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玉并不是个特别爱看书的人,但她没有朋友,魔宫里又没其他有趣的,她只能整天在小书房里泡着。


    但也只是走马观花,看游记的时候多。


    所以刚才看到这些书的时候,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但人的记忆很是奇怪,有些东西当初瞟过一眼,并没刻意去记,可日后一旦看到类似的东西,就会瞬间清晰起来。


    这就是所谓的既视感。


    凝玉翻看着这些书,慢慢地,心里浮现出小书房架子上的那些陈设来,每一本的位置都一一对应,逐渐成形,她终于能够确定,这里就是她家小书房的翻刻。


    细思恐极。


    这么个与世隔绝的小山包里,居然会有魔宫小书房全部的书,而且都是手誊的,这说明什么?


    以前住在这里的人,绝对与魔宫有关系!


    但这也说不通,那个小书房并非是魔界所有,能供所有人进出的。


    它是魔宫的私有物,别说是进,大部分魔修,压根都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更别说如此了如指掌。


    真要说起来,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她,和她已故的爹,魔尊郁韬。


    可她没来过这里,她爹也没有。


    从她记事起,她爹就与她同吃同住,即使偶尔有出去征伐的时候,也不过几天就回来了,哪里可能会有在外面定居的经历?


    而且她爹是个粗人,从不看书。


    那……这个人会是谁呢?


    想到越昭昭已经在书房里泡了几天,凝玉问:“你知道以前在这生活的人,是什么身份吗?”


    越昭昭本以为她就是来看书解闷的,不想竟问出这样的问题,想必是有什么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也有心与其探讨一番,便把自己连日来的发现——包括那颗奇怪的丹药,以及对方有可能是魔界的人等猜测一一道了出来。


    说着还把丹药取出来给她看。


    凝玉隔空望了望,也看不出是什么。


    但这人出自魔界的事,算是两人的共识。


    甚至凝玉能把范围更加缩小,出自魔宫。


    只不过一旦道出这一点,她的身份必然暴露,凝玉犹豫半晌,还是没有说破,只道:“那你看了这半天的书,可有发现?”


    说实话,越昭昭还真有点发现。


    说是发现也不尽然——只是,她找到了一本有点奇怪的书。


    这本书名叫《弓法详解》,以为是讲解拉弓射箭的书,可是里面只是些颠三倒四的残句,虽然还算通顺,可连起来就解读不出是什么意思了。


    凝玉拿过去瞧了一眼,这本书并不是她家书房里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便丢回给越昭昭道:“想是胡写乱画的。”


    说罢,她继续研究起自己眼熟的那些书来,离家半载,她虽嘴上没说,但到底是有些想家的,这些书就像是一个个钥匙,开启了她那有些模糊的回忆。


    那些闷热的午后,她仰在摇椅上,以书盖脸睡过去的无聊时光,当时只道是寻常的,如今想来,却是思绪万千。


    越昭昭将书拿回来,仔细翻了一遍,心底突然浮现出一个猜测。


    得益于常年浸润在各类媒体里的经历,越昭昭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其实是比原住民们要高出一个维度的,她可以运用的信息库太大了,这本在凝玉看来是胡写乱画的书,在她看来反倒是堆满了信息。


    她知道,世上有一种东西,从设计之初就是为了传递信息而存在的,它经常是一本书的模样,语句平平无奇甚至颠三倒四,但这是因为,她打开的方式不对。


    密码书。


    宽泛点说,所有的书都可以被当做密码书使用,比如假设她要表达一句话:我是穿来的。


    在不能明示的情况下,她就需要找一本书,从里面分别找出“我”“是”“穿”“来”“的”这五个字,再把这五个字的位置用数字的方式写在一张纸上。


    如果只有这张纸,是解读不出的。


    如果只有这本书,也是无济于事。


    只有纸和书同时放在一起,才能让信息准确的传达。


    这种方法古时就有,但直到近代战争时,才得到广泛的应用,且已经升级了无数代,变得非常复杂和精巧。


    而眼前的这本《弓法详解》,明显是极为粗糙且笨拙的初代版本,在越昭昭面前很有些不够看,甚至她都怀疑,高人是先把信写出,再对照着去编了一本书出来,不然解释不了会这么语句不通,且薄。


    但书找到了,信呢?


    越昭昭瞟了一眼刚才翻过的那些书,其中自然是没有的,一张全是数字的纸,那么可疑,她不可能会错过。


    不在这里,就在书架里。


    越昭昭叹了口气,她也不知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说幸运吧,这书架快被她翻了三遍了,一次次的返工,让她一点脾气都没有。说不幸吧,每次返工还真有新发现,这种抽丝剥茧,离真相越来越近的感觉实在让人欲罢不能。


    可无奈,她热情不减,天却已经黑下来了。


    桌对面的凝玉打了个哈欠,表示自己困了。


    越昭昭将她抱回床上,帮她洗漱完,自己端着盆走出门,本想用剩下的热水也简单洗洗,但思忖半晌,她还是径直回了书房。


    心疼地点燃了一根蜡烛。


    她这次出门,什么都记得带了,就是没带多少蜡烛,因为蜡烛这东西,在仙界其实没什么销路,除了一些刚入门的小弟子,其他人都用不着。


    因为一旦筑基,修士们就可以夜间视物,而且随着修炼的加深,他们的五感也会越来越敏锐,到了后面,就会超越天地万物,所谓千里眼顺风耳,不过是寻常之事。


    可越昭昭不是靠修炼,她是靠丹药。


    就好比拿了答案作弊的考生,分数看起来是挺高的,可仔细一看,解题步骤全程跳过了,自然,解题能力也是空谈。


    所以当同等级的修士早就忘了蜡烛是长是方的时候,越昭昭还用着,但她颇以为耻,没多少存货。


    这就让越昭昭很头疼了。


    蜡烛这东西制作起来非常麻烦,并不在她的能力范围里,用完就是用完了,也不可能为了它跑到外面去买。


    前几天她为了节省蜡烛,以备日后不时之需,愣是硬撑着没熬夜,可答案近在眼前,让她就这么放心去睡,她是绝对办不到的。


    借着昏暗的烛光,她倒腾起书架上的书来,这里的书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怎么也有个几千本,刨去她已经看过去的那些,还有一多半。


    这些书有薄有厚,大小不一,她要找的又只是一张纸,所谓隐藏一滴水的最好办法是把它滴进海里,用在这里也是一样,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能一页一页翻过去。


    这一夜,越昭昭未眠。


    凝玉醒来的时候,听到越昭昭还在书房忙乎。


    摸了摸旁边冰凉又一丝不苟的床铺,凝玉心底隐隐失落起来,她平时与越昭昭的接触本就少,只有晚上能待在一起,可就这么丁点的陪伴,对方都狠心从她这儿剥夺了。


    她明白越昭昭有自己的打算,找出真相也绝不是需要苛责的事,可何必那么急呢?


    她空落落地靠在床头,越想越觉得难受。


    前天晚上越昭昭出去了一趟,昨天晚上干脆不睡了,接下来是什么,分床?


    不如直接分居,分开好了!


    可这些话,凝玉也只敢在心里说说了。


    她觉得自己比起以前,确实是胆怯了许多,刚来这儿的第一天,她还大闹着让越昭昭滚,可这些天,她发脾气的时候越来越少,这不仅是因为越昭昭的处处相让,也是因为她害怕,越闹就越会把对方推得越来越远。


    她像只敏感的猫儿,被宠爱时娇纵得不可开交,可察觉到主人对自己微妙的态度时,又谨小慎微起来,心里有再大的委屈,也乖乖的,不吵不闹。


    “区区越昭昭,凭什么冷落我啊……”


    凝玉把头埋在臂间,闷闷地,轻声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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