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也明白,这回答根本就是文不对题,牛头不对马嘴。人家问我如何逃出去,我却回答如何送掉命——


    “发誓?”


    “诶?”


    我一时没跟上太宰治的思路。


    而在短短几秒钟里,太宰治好像经历了思维的风暴,他冷冰冰地看着我,声音里压抑着躁动:“对我发誓——无论遇到什么事,哪怕彻底绝望,你也不能滥用死亡赋格。”


    什么玩意儿?


    我立刻向太宰治抗议:“你这是诽谤,我才没有滥用呢!”


    “……”


    “……”


    太宰治用一只手捂住了脸,就算他本能般地遮挡,但那瞬间流露出来的眼神,依旧让人感觉到巨大的恐惧,仿佛那姣好的皮囊下,藏着污浊而恐怖的黑暗。那黑暗中没有黎明,没有繁星,没有烛火,就连闪电都照不亮这一片阴郁。


    而这黑暗正蠢蠢欲动。


    太宰治目光沉沉地看着我:“……你一定要许愿,活下去——除了这个愿望之外,你不可以再有别的愿望,听见了吗?”


    “……”


    对不起。


    虽然这应该是很严肃的场合,但那一瞬间,我的思路还是歪了。太宰治说话的语气,让我想到了布道的牧师,就差左手拿着《圣经》,右手轻抚信徒的头:“除我之外,你不可以再有别的主。”


    我信日本神道,不信基督。


    “可是……”


    “没有可是。”


    “但……”


    “也没有但。”


    见到我还想反驳的模样,太宰治终于不再只满足于“动口”了,他竟然开始动手了——他抬起手臂,屈起指关节。那手指竟然像是长了眼睛般,直奔我额头而来。


    “咚,咚,咚。”


    可恶。


    别敲我头啊。


    本来就智商不太够用了,万一真的被敲成蠢蛋了怎么办?


    太宰治冷笑一声:“……敲成一个智障最好,这样你就没脑子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了。”


    “疼!”


    “这会儿知道疼了?”


    我捂着脑门,太宰治是真的下狠手了,就这么几下,我怀疑额头上已经一片青青紫紫:“对不起,我错了,大佬你说什么都是对的,你让我发誓,我就发誓。”


    太宰治终于松手了。


    他抓着我的手腕,明明我才是那个被敲得满头包的可怜虫,但太宰治却能硬生生地露出更脆弱的表情,活像是我在欺负他一样:“……发誓。”


    “好的好的,发誓发誓。”


    “发誓,只要性命垂危之时,就只会使用死亡赋格许下‘活下去’的愿望。”


    我一字不差地重复重复了誓言。


    但太宰治似乎并未因为得偿所愿,而放松丝毫,脸色沉沉的,仿佛在暴风雨中徘徊许久,身上堆积着茫然、焦虑和不知所措。


    他沉吟着。


    这时候,我才产生一种实感,眼前这个黑发绷带青年确实是港口mafia的首领,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这些都只是他最表面的伪装。


    黑暗和恐怖才是他的本质。


    好在,在此之前,太宰治已经松开了禁锢我手腕的动作。我立刻揉揉胀痛的手腕,可恶,这家伙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天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就这么一小会儿,就硬是在我手腕上掐出了青紫的痕迹。


    我揉揉揉。


    如今想想,我也很可悲呢。


    明明死亡赋格是自己的异能力,却被另一个可恶的家伙限定了使用范围,好好的万金油技能硬生生地被砍成废材技能,我心好痛。


    “……这有什么好心痛的?”


    “你不知道,死亡赋格究竟有多强。”


    “我知道。”


    “你不知道。”


    毫无营养的争辩持续了两轮,太宰治发出一声轻笑,紧接着,我就听见他极为有条理地陈述着:“死亡赋格需要使用者进入濒死状态激活,但如果,使用者陷入昏迷,就会因为没有具体的愿望而白白送命。”


    “……啊?”


    我不由惊讶。


    但顺着这个逻辑想一想,这个推断也很有道理。


    “其次,死亡赋格有着距离的限制,它移动速度固定,大约每小时可以挪动300公里,换算成五分钟的濒死时间的话,影响范围是只有半径为二十五公里的圆圈。”


    “……”


    竟、竟然还有这样的限制吗?


    好像有点离谱。


    但同时好像又充满了合理性。


    “纵然你有想针对的人,然而,只要对方的移动速度超过这个速度,死亡赋格就望尘莫及了。”


    我下意识地怼回去:“谁能跑那么快啊?”


    死亡赋格可以一分钟跑五千米,而像我这样的废柴,八百米体测都跑不进及格线,而人类短跑的极限数值是……


    “……别拿普通人和异能者相提并论。”


    “哦,好的。”


    我虚心受教。


    “最后,就是关于死亡赋格战斗力的问题。样样都行,就代表没有特别厉害的方面,单纯论战斗力的话,死亡赋格大概和夜叉白雪在同一水平线上……”


    我举手提问:“那个,夜叉白雪是什么?”


    “一种战斗类的异能力,有着自我战斗意识的持剑人形异能体。”


    “那它厉害吗?”


    “杀普通人就像是砍菜般简单。”


    “那就是很厉害咯。”


    我忍不住沾沾自喜起来。


    太宰治很无奈地瞥了我一眼:“……但夜叉白雪没有时间限制,可死亡赋格却受到濒死时间的限制——对应起来,夜叉白雪的使用者泉镜花可以打十个你。”


    “……”


    不,不至于吧。


    我缩了缩脖子。


    “而泉镜花在异能者里,不算实力超绝的强者,顶多只能算中流。”


    我怀疑,太宰治在贬低那位叫做泉镜花的异能者,但我对异能者世界丝毫不了解,也只能默认他所说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如果遇到宫泽贤治这种级别的异能者,甚至没准还坚持不到五分钟,就会被击溃……”


    “宫泽贤治又是谁啊?”


    “武装侦探社的成员。”


    “哦。”


    我肩膀也跟着塌下来。


    太宰治继续气势汹汹地教训我:“别总想着以命换命,你换得起吗?连人家半个手指头都换不了,懂了吗?”


    我不吭声。


    “没懂的话,我再给你解释……”


    “……不,”我下意识地吐槽道,“死亡赋格明明是我的异能力吧,为什么治君会这么熟悉?!”


    死亡赋格的战斗力应该还是谜吧?


    毕竟,我也没有向它下达过战斗的指令,它也没有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位异能者交手过,各项数值应该还是谜团才对。


    但从太宰治的言谈来听,他好像已经见过死亡赋格和夜叉白雪交手的现场,也见过宫泽贤治硬生生地将其打散的场面?


    太奇怪了。


    太宰治停顿了一下:“这是你的下一个问题吗?”


    “……”


    “如果你想知道答案的话……”


    “不,我不想知道。”我立刻否决,这个答案的谜底就算没有十成十的把我,我觉得我也已经猜到了80%以上的真相。


    珍贵的提问机会不该浪费。


    我认认真真地问:“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治君,为什么武装侦探社要袭击港口mafia,两个组织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


    太宰治微微一愣。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


    我立刻补充道:“如果这其中涉及什么港口mafia的机密的话……”


    “我也可以不回答?”


    “你也可以进行类比形容。”


    太宰治忍不住弯了弯眼睛:“变得狡猾了呢,秋子小姐。不过,这个问题就算是我不回答,之后武装侦探社恐怕也会让你知晓的。”


    啊?


    那我岂不是浪费了一个提问机会。


    我痛心疾首地问:“我能反悔吗?”


    “很可惜,不能呢。”


    太宰治笑意盈盈地否决掉我的提议,他沉吟片刻,似乎在思考措辞:“没有什么恩怨,是我安排他们过来的。”


    “啊?”


    这算什么回答?


    怎么太宰治也开始答非所问了?


    太宰治用一种非常轻快的语气,解释说:“……也就是说,无论是武装侦探社袭击港口mafia大楼,还是他们最终一路突破关口,抵达天台……没错,这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安排内。如果不是最后你出现了,这本该完美无缺。”


    完美无缺?


    他被扔下天台也能说是完美无缺吗?


    我很生气。


    “那按照你这种说法,最后你坠落高楼也算是计划里的一环咯。你不是被敌人打到坠楼,而是自杀……”


    太宰治打断我:“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你分明就是不想回答。”


    面对我的指控,太宰治故作无辜地眨眨眼睛:“有些事情,再往前一步,可是深渊哦。别不把我的话当回事,这可都是友善的提醒。”


    我不明所以。


    太宰治侧开脸,看吧,他果然还是不想聊那个“自杀”的话题,果然,他就是没办法自圆其说,男人到死也是要面子的小孩子。


    “按照规则,该我提问了。”


    “请说。”


    “在那个瞬间,你为什么不许愿自己活下来呢?”太宰治又转过头,神色晦暗不明,“……为什么要许愿救我呢?”


    “真的救啦?”


    我还有点不真实感。


    “嗯,真救了。”


    太宰治点点头,言简意赅地解释了当时发生的情况:“我有异能力人间失格,能消除掉所有异能力。但死亡赋格有一定智能,它判断出不能直接触碰我,所以从房间内取来十几层床垫,叠在一起做缓冲。”


    “这不是很厉害吗?”


    我忍不住维护死亡赋格:“那你还贬低它,说它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人家明明表现得很优秀吧。”


    太宰治表情有些复杂。


    他既像是承认我的话,但又仅仅只承认其中一半,最后,他只是说,神色有些莫名的腼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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