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亚西村是个一年四季气候宜人的好地方。因为东海洋流的影响,这一片海域的夏天都不炎热,冬天也不至于太冷,雨季也不长,而柑橘喜光耐阴,因此这座岛屿的许多镇子都种植了柑橘。
其中,贝尔梅尔的柑橘园并不是规模最大的,但是一定是被照料得最细心的。诺琪高几乎日日不厌其烦地浇水松土,家里的墙面上贴着娜美以前整理好的周边气候表。诺琪高会在每天做好早餐之后,拿起放在客厅的不同规模的测温仪,在屋外预测气候,再戴着草帽和手套开始一日的劳作。
即使有暴风雨,她也能在下雨之前就架好雨棚,将属于她们母女三人珍贵可爱的柑橘园妥帖地保护起来。因此,和其他村民比起来,由她经手的柑橘很少在收成上遭受太多损失。
“不要随便碰我家的橘子。”
米娜看着身旁随手捏起一只青皮橘准备摘下来的鱼人,语气冷硬地提醒。
“你们是被阿龙指使来这里确认金额的,没有资格乱动其他东西。”
包住果实的透明蹼面立刻缩着离开,米娜收回眼神,继续向前走去。
茂密丰盛的园圃窸窸窣窣,穿过鲜绿树叶和横插交长的枝梧,几人来到一处隐蔽的果树前,她蹲下身子,拉开埋在土里的木箱。
像一个刚刚问世的残酷百宝箱被打开,木箱里堆放着无数崭新的纸币,残破的毛票,还有难以计数的沾着血污的硬币,将这仓巨大的容器装载得满满当当。
鱼人们发出震撼的惊呼,难以控制贪欲地纷纷将手伸向大开的箱口,米娜眼疾手快地拦住他们。
“等一下!”她的眼神扫过几个鱼人的脸,“在你们清点前我要提醒一句——”
“这些钱是属于阿龙的。”
“如果有谁手脚不干净,导致最后这里的钱少了哪怕几贝利,那被认定为对阿龙的背叛也不过分,我说的有道理吗?”
为首的啾“chew”了一声,不悦地走近,长长的唇缘腮颊几乎要碰在米娜的脸上。
“米娜,你是觉得我们会偷拿阿龙大哥的钱吗?”
他是个接吻鱼人,此刻低着头的样子,从远处看就像个卡通片里恶作剧式的人物。
“怎么会,”她歪着脑袋,“只是想提前把话说开,不然万一之后产生误会,我们都说不清楚。”
啾的忍耐力不强,向来非常容易被小的细节激怒:“那就直接把这箱钱抬到阿龙乐园吧。”
他果然握紧了拳头,“让大哥亲自过目好了。”
米娜看了他一会。
“好吧,”她说,“既然这是你的提议,那我没有意见。”
此时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从橘园门口传来,诺琪高和阿健气喘吁吁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显然他们是刚听到消息就跑来了。
米娜向二人招手,“诺琪高,健先生!”
“去叫村里的大家来吧,今天会是个纪念日。”
她看起来心情非常好:“可可亚西村要由我买下来了!”
诺琪高瞪大了眼睛,随后目光反而变得担忧,紧张地回视她。
阿健在惊愕过后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真的吗?这样的一天终于要来了吗?”
金球不停旋转,柔风吹过米娜明亮的发丝,在丛丛橙黄柑橘的包围中,她对着他们笑得眼睛弯弯,灿烂无比:
“这是个值得庆祝的时刻。”
“让大家来一起亲眼见证自由的来临吧!”
*
东海海面
“距离抵达可可亚西村还有半小时,中将!”
身穿海军服的强壮女海兵行礼汇报。
一只布满皱纹的手朝她摆了摆,手腕上套着的两枚金镯子随之发出互相敲击的声音,“77支部的小子到哪里了?”
“他们先一步接到了来自戈萨镇的民众求救,77支部准将布林布林会在十分钟后与我船汇合。”
身穿“正义”披风军衣的鹤中将走到船头,接过图纸。
“阿龙海贼团吗?在几十个村庄为王称霸的鱼人,居然没有受到辖区海军的制裁,哪怕连一份汇报都没有。”
“是16支部的上校不知情呢…还是受了贿赂呢,”她停顿了一下,“哼,后者的几率更大一些吧。”
年老的女中将拥有两米以上的身高,身穿西服裤,脚上踩着皮鞋,体型完全不显佝偻,身后的女海兵们习惯了上司在平静中暗藏愤怒的语气,表情严肃地立在她的身后。
“就因为队伍里总有这样中饱私囊的肮脏老鼠,我们才应该追求纯净的正义。”
“如果不是一直以来盯着多弗朗明哥的暗哨忽然传来线报,海军总部都不知道这偏僻的东海原来还流窜着关于世界政府……”
鹤中将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过身向全军舰发出指令:
“让77支部的小子们悄悄绕到岛后上岸,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解救戈萨的镇民。”
“至于那群嚣张海贼的基地——”
她微微一笑:
“就让我们这群来自总部的女人们去大闹一场吧。”
*
同一时间
arlongpark阿龙乐园
铁门内外被村民围堵得水泄不通,挨山塞海观者云集,水池周边围了一圈鱼人,米娜站在中间,对面是脸色阴晴不定的阿龙,他们两人之间隔着装满钱财的木箱,庞大的数额让众人兴奋不已。
“小娜真厉害!”
村民们激动地互相打气,“我们八年的等待是对的!”
“阿龙虽然是个海贼,但他是个只要是关于金钱的约定,就一定会遵守的男人!”
“也许我们真的要自由了!”
神色各异的干部们看着阿龙沉默不语,底下的鱼人们嘀嘀咕咕,“这可是一亿啊……”
“真的要放米娜离开吗?”
他们恋恋不舍地看向她,这副娉婷袅娜的身体像被船夫偶然带到海上的蝴蝶,只来得及让跃出海面的亲鱼刚倏忽间瞥到昙花一现的相遇,就要面临分别。
金球在高处洒下光线。
米娜轻轻开口:
“怎么样,阿龙。”
“一亿元,你要检查看看吗?”
鲨鱼人有着深蓝色的皮肤,他无意识地张开森森尖牙,看着米娜的表情过了几秒,忽然笑了一声。
“米娜,”阿龙向她伸出双手,“我在你看来是这样一个小气的男人吗?”
“我对你有着百分之百的信任,”他看也不看地跨过木箱,走到她的面前,“既然你说有一亿,那我们的交易成功了。”
“按照八年前的约定,可可亚西就卖给你了。”
鱼人们顿时面面相觑,可可亚西的村民爆发出了奋激的欢呼,互相大喊着拥抱。
阿龙将手放在米娜的肩膀:
“恭喜你,我的同伴,”他俯下身凑近她说:
“以后这个村子就是你的了,不管种柑橘还是种南瓜,都随便你,没有任何人敢来抢占你的地盘。”
“不管是我们。”
阿龙咧开嘴,指向门外的村民们,“还是这群人类。”
村民们雀跃欢腾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什…?!”
“他刚才说什么?”
阿健惊骇地僵立在原地,诺琪高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米娜凝视着他:
“什么意思?”
“当然是字面上的意思,”阿龙像是亲切又像是嘲讽的笑道,“喂喂,你该不会以为这个村子里的家伙们会一起卖给你吧?”
他无奈地摇头:
“人类需要上交给我的供金,是大人每个月十万,孩子每个月五万,整个村庄的人加起来不出十年就能带来一亿。”
他再也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如果要一起买,那可是另外的价钱,怎么,我没和你说清楚吗?”
阿龙将手蹼拢在米娜的后背,感受着她剧烈跳动的心脏。
“不过,既然你是我亲爱的同伴,这样吧,五亿。”
“只需要给我五亿,就可以连带这些废物一起全部打包卖给你哟,米娜。”
水池边或站或坐的鱼人们哄堂大笑,失望和怒火让村民们浑身颤抖,有人嚎啕大哭起来。
克罗欧比双手抱胸地看着她。
“放轻松嘛,米娜,”他的眼神游离在她的身体上,“你也可以不去做那个交易,你是我们的测量员,想要什么样的衣服,什么样的首饰,我们都会买给你。”
“就这样永远留在我们身边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把他们的死活放在心上?”
米娜低着头,脸被头发遮挡着,金球离得很近,依旧拍不到她的表情。
此时阿健忽然大喊:
“不要开玩笑了!”
他手脚都是被缝合的伤疤,帽子上的风车随风旋转。
“这和以前约定的不一样!阿龙,你居然毁约!”
阿龙当即收住了笑声,阴森地看向阿健。
“毁约?”
他的眼睛在尖锐锋利的鼻梁旁显得幽暗恐怖。
“我是个绝对会遵守约定的男人。”
“区区下等人类,居然不知死活,大放厥词。”
阿龙从水池用手舀起水,如子弹般的液体正要拍向阿健,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的米娜抓住了他的手臂。
“我就知道会这样。”
她抬起头,对上阿龙的视线。
“你怎么可能会那么好心呢?”
“一亿的交易,只不过是为了让我在这八年死心塌地为你工作罢了。”
“毕竟你知道我为了这个梦想。”
米娜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
“无论出海多少次,都一定会回到故乡。”
属于娜美的眼泪流了下来。
娜美。她在心底沉重地叹息。娜美。
聪明的你,会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都看不出阿龙的真实面目吗?
你早就知道了这份交易很难如愿吧。
但是你说服自己相信了,因为你只有这一条出路。
你是多么用力地忍受发生在你身上的苦难,从没有想过放弃和离开。如果可以,我真不想歌颂你,我宁愿你一走了之,我宁愿你是自私的——这又怎么能算作自私?凭什么是你,而不是其他人,要去背负这样沉重的希望?
就当我自作自受吧,娜美。就当我应该受到惩罚吧。
一周目就是原原本本的我。我就是那个靠汲取异性关注和保护活下去的坏女人,我是那颗影响男人珍贵友情的毒苹果,我是个软弱浅薄的蠢货,我是一切“好”的对立面。
我应当被厌恶,被驱逐,被千夫所指。
但是你呢?
你又做错了什么?
你和任何一个船上的男人都是单纯热烈的伙伴情谊。
你的武力和乌索普差不了多少,你在战场上的随机应变被称作小聪明,而同样的小聪明由他想出来,却能被称赞为突破绝境的god。你的弱小被观众认为是原罪,金球对你实力成长的刻画,从来比不上对你身材成长的刻画来得汹涌。
明明你的性格和任何人一样既有优点,也有缺陷。然而强势在男人身上是值得被夸赞的,在你身上就成为了贬义词“凶”和“可怕”。你爱财,山治好色,索隆嗜酒,乔巴胆怯,可为什么缺陷在他们身上是完全可以被理解的,甚至增添了趣味的,在你身上就是如此罪大恶极?
有谁的经历需要像你这样痛苦吗?路飞,索隆,乌索普,山治,为什么他们的故事仅仅因为自己的目标,自己的努力就得到认可,而你却需要牺牲,你却需要承受苦难?
凭什么?
凭什么?
“——你想得没错,米娜。”
阿龙看着她,一些鱼人被女人脸上珍珠般的眼泪所打动,想要接近她,却被克罗欧比挡在身后。
“我确实不能放你走,毕竟你可是天才,”他像是被什么分了心,忘记了对阿健的怒气,专心地看着她:
“你的才能对于鱼人帝国的建立而言是必不可少的。”
“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仇恨,跟在我…!”
突然,一段从天而降的叫喊声打断了阿龙的话。
“——啊啊啊啊啊啊!”
他抬起头,一艘被海王类甩抛过来的海贼船砸在阿龙乐园的楼塔,顿时激起阵阵尘浪。
灰尘逐渐散开,隐隐约约有说话声传来。
“…路飞!你这家伙,咳咳,把那家伙欺负得太过火了!”
“还以为要死定了——”
“不好,索隆身上的伤又裂开了啊!”
“别吵了,你这家伙!”
七零八碎的楼座只剩尺椽片瓦,黄金梅利号的白色羊头伫立在前方。
“啊!梅利!”
“我说你们这些家伙也太不懂爱惜了吧!这是可雅送给……”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忽然有一个戴着草帽的男人破开四散的烟雾,从船上飞窜着跳上了高楼的顶层。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下一秒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大喊:
“米娜——”
“米娜,你在哪里!”
金球激动极了,急速旋转着,一刻不停地拍摄这振奋人心的感动场面。
“——我们来接你了!”
这道声音穿透空气,穿过无数敌意,穿过故乡的潮风,抵达她的厄境。
米娜站在原地,仰头看着快速环绕飞行的金球,听着它一刻不停的蜂鸣声。
她笑了。
瞧啊,娜美。她想。
你瞧啊,你的忍受不值一提,那只是为某个英雄的传奇写下的注脚。
缔造你苦难的是男人。
即将被塑造为你的救世主的,依然是男人。
你是女主角,不是主角。
这不是你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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