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扰乱了好事,纵使知道这没有恶意,张贵人也觉得有些委屈,她摩挲着自己的脖颈,上面还有刚刚被司马曜掐住而留下来的红痕。
现在她依旧能够感受到刚刚拼命呼吸也无济于事,只能看着她面前的人面无表情地想要置她于死地,还没有办法反抗的那种绝望。
明明之前她和他还那么亲密无间,为何还要做这种事情,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那个眼神过于冷漠以至于张贵人现在觉得那个人才是司马曜本人,之前和她一起喝酒的人是另外一个人。
当时的张贵人看着他,只觉得熟悉而又陌生。
现在的生活一切都是依附司马曜才得到的,若是她失去了司马曜给她的宠爱,那么昔日的荣华富贵也没有办法得来。
“陛下,”张贵人轻声呼唤着,她现在的嗓子还有些疼,又轻轻咳了两声,而后全然不顾自己的嗓子不行,微笑地走过去,说道,“时辰也不早了,陛下要不早点歇息。”
说着,她作势想要给司马曜脱衣,却被后者制止了。
“不必了,你先去睡吧。朕过会再说。”司马曜转过身来,看到张贵人身上的红痕,沉默了一会,手缓缓伸向了张贵人的脖颈,轻轻地捂住,“还疼吗?”
张贵人连忙摇摇头,手贴上司马曜的手:“没有关系的,臣妾知道您不是有意的,不过陛下还是早日歇息吧。”
她说完,转身回去歇息,司马曜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有些烦躁,他现在找不到合适的方式面对张贵人。
方才所说的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现在司马曜差点掐死张贵人,张贵人会不会做些什么他可不会保证。
为了疏解自己的情绪,司马曜走出了宫殿,此时夜已经深了,宫里只有掌灯的人在四处行走,也许是知道张贵人和他将会一起度过一夜,周围并没有多少人。
在司马曜在外面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来上前询问他现在想要如何,有何要事。
他仰天看向夜空,先前他知道自己将壮年早逝,现在的一切都还没有做完,连他的皇权都还没有收回来。
现在思绪在脑子里飞速地搅动在一起,宛若一大团毛线,翻来覆去都找不到能够将那团毛线恢复成一根直线的关键之处。
越想越乱,越乱越想,如此反复,他越来越想不出来,只得越来越焦躁,头也越来越疼。
恍惚之间,司马曜想起了一个人——司马道子,自己的胞弟。
若是想要分了那群门阀的权利,就只能在皇室的人之间选择能够能靠得住的,这么一看,只有司马道子一个人是司马曜能够信任的。
然而……方才也听到了一些事情,那就是司马道子父子在那里成为了他的对立面,跟他一起抢夺权利。
不过就算是由司马道子跟他一起抢权利,那也是皇家成员之间的内斗,门阀几乎是可以被压制的存在,现在首要矛盾就是皇家成员和门阀之间。
除此之外的其他隐患都可以不提,一旦门阀权利过大,他们随时都可以推翻司马氏,取而代之,就像当时西晋建立一样。
司马曜莫名地想起了自己出身时的一些事情,他的生母先前还是简文帝的宫女,成为司马昱的妃子,司马曜母亲纯属偶然。
简文帝之前还有五个儿子,然而并没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司马昱请了一个相面人过来看,看到司马曜的母亲李陵容时说她能给司马昱生孩子。
之后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李陵容给司马昱生下了司马曜,司马道子和一个公主。
但自始自终,李陵容始终没有一个位分,全靠司马曜即位以后,才尊了位分,成为了所谓的“淑妃”。
这宫中除了他的母亲,也就只有司马道子可以信任了,身边的妻妾都没有能够跟他说得上话的,连里面那个张贵人都有将会杀了他的嫌疑。
想起张贵人的时候,司马曜的头再次变得头疼起来,他看着眼前的的房门,在盘算着自己究竟进去还是不进去。
“该死的,怎么会忘记里面还有一个人。”他用自己的手敲了敲头,不断地念叨着,“明日该怎么面对她才好?明日该怎么面对她……”
宫中没有动静,也没有人盯着他们,这个时候太晚,也太安静了,连宫灯都鲜少有亮着光亮的,这样司马曜心里有了一些不安。
一点风声都能让他惊吓到需要平复自己的地步。
房间里没有点蜡烛,看不到里面的景象,司马曜也同样没有想到,他在面对着这扇门时,里面的张贵人也在门口凝望着司马曜的身影。
她将手放在门上,思索了半天,最终还是放下了手,离开了房门,留下了一声叹息。
这一声叹息被司马曜捕捉到,他皱眉看了看周围,发现并没有一个人,疑惑地自言自语:“谁刚刚叹气了?没有人啊。”
他将这个归根于自己听错了,将风声听成了人的叹息。
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究竟如何面对里面的人,算算时辰,应该也是睡着了,但愿他进去以后,不用再面对张贵人。
司马曜蹑手蹑脚地开门又合上,悄悄地接近了床边,所幸现在已经陷入梦乡。
困意有些上来,他看着张贵人的脸,没有捕捉到床上人因为紧张而颤抖的睫毛。
视线模模糊糊地,司马曜打了个哈欠,将所有的事情抛在脑后,他现在只有一件事情想做,那就是——睡觉。
好歹也是自己宠过的,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到底有没有异心,司马曜想,他掀开被褥背对着张贵人沉沉睡去。
之后的事情,明天再说吧,老是一个人想,也无济于事,还不如集诸多大臣之言去想怎么抗衡将门阀压制。
察觉到从床的另一侧传来的震动,平息以后张贵人才睁开了眼睛,她听到身后人的呼吸变得绵长,才披头散发地坐了起来,盯着司马曜白了一眼。
“既然如此,以后看看你究竟有没有想要废掉或者杀掉的想法,若是有,可别怪我无情无义。”张贵人轻声呢喃着,本来含情脉脉的双眼现在只剩下狠辣。
再一看,她的眼神又恢复成妩媚,刚刚的眼神仿佛是幻觉一样,根本并不存在。
她缓缓地躺下,过了许久,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同床共枕的夫妻在此之后,各自都有了自己的想法,一个人打算观察张贵人之后会不会做些别的事情,一个人打算观察司马曜会不会猜忌自己。
若是让司马曜知道这种事情,他一定会后悔对张贵人做出掐脖子试图要来她的命的行为。
第二日的清晨,司马曜醒得比张贵人早,他起床更衣完后,看着床上的人,吩咐下人待会张贵人醒了记得请人过来看看她的身子。
下人不明所以,仍是答应了,他放心不下,又吩咐了几句,才心烦意乱地去面见那些来自各个不同势力的臣子。
太原王氏的后人如今也在宫中任职,他看得出来司马曜对陈郡谢氏一家独大已经有了不满,于是便以“谗谀之计”离间司马曜和谢安。
本来是一个很容易识破的离间计,司马曜因为现在过于心烦,没有时间深究这个问题,只是问:“若是想要分了谢安的权,你认为哪个人合适呢?”
“呃……依臣见,要不将会稽王提拔到中央来,他是陛下的亲弟弟,陛下肯定能够信任他的。”
这句话刚好就踩到了司马曜的心上,他想起昨夜自己也思索过将司马道子提上来这一想法可不可行,如今一看,确实可行。
只要将谢安的权利收回,陈郡谢氏的谢玄谢石等人要是有眼色,定会自己手中的权利拱手归还给司马氏,这样一来皇权将会得到巩固。
司马曜沉吟片刻:“那就将会稽王提拔为录尚书六条事吧。”
太元八年,司马曜听信了太原王氏的挑拨离间,重用了时年的会稽王司马道子,陈郡谢氏在朝廷之中的地位岌岌可危,而谢安也察觉到了此事。
他于次年,即太元九年(公元384年)自请北征,将黄河以南的地区重新划入了东晋的版图,然而即便如此,因为他的功劳过高,朝廷的人也在不断地给司马曜煽风点火,甚至捏造罪名,仅仅就为了让谢安下台。
太元十年时谢安逝世,同样身为陈郡谢氏的谢玄则在两年后的太元十二年正月解除自己身上的兵权,徐州青州州被司马道子和司马适瓜分。
得知实权都由皇家成员掌管之后,司马曜满意地点点头,看向了新画的舆图,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
自公元265年西晋建立,317年东晋建立,他司马曜终于突破了门阀统治,将司马氏应该拥有的权利掌握在自己手中,成为东晋唯一一个收回皇权的皇帝。
在此期间,张贵人一直都在他的后宫安分守己,做好了一个身为妃子的职责,除了在后宫跋扈了一点,其他的都没有什么诟病。
先前那个指控似乎不会再出现,司马曜在这之后,面临了更加头疼的情况,如果说门阀统治只是让司马氏缺少实权,那么现在的司马道子跟他抢权,那就是家族之间的内斗行为了。
他显然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掌握实权以后沉迷享乐,还弘扬佛教,闹得朝廷乌烟瘴气,诸多势力见此不妙,开始寻找自己的后路。
每个人都在这期间盘算着什么,但都没有表露出来,太原王氏内部也产生了很大的矛盾,只能分别依附司马氏。
司马道子成为宰相以后,权势越来越大,这让司马曜感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若是让司马道子的权利过大,他这个皇帝当了又有何用?
陈郡谢氏虽然权利大了一些,但谢安其人还是将北边的土地收回,扩大了东晋的版图,先前的淝水之战也将东晋保住,没有被符坚给吞并掉。
拆了东墙补西墙,现在司马曜的想法便是如此,他连后宫都很少去,张贵人为了让司马曜的目光再度到自己身上,整天在后宫做些招摇的事情。
内外夹击,让司马曜只想马上将自己的权利丢给别人,自己做一个清闲而有名无实的皇帝也不乐哉。
然而现在谢安和谢玄相继离世,只有司马曜一个人在此之后与司马道子抗衡。
现在的他有些追悔莫及,然而一切都没有办法改变了。
之前的他还是想得过于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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