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见房内的人没有回答,门外的人又敲了几下,像是有些不耐烦了,用的力道也重了一些。
刘盈尚未说些什么,只听见门外有一个人隔着门在跟他说话,声音雌雄莫辨:
“陛下,太后警告让您不要多管闲事,这样,谁也没有办法保全您的。”
说完,那人便没有了踪影,刘盈赶紧开门去看,却发现并没有任何人的踪迹,只剩下门外的风声和夜晚一些鸟的叫声。
他赶紧关上了门,被靠在门上大口喘气。
待到平复以后,才彻底上床入眠。然而在梦境之中,他也依旧能够梦到那个人所说的景象:“挖去手足,使其聋哑……”
第二日,刘盈见吕雉并没有盯着他,便悄悄地去了一趟永巷,去看看戚夫人究竟如何。
永巷在宫内只是一条狭长的小巷,宫女,嫔妃都在这里,一般王公贵族不屑于看这群人一眼,更别提来到这里。
刘盈一出现,便有人注意到他,上前询问刘盈来到这里是有何事。
“朕只不过是想来看看戚夫人其人罢了,她在这里吗?”他的视线移到了永巷内部,又看向那人,“或者说,她近况如何?”
那人的表情从先前的谄媚变成了一脸为难,纠结了好一阵,才请罪:“陛下,她是太后囚禁于此的,若是您真的想去看,这个……”
“此决议是朕的意思,您不必这么紧张。不找她,只是看一眼罢了。”刘盈说完,壮似要亲身去永巷看看。
此时一个被剃光头发的女人唱着歌经过,看到刘盈还瞥了一眼,然后目无旁人地继续舂米。
刘盈注意到那个女人不仅被剃光了头发,脖颈上还有铁箍,身着赭色囚服,与之前听到的戚夫人描述一模一样。
“此人便是戚夫人?”他皱了皱眉,轻声询问旁人,“是那个赵王的生母?”
“回陛下,是的,此人便是戚夫人。太后将她囚禁于此,她不光没有安分守己,还要在那里唱着歌,唉。”那人厌恶地看了一眼女人,想要让刘盈趁早离开:
“陛下,若是太后知道您来到这里,怕是要怪罪到旁人的。”
刚刚已经停下来的歌声此时又开始响起,刘盈仔细听了一遍:“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
他沉默了一会,一句话也没有说就离开了永巷。
想到刚刚在他旁边说怕怪罪到头上的人,他又折返了回来,提醒道:“若是有人要问,就回报是朕自己的意思。”
不过半日,吕后已经知道戚夫人唱的是什么,她震怒:“居然还想要倚靠她的儿子!赵王人呢?不是要你们去要他过来吗?”
负责此事的官员斟酌了一下词汇,他胆战心惊地跟吕后汇报:“太后,使者已经返回京城,说是……”
“说是什么?”吕后盯着他,“赵王不来还是赵王如何?”
官员赶紧道:“不是赵王如何,是赵国相国说赵王身体不好,不能前往京城。”
吕后冷笑了一声:“好一个身体不好,好一个身体不好啊,继续传,赵王必须来!”
“是。”
旁边一直在旁听的刘盈想到戚夫人的样子,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若是赵王来此,母后您是想做些什么?”
“还能做些什么呢?陛下,您之前已经去过永巷了吧,感受如何?”吕后看着刘盈,不紧不慢地说着,语气虽然平和,在刘盈听起来却是另外一层意思。
在他的耳中,吕后是在对他去永巷这事的不满,嘴快说了一句:“戚夫人在永巷唱歌,母后知道这事吗?”
“在永巷唱歌?”
此话一出,吕后盯着他质问:“唱了什么歌?是否是先前有人呈上来的?这个女人还想要倚靠她的儿子?”
刘盈回想片刻,迟疑地点点头,吕后掩唇轻笑了几声,眼神却没有一丝笑意,尽显冷漠和压迫:“陛下有心了,此外,陛下日理万机,何必要管一个小小的戚夫人呢?”
她站了起来,看着刘盈,一字一顿:“若是再有下次……最好别有下次。”
吕后刚想离开,使臣求见,说是赵国相国给吕后递来了一封急信。
她伸手接过查看一番,又面不改色地将信转交给了刘盈,后者接过。
“高帝属臣赵王,赵王年少,窃闻太后怨戚夫人,欲召赵王并诛之,臣不敢遣王,王且亦病,不能奉召。(注)”
“那就不传赵王了,让赵国相国亲自来京城吧。”吕后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让刘盈感到了一丝恐惧,他昨日明明听到说明明是派遣了三次,才会让周昌过来京城的。
这也才一次,怎么就会因为他去永巷这事推前了不少时间,怎么会这样,不行,一定要做出决定。
吕后走后,刘盈才悄悄地选择了行动,他决定去接触一下周昌,给他提醒宁愿在赵国也不要来京城,否则赵王将死。
此事迫在眉睫,若是再让历史重现,他这个皇帝还坐着干什么,连自己亲近之人都没有办法保全,又怎么能够保全天下人的安居?
只可惜刘盈并没有想过一件事情,当今掌权人已经从他倾向了吕后,若没有吕后,他是没有办法平衡那些功臣和诸王的。
连自身都没有办法保全,又怎么来保全别人?
皇宫内部遍布着吕后的爪牙,自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的刘盈并没有想到,他给周昌的信连皇宫宫门都没有出去,便被劫持,转交到了吕后手中。
她看着手上那封没能到周昌手下的信,觉得有些有趣:“陛下天性善良,连当初与自己争储君之位的人都能轻易原谅,他适合成为一方官员,而不是成为一个皇帝。”
“只可惜他现在就是在这个位置之上,先帝未能做到的事情,就由吾来做吧。”吕后将那封信递给宫人,“烧了,做的干净一些,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情。”
她面不改色地走出宫去:“身在皇位,连自己的处境都不知道,怎么做好一个皇帝?真是跟先帝是两个人。”
“只可惜现在戚夫人还在幻想着她的儿子能够救她出去,若是终有一日她的儿子长大,得知此事后,会不会造反可就说不清了。”
信被烧掉,周昌并没有得知刘盈曾经还想要给他写信提防的事情,他得知吕后传召让他入宫时,忧心忡忡地望向长安的方向。
先前那次只不过是吕后传召赵王,这一次却是传他,这其中的意思就不用说了。
回想起当初的立储风波,很难不怀疑是趁他不在,将赵王扼杀在赵国。因为当初的事情,戚夫人和刘如意已经成为当今皇太后的眼中钉,渴望趁早铲除。
然而皇命难违,他只能老老实实地踏上回到京城的路,叮嘱赵王若是京城再度传来消息让他进宫,便以自己身体不好为由推脱。
宫中的刘盈听到周昌已经将要抵达京城时,越来越慌乱,他时不时去问周昌究竟走到哪里了,并且思考该如何应对。
吕后至今都没有再管刘盈在关心刘如意和周昌这件事。
日子风平浪静,待到周昌回来的那一天,宫中才再次掀起了波澜。
吕后当天就接见了远道而来的周昌,看到他过来,长驱直入:“你明明知道戚夫人和她的儿子应该是怎么个下场,为何还要阻扰?”
“只是先帝嘱咐臣做的事情罢了,您一定要做那种事情吗?”周昌问道。
“一定。”
刘盈听到吕后和周昌聊天,本想再做什么事情,却看到吕后过来找他谈话。
“太后今日怎么来到这里?先前不是听闻您和周相国在密谈?”他问道,现在的他有些摸不清吕后究竟要做些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来提醒陛下您一句,不要多管闲事,您应该想清楚下场,否则……”吕后的态度非常客气,像是在通知而不是劝告。
刘盈直生冷汗,他赶紧道:“朕知道的,母后。”
“那最好不过了。”吕后留下这句,便离开了这个地方。
然而刘盈压根没有把吕后的话放在心上,他在听闻刘如意将要来到京城时,特意想要前往霸上去亲自迎接刘如意,以免被吕后找到机会暗杀。
他的行为在吕后眼里暴露得一干二净,她问手下的人:“赵王当今走到何处了?”
“回太后,貌似还要过阵日子吧。”
“那就先在路上解决掉,就说是突遇劫匪,意外身亡,至于陛下,先不必去管他了。”吕后道。
在霸上等了一段时间后,刘盈仍然没有等到刘如意的到来,他心急如焚,恨不得去找吕后质问是不是做了什么。
然而等到的却是一则刘如意“意外”身亡的消息,他得知这件事后,直接坐在了地上,看着这则消息出神。
“不可能啊……当初明明说是回到京城才会被母后下手的啊。”刘盈喃喃自语,他借助旁边的桌子站起来,魂不守舍地准备回到京城。
结果回到京城以后,吕后已经对戚夫人下手,还邀请他过去看。
先前只是听说过戚夫人将会是如何下场,但也只是听说,并没有真正地见过。这回一见,他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此物名曰人彘,不知陛下感受如何?”吕后在他的身后,冷漠地盯着那个已经不像是人的“东西”。
刘盈问道:“这是何人?”
虽然已经提前知道答案,但是还有些期望,期望着这个人并不是先前那个在永巷的戚夫人,而是别的人。
只是因为他做错了事情而给他看的,权当是一个教训。
吕后似乎有些惊异,她答道:“自然是赵王的生母了,陛下感受如何?”
此话一出,刘盈直接崩溃,他看着吕后质问:“为何要这么做?这压根不是人能做出来的,您为何要这么做?”
“陛下还是过于仁慈了。”吕后说,“先帝在时对那群诸侯的手段只会更加残忍。”
“儿臣是母后的儿子,可现在看来,儿臣终究是没有办法治理这个天下。”刘盈郁郁寡欢地离开,他只觉得前路没有任何的光亮,只有一片黑暗。
——
系统看到刘盈的选择,恨不得一巴掌拍到刘盈头上,都这样了,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它的本意是让刘盈不要插手这件事,以免又落得郁郁寡欢而终的下场,现在他重蹈覆辙,着实有些让人气愤。
所有的怨念都化为了一句:“当初你爹把你踹下车就不应该有人来救你,踹下车把脑子踹坏了吗?让你那个姐妹鲁元公主上位都比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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