板过来,放在桌上问她:“想看什么?”
薄诗:“啊?”
凌禹解释:“我听说,女孩子吃饭的时候如果找不到想看的剧,会一直找到有想看的为止,饭也吃不进去。”
薄诗忍不住笑了,“你听谁说的。”
“网上。”
“哦,行。”薄诗忍俊不禁,“那看电影吧。”
“看什……”
“《关于莉莉周的一切》。”在凌禹问出“看什么电影”之前,薄诗及时制止了他,“岩井俊二的。”
“这个……?”听到这个名字,凌禹明显一愣,“这不是下饭剧吧。”
薄诗手托腮,好奇问他:“你也看过?”
“嗯。”男生点点头,言简意赅道,“艺术鉴赏的选修课,老师推荐的影片。”
薄诗懂了,但还是没改变决定,仰头看他,笑着说:“那再看一遍吧。”
她重复:“我想看。”
凌禹看着她,微微垂眸:“好。”
……
电影的开头,是一望无际的碧绿麦田,光影明暗交错与镜头晃动下的少年,电车上孤身一人,随身听连接的有线耳机里,播放的是莉莉周的新专辑。
依旧是岩井俊二细腻的意识流风格,用美到极致的画面展现残酷到死的青春。
薄诗很喜欢这部电影,从头到尾看过很多遍,里面的摄影让人震撼,配乐也是经典之最。
无论是精致的画面也好,交叉晃动的镜头也好,都将残酷压抑的氛围衬托得愈重。
【莉莉周是天才,甚至是,宇宙。】
【她是,以太的化身。】
电影里的莉莉周被喜爱着,她的音乐是无数人的信仰,全片甚至没有一个镜头露面,但少年们却疯狂追捧着她,原生家庭,校园霸凌,故事里的一切挣扎都围绕着她。
看到一半时,薄诗突然开口:“你觉得,莉莉周是怎样的存在呢?”
“是缥缈的象征吧。”
凌禹已经看过一遍电影了,对故事情节犹有印象,他给薄诗递了瓶牛奶,吸管已经插好,“没出过镜,看不见也摸不着,像空中阁楼一样。”
“可电影里的台词说,她是以太的化身。”薄诗看着镜头画面,晃了晃小腿,心不在焉道,“明明她带来的情绪,全都是绝望。”
【他们说,以太指的是理想中的幸福世界。】
凌禹嗯了一声,“但是莉莉周的音乐,是每个人的寄托。”
这个回答中规中矩,依旧是电影里的词。
薄诗不再说话,继续安静地看电影。
故事的最后,少年莲见杀死了欺负他的星野,受虐者反杀了施暴者,莉莉周却因为演唱会死人事件,被媒体冠以了“不详女”的称号。
【一个灵魂迷失了,一个男孩死去了。谁杀了那个男孩?又是谁玷污了以太?】
即使已经看过很多遍,薄诗还是看得有些出神,忍不住唇齿开合,无声重复:“以太……”
以太,是理想中的幸福世界。
“时间不早了,”凌禹突然开口,“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他们早就吃完了泡面,刚才凌禹又去老板娘那儿买了盐味爆米花和咖啡过来,随手递给了她。
傍晚过后,因为天气原因,老板娘打算提前打烊,不做生意了。
凌禹起身把平板还给小孩,摸了摸他头,又给了五十块当零花钱。
“拿去买糖吃。”
两人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近昏暗,空中开始落下淅淅沥沥的雨,眼看就要越下越大。
薄诗低头给李叔发消息,让他来接自己回家。
等消息发完了,才抬头看向凌禹。
“谢谢你陪我出来玩。”薄诗说,“我今天很开心。”
她挎着的背包上,那个毛绒玩具晃晃荡荡,看起来很可爱。
“你开心就好。”男生安静片刻,露出了笑意,“我也很久没来打游戏了,感觉还不错。”
薄诗看了他一会儿,从包里拿了把伞递给他:“我家里人马上来接我了,你家要是在附近的话,还是先回去吧,不然一会儿雨下大了就麻烦了。”
凌禹摇了摇头,拒绝了:“我陪你一起。”
他们这里本就地处偏僻,白天还好,晚上就不大安全了,听说西边那家福利院,上个月还丢了几个孩子,就是被人贩子拐走的。
让薄诗一个人呆在这儿等人,他不放心。
“站里面点。”他上前一步,替薄诗挡了风,叹道,“外面会飘雨,别淋着了。”
等李崇开车来到这家地址偏僻的小店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挺拔如竹的少年与少女并肩,在雨中,他们看起来静谧又美好-
让李叔顺路把凌禹捎上搭个便车,在对方下车之前,薄诗把包里那本书还给了他。
“谢谢,我看完了。”
其实这本书她早就看过,毕竟也不是什么冷门,但凌禹会因为她朋友圈的一句话而给她带书……薄诗确实没想过。
或许这个人的性格,就是这样体贴。
外面雨下大了,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溅起不小的水花。
男生下车时随手接过书,背对她挥了挥手,很酷地说了句不谢,透着少年感。
他朝不远处的居民楼跑去,衣服被淋湿了也不在意,口中头也不回说着:“拜拜,下次见!”
目送他越跑越远的背影,薄诗愣了愣,突然想起来件事。
这么大的雨,忘记给他把伞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中提到的电影——《关于莉莉周的一切》中,描述了“以太世界”的概念,在这一概念中,“以太”被认为是爱、美好、希望等等,它们在宇宙中无处不在。
这部电影比较意识流,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去看看。
注:本章中带【】符号的句子,出自电影《关于莉莉周的一切》原台词。
第24章
◎幺幺,我等了你好久。◎
回去的路上一路安静无话, 薄诗不开口,李崇便尽职尽责地当个隐形人,只管开车就好。
行至一半时,薄诗随口问:“哥哥在家吗?”
李崇:“不在。”
薄砚常年不见踪影, 能待在家才是罕见, 薄诗已经习惯了:“哦。”
车子一路驶离郊外, 等开到大路上时, 天空中突然劈了道惊雷, 夜幕暗下, 呼呼作响的风越吹越大,骤雨急来。
薄诗抿了抿唇, 不知怎的忽然生出了些不安,为掩饰自己心中莫名的慌乱, 她转头朝窗外看去。
只一眼,就让薄诗愣住。
“李叔, 停车!”
李崇听到她的声音后, 立马急刹车靠边, 薄诗尽管做了准备,惯性还是使她下意识朝前倒去。
好在她上车时便系好了安全带, 这会儿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后,急急忙忙解开,拿了伞就准备下车。
“小姐, 您这是要做什么!”
李崇没想到她是要出去,忙叫住她, 回头时薄诗已经开了车门, 他整个人震惊到难以复加, “外面在下雨!”
“叔你在这儿等一会儿, 我去接个人!”
薄诗回得匆忙,下车时没注意看,差点绊了一跤,但她头也没回,撑开伞后匆匆朝一个方向跑去。
李崇本来也想跟着下车,但推门的瞬间,一道雷落了下来,他蓦地清醒。
在这样刮风下雨的恶劣天气,他倘若把车子丢在路边,就这么不理智地追着小姐走了,一会儿两人连回去都是件麻烦。
眼下李崇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把车停到安全的位置,等小姐回来。
他透过雨天有些模糊的玻璃窗,看到薄诗的背影毫不犹豫朝路边跑去。
而那里,站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程宿屿!”
薄诗叫着对方的名字,心跳声和呼吸声愈重。
踩过地上积起的水潭,雨水发出迸溅的声音。
等跑到近处看清那人的脸时,一瞬间,她脑海中只剩下了死寂。
湿漉漉的男生循声望过来,抬起头的时候,水珠顺着他的黑发一滴一滴落下,白T长裤被淋湿,程宿屿清瘦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平日里看不到的狼狈。
“……你怎么在这儿。”
他的声音比平日还轻,像是生病了一般,看到薄诗时微蹙了下眉,仿佛是意外有人会出现在这里。
“……来做什么?”
薄诗在风中趔趄几步,不顾被淋湿的身子,好不容易走到他面前,努力把伞举高了,举过他头顶,才说:“来找你。”
她望着他,张了张口,声音微微颤抖。
“程宿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一个长年累月身体不好,平日里总是病恹恹,听说在家喝药不断的人,这种天气居然在路边淋雨。
他是疯了吗?
“……幺幺?”
程宿屿安静了几秒,终于在她的声音中回过神来,缓缓眨了下眼,有些迟钝地垂眸看向她,眉眼中透着病态羸弱,语气也是不确定的,“是你吗?”
薄诗被他这话问懵了。
她愣了愣,上前几步踮起脚,有些僵硬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烫的。
程宿屿在发烧。
不仅烧糊涂了,把她认错了人,嘴里还叫着“幺幺”。
“你来找我了啊。”
程宿屿长睫轻颤着,低下头,突然含混不清地喃道。
“……”
这一刻,薄诗脑内忽然眩晕了下,她目光怔然地看着面前的人,握着伞柄的手在不住发抖。
她心中忽然恐惧,止不住地想后退,她想告诉程宿屿,自己不是“幺幺”,她是薄诗。
可这时候,程宿屿已经从她手中接过伞,握住了她的手。
男生低下头,放低的声音在雨中愈发温柔,他叫了声:“幺幺。”
“……”
第一次牵她的手,却是把她当成了别人。
从未有过这样委屈不堪,薄诗兀地红了眼,觉得自己像个小偷。
她颤抖着甩开程宿屿的手,有些失态地说:“我不是幺幺!”
程宿屿手背被她打红了,上面留下浅浅的印子,他极难得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茫然地看了手背一眼,嘴唇翕动了下,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艰难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他才开口。
“……幺幺,你不要我了吗?”
两人此刻离得这么近,薄诗却突然觉得离他好远。
“……幺幺?”
他又这么叫自己了。
那种感觉,像在看自己笑话。
程宿屿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薄诗想到这里,忽而哽咽了下,慢慢抬头看向他,不自觉地,泪水忽然夺眶而出,颗颗落下。
……后来回忆起来,其实也是有遗憾的。
那年她十七岁,顶着人生中最漂亮的脸,在最好的年纪,流了最多的泪。
当时程宿屿皱着眉,安静看了她一会儿,即便是被淋得烧糊涂了,意识不清醒,也认不出她是谁,他依旧本能地伸出手,指腹替她拭去泪水,轻声说:“别哭。”
“哭了就不好看了。”他说。
“……”
原来,程宿屿也是可以很温柔的。
不是冷冷淡淡地点头问好,不是隔着距离的礼貌社交,不是连名字也不称呼,从来只叫她“薄砚妹妹”,在那个夜晚,甚至连雨水和泪水都分不清的时候,程宿屿的第一反应也是哄人。
可那么温柔,却不是对她。
倾盆的雨越下越大,薄诗眼眶酸涩,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夜晚,被他轻轻拥入怀中。
听程宿屿不厌其烦地说,幺幺,我等了你好久-
程宿屿醒来的时候,是在程家。
他自己的房间。
因为发烧的缘故起迟了,醒来洗漱完之后,已经将近上午十点,他走出卫生间,看到房间角落的柜子上被放了中药,应该是佣人按照以往时间煮好端来的。
药碗上方没有热气,看上去早就凉透了。
没有让人再热一遍的打算,程宿屿如往常一样走过去,端起碗,垂眸将这份苦得发涩的药慢慢喝完。
光看外表,大概看不出他现在的想法。
只是喝完药之后,青年坐在床边不自觉地出神,沉默了半晌,还是拿起手机,点开了vx聊天界面。
多个红点的未读消息中,没有来自薄诗的。
倒是某个意料之外的人,大清早给他发来了消息,毫不客气的口吻,让人忍不住皱眉。
【在?】
【有什么渠道能帮我弄两张野枝乐队的票吗?下周的,我急用。】
程宿屿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心不在焉回:【等两天,帮你问问。】
对方回:【谢啦。】
放下手机,依稀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程宿屿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橙子,攥在手心摩挲了半天,凸起的骨节微微发白,还是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与此同时,短信的另一边。
女孩整个身子半倚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刷着美妆视频,旁边有朋友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她旁边,推了推她肩膀,笑嘻嘻问:“嗳,幺幺,都这么长时间了,对面回你没?乐队的票能弄到吗。”
朋友想了想说:“如果弄不到就算了,不是非得看演出,我们去旅游散散心也行。”
本来她们说要看演出也只是一时兴起,这会儿离演出票的发售时间早过去大半月了,谁不知道野枝乐队的票难拿,所以朋友也不过是打趣一嘴罢了。
谁料自己这么一问,身边的人却突然笑了。
女孩漫不经心抬起眸,睨了她一眼道:“能,怎么不能。”
“两张票而已,过两天就到手了。”她笑着开口,不以为然。
言语中的确定,连朋友都怔了一怔-
收到程宿屿短信的翌日,野枝乐队的演出票就到了薄诗手里。
【抱歉,那天失礼了。】
“没事,那天你发烧了,病人本来就可能有情绪波动,没什么失礼的……不过我能问一下,那天你叫的名字,是我认识的人吗?”
反复斟酌打了一长段,最后薄诗安静片刻,仔细端详,指尖在“发送”键上犹豫许久,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
没必要。
程宿屿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要把那晚所有的情绪勾销。
薄诗自嘲笑了笑,想起那天倾盆的雨,有好多话想说,好多话想问,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放下手机,一个字也没回。
前两天她从徐悠口中得知,程宿屿好像喜欢某个乐队,这两天在托她哥帮忙寻票。
徐悠觉得这事稀奇,当做个八卦来讲给她听,薄诗听了却一怔,忍不住又和从前一样,把和程宿屿挂钩的事放在心上。
明知道不该,还是辗转多方托人弄来了票。
甚至为了不被发现是自己,还曲折地通过别的渠道,把票转手送去了徐年那儿,算作他的人情。
心里记挂的是,难得程宿屿有喜欢的东西,总想着让他开心。
但顿了顿,却还是忍不住往更深处想:
两张票,多出来的那张,程宿屿会和谁去呢?
薄诗清楚自己这样很奇怪,像个耿耿于怀的纠缠者,明明程宿屿也不喜欢她,自己又何苦非要弄个明白。
但心里再怎么分析利弊,野枝乐队公演当天,她还是乔装打扮去了现场。
当初多要了一张票,是给自己的。
外表包裹得严严实实,帽子墨镜口罩装扮齐全,薄诗在炎炎夏日打扮得像个怪人,一点不似旁人清凉,因为坐在vip区,周围的观众还以为她是什么爱豆,有镜头怼过来想要合照的,她全都礼貌拒绝了。
直到演出开始后,灯光暗下,周围人声鼎沸,有荧光棒和尖叫,还有相机不断的咔嚓声。
在这样震天响的欢呼声中,只有薄诗一人格格不入,她沉默坐在位置上,隔着两三排距离,静静看着不远处。
那是她替程宿屿挑的位置。
不偏不倚,正对舞台中央。
她本以为今天能看到他的。
可现在上面坐着的,却是两个陌生女孩。
……不,可能也并不算陌生。
其中一个女孩笑着的侧脸,灿烂明媚,看起来和先前商场里,与程宿屿并肩走在一起的那位,是同一个。
薄诗怔怔看着她,有些出神地想:自己可真傻。
明知寒冰捂不热,还非要上赶着贴。
这下好,认清现实了吧。
本来也不是专门来看演出的,加上野枝乐队的重金属风格她也不喜欢,好容易捱到表演结束,薄诗随人群走出大门,从密闭空间走出来,呼吸到新鲜空气时,她骤然舒了口气,像是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突然间就松开了。
怅然若失,又有种本应如此的感觉。
拿出手机,才发现在刚才演出静音的时候,她错过了凌禹的电话。
不知道对方找自己有什么事,薄诗想了想,还是回拨过去。
嘟声响了一下,电话被秒接。
“喂,薄诗?”是清爽的男声。
她嗯了一声,“刚刚在看演出,开了静音。”
“猜到你有事了,”凌禹温声说,“希望没打扰到你。”
薄诗摇了摇头,想起他看不到,又说:“没。”
“没有就好。”
男生笑着的声音传来,干净中带点少年感,“你上次说喜欢茉莉,最近我家的花开了,要不要出来吃个饭?”
他说:“我给你送花。”
第25章
◎“怎么,谈过?”◎
其实说起来, 薄诗虽然不是A大的学生,但因为哥哥和程宿屿的缘故,也已经来过A大多次了。
不说对学校多熟悉,但至少路也大致都认得。
可即便是这样, 坐在A大食堂和凌禹一起吃饭, 对她来说还是头一次。
“不好意思啊。”
男生端着两份饭过来, 放在桌上, 朝她歉疚地道:“本来说请你吃饭的, 结果临时出了点事, 只能让你在食堂吃了。”
“没事。”
薄诗本来也要来一趟A大,她有些证明还没有办好。
“给你, 茉莉。”
见面的第一时间,她就收到了花。
薄诗面上愣了愣, 目光下意识垂下,落在对方骨节分明的指间。
她接过茉莉, 拿在手中细细打量。
不是夸张的花束, 而是小小一捧, 茉莉的清冷与绿叶相称,白绿色系相得益彰, 有文人笔下淡雅清韵的味道,风过盈香。
她低头看了一会儿,想起自己给程宿屿送的那束, 好半天才低声说:“谢谢,我很喜欢。”
凌禹看着她, 弯了下眸:“喜欢就好。”
“对了, 食堂的糖醋里脊没了, 给你换成了宫保鸡丁, 可以吗?”
他说完顿了顿,似是有些苦恼,跟薄诗商量道:“因为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给自己点了份不一样的,要是你不爱吃鸡丁的话,可以跟我换排骨。”
“都可以。”薄诗摇摇头,随口说,“我不挑食。”
“那就好。”凌禹笑笑,把餐盘往她面前推了推,“吃吧。”
两人的对话如果让薄砚听到,他一定会大骂薄诗是个骗子。
——所谓的“不挑”,只是相对他而言。
薄诗在吃食上虽然不比他挑剔,但也绝不是普通食堂能打发的。
但此时此刻,薄诗到底是对着那份烹制简单的宫保鸡丁,安安静静拿起了筷子。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两人尽收眼底。
食堂角落,有男生用手肘捅了下程宿屿胳膊,好奇问他:“欸,我没看错吧,那是凌禹?”
程宿屿回他:“你瞎了?”
“……”
俊男美女坐在食堂,本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尤其是其中一个给另一个打饭,旁边还放了束花。
这场景无论放在哪里,都免不了让人多想。
“操,没想到啊……”
男生咂了咂舌,有些意外,“以前还说凌禹这小子守男德,系里哪个美女跟他表白都没同意,还以为这家伙缺根筋,这不挺会的吗?不声不响的,都背着咱谈恋爱了。”
程宿屿眉眼倦淡,看着不远处薄诗的背影,没说话。
“不过话说回来,那小美女看起来挺眼生,不会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安静没一会儿,男生絮絮叨叨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听起来招烦极了:“哎你说,我们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
“行了。”程宿屿突然冷不丁打断他,声音平静,“导师不是让我们带饭回去吗?走了。”
“哎、哎哎哎,你这么着急干嘛?赶着回去挨批啊……”
男生回头见人不见了,忙在背后叫嚷着,气得在原地跺了跺脚,还是拗不过,只得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凌禹聊天聊到一半,突然一顿,他循着声音抬起头,若有所思朝不远处看了一眼,薄诗顺着他目光回头,只见楼梯口空无一人,只有零星几个学生还在窗口处排队。
“怎么了?”她问,“看到认识的人了?”
凌禹顿了顿,用笃定的语气笑着朝她说:“没,看错了。”-
吃完饭,薄诗终于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她踌躇片刻,还是开口问凌禹:“那个……我能问你件事吗?”
凌禹眼也不眨,“你说。”
“先说好,这事你别告诉我哥。”
“行。”
得到对方点头应允后,薄诗顿了顿,还是开口了:“我是想问,你认识一个叫‘幺幺’的女生吗?”
“幺幺?”凌禹愣了一下,“没听过,怎么了吗?”
“……”
原来,连程宿屿的舍友都不知道这个名字啊。
薄诗心中叹了口气,有些失落,面上却还是强装镇定道:“没事。”
她装得若无其事,凌禹却很快反应过来,转过头,一瞬不瞬注视着她问:“跟程宿屿有关?”
“……”她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薄诗稍有些懊恼,抿了抿唇,终究还是点头了,“嗯。”
“……”
凌禹张了张嘴,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沉默半晌,闭了闭眼,最后还是咽了下去,改口道:“有机会的话,我帮你留意。”
薄诗深吸口气:“好,谢谢。”
……
走在A大著名景点香樟林路上,陶炙打量着程宿屿的表情,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
“刚刚那个女生,你认识啊?”
程宿屿冷冷瞥他一眼,不答。
男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眼珠子咕噜一转,也不知想到什么,情绪愈发来劲了。
“怎么,谈过?”
“没有。”男生皱了皱眉,这回是秒答。
“嚯。”陶炙随即得意地一笑,佩服于自己精妙的文字游戏,“那就是认识。”
程宿屿看他一眼,这次没否认:“嗯。”
陶炙眼前一亮,乘胜追击:“那……”
“她是薄砚的妹妹。”
没给他继续发挥的余地,程宿屿直接道:“我们就是认识。”
认识,仅此而已。
“……薄砚的妹妹?”提起这个名字,陶炙怔了怔,接着很快懂了,小声嘀咕说:“搞什么,原来是这样。”
他自言自语,又念叨:“难怪……”
难怪,难怪什么呢?
程宿屿慢慢垂眸,面色平静地加快脚步往前,懒得再听。
反正牵扯上薄砚这个名字,想也知道会是什么八卦。
无聊。
程宿屿考虑的其实没错,提起薄砚,陶炙第一反应就是他那些所谓的“妹妹们”,只是略一思索后,他很快回过神来,想起来另一件事。
他没说完的后文,也和程宿屿所想不大一样。
【难怪,之前卢易辉说的时候他还不信呢。】
【……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想起自己舍友之前说,薄砚的妹妹好像喜欢程宿屿,休息日还在宿舍楼下等他这件事,再联想起刚才在食堂,薄砚妹妹和凌禹面对面坐着,而程宿屿就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俩的场景,陶炙不禁面色古怪起来。
日,这都什么跟什么……
难道程宿屿被绿了??
“……妈的,不管了。”
反正也不关他的事。
狠狠心摇了摇头,把脑袋里的杂念甩出去,陶炙朝前面那个没良心的家伙喊了句“等等我!”,接着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跟了上去。
“程宿屿,你慢点!走那么快干嘛,又不是赶着投胎!”
盛夏时节,蝉鸣声渐起。
走在路上,想起刚才在食堂看到的那幕,青年的脸色依旧冷淡。
只是在校园里漫无目的走着时,不自觉的,他在自动贩售机前停下脚步。
看着玻璃门另一边已经售空的橘子汽水,程宿屿垂下眉眼,孤零零站在日头下,指尖动了动,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想抽烟了-
快到薄砚生日的时候,薄诗突然想起了件事。
“话说回来,你都认识程宿屿那么久了,怎么没见过他办过生日宴?”
薄砚瞥她一眼,“人家办不办,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生日都没见薄诗这么上心。
薄诗:“……我就问问。”
薄砚嗤了一声。
薄诗这点小心思,他都懒得戳破,“程宿屿二月份生日。”
薄诗一愣,忙追问:“那不是早过了吗?”
她怎么都不知道。
“他生日在二十九号。”薄砚慢慢补完后半句,“四年一次。”
“……”原来是这样。
薄诗逐渐安静下来。
是了。
去年她十七的时候,程宿屿二十。
而那会儿的二月份,她还不认识他。
薄砚看她一眼,又道:“话说回来,我下周生日,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薄诗疑惑地抬头:“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爸妈可能会回来。”薄砚喝了口咖啡,慢条斯理,“你放弃国外offer的事,最好仔细想想该怎么跟他们解释。”
“……”能怎么解释。
薄诗心想:一旦他们回来,自己绝对死定了。
大概是老天也看她可怜,等时间又过去一周,赶上薄砚生日的时候,正好公司国外的项目出了点问题,爸妈临时有事回不来,只能给薄砚定了辆车算作补偿。
薄诗得知这事松了口气,薄砚这个过生日的当事人也挺满意。
“比去年给支票靠谱,这礼物够用心。”
“……你就贫吧。”薄诗瘪嘴。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下,她低头看了眼,突然一个激灵,下意识起身。
她此刻背对着薄砚,让人看不到表情。
薄诗沉默了会儿,“……我出去一趟,晚上回来。”
“嗯。”薄砚敷衍摆了摆手,浑不在意,“别玩太晚,晚上宴会见。”
“好。”
……
本来觉得大少爷平常的作风已经够夸张了,直到在宿舍楼下看到他那辆崭新的柯尼赛格,凌禹才知道自己对他的误解有多深。
“敢情你平时在学校,还挺低调的啊。”他开玩笑说。
“废话。”薄砚不屑翻了个白眼,“我高调了还有别人活路?”
凌禹顿时笑了:“是,你说的对。”
“对了,程宿屿呢?”薄砚朝他背后看了眼,没见到人,于是随口问,“又去图书馆了?”
凌禹摇了摇头,“不知道,上午就出门了。”
“……该不会是这会儿去给我挑礼物吧?”
薄砚皱着眉,合理怀疑:“晚上就是我生日宴了,这小子到底有没有把我生日记住啊?”
“应该记住了吧。”凌禹不确定地回想,“他出门没带书。”
“……行,我知道了。你先上车吧。”
给程宿屿发消息他也没回,薄砚脾气上来了,也懒得管那个间歇性失踪的家伙,没好气道:“估计又去导师那儿了,好学生一个。”
凌禹笑了笑,“我们先去吧,程宿屿不会忘记的。”
“也是,晾他也不敢忘。”薄砚想了想,“那先去我家呆会儿,等徐年他们来了一块儿走?”
“可以。”
徐年是薄砚的朋友,凌禹之前也见过面。
那人是八面玲珑的性格,还算好相处,两人见面也能聊上几句。
只不过,终究不是一类人。
车内逐渐安静下来,没有人再说话。
凌禹偏头朝窗外望去,耳畔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吹得他衣角猎猎翻飞。
凌禹不禁想起第一次见薄诗时,那辆与他疾驰而过的出租车。
像风一样,转瞬就不见了。
顿了顿,他还是忍不住开口:“对了,你家还有人在吗?”
“我爸妈有事,今年不回来了。”
凌禹心念一动,“那……”
薄砚眼也没抬,懒洋洋继续:“至于薄诗么……”
“她上午出门了。”
第26章
◎每靠近一点点,心都会被烫伤。◎
薄诗出门前上了趟楼, 拎了袋东西下来,薄砚好奇朝袋子里看了眼,没看清,于是直接问她:“拿了什么?”
薄诗言简意赅:“衣服。”
“你的?”
“不是。”
“那是谁的?”
“反正不是你的。”
“……”对话到这里结束。
看出薄诗没有聊天的兴致, 薄砚只得耸了耸肩:“好吧, 那你出门的话, 要我送吗?”
正好可以试试他的新车。
“不用了。”薄诗干脆利落拒绝, “李叔送就好。”
“……行吧。”
薄砚看了眼客厅的钟, 才上午十点。
这个时间, 也不知道谁约的她,这么急匆匆地出门。
……
说实话, 在今天之前——
在真正见到程宿屿之前,薄诗的心情其实是挺复杂的。
虽说今天是对方主动约的她, 也说了只是给薄砚挑礼物,想请她帮忙参谋下, 但只要一想起先前雨天那次, 被程宿屿错喊了别人名字的事, 她心里就堵着口气……或者说是,还有些羞恼。
所以趁着这次机会, 薄诗想把之前私心留下的那件衣服,还给程宿屿。
她不想再留了。
但东西还没来得及还,就已经被原主人接过。
商场里。
指尖交触的瞬间, 冰凉的触感刺得她一激灵,下意识朝前望去——
“薄诗。”袋子从她手中被拎走, 冷淡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你在看哪?”
薄诗眨了眨眼, 闻声回头。
就在她微微出神, 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张好看到突出的脸就映入眼帘。
程宿屿就站在她身后。
青年今天穿了件宽大白T,长袖长裤,清瘦高挑的身形站在那里,来往有不少女孩都在偷偷看他,忍不住红了脸。
“你买的东西?”
他瞥了眼手里接过的袋子,依稀能看出里面装的什么,“衣服?”
“不是买的。”薄诗说,“是你的衣服。”
“我的?”程宿屿明显一愣。
微微蹙眉想了一会儿,他很快记起来:“是那天晚上……”
“嗯,”薄诗打断他,不想再提起这个话题,只问了句,“我们接下来去哪?”
“……”
在程宿屿面前,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这么敷衍。
程宿屿看了她一会儿,拎着袋子的指节微微收紧,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可他那张本就没多少血色的脸,却看起来比往日更苍白。
薄诗没注意到这点,她只是感到有些无力。
明明之前拒绝过她了,可给薄砚挑礼物这种事,却要找她来参谋。
忽冷忽热,反复无常。
薄诗讨厌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尤其是,这样对待她的,还是她喜欢的人。
她拒绝不了。
今天程宿屿身上没有中药味,而是多了股清寒。
“其实我是来道歉的。”
半晌静默后,青年阖了阖眼,突然开口:“对不起。”
薄诗闻言一震,蓦地抬起头,有些怔然地看着他。她掌心反复松开又握紧,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直到程宿屿又说:“给薄砚的礼物已经买好了,我不是找你出来参谋的。”
“……”
薄诗张了张唇,有些艰涩地出声:“那是什么意思?”
程宿屿不再回答。
相对沉默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垂下眸,淡淡问她:“要吃冰淇淋吗?”
“……”
每靠近一点点,心都会被烫伤。
薄诗说:“嗯。”
冰淇淋被递到自己面前时,其上弥漫着凉丝丝的白色雾气,仿佛也能将她烫化。
来店里的大多是女孩子或情侣,他们两人坐在其中,好像也没有什么违和。
薄诗小心翼翼用勺子尝了一口,是橘子味的。
她忽然鼻子一酸-
冰淇淋吃到一半的时候,薄诗临时提出要吃鱼饼。
这要求有些突兀,且商场也没有卖这种东西的店,但她还是这么说了。
程宿屿应了一声,让她在冰淇淋店里等,说他去买。
薄诗垂下眸,有些心不在焉地想:他能去哪儿买呢?
最近的一家鱼饼店在隔壁商业街,离这儿并不近,何况他家平常生意好到——总有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排队。
程宿屿这会儿就是飞过去,也得排上约莫半小时的队。
但程宿屿说他去买,就真的去买了。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薄诗无聊玩了两局消消乐的时间,男生拎着几袋鱼饼回来了。
甜辣味,番茄味,芝士味,沙拉味,蜂蜜芥末味……
程宿屿把店里在售的口味都买了回来。
怕薄诗等急了,他还加快脚步走来,等到了薄诗面前,他把仍烫着的鱼饼袋子递过来,轻声问她:“尝尝?”
薄诗眼皮颤了颤,没接,只抬头看向他,指了指面前的冰淇淋,表情坦然说:“不好意思啊,我有点饱了。”
大概是刚才路上跑过了,程宿屿现在还在微微喘着气,脸上带着薄汗,听到薄诗这样说,他愣了一下,清瘦苍白的脸上表情微顿,拎着鱼饼袋子的手僵在那里,难堪停在了半空中。
“我不想吃了。”薄诗狠狠心,假装没看见,停也不停地继续,“可以吗?”
“……”
这话一出,店里许多暗中在关注着这边的女孩,纷纷朝她投来了指责目光。
仿佛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又爱折腾人的家伙。
薄诗扯了扯嘴角,一概不理,装没看到。
“可以。”程宿屿很快点头,在薄诗对面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薄诗看着他,微微出神:“你说你来向我道歉?”
“嗯。”
“因为什么?”
“很多。”
“……”
“可能听起来有点大言不惭,”程宿屿淡道,“但你不高兴的很多时候,好像都和我有关。”
话说的是没错……但他也未免直接了点。
薄诗皱眉:“我一直很高兴。”
顿了顿,她强调:“每天。”
“那我有没有什么能做的……”程宿屿一停,“可以让你心情更好一点吗?”
“没有。”
薄诗深吸口气,明知他不会答应,还是故意道:“除非你跟我交往。”
“……”
程宿屿安静看了她一会儿,目光一转不转,直到薄诗都有些不好意思,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直白了的时候,他才开口。
“你喜欢我什么?”
……喜欢他什么。
真的有人会这么问女生吗?
心绪逐渐翻涌起来,薄诗抿了抿唇,反复咀嚼着“喜欢”二字,终于忍不住,看他一眼说:“程宿屿,你们学金融的,是不是都没什么研究精神啊?”
“你指学术研究?”
“不是。”薄诗双臂抱胸,凉凉道,“我指所有。”
“我觉得……”程宿屿斟酌了下,慢慢开口,“如果你是拿我和薄砚比的话,那多少应该还是有点的。”
拿自己和薄砚比,程宿屿还挺谦虚。
薄诗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
“既然如此,那我给你个课题好了。”她咳了一声,及时止住,清了清嗓子说,“有研究精神的程同学,就请你自己去研究研究,我到底喜欢你什么吧。”
“……”
程宿屿定定看着她,过了会儿,颔首道:“好。”
下一秒,可能一辈子也只能听到一次,从程宿屿口中说出这样的话。
“所以,你消气了吗?”
……原来他知道啊。
自己在生气。
薄诗深吸口气,有些无奈地想: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在乎。
程宿屿这样做,在他的立场看来,也算是哄她了吧?
说到底一段关系中耿耿于怀的,也只会是意难平的那个。
“给我吧。”她忽然伸手。
程宿屿一愣。
“鱼饼。”心里别扭归别扭,但薄诗确实是想吃的,所以见程宿屿没动,她又说了一遍,“要甜辣的。”
“好。”-
和程宿屿并肩走在一起时,薄诗在旁边悄悄打量他。
发现她在偷瞄后,程宿屿淡淡瞥眼,问她:“在看什么?”
薄诗只噎了一噎,便理直气壮道:“你走在我旁边,看你不行吗?”
“行。”程宿屿没反驳,顺理成章接了下去,“那好看吗?”
“……”这让她怎么接茬。
薄诗:“……好看。”
男生掀了掀眼皮,那双冬雪般清冷的眸扫过她,矜持道:“谢谢。”
薄诗:“…………”
忽然有点后悔刚才这么说了。
她鼓了鼓腮帮,气呼呼地加快脚步往前,把程宿屿甩在后头。
男生抬眸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看起来像闹别扭的情侣。
这画面原本看起来倒也和谐,他们完美融入了商场里成双成对的情侣们,直到一道声音打破了平静——
“啊!”
路过室内滑冰场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惊呼声。
“你是那天游戏厅的那个……!”
游戏厅?
薄诗听到这个描述后微怔,回头看了眼,发现叫住她的居然是先前在她输了游戏后,追着凌禹要联系方式的那个男生。
初中生模样的少年见了她,立刻兴冲冲地跑来,难得热情地问:“姐姐,你今天也在这儿啊,那凌禹哥也来了吗?”
“……他不在。”
薄诗不着痕迹地转头,瞟了眼程宿屿的脸色,没看出什么异样,她只得尴尬地答:“我和别人一起来的。”
“别人,谁啊?”
男生说完后一顿,这时才注意到程宿屿,他忽然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地看向她:“我去,姐姐,你移情别恋了??”
薄诗:“……”
这都什么话!
“你可别瞎说。”她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地说,“我和凌禹就是朋友。”
“和凌禹哥是朋友,那他呢?”
被凌禹带着打过游戏后,男生显然和他是一个阵营的,闻言冷哼一声,相当有义气地指着程宿屿问:“他也是你的朋友?”
“……”
这宛如质问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薄诗实在是有些无奈了,只能敷衍他:“是是是,也是朋友。”
“……嘁,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男生嘟哝了句,似乎有些不甘心,但他的手机一直在响,大概是有人在催。
知道不能在这儿耽搁太久时间,他只能朝薄诗挥了挥手:“算了,我先不跟你说了,还约了朋友呢,回头我跟凌禹哥聊。”
“行。”薄诗松了口气,叮嘱他,“你快走吧,别迟到了。”
男生哦了一声,表情匆匆地转身离开,可走了几步又不甘地回头,撇了撇嘴,朝她大声说:“对了姐姐,祝你和凌禹哥早日在一起哈!!”
薄诗:“!!!”
救命!你在说什么疯话!!
……她已经不敢看程宿屿的表情了。
接下来的一路上,程宿屿都没说话。
和薄诗印象中一样,这人总是一副淡漠清冷的样子,对万事不上心。
薄诗低下头,略无措地攥了攥衣角,不知怎的,心里隐隐有失落。
悄无声息中,两人之间的距离好像远了一些。
程宿屿轻轻垂眸,目光落在她微红的耳根。
——那是一种明媚的、炙热迷人的颜色。
他忽然间想起先前某个中午,凌禹从校外回到宿舍后,见到他的第一时间,就突然冷不丁地问了句:“你喜欢她吗?”
其实听到这句话时,程宿屿心里是浮现出某个人影的。
一个总是跟在他身后,追着他跑的女孩。
可尽管如此,他当时还是平静问:“她是谁?”
凌禹那时看了他一会儿,不知想了些什么,安静片刻后,他缓缓开口。
“不喜欢的话,我追了。”
“……”
偶尔有时候,会觉得凌禹这样坦率的性格,很让人嫉妒。
下一秒,程宿屿忽然停下脚步。
在薄诗看不到的角度,他隐忍地闭了闭眼,羽毛一样好看的长睫垂下来,孱弱中带点病态。
薄诗走在他旁边,倒是没有发现异样,甚至还在试图转移话题,想要缓解刚才的尴尬。
“对了程宿屿,我来之前听说三楼有个艺术展,好像开放到月底,反正时间还早,我们一会儿可以过去看……”
“薄诗。”他突然打断她,淡淡开口问,“你和凌禹很熟吗?”
这句话一出,薄诗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愣愣抬起头看他,有些不知所措。
第27章
◎“你会食言吗?”◎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就到了六月。
薄砚的生日宴上,舒莹也来了。
打扮得漂漂亮亮,相当吸引人眼球。
她上来就直奔主题,找上今天生日的主人公问:“程宿屿来了吗?”
“……”
薄砚无语, 朝不远处努了努嘴, “喏, 在那儿呢, 跟他家里人一起。”
舒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下一秒, 她眼前一亮。
程宿屿今晚穿了件浅色西装, 打扮是和平常不一样的正式,肤色冷白, 眼尾细窄,看起来没什么烟火气, 可他光是站在那儿什么也不做,就让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操, 真帅。”舒莹不由自主地发出感慨。
“……”薄砚翻了个白眼, “拜托, 我还在这儿呢。”
“有你什么事。”舒莹斜他,“老老实实当你的寿星去。”
薄砚:“……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人把你请出去。”
舒莹一秒老实:“对不起, 我错了。”
薄砚嗤了一声。
“哥。”这时不远处有道声音传来,薄砚抬头,是姗姗来迟的某人在叫他, “你来一下,找你有事。”
薄砚懒洋洋应了声:“来了。”
这声音莫名有点耳熟, 舒莹好奇地望过去。
接着她突然睁大眼睛, 不敢置信地看着那边。
……卧、槽。
那个叫薄砚“哥”的女孩子, 不就是那天在图书馆门口, 和程宿屿有约的那个女生吗?!
好你个杀千刀的薄砚……居然还敢骗她说不认识!!
舒莹牙齿咬得咯咯响,原地深呼吸了好几次,握拳又松开,好容易才平复了自己愤怒的心情。
这时旁边偏有人上来搭讪。
她一点没心情,眼也不抬,语气冷冷道:“滚。”
“……”
徐年:???
怎么薄砚生日宴上的美女,脾气这么爆的吗?-
宴会上。
薄诗穿着定制的香槟粉礼服,颀长的天鹅颈漂亮纤细,露背的礼服设计让她的蝴蝶骨看起来若隐若现,弧度线条无一不精致。
她今天看起来美极了。
但此时此刻,薄砚却皱着眉,带着点责备问她:“怎么这么晚才来?造型师都来不及给你做发型了。”
“今天路上堵车,没赶上。”薄诗眼神闪烁了下,不自然道,“算了,头发就这样披着也行。”
薄砚挑眉:“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对自己要求变低了。”
薄诗深吸口气,瞪他一眼,“你可少说风凉话吧。”
顿了顿,她还是忍不住问:“刚才站你旁边的那个女孩子是谁?”
薄砚饶有兴致地打量她一会儿,忽然笑了:“就为了这事把我叫来?”
薄诗强装镇定:“……不行?”
薄砚脸上笑意愈深,垂眸看了她一眼,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今天和程宿屿在一起?”
薄诗愣了愣,忽然卡壳。
薄砚没错过这一细节,嚯了一声,懂了。
“敢情你这是——撞了南墙也不死心啊?”
薄诗又羞又恼,“关你什么事?”
啧。
已经是今天第二次被人这么说了,还都是为了程宿屿。
薄砚觉得自己有点倒霉,不禁抽了抽嘴角。
“那边那个叫舒莹,跟你一样,是个撞了南墙也不死心的笨蛋,蠢死了。”
他指了指不远处,玩味地勾了下唇,瞥眼问:“怎么样,看她是不是跟照镜子似的?”
“你才照镜子呢!”薄诗撇撇嘴,没好气道。
薄砚弯着眸,又是笑:“我就不明白了,程宿屿这小子到底好在哪儿?性格冷得要死,人又不体贴,还不会哄人,你追在他身后有什么用……”
说着说着,薄砚声音忽然小了下来,目光朝薄诗身后看去,他咂了咂舌,“说曹操曹操到。”
“薄砚,好久不见啊。”
话音刚落,背后就来了人声。
听到这个声音,薄诗一怔。
她下意识回头,惊疑不定地看过去——
果然是程弈阳。
旁边与他并肩的是程家夫人,女人挽着自己大儿子的胳膊,面上笑吟吟的,母子二人看起来感情很好。
与之相比,程宿屿则稍稍落后于两人,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后方。
薄诗看到这幕,不自觉抿了抿唇,刚想上前,薄砚就先她一步开口了。
“弈阳哥,好久不见。”
男生侧了侧身,不着痕迹地挡住薄诗,笑着继续:“感觉上次A大碰了一面后,我俩已经好久不见了,你这个大忙人,什么时候有空出来聚聚?”
“这不是公司事务忙,一直抽不出时间来吗。”
程弈阳笑了笑,温和道:“等我之后得闲了,一定做次东,好好请你玩一次。”
“行啊,那我就等着了。”
薄砚勾唇答应完,目光又落到程家夫人身上,他稍敛了几分纨绔样,笑着开口:“好些日子不见,伯母气色又变好了。”
俞霏笑笑,掩唇道:“薄砚这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会说话。”
“您过奖了。”
“这哪是过奖呀,你谦虚了。”女人说完一顿,指向自己身后的程宿屿,漫不经心道,“听说你和我这个小儿子,关系还不错?”
薄砚笑容不变:“是啊,我和阿屿挺合得来的,加上还在一个宿舍,出去玩也多个伴。”
“是么……”
和薄砚这种纨绔混在一块儿,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俞霏嗯了一声,面上不显,语气平平道:“孩子之间关系融洽是好事。”
“您说的是。”
对方并不热络的态度显而易见,薄砚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
‘不过继承人纨绔归纨绔,薄家作为联姻对象来说,倒是挺合适的……’
俞霏想到这里,总算又打起了点精神,看向薄砚身后的人,语气柔了三分:“这是薄诗吧?好长时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听到这里,程宿屿一直耷拉着的眼皮,总算懒懒抬了抬。
薄诗同样有些意外,但瞥了对面的程宿屿一眼,她还是上前一步,下意识露出个笑容说:“伯母您好,我是薄诗。”
“……”
听到薄诗开口的声音,程家夫人忽地一愣。
奇怪。
分明许久没有见过薄家这女孩了,但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这声音耳熟极了。
就像是,不久前刚在哪里听过一样……
“哟,薄砚,你这儿够热闹啊。”
恰巧这时一道声音打断他们,薄诗抬头看,是徐年领着他妹妹过来了。
“生日快乐。”
男生朝薄砚笑着打了个招呼,又朝程宿屿和程弈阳点点头,接着转身,同程夫人落落大方地介绍:“伯母好,我是徐家的徐年。”
“徐年啊……”俞霏若有所思,看着他问:“你爷爷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徐年笑了笑:“他呀……”
三言两语,又是些寻常的寒暄。
薄诗感到无聊地移开视线。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徐悠已经悄悄溜了,薄诗撇了撇嘴,视线漫无目的地左右飘,当瞟见某个熟悉的身影时,她忽地一愣。
凌禹在不远处朝她挥了挥手,笑得眉眼弯弯,模样温柔。
“无聊了?想玩就去。”薄砚见她不自在,在旁边压低声音,无所谓地说,“反正这儿也用不着你,和朋友聊天去。”
薄诗哦了一声,抬眸看了眼程宿屿。
青年在跟徐年聊着什么,连个余光都没落在她身上。
“……”
薄诗跺了跺脚,咬唇走了。
等女孩从视线中消失后,程宿屿才终于似有所察般,眼睫轻颤,冷淡的眸微微抬起,隔着人群朝某个方向望去。
“哎,看什么呢?”
徐年说到一半,见他没在听,忍不住诧异问他。
青年安静着,许久不答,眼底仿佛翻涌着什么情绪,他骨节分明的手掌背上,因为皮肤苍白,微微凸起的青筋分明。
徐年疑惑地看着他,挑了挑眉。
视线慢慢从那头收回,好半天,程宿屿才回过神,喉结微滚,语气平静地答。
“在看我的课题。”-
薄砚的生日宴没什么好玩的。
觥筹交错的宴会过后,留下来的大多都是同龄人,薄砚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笑嘻嘻地邀大家今晚通宵。
“场子我都订好了,今天咱不醉不归!”
“得嘞,不醉不归!”有人兴奋地附和。
“……啧。”
凌禹刚刚被同学叫走了,留薄诗一人在原地,她冷眼看薄砚被众星捧月拱在中间,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扯了扯嘴角,“德行。”
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衣服,薄诗打算把礼服裙摆整理下,转头朝卫生间走去。
另一边,宴会中心。
徐年在一旁双臂抱胸,笑着朝程宿屿道:“哎,这种场合,你那大哥去不去啊?”
“你觉得呢。”程宿屿眼也不抬,淡道,“他和我不一样。”
徐年挑眉:“怎么不一样?”
“……我母亲对他的期望比较大。”
“是吗?”徐年笑了,“可我怎么听说,程先生好像把法国那个单子交给你了呢?”
这事和徐家也沾上了点关系,是以徐年有意无意试探:“我看你父亲对你,也还挺不错的吧?”
程宿屿看他一眼:“嗯。”
徐年:“?”
这让他怎么接。
程宿屿余光瞟见什么,忽然皱了皱眉,放下酒杯朝他说:“失陪,我现在有点事。”
还没酝酿完台词的徐年:“……嗯??”
他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拦人,程宿屿就已经走了。
徐年看着他的背影,无言以对。
……
薄诗理完裙子出来时,程宿屿就等在门口。
迎面撞上他的时候,她心脏忽地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也不像是要进去的样子,倒像是在等人。
薄诗心中腹诽。
“在等你。”程宿屿说。
“……”居然被她猜中了。
薄诗咽了咽口水,艰难道:“等我做什么?”
程宿屿言简意赅,“我有事要问你。”
薄诗:“……?”
“你和凌禹关系很好吗?”
“诶?”没想到话题会偏移到这儿,薄诗一愣。
“还好吧……”
她不明所以,只能斟酌着答:“而且他和哥哥关系不错,我觉得他人也挺好的……”
程宿屿淡淡道:“是吗。”
“……”
分明是不起一丝波澜的语气,但不知为何,直觉让薄诗选择了闭嘴。
“你喜欢他?”程宿屿顿了顿,又问。
薄诗睁大眼睛,立马摇头:“当然不,我喜欢你。”
“……”
大概是她说得太直白,程宿屿又沉默了。
“薄诗。”一直过了很长时间,他才终于再次开口,“你会食言吗?”
“什么?”薄诗一怔。
“喜欢我的这件事。”
第28章
◎一颗心横冲直撞。◎
得知自己被A大录取那天, 是个雨天。
入夏多雨,闷雷阵阵,空气里都弥漫着潮湿的味道,水声萦绕耳畔, 雨水冲刷着整座城市。
薄砚就是在这样一个闷热的雨天, 突然给她打电话的。
“恭喜哦, 薄诗小朋友。”他笑着说, “我看到名单, 你被A大录取了。”
……不用去加州了。
薄诗慢慢垂下眼睑, 心口一块大石落下,她终于松了口气:“太好了。”
薄砚勾了下唇, “先别高兴得太早,爸妈那边怎么说?”
“你指什么?”
“季霖啊。”薄砚语气轻佻, “他可喜欢你得不得了呢。”
“……”薄诗皱眉,“那与我无关。”
薄砚乐了, 显然是想看好戏:“那我只能帮你瞒一段时间, 到时候事情败露了, 你自己跟爸妈说。”
“……行。”
也只能这样了,薄诗想。
挂了电话后, 她摩挲着手机屏幕,指尖在通讯录置顶的那个名字上来回划过,还是没有狠下心, 直接拨过去。
踌躇了半天,倒是凌禹先给她发来消息。
【薄诗, 有空吗?】
【问你个问题, 如果可以养宠物的话, 你喜欢猫还是狗?】?
薄诗愣了愣, 接着微微思索。
猫和狗在她的偏好里,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因为母亲有严重的猫毛过敏,他们家里是不可能养宠物的。
但当脑海里闪过一张冷淡的,永远睥睨看人的脸孔时,薄诗顿了顿,还是不由自主打字回他:
【猫。】
……诶?
看着这个回复,凌禹咦了一声,稍有些惊讶。
男生意外地咂了咂舌,伸手拍了拍自己脚边正汪汪吐着舌头的小狗脑袋,另一只手打字回:
【猫是挺可爱的。】
这句话发出去,薄诗没再回复,凌禹只能低头,对围着自己转圈的小狗无奈道:“果果,别闹了。”
“本来还还以为她会喜欢狗呢。”凌禹笑了笑,又自言自语,“算了,下次再说吧。”
小狗疑惑地歪头,摇了摇尾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踌躇半天后,薄诗还是给程宿屿打了电话。
怀着满心惴惴,郑重按下了通讯录中他的名字,嘟声响起的同时,她也在屏住呼吸等待。
然而可惜的是,电话一直忙音,程宿屿没接。
他好像总是很忙。
‘……这样的阴雨天,程宿屿会在干什么呢?’
薄诗看向窗外,忍不住想-
“记得来复诊。”
面对老熟人,夏沛也不再多嘱咐,开完药后让他去交钱,随意朝程宿屿的腿瞥了眼,他冷嗤一声:“就你这样的,还学人家打架。”
程宿屿平静道:“意外而已。”
“呵,意外。”夏沛翻了个白眼,摇头道:“像今天这样的阴雨天,不好受吧?”
程宿屿不答。
夏沛摆了摆手,随他去了:“行吧行吧,拿完药赶紧回家,别在我面前碍眼。”
程宿屿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外面雨势已经小了些,但整体还是淅淅沥沥,像是连绵不断落不尽似的。
打开刚才静音的手机看了眼,发现薄诗的那通未接来电后,青年表情一顿。
他脚步停下,清瘦的身形站在雨中,垂下眸,正想回拨的时候,夏沛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程宿屿顺手按了接听。
电话一接通,就听到对面说:“喂,程宿屿?刚才忘了说,这两天看天气预报老下雨,你最好还是少出门,省得旧伤又被带起来,复发就不好了……”
程宿屿望向远方,沉默了一瞬,才说:“……知道了。”
“会注意的。”
风吹得树叶沙沙响,周围是冰凉的雨。
低头看向潮湿的水泥地,青年的神情看不出异样。
转身回到屋檐下,他偏头点烟。
男生苍白的脸上唇色极淡,没什么气色,他手有些颤,点火的动作却是稳的,随着空气中逐渐弥漫起淡淡烟草味,程宿屿终于吐出呼吸,眼里翻涌着的莫名情绪,也慢慢变得平静下来。
因为这个插曲,薄诗刚才打来的那通电话,他最终也没再回。
回到家后,程宿屿只给薄诗发了条简讯,问:【怎么了?】
隔了一段时间,薄诗回他:【没什么。】
程宿屿看到这三个字,敛了眸,放下手机,没有再问-
薄诗和薄砚差了四岁,生日差了一个月。
薄砚是六月二的生日,她是七月一。
“A大的录取通知书拿到,马上又要过成年礼了,好事扎堆赶上,你有什么不开心的?”
薄砚稀罕地挑了挑眉,问她,“怎么,还想着程宿屿呢?”
表情闷闷不乐的。
薄诗撇嘴:“才不是。”
她晃了晃手机,朝薄砚说:“季霖说他要回国。”
“嗯?”薄砚有些意外,“他特地回来给你过生日?”
“好像是。”薄诗皱着眉,有些烦闷,“我明明跟他说了不用来……”
“你说了他就会听?”薄砚笑了,“回国庆生这么浪漫的事,他这是在跟你献殷勤呢。”
“……”薄诗瞪他,“闭嘴吧你。”
薄砚耸了耸肩,不说了。
“算了,这事先不急。”薄诗叹气,“总会有办法解释的。”她不去加州这件事。
说这话时她全然没有想过,距离季霖来的那天,居然会比她预计的还要早。
六月底的时候,季霖的飞机抵达A市。
那天是个没劲的聚会,薄诗被薄砚用“程宿屿也在”的理由骗过去玩,本以为能趁人多偷看他几眼的,结果程宿屿居然后半场才能到,周围都是些玩咖在那儿吹水,薄诗有些不大高兴。
玩到一半时,徐年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他朝薄诗抛了个媚眼,笑着打趣:“我说妹妹,艳福不浅啊?”
薄砚正好路过,忍不住啐他:“你没有妹妹?叫谁妹妹呢?”
徐年笑嘻嘻和他聊了两句,转头搂着个美女走了。
薄诗一头雾水,想着徐年刚才说到一半的话,有些疑惑。
但到底人已经走了,她也懒得追出去问,于是作罢。
一直到季霖突然出现在会所,且目标明确地直奔她而来时,薄诗才懊恼极了自己刚才没有多问一句,以至于错失了跑路的机会。
“Freya,终于见到你了!”
季霖刚到A市就给薄诗打了电话,她没接,辗转从徐年那儿得知她在这里后,立刻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这会儿薄诗还没反应过来,季霖已经三步并做两步走过来,无比热情地拉住她的手,感慨:“Freya,你变漂亮了。”
“……”
周围人的打量让薄诗有些头疼。
从季霖的手中挣脱出来,她揉了揉眉心,转身往沙发上一坐,叹气道:“你怎么今天就来了?”
不是说生日当天吗。
季霖:“你一直不来加州,我就回国来找你了。”
“……”
他一提起加州,薄诗的眼皮就忍不住直跳,偏偏季霖还没感觉,一个劲往她雷点踩。
“对了Freya,你收到桑顿的录取通知了吗?”
薄诗安静两秒,岔开话题:“这个可能要再议。”
“再议?什么意思?”季霖不解其意,继续刨根问底,“是叔叔阿姨没给你安排好吗?”
“那倒不是。”薄诗有些尴尬,“安排倒是安排好了……”
季霖疑惑:“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去?”
“……”
他问得紧,薄诗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道:“但我现在不大想去。”
“什么?”
季霖懵了一下,“你不想去加州了?”
“准确来说,”薄诗纠正他,“是我不打算出国了。”
说出来的刹那,她蓦地感觉松了口气,像是了却一桩心事般,但季霖却不淡定了。
他歘地一下站起来,“薄诗,你疯了?”
“我没疯。”薄诗很平静,“我就是不想去。”
季霖睁大了眼睛,“那我们两个……”
“没可能。”薄诗说。
下一秒,季霖的表情愣住了。
他深吸口气,重新坐回沙发,拽过薄诗的手腕,嗓音骤然抬高,语气难以置信:“Freya,你在开玩笑对不对?我爸妈都说了,我们两个明年可是要订婚的……”
余光里,薄诗瞟见门口过去了一个人影。
那人高高瘦瘦,身形清冷。
即便只是个侧影,但因为是程宿屿,她不会认错。
薄诗几乎是在瞬间反应过来,起身甩开季霖的手,头也不回追了过去。
季霖怔了怔,循着她视线回头看时,门口已经没有人了。
他只看见薄诗追出去的背影,义无反顾。
“程宿屿!”
薄诗在阳台找到程宿屿的时候,他整个人笼罩在夜色中,隔着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向外望。
青年手里点燃了支烟,在暮色中散发着星点光亮。
程宿屿肤色冷白,眉眼又淡,薄诗目光落在他拿烟的手上,能看见上面泛起的青筋。
听到薄诗的声音,程宿屿回头,似乎有些不解她会来,一瞬不瞬注视了她许久,才开口。
晚风带起一阵凉意,也让薄诗听清了他说的话。
“你要出国了?”程宿屿问。
“……”脑子里嗡嗡的。
有什么东西仿佛在胸腔里翻滚,一颗心横冲直撞。
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重。
光是站在这里,就好像是一种煎熬。
那可能是薄诗最有勇气的一天。
她一声不吭地上前,沉默着走到程宿屿面前,然后抬头,静静看着他。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她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注视着他,目光一错不错。
很难形容这样晦涩的气氛,就像是盛夏的最后一场雨,闷热又潮湿,连空气里都透着股黏腻。
直到薄诗终于开口:“程宿屿,我不出国。”
她仰着头,认真看向他说:“我去A大,读音乐系。”
“……”
那是一阵让人心悸的安静。
程宿屿没有吸烟,只任由烟这么烧着。
手上的烟燃尽,差点就要烫到他手的时候,程宿屿冷淡地掐了烟,俯身吻了下来。
第29章
◎“不然的话,我们试试?”◎
程宿屿的吻和他人一样, 冰冰凉凉。
但却意外的有些强硬,让人忍不住气息紊乱。
薄诗被他虚拢抱着,微微踮起脚,搂住对方脖子的同时, 手指本能掐进他头发, 顺从地闭着眼, 任由程宿屿按住自己后颈, 和她接吻。
呼吸纠缠的时候, 她听见程宿屿问:“薄诗, 你喜欢我?”
天已经彻底暗了下去,夏夜闷热, 空气里的高温持续不下。
他的额头贴着她的,四周很安静, 只余彼此的呼吸声。
密闭空间里,一场声势浩大的隐形烟花在两人之间炸开。
潮热夏日, 空旷阳台, 十指相扣的两人。所有的感官在这一刻被放大, 她听见自己心跳擂鼓。
窗外蝉鸣声嘶力竭。
后背一片发麻,薄诗被他不费力气地拽了过去, 刚才的吻让她双腿发软,几乎有些站不住,听清楚程宿屿的话, 她轻颤了颤眼皮,睁开眼看向他说:“嗯。”
程宿屿没说话, 只是对上薄诗的眼睛, 静静看了她一会儿, 而后低头, 吻又落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外面好像又下起了雨。
薄诗缓慢回应着他,因为站不稳,整个人几乎落在了他怀里。亲吻让她的眼里泛起雾气,湿漉漉的,不仅头昏脑涨,发丝也变得凌乱起来。
在近距离接触下,程宿屿身上的药香仿佛闻起来更清晰了。
冰凉的玻璃窗硌得她有些不舒服,程宿屿吻得凶,他们几乎接吻到窒息,薄诗的手死死搂住他脖子,才没让自己失态地跌下去。
心跳声,失重感。
紊乱的呼吸,以及情人般的拥抱。
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
程宿屿紧紧揽住她的腰亲吻,薄诗仰着头回应,她的睫毛沾上了点湿润,喘不过气来,感觉对方快要把自己的腰折断。
可没过多久,薄诗便没有心思在意这些了。
阳台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靠近,她隐约听见了哥哥和季霖的声音。
霎时,薄诗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说薄诗跑出去了?”
“是。”季霖的声音有点懊恼,“好像是我吓到她了,我不该这样的……”
“嗯嗯嗯,你知道错了就好。”薄砚语气敷衍。
“那现在怎么办?”季霖抓了抓头发,还是有些烦躁,“我得把她找回来……”
一步,两步,三步。
薄诗听见他们在阳台门口停下脚步。
她忍不住唰地睁开眼睛,不自觉屏住了呼吸,轻轻伸手推了推程宿屿,耳尖烫得不行,指着外面用嘴型对他说:“有人。”
“……”
屋外的雨声渐渐大了起来,遮住两人宛如共犯的秘密。
被放开的时候,薄诗手松开他的脖颈,忍不住腿软了一下,好在程宿屿适时扶了她一把,才没让人跌下去。
“小心。”
薄诗脸颊泛起热,抿了抿唇,怕声音被外面的人听到,没敢说话。
程宿屿于是垂眸,目光落在薄诗的嘴唇上,表情有片刻出神——上面原本的口红已经花了。
刚才她就是像这样安静着,任自己随心所欲。
“薄诗。”
程宿屿静默良久后,叫了她一声,他浅色的唇抿成条直线,额前碎发微微被汗浸湿,居高临下看着她时,有种冷淡的情.涩感,带了几分欲。
伴随着淅沥的雨声落下,以及门外传来的“会不会在阳台”的对话,薄诗听见程宿屿说——
“不然的话,我们试试?”
“……”
世界终于在这一刻寂静下来。
她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心跳快得像是要炸开。
薄诗呆呆地看着他,开始胡思乱想:自己该不是出现幻听了吧?
“没力气了?”见她许久不说话,程宿屿不禁蹙了蹙眉,小声问道:“是不舒服吗?”
其实被亲的晕晕乎乎,全身发麻,丝毫没有不舒服的薄诗:“……”
好像不是幻听。
瞥了眼对方那件被自己抓皱的衬衫,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她深吸口气后,触电似的挪开眼。
好半天,薄诗扭捏着,破罐子破摔式地红着脸点了点头。
程宿屿垂眸看了她一会儿,嗯了一声。
“你在这儿呆着,我出去一下。”
薄诗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抓住他的手,想把人拦下,反应过来又赶紧松开,低下头,不敢看他的脸,只能小声问:“……你去干嘛?”
程宿屿淡道:“把人赶走。”-
给薄砚发了条短信,解释自己提前回家了之后,薄诗坐上程宿屿的车,才小声开口问他:“那个,我能问一下,你是怎么把人赶走的吗?”
程宿屿:“直接说。”
“啊?”薄诗一愣,“直接让人走吗?”
以季霖那家伙的性格,他能同意?
其实不止有这些。
刚才虽然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但从薄砚看到自己从阳台出来,第一反应是意外,接着便是玩味地朝他打量了几眼时,程宿屿就知道他大概看出什么了。
但薄砚这人识趣,不管是往什么方面猜了,到底没说出口,只是帮着把季霖劝走了。
“行了,这我朋友,薄诗肯定不在这儿,我们再去别处找找吧。”
“这你朋友……?”
季霖只听过程宿屿的名字,却还是第一次在社交场合见到他,所以面对面也没认出来。
目光从他微皱的衬衫领口略过,季霖挑了挑眉,唔了一声,眼神逐渐变得微妙起来,从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轻蔑来看,他显然觉得程宿屿是和薄砚一路货色,指不定在阳台上藏了什么人。
“行,再回去看看吧。”季霖转头对薄砚说。
……
思绪回忆到这儿,程宿屿扯了扯嘴角,也没对薄诗多解释,只说:“嗯,他们没问什么。”
“哦……这样啊。”薄诗松了口气,“那就好。”
“对了,”危机接触后,她喉咙紧了紧,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又问:“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程宿屿:“什么?”
“就是……试试的那句。”薄诗声音小的不行。
雨还在继续往下落。
沉下来的夜幕中,只有玻璃窗上的雨刮器在唰唰工作着,发出轻微声响。
车里空调温度被调得很低,薄诗却觉得自己哪哪都烫。
脸是,心跳也是。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遇上红灯,程宿屿踩下刹车。
车稳稳停下来后,他转头,叫了她一声:“薄诗。”
“……嗯?”她紧张地应声。
程宿屿平静看着她,掀了掀眼皮,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他说:“我不会随便亲人。”
“……所以,”薄诗艰难咽了咽口水,有些失神地看着他,舌头像是打结了似的,怎么也说不完整,“你的意思是,我们两个可以试、试试……”
“交往。”程宿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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