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分明是自己的生命更重要吧——?”太宰治轻声呢喃。
他凝视着我。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合时宜,但每次当太宰治很好地掩盖住那份凶残本性(?)时,我总会被他那张仿佛沾染了夜雨般微微倦怠而哀伤的神色蛊惑。
而现在,他的眼瞳里晃动着一点光,像是刀锋的反光,仿佛要将我拆解开来,寻找我思维深处反常的缘由。
可是,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看到别人遇险,谁都会第一反应都是想要去救他吧。”
太宰治什么都没说。
只是眼底的那点光晃动得更快了。
“……而且,很多事情我都得感激你,我们之间也不能算是完全没有关系的陌生人吧。”
啊,我到底在说什么?
我有一种捂住脸的冲动。
尤其是,太宰治在听完了我这番言谈之后,表情淡淡的。这种只有我一头热地宣称我们已经不是陌生人——至少也算是熟人,另一个人却冷漠以对的场面,怎一个“尴尬”可以概括的?
中原先生还宣称,我是太宰治金屋藏娇的小女朋友呢!
谁家的女朋友会是这样的待遇?
我绞尽脑汁:“治君,我……”
我正打算说点什么救场的话,就在这时,太宰治却偏头看向房门,下一秒,房门就被粗暴地甩开了。
与谢野晶子出现在门后。
啊。
救星——!
等等,不对,太宰治的手铐还有那满满一铁柜的刑具……啊不,农具,这岂不是都要暴露在与谢野晶子面前了吗?
我匆匆回头。
铁柜门紧锁。
仿佛从来没有被打开过一样。
而太宰治的手腕上同样挂着亮闪闪的银色手铐,虽然被袖口遮挡住了一半,但依然可以让看见这一幕的人确定,手铐还牢牢地锁在他手腕上。
“……”
“……”
这、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我不免一脸惊悚。
然而,在与谢野晶子疑惑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打转后,我又急急忙忙地板起脸,尽量不让对方怀疑。
与谢野晶子果然没有怀疑——不过,我总感觉,这更像是她其实不在乎我和太宰治在她的医务室里搞什么小动作,她清了清喉咙:“……超时了呢。”
太宰治大为惊讶:“咦,竟然超时了吗?”
喂。
这演技也太浮于表面了。
太宰治装模作样地翻了一下手腕,再虚伪地叹了一口气:“没办法,这里也没有闹钟手表什么的,确定不要时间呢,要不,你给我配一只表?”
我敢发誓,太宰治绝对在盘算着什么。
闻言,与谢野晶子没好气地对他翻了一个白眼:“还配手表,你想得美呢!下楼,过来吃饭了!”
她率先往门外走去。
小皮高跟靴踩出一串英姿飒爽的足音。
太宰治伸了一个懒腰,舒展筋骨,才从椅子上站起来,向我招呼说:“……竟然已经中午了,时间过得好快啊。不知道武装侦探社的牢饭怎么样,如果有蟹肉罐头就好了……”
“治君。”
太宰治的背影微微一凝。
我用几乎只能自己才听得清的声音说:“别担心……我会想办法救你的,我们一定都能平平安安地逃脱武装侦探社的。”
“……”
“……”
太宰治肯定听到了我的话。
他缓慢地回过头,露出了一副仿佛还未睡醒的懵懂表情,片刻后,他似乎才撸顺其中的逻辑,“吭哧”一声笑了:“唉,秋子小姐真可爱诶。”
我拼命给他打眼色。
喂!
太宰治你收敛点啊!
万一被侦探社的成员听到了怎么办?
“带着我逃离武装侦探社什么的……”太宰治说着,就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脸,但这世界上唯独笑声和喷嚏无法遮掩,他的快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我有点绝望。
有、有这么好笑吗?
太宰治你也未免太看不起人了吧!
“不,不不不,我没有嘲笑秋子小姐的意思,你是我见过的最真诚善良的存在……”他说这番话的口吻,真的非常真挚,让人情不自禁地相信他的话,“……就是未免有点太过轻信他人了。”
“我又怎么轻信他人了?”
“唔,我骗你的。”
说完这句话,太宰治对我露出了一个超级灿烂闪亮的笑容:“武装侦探社和港口mafia是完全不同的组织。社长福泽谕吉是以‘拥有愿意拯救人的温柔’为原则挑选成员……至少,和我比起来,里面的社员都是闪闪发光的大好人哦。”
“……”
我暂时不想说话。
“别担心,你待在武装侦探社会很安全,唔,就像个瑟瑟发抖抱着尾巴的小松鼠,抱紧他们的大腿……嗷。”
我一脚踹在太宰治的小腿上。
“生、生气了?”
我一甩头发,根本不想再搭理太宰治这个混账东西。
上天给了他多好的皮囊,就给了他多么恶劣的本质。
我确信——
白井秋子这辈子最讨厌太宰治了!
讨厌讨厌讨厌!
谁要担心他的安危啊!
他自己都没有放在心上,两种南辕北辙的说法随口编造出来骗人,骗完了还要嘲笑受骗者,他真的讨厌死了。
我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门。
哼。
武装侦探社究竟是什么样的异能者组织,我会亲自——用自己这双眼睛来确认,而太宰治别想再戏耍我。
*
*
好普通。
不说这是武装侦探社的总部的话,我根本就看不出来,这竟然会是一个超牛掰的异能者组织的总部。
这分明就是最常见的那种——日本社畜使用的格子间工作室嘛。
木质办公桌上摆满了胡乱堆砌的a4文件夹。电子笔记本,咖啡杯,计算器和固定电话机同样杂乱地堆成一团。窗户旁的屏风处种植着一排绿色植物,郁郁葱葱,绽放着我也喊不出名字的粉色小花。
不过——
这地盘也小过头了吧。
我看着一位身材清瘦、带着金丝边眼镜的金发青年正将办公桌推到房间边缘,另外两个女生真站在他旁边,将散落在地的文件全部归拢。
这样,他们总算腾出一个空间来。
过期报纸铺陈在中央空地的地面上,在报纸之上,压着一个电火锅。很显然,这台电火锅也才开始运作,水都没有烧开。
另外两个人围着电火锅研究。
因为他们刚好背对着我,我也没有第一时间看到这两人的脸,只能从背影看出,其中一个人穿着驼色风衣,深红色短发,正在专心致志地摆弄着电火锅:“……我看它好像有煮咖喱的模式,真的不用选这个选项吗?”
“……”
“……”
而在深红色短发青年身旁,则蹲着一位穿着浅白色风衣的黑发男人,衣摆披散在地面上,边缘破破烂烂的,几乎能逼死所有强迫症。
他十分冷静地回答同伴:“不,在下觉得不行,而且我们也没有咖喱。”
“啊,这样啊。”
“是的。”
深红色短发青年头顶的呆毛晃动一下,随后就无精打采地垂落下来:“……我觉得,没准只要使用咖喱模式的话,没准就能做出咖喱味的火锅呢!”
“没这种可能的,织田先生。”
风衣青年一板一眼地回答,但就算他很客气,但那种冷冰冰的语气——还是让我读出一种“你还是快点死心吧”的潜台词。
“……”
“……”
“噗。”
笑声从身后传来。
纵然我之前就知道,太宰治的笑点很奇怪,他有时候就像是活在一个只有自己才知晓的世界里。但此时此刻,他一出声,风衣青年就回过了头。
我呼吸一窒。
危、危险!
这绝对是个超级危险的家伙!
凶巴巴的中原先生就已经很可怕了,而和眼前这个男人比起来,中原先生甚至能称得上温和。那位风衣青年的刘海剪得很短,但耳畔两侧的碎发却一直垂落到脖颈处,边缘泛出不正常的浅白色。他眉毛很浅,近乎于无,三白眼,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家伙。
他死死地盯着我。
那眼神仿佛想要饮我的血,啖我的肉,甚至在饮血啖肉的过程中每一口都要用上咬碎牙关的力气。
被这样恐怖的眼光注视着,我感觉我背脊上的汗毛全都立起来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柔地接触我的肩膀。太宰治用两只指头捏着我肩膀上的衣服布料,稍微用力,把我扯到他身后去。
风衣青年的目光随之移动。
这时候,我才后知后觉,他那恨不得饮血啖肉的目光是冲着太宰治来的。只不过,刚刚我很倒霉地站在了他和太宰治中间,所以才不幸被波及。
太宰治视若无睹。
“哎呀呀,芥川君想打架吗?”
他又虚情假意地举起手腕,晃了晃那双银光闪闪的手铐:“我以为,我已经对侦探社的社长展现出足够的诚意了吧?”
风衣青年猛然要站起。
吓人一跳。
奇怪。
我刚刚应该看到了黑色的影子。
但比风衣青年起身的动作更快,那位被称为“织田先生”的深红色短发青年,他将手压在了对方的肩膀上:“芥川,不要冲动。”
“……”
太宰治看着这一幕。
我怎么看,都觉得他有一种在欣赏“自己亲手缔造的名画面cg”的错觉。我摇摇头,赶快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扔出去。
太宰治语调轻快地说:“哎呀哎呀!芥川君的实力真的越来越强大了,差点以为要被撕成碎片了——刚刚若不是织田作出手,还真是危险呢!”
深红发青年投来生疏而充满戒备的眼神:“我说过的吧,不要喊我织田作,并不想被奇怪的人这么称呼……而且,刚刚就算我没出手,你也拦下了罗生门。”
他停顿了一下。
“……这是为了护着你身后的那位女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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