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在问她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我已经说过了,就是个很像航海士的航海士啊!”


    晴空万里,乌索普将脚抵在甲板上,用尽力气拉住正要兴致勃勃从黄金梅丽号飞弹向远处海上餐厅的路飞,紧紧追问:


    “这根本不算形容啊!…你再说详细一点,万一等会对方不是很好相处,”他竭力扣着草帽男人的腰,累得从鼻孔喷出大量气流,“…即使我是勇敢的海上男儿也会害怕不讲理的女人啊!”


    “你真麻烦,”路飞朝他撇嘴,“米娜可是很…噢噢噢!”


    他扒在巴拉蒂餐厅船体上的手臂再也支撑不住,乌索普机智地在最后一秒收回手,路飞本就勉强留在船上的身体直直发射了出去。


    金球跟着他飞了过去,两秒后重新回到甲板,将光线对准剩下的两人。


    索隆刚将船锚放下海,这声巨响让他转过头,不远处巴拉蒂餐厅的顶板被砸出了一个正在冒烟的大洞,随后餐厅里传来喧闹的声音。


    他静静地眺望了一会,仿佛逃避现实般,沉声向身边长鼻子的男人求证:


    “…喂,那个闯大祸的不是我们的船长吧?”


    乌索普长叹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确实是那家伙,节哀顺变。”


    索隆“啊”了一声捂住额角:


    “真的假的…那个笨蛋!”


    路飞屁股朝上脑袋被埋在瓦砾中,憋了好大一口气才拔出来,从后厨跑出来查看情况的厨师们被哲普主厨用长顶帽推了回去,他看了路飞一眼,用木架支撑着的义肢一瘸一拐走到楼梯口,向楼下的宾客致歉。


    “抱歉惊扰各位,”他咳嗽了几下,“屋顶出了一些状况,不过厨房和大厅一切正常,请不用担心,继续用餐吧。”


    客人们坐回座位,餐厅重新热闹起来,一楼吧台处的金发男人嘴里含着没有点火的烟嘴,手里削着冰球,没有抬头:


    “臭老头,你还活着吗?”


    “哼,我的老骨头可硬朗着呢,”哲普冷哼,转过身将假肢高高抬起,踢向背对他坐在废墟上的路飞,“臭小鬼!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路飞冷不丁被掀翻在地,地板木屑四溅,草帽随着风流飞了出去,刚好被走进餐厅正门的索隆迎面捉住,乌索普看到眼前的画面“噫!”了一声。


    “路飞会不会被这家餐厅,”他抖着身子咽了口唾沫,扭头向剑客比了个划过脖子的手势,“…干掉?”


    “有可能。”索隆落井下石嘿嘿一笑,对乌索普受到惊吓的模样不甚在意,目光在饭堂来回扫视,似乎是在找谁,但是并没有看到那个按照约定应该出现于此的人,他的右手不自觉搭在剑柄上握弄着,率先坐在了餐桌前。


    楼上的路飞呛了几口灰尘,从地板上爬起来抱住了脑袋,对哲普抱怨:


    “大叔,你怎么打得比海王类还痛嘛!”


    话音刚落,他的鼻子动了两下,闻到了空气中食物的香味,不顾哲普的脸色,大叫着伸长手臂从楼梯一跃而下。


    “啊!我要吃饭!”


    路飞窜到索隆身边坐好,在桌子上拿着饭叉相互击打,“吃饭!肉!吃饭!”


    “等等,小鬼,”哲普从楼梯上探出身子,“你把我屋顶砸了的事情准备怎么赔?”


    “啊,”他此时才反应过来,看向双手抱胸脸色阴沉的哲普,郑重其事地低下头:“真是非常对不起。”


    索隆将手里捡到的草帽盖到路飞脑门上,事不关己地看起菜单。


    “你以为说对不起就可以了吗?”哲普趔趄着走下来,火大地用厨师帽击打路飞的头顶,“如果没有钱赔偿,你就给我留在这里打杂,至少要干满一年!”


    路飞拨开帽檐,顿时大惊失色:


    “一年?!等一下啊大叔,我还要去海上冒险啊!”


    他朝桌子上的两名同伴同时伸出手:


    “索隆,你们也帮我一起求情啊!”路飞一手压住索隆挣扎的脑袋,左手按着乌索普的后脑勺,朝哲普深深弯腰:


    “一年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他抬起头,满脸诚恳地乞求眼前瘸了单脚的老人,“一个星期怎么样?”


    没等哲普说话,一直置身事外,独自在吧台心事重重地调制鸡尾酒的山治身体猛地一震,如梦方醒般看向他们几人:


    “索隆…!这么说,”他盯着戴草帽的男人,眼睛一动不动,“你是叫路飞吗?”


    “啊?你认识我吗?”路飞疑惑地问。


    山治先是很认真地打量了他们一番,然后极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走到大堂中央。


    金球的光束一寸一寸从他脚上的皮鞋拍到他面无表情的脸。


    身穿黑西装的男人悠闲地坐在椅子上,从衬衣内层掏出打火机,给一直咬在嘴里的香烟点火,沉静地吐出了一阵烟圈。


    下一瞬,他骤然握拳在木桌上重重一锤,劲烈的声响让整个餐厅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过来。


    乌索普尖叫一声,颤声问:


    “怎么了怎么了?这家伙是路飞的仇家吗?”


    索隆不知道是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忽然难看起来。


    “我有需要传达给你们的口信。”


    山治在周围各色眼神中,用指尖捻熄燃烧的香烟,他的情绪有些波动,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来自米娜小姐。”


    *


    东海


    可可亚西村


    arlongpark阿龙乐园


    碧绿的海面倏地凭空出现来自巴拉蒂餐厅的金球,它的表面光滑得没有丝毫缝合卡扣,施施旋转,像滞留在看不见的空气阶梯般以停顿的光线不同角度审视走在路上的米娜。


    泥沙浮尘飞扬的土路尽头挂着硕大无比的鱼人标牌,一个戴着帽子满脸泪痕的小男孩逐渐出现在了金球的画面里。


    “你在干什么?”


    米娜停住脚步,轻声问道。


    小男孩站在铁门门口,看到米娜后抹了把脸,恶狠狠地说:


    “我要去杀了阿龙,”他举着匕首的手打着哆嗦,“那家伙毁了城镇,还杀害了我爸爸…我,我要复仇!”


    米娜沉默了几秒,将背包放在地上,双膝跪地,就这样坐在了烟尘粉散的肮脏道路中央。


    “小弟弟,你是隔壁大港镇戈萨的孩子吧。”


    她的双手交合放在大腿上,柔和的视线与他齐平,“我在回来的时候目睹了那里的惨状,那一定又是场由阿龙缔造的悲剧。”


    “我理解你的心情。”


    小男孩语气仍旧警惕,哽咽着说:


    “你理解什么?!我知道你,你是阿龙海贼团的女干部…”他的泪水滑动在眼眶,“你是想阻止我吗?”


    金球遽尔逼近米娜,像洞悉了她某个龌龊的秘密,兴奋嗡鸣起来,画面大半都是她脸部特写,要让观众看清这清白面孔下包藏着女人如何见不得人的祸心。


    系统再次发出刺眼的警告声,大脑传来拉扯般的疼痛,米娜仿佛纹丝不觉,伸出手将自己柔顺的长发收在胸前。


    哀怜悲伤的表情让她本就出色的样貌显得雾气蒙蒙,有种打动人心的温柔。


    “我不会阻止你。”她朝男孩缓慢地摇头,“我觉得你很勇敢,能够为了复仇从戈萨跑到可可亚西村,非常了不起。”


    “八年前,在我和你一样大的时候,我的养母被阿龙枪杀在了我的眼前,”米娜在他震惊的视线中低下头,“他看中了我测画海图的能力,于是我被他抓来了这里,成为海贼的一员,但是对着弑母的凶手…”


    她抬起头,美丽的眼睛似乎有他看不懂的情绪,“怎么可能不去愤恨呢?”


    “我和你一样,曾经尝试过无数次向阿龙复仇,暗杀,毒杀,偷袭,但是都没有成功,甚至…”


    “我受到了噩梦般的惩罚。”


    她的眼神越过男孩的身影,在铁门后没藏好的鱼人脚蹼上停留了一瞬,继续说道:


    “一定很痛苦吧,”男孩的态度有所软化,米娜向他伸出手,“最珍爱的人死在眼前的滋味肯定很难过。”


    “可是,对阿龙而言暂且有用的我,被称作干部的我,都能在反抗他后被如此对待,如果你去复仇,后果会是怎样呢?”


    男孩的眼泪瞬间奔流,他嚎啕大哭:


    “…啊啊!可是…可是爸爸被他杀死了!就因为有一个人反抗,整个城镇都被阿龙毁灭了!…我…我!”


    金球此刻突然沉寂下来,系统的呱噪声也消失了。


    米娜环抱住他啜泣的后颈,牵住他迷茫的手:


    “我和你约定,一定……”


    铁门忽然被推开,克罗欧比倚靠在门柱上,对立刻将男孩护在身后的米娜嗤笑一声:


    “哟,米娜,既然回来了怎么不进来呢?”


    她从地上站起身,看向男孩,他抽搭鼻子与她对视,可能是和她未完的约定,也可能是她坚定的目光,总之他获得了安心的力量,冲米娜重重点头之后,转身原路跑向村庄的方向。


    “那个小鬼可是来找阿龙大哥复仇的。”


    克罗欧比细长的黑辫随着走近她的步伐摇曳在灰蓝脊鳍上,高壮的身体倾泻的阴影笼罩米娜,“你居然放跑了他,哼哼,你可真是好心。”


    他向来没有感情的眼珠在她身上逡巡,勾起她的下巴,“一段时间不见,你突然变成了漂亮的女人呢。”


    手蹼不易察觉的黏液勾连她的皮肤,被风吹过时给人一种像被蜘蛛丝缠绕的惊悚感。


    “好心?”米娜甩开他的手,掠过他后面那句使人浑身不适的调情,“帮一个迷路的孩子就叫好心了吗?”


    “让我教你,这不是好心,是正常的人心。”


    米娜走进基地,“不过,你怎么会理解这种行为呢?”


    她转过头,他被笼罩在金球仿佛洒下金粉般的光柱中,她的眼神充满挑衅:


    “毕竟你是个高贵的鱼人。”


    宽敞的水池三三两两地坐着形态各异的鱼人,本来在看到米娜时,他们都纷纷稀松平常地向她打了招呼,只是招呼没打完,这些鱼人就感觉到了一种陌生的情感从喉咙坠滑到了下腹。


    阿龙海贼团没有雌性鱼人,所以海贼团统治下的二十个村庄里,时常有年轻女孩被他们践踏折磨。人类女人条条软弱得像白蚯蚓般的身体,既没有艳丽的纹路,也没有闪耀的鳞片,向来不算最吸引雄性鱼人的类型,然而性是不容抑制的,缺失了的部分会由杀戮的欲望去补足,他们在伟大航路被打压的种族自卑以另一种形式的暴力和激情,迸射在了这片孱弱的东海。


    可是,眼前这个女人却不同,在离开一段时间后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此刻的她像从无数鱼卵中破壳而出的海水,让鱼人们坐立不安地打量她,甚至犹疑踌躇地想要靠近她,亲昵她。这个一直被下等种族包装着皮肉的人类女人,像是忽然进化为了一个游走在珊瑚群,五彩斑斓的欲望集合体,让鱼人想酣畅地跃入她这片贪心妄想的旋涡。


    阿龙扣夹着璀璨宝石钻戒的手蹼撑在左脸,他坐在水池前方的豪华巨椅上入神地看着米娜,像没有认出来这是谁,直到她提升音量将他惊醒。


    “噢,这不是…米娜吗?”


    鱼人首领的语气迟疑了一瞬,然后迅速热切攀升,“米娜!我的同伴,”阿龙站起来,贴围着她走了一圈,手逾越分寸地放在米娜的后腰:


    “你这次的旅途时间很久。”


    阿龙弯下身子仔细凝视她,“人类女人在成熟期之前的变化可真奇妙,呼呼,我第一眼都被吓了一跳呢。”


    米娜感受着金球自始至终不曾离开的注视,开门见山地问:


    “你还记得我们的交易吗?”


    “用一亿元买下可可亚西村的交易,在我十岁的时候定下的交易,对你而言不切实际的交易。”


    “——也是对我而言不切实际的梦想。”


    她过于玲珑的身体在他面前简直像一个伪装成生命的生命,她镇定地继续说:


    “前些日子,我的钱终于凑够了。”


    “现在,践行我们约定的时候到了。”


    阿龙瞳孔紧缩,有一瞬变得像被激怒的海王类,米娜无所畏惧地与他对视。


    如果说世界上一定需要有完美的、圣人般的人形雕塑,那么一定只有在是男人的时候,这座雕塑毫无缺陷的脸上才会少一些唾沫。她在心底想道。


    女人是不能成为圣人的,她一定需要通过某种验证,某种牺牲,或者一定需要某种摇摇欲坠的软肋。既然作为女主角必须有弱点,那么她最大的叛逆,就是将这个弱点塑造为可以改造的弱点,看得见的,能够跨越的,一旦克服就再不致命的弱点。


    对火焰的恐惧心。金钱。阿龙海贼团。


    她会将它们一个个展开,抚平,让金球看个彻底。看啊,她根本没有任何被指摘的地方,她和任何一个男人相同,只要跨越了这些障碍,在最理想的情况下,她就是个“自己人”。


    「你们现在觉得我的目的,仅仅是这个不自量力的交易对吗?」


    米娜将手平铺着,伸向阿龙。这是一个索取的姿势。


    “围困我的困境,已经被我解决了,阿龙,”像个对即将到来的失望毫不知情的天真女主角,她轻快地,愚蠢地说道:


    “在将可可亚西从你的统治下解救出来之后,我要去追求属于自己的梦想了。”


    “我找到了值得信任的同伴。”


    “他是个像曾经的我那样,即使被人嘲笑怀有不切实际的梦想,也有勇气坚持下去的人。”


    “我想带领他跨越风浪,我想和那群同伴去海上自由自在地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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