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听错了?


    我下意识地看向太宰治,虽然还没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心底已经有一块小小的区域为此欢呼雀跃起来。


    但很可惜,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他轻飘飘地感叹,声音比烟尘更轻:“不知道呢……竟然被当做好人地推测了,真荣幸呢,织田作……”


    “……”


    “……”


    出现了——!


    太宰治特供版本的“瞎几把取名字”和“被纠正了也死不悔改”的称呼,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位织田先生,确信在他脸上也看到了无奈的神色。


    唉。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就这么一小会儿,太宰治已经迈着大长腿挤到了两人旁边:“让我看看,今天中午是吃火锅吗?我想吃蟹肉条,有吗?有吗?——有吗?没有的话那就太遗憾了?”


    他摸着下巴,态度比主人更主人。


    芥川瞪着他,原本就凶神恶煞的脸看起来更加恐怖了。


    我不由往角落里缩了缩。


    “不好意思,刚刚吓到你了,芥川他其实没有恶意,是个好孩子。”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回过头,发现刚刚还在电火锅旁边的织田先生已经站在我身边了。


    他是属猫的吗?


    怎么走路都不带响的?


    我犹豫半天:“……你是……对我说的?”


    织田先生俯视着我。


    这群男人真的好高啊。


    长得高难道是什么异能者的标配吗?不,至少中原先生的身高就很亲切。但是,我得说,被对方俯视——而且织田先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钴蓝色的眼瞳沉沉的,甚至看不到高光。


    有点惊悚。


    他真的是过来道歉,而不是威胁恐吓的吗?


    我犹豫片刻,最终遵从怂的本质,向对方伸出了手:“我没有生气,被吓了一跳倒是真的。哦,对了,我叫白井秋子,很高兴认识你。”


    织田先生微微一愣。


    片刻后,他才后知后觉——更像是才想起来人类之间还有握手礼这种礼节般,他虚握上来,轻轻晃了晃:“织田作之助,是三流的侦探。”


    我忍不住好奇地问:“原来织田先生的全名叫做织田作之助,是因为全名太长了,才被叫做织田作的吗?”


    织田作之助看起来有点苦恼:“我的名字竟然很长吗?不过,直接喊织田也没关系吧,织田作不是发音更长吗?”


    “说的也是。”


    我停顿了一下:“秋,和秋子的发音也很接近吧,秋子(あきこ)明明也很简单吧。不知道他什么怪僻,非要吞掉最后一个音。”


    “是的,好怪。”


    我和织田作之助对视一眼,靠着吐槽太宰治,我和织田作之助先生之间的关系飞快地拉进了。


    织田作之助吐槽说:“织田作听起来就像是农民的名字呢,好怪……不过,仅仅只把秋子截取出一个字的话……”


    “有什么问题吗?”


    “秋子看过《千与千寻》吗?”


    “当然看过啊。”


    这么著名的动画电影怎么可能没看过,千寻和白龙的别离场面让我哭了两包卫生纸。


    织田作之助思索着回答:“我记得,故事里的荻野千寻曾经被夺走了名字,之后,失去了名字的她就被称呼为小千。”


    “……”


    说起来,太宰治也喊过我秋酱。


    他停顿了一下:“……不过,这应该只是隐喻在洗浴场所的女孩子都会给自己取一个花名。”


    “还有这种说法吗?”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我只是刚刚想到的,白井秋子被简称为秋,和荻野千寻被简称为千……这两者的感觉很像呢。”


    我的思绪却不免飘向了另一件事。


    说起来,如果四年前不够“走运”的话,我应该会被卖进“花街”里。那些人应该也会拿走我的名字,给予我一个花名。


    那,我会不会被称为……


    “诶,让一让。”


    忽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转过头,就看见了大把绿油油的青菜差点撞到自己。


    我急忙闪开。


    “谢谢啦!”


    穿着清爽农作服,头戴草帽的金发青年从我身边路过,他转过头,对我和织田作之助展开灿若朝阳的笑容:“今天的蔬菜超棒哦,全部都是很可爱的孩子们。”


    “啊,这是……”


    “今天的中饭。”草帽青年热情地邀请我,“一起来吃饭吧,不吃得饱饱的话,做什么都没有力气呢。”


    “可是,中午不是打算要吃火锅吗?”


    “……”


    “……”


    织田作之助神色微妙地偏过头,看向天花板:“是火锅。”


    草帽青年也热情介绍:“这都是最新鲜的菠菜呢,看到了吗?都是刚刚从田地里摘下来的。”


    “看、看出来了。”


    没必要把菠菜塞我面前啦。


    我也确实看出来,这批蔬菜都很新鲜,根部都还沾着泥土,随着草帽青年麻利的动作,地面上落了不少泥点。


    织田作之助在旁边点点头,他明显情绪不高:“唔,素菜也能做火锅吃。”


    我脱口而出:“……可是,你们这么多人,就用这么小的锅吃这么点蔬菜吗?”


    “……”


    “……”


    唉?


    唉唉唉?


    我后知后觉,自己再度成为整个办公室里的焦点。一二三四五,与谢野晶子,不知名的金发眼镜小辫子,两个女生,织田作之助,芥川,就连太宰治都将目光投过来——


    我硬着头皮:“呃,抱歉,是我太ky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吃素菜的宗教信仰,我……”


    “显然不可能有吧。”


    “治、治君?”


    太宰治显然没意识到,自己代替武装侦探社接话这件事有多么奇怪,他宛如一只没有骨头的猫咪般,软绵绵地躺在被炉旁边,左手边还坐着一位眼露凶光的黑发青年。


    太宰治放松得像是回到了老家:“应该不是不想要更大的锅,而是国木田的手账本只有这么大,这应该是他能创造出来的最大尺寸的电火锅了吧?”


    我没听懂:“电火锅和笔记本有什么关系?”


    金发青年推了推眼镜片:“……你对我的异能力倒是很了解。”


    “略有耳闻而已。”


    双方视线交错,金发青年的表情变得更严肃了。然而,还是没有人解答我的疑惑,大家都对太宰治的说法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也不好意思继续追问了。


    与谢野晶子过来打圆场:“没有这样的宗教习惯啦,大家都不信教。而且,也不仅仅只有青菜,还有……”


    草帽青年热情地补充:“还有米饭哦。”


    “……”


    “……”


    武装侦探社的朴实风格真的超出我的想象,更别提,我刚刚从横滨港口mafia大楼里离开,前几天还在享受帝王龙虾松茸鹅肝和怀石料理,如今看到朴实的武装侦探社,怜悯之情就油然而生。


    你们明明都打进了港口mafia了……


    ……怎么就不知道为自己劫富济贫一下呢?


    也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直白,首先,是那位金发眼镜小辫子青年受不了了,他轻轻咳嗽一声:“平时,我们不是这样的。只不过,现在是特殊情况,港口mafia势力强大,无论是购买食材还是点外卖,都有可能被港口mafia袭击,幸好,贤治之前刚好拖了一批粮食,本来是打算送到市场里来卖,现在刚好解决了燃眉之急。”


    金发草帽青年热情地举起了手:“没错,这可是芥川君第一批种出来的粮食,非常有纪念意义呢!”


    哦,原来他叫贤治啊。


    不过,除了贤治之外,整个办公室内的大家神色淡淡的,没有一个人流露出喜悦之情。


    “……咳咳,条件是比较艰苦,但考虑到特殊情况,尤其是直美和绮罗子的安全,还请大家都稍微忍耐一下。”


    直美,绮罗子。


    这应该是他身旁两位女生的名字。


    但一时半会儿,我也没办法把两个名字都对上对应的脸。


    面对这场演讲(?),同为侦探社的成员,大家也都纷纷表示理解认可。


    “知道啦。”


    “还是直美她们的安全更重要。”


    “没关系的,就当做减肥了。”


    就在这片稀稀落落的认可声中,忽然又响起一声巨响——隔壁的门被粗暴地撞开:“开饭了吗?名侦探饿了——!”


    这又是谁?


    我回过头,非常巧合的是,对方也刚好从隔壁会议室里走出来,他头戴深棕色的贝雷帽,肩膀上也披着一件相同颜色的小披风,黑色的碎发在耳边胡乱的翘起,乱糟糟的。


    又是个新角色。


    我掰了掰手指,感觉十根手指快不够用了。


    而这位新出的角色——暂时先称呼他为贝雷帽青年吧,贝雷帽青年扫过整个房间,停留在太宰治的脸上。


    太宰治也在看他。


    我第一次见到太宰治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好像有点紧张,以至于原本的散漫神态都收敛起来,看向对方的眼神,甚至带上了淡淡的告诫。


    但除了这些情绪之外,我总感觉,还存在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叹和怀念。


    真奇怪。


    人真能从别人的表情里看出这么多情绪吗?


    还只是说,单纯只是我的想象力太丰富了,看着治君的脸,就想给他再配上心理活动的画外音。


    果然,还是我想太多了——


    贝雷帽青年仅仅只在太宰治身上停留片刻,虽然他微微睁开了眼睛,露出宛如祖母绿宝石般的清澈眼瞳,但很快,他又眯起眼睛,扫过整间办公室:“……青菜火锅拌白饭,什么玩意儿……算了,名侦探还是只吃零食好了!”


    “乱步先生!”


    哦,乱步。


    我再次记下一个名字。


    而和其他成熟稳重的同事比起来,乱步就显得孩子气多了,他捂住了耳朵,发脾气说:“我不听,只吃清水白菜米饭,和坐牢有什么差别?”


    “……”


    场面有些僵。


    这个时候,还站在我身旁的织田作之助开口了,他一板正经地纠正说:“其实,我刚刚还没来得及说,我之前看到超市里有超辣咖喱酱打折,一口气囤了上百罐超辣咖喱酱。”


    “……”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场面更冷了。


    织田作之助似乎完全没察觉到这种微妙氛围,他热情地说:“只要拌咖喱酱的话,无论是多么难吃的饭,都可以……”


    “不要!坚决不要!”


    乱步的表情已经不仅仅只是反感,已经发展到厌恶:“谁受得了你买的咖喱啊,那是咖喱吗?那是分明流淌的辣椒素!名侦探大人宁愿饿死,也不碰这玩意儿!”


    场面一时僵持。


    我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


    左边自称“名侦探”的乱步的眉头已经拧得能打结了,而右边的织田作之助似乎想再次开口,为咖喱辣酱正名。


    就在他们即将吵起来之前,我清了清喉咙:“呃,那个……我觉得,我可以出门买菜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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